跑了一会,转过两个山坳,果然看见一个白衣汉子踽踽独行。但却没有看见金碧漪。

  这白衣汉子背负双手,意态悠闲,好似正在浏览山景,听得孟华的脚步声,这才回过头来。

  此时虽然是早春时节,但北地苦寒,一般人还是穿着皮袍的。这中年汉子却是一件薄绸长衫,衣袂飘飘,似乎丝毫也没寒冷的感觉。

  “小伙子,你跑得这样匆忙,什么事呀?”孟华还没开口,他倒先问孟华来了。

  “我找一位年轻的姑娘,不知你……”

  “那位姑娘姓甚名谁?你说出来,或许我会知道。”

  孟华说出了金碧漪的名字,白衣汉子的神情甚为古怪,冷冷地瞅着他,过了半晌,方始说道:“你是谁?你找她做什么?”

  孟华通名之后,说道:“我是金姑娘的朋友,请问她在哪里,要是你知道的话!”

  那白衣汉子说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不告诉你!”

  孟华大为着急,亢声说道:“你非告诉我不可!”

  那白衣汉子冷冷问道:“为什么?”

  孟华倒是想不到他会有此一问,急切间倒不知怎样回答才好。白衣汉子又再冷冷说道:“你用不着去找她了!”孟华又惊又怒,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把她怎样了?”只道金碧漪已遭此人毒手。

  白衣汉子意态悠闲的淡淡说道:“她被我关起来了,怎么样?”

  孟华唰的拔剑出鞘,喝道:“快快把她放还与我!”

  白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你凭什么敢命令我,就凭这剑么?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剑法了!”

  孟华喝道:“你当真不放!”

  白衣汉子道:“你是聋的吗?还是你蠢得听不懂我的话?大呼小叫有什么用,有胆的向我刺来!”

  孟华忍无可忍,喝道:“好,那咱们就较量较量!”抖起一朵剑花,唰的便刺过去。

  白衣汉子不避不架,剑尖指到他的面门,他的眼睛也是眨也不眨。

  孟华虽然气怒,可也不能这样就杀了他,剑尖指着他的咽喉,喝道:“你要和我较量,为何不亮兵刃?”

  白衣汉子哈哈一笑,道:“谁说我要和你较量,是你要和我较量,不过这两个字你用错了?”

  孟华喝道:“怎么错了?”白衣汉子道:“我看你最少还得再练三年,才得和我说这较量二字!”

  孟华出道以来,几曾受过别人如此轻蔑,不由得更加火起,喝道:“配也好不配也好,你不放人,我就不和你客气!”这一次是真的刺过去了,不过却是一招刺穴的剑法,并非想要那人性命。

  白衣汉子身形一晃,轻飘飘的随着剑风闪过一边,孟华唰唰唰的连环三剑,竟然连他的衣角也没沾上。白衣汉子侧目斜睨,冷笑说道:“怎么,你就只有这点本领吗?”

  孟华已经知道此人武功奇高,自己全力以赴只怕也未必是他对手,如何还敢手下留情?于是唰唰唰的又再连环三剑,这三招剑法是从孟家的快刀刀法化出来的,当真是有若奔雷骇电,远非刚才那三招的轻描淡写了。

  白衣汉子身形步换,挥袖一拂,双指便点了过来,孟华剑尖歪过一边,对方便即乘虚而入。这一招白衣汉子以深厚的内功配合上乘的点穴手法,后发先至,当真是深得武学“慢中快、巧中轻”的诀窍。

  孟华剑尖歪过一边,倘若给他点中了虎口,宝剑非得脱手不可。孟华识得厉害,剑峰一转,倏的变为“玄鸟划砂”,守中寓攻,变化之巧,令得那白衣汉子也不禁微噫一声。原来孟华用的乃是张丹枫所传无名剑法,饶是这白衣汉子精通各家各派的剑法,却也未曾见过。

  白衣汉子微噫一声,斜跃三步。淡淡说道:“你这几招剑法很是不错,可惜你第三招孟家刀法化为快剑,气力用得太尽,以至变成强弩之末。否则你第四招的玄鸟划砂,就可以削掉了我的手指了。要是孟元超使这一招,一定会比你老练得多。”

  孟华的剑法给他一口说破来历,吃惊非小,说道:“多谢指教。但你的空手入白刃攻夫也未必能胜我,我不要你让,亮兵刃吧!”

  白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好个傲气的少年,你说得不错,我空手是胜不了你的。不过,我对后辈决不用剑,待我想想,怎么办呢?好,有了!”一个转身,回过头来,手中已是多了一根松枝。这是他从身旁的一棵老松树上折下的,不过好像筷子般粗细。“好,我就用这枝松枝和你比比剑吧。只要你能抵挡十招,就算你赢!”白衣汉子说道。

  孟华正愁打不过这白衣汉子,听他这么一说,虽然不忿对方轻视自己,有点气恼,但却正是求之不得,于是说道:“好,你说过的话可不许赖!倘若我饶幸赢了……”

  白衣汉子哈哈一笑,道:“我若输了,马上让你见到碧漪。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进招吧!”

  孟华心里想道:“待我一举就削断你的松枝,看他十招之内,如何胜我?”剑光一闪,第一招“排云驶雪”已然使出。剑尖震得嗡嗡作响,端的是势挟风雷,迅猛无伦!

  白衣汉子赞道:“刚中带柔,很是不错,惜乎稍失凝练。”脚步不移,孟华这一剑却搠了个空。白衣汉子松枝一举,只听得“唰”的一声,一根柔枝竟然抖得笔直,而且隐隐带着宝剑出鞘的啸声,只是一飘一晃,松枝就点到了孟华的面前。

  孟华一见那根松枝,居然能够这样刺将过来,吃惊端的非同小可。原来那白衣汉子用松枝使出剑法,不但是剑法精奇,内功的精纯亦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这松枝一刺,劲道不亚利剑,倘若给他刺中,只怕脸皮必戳穿。

  不过他毕竟是得了张丹枫的无名剑法的真传,善于随机应变,当下长剑一封,一招“横流击楫”以攻为守,把白衣汉子的攻势化开。白衣汉子赞了一个“好”字,松枝一拂,似左似右,虚实不定,变幻无方。孟华变换三种身法,剑尖一弹,使出一招似是嵩阳派的“叠翠浮青”,又似泰山派的“古柏森森”的剑法,从那白衣汉子意料不到的方位刺来。那白衣汉子似乎也有点顾忌,松枝轻移,孟华好不容易方能摆脱他的“剑势”笼罩。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汉子第三招又攻了到来,孟华反手一削,守中有攻,居然把对方连接两招凌厉攻势一齐化解,而且还抽空刺了一剑,力图摆脱劣势,争回先手。这两招出手比那白衣汉子还要快些,正是家传的快刀和“无名剑法”的配合。白衣汉子微微一笑,似乎对他的剑法颇为赞赏,忽地手起枝落,松枝唰的在他剑背一击,孟华虎口一麻,长剑荡开。依然无法从对方手中抢回攻势。

  白衣汉子笑道:“还有五招。跟着我要发连环三招。第一招分花拂柳,刺你双肩的肩井穴,第二招冯夷击鼓,戳你丹田;第三招白虹贯日,刺你咽喉!”

  高手过招,哪有先给对方知道之理?这白衣汉子待孟华的态度,简直就似老师教学生一样。孟华本来打算与他性命相搏的,至此却是禁不住心中一动,暗自思量:“奇怪,看来此人对我倒似并无恶意?但他为什么要掳走漪妹呢?”心念未已,白衣汉子陡地喝道:“小心接招,第六招来了!”松枝一挺,似是向左,又是向右,果然是一招“分花拂柳”的剑法。

  孟华幸亏得他指点,当下竭尽平生所学,第一招用“虚式分金”的阴柔剑术卸开对方攻势;第二招化为刀法的“铁门闩”横剑当胸、拦住松枝;第三招却是难以化解,只好使出一招“雷电交轰”,长剑抡圆,当作大刀来使,疾劈两剑!

  只听得当的一声,白衣汉子喝道:“这是第九招!”松枝搭上剑柄,一搭一牵,孟华的长剑竟然脱手飞出。结果,果然是抵挡不了他的第十招!

 

 

 

第二十八回

  欲上天山寻幼弟

  却来牧野见奇花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尖叫道:“爹爹,你不公道!”孟华眼睛一亮,只见一个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可不正是他所要找寻的金碧漪?这霎那间,孟华端的是又惊又喜,同时又吓得几乎呆了!

  金碧漪叫这白衣汉子做“爹爹”,孟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天下第一剑客、金碧漪的父亲金逐流交手。“怪不得我抵挡不了他的十招。”孟华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我怎样不公道?”金逐流微笑问女儿。

  金碧漪噘着小嘴儿道:“你最后一招用的乃是内功!不是剑法!”

  金逐流笑道:“我几时说他输了?我还未下断语,你就争着帮他,真是女生外向!”

  孟华连忙上前说道:“请恕小侄适才莽撞,冒犯了世伯。”金逐流笑道:“怪不得漪儿夸你,你的剑法果然是比我高明。”

  孟华惶然说道:“小侄在世伯的一根松枝之下,连十招都不能招架,世伯如此夸奖,叫小侄如何担当得起?”

  金逐流正容说道:“我从不胡乱夸赞别人的。单以剑法而论,你只是稍欠临敌的经验而已。但说到变化精妙,当今之世,只怕已是无人能及得上你了。即以刚才咱们的拆招而论,最多我也只能说是打成平手,我打落你的长剑,你也削断了我的兵刃,不信,你瞧——”说罢举起松枝,只见那根松枝已是只剩下短短一截。原来金逐流以内力震飞孟华的长剑之时,他的这恨松枝亦已给孟华削断。

  金碧漪笑道:“你们别谈论剑法了。孟大哥,你见过你爹没有?”

  孟华说道:“正是爹爹叫我出来找寻你的。”

  金碧漪道:“爹爹,咱们应该去见孟伯伯了吧?”

  金逐流道:“孟世兄,我正是来探令尊的病的,想不到先碰上你。漪儿,你不躲避我了吧?”说罢,似笑非笑地望着女儿。

  金碧漪面上一红,说道:“你不要我回家,我当然不会避开你了。”

  金逐流笑道:“我还是要你跟我回家的。不过,你害怕的恐怕还不是要回家吧?”

  金碧漪双颊晕红,说道:“爹爹,你老是喜欢拿女儿来开玩笑。”金逐流哈哈一笑,说道:“只要你不再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那就行啦。天色已晚,孟伯伯等你只怕也等得心焦了,咱们快点走吧。”

  孟华虽不知道他们父女刚才谈些什么,但也约略猜到儿分。他本来有点惴惴不安的,此时见金逐流和蔼可亲,丝毫也没不高兴的模样,还和女儿如此说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不觉也就放下来了,暗自想道:“漪妹跟我的事情,不知告诉了她的爹爹没有,但像金大侠这样的好父亲,想来也一定不会强逼女儿嫁给她所不愿嫁的人的。”

  金碧漪和孟华前行带路,金逐流故意落后少许,让他们并肩而谈。金碧漪道:“你在拉萨的事情办妥了吗?”

  孟华说道:“都办妥了。这次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顺利,回去再慢慢告诉你。”

  金碧漪笑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办妥了方肯回来,所以我并不急于知道。我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孟华道:“什么事情?”

  金碧漪道:“你想必已经见着邓明珠了?”

  孟华说道:“正是她告诉我,叫我向这个方向找寻你的。听说你和她打了一架。”

  金碧漪:“不错,我们是不打不成相识,要待回去再慢慢告诉你吧。你先告诉我她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孟华说道:“没说什么。她知道我急于要找寻你,便即指点方向,我也就赶忙来了。”

  金碧漪道:“奇怪,怎的却不见她。她到哪里去了?”

  孟华说道:“我不知道。恐怕是已经走了吧?她本是路过此地,赶着回家的。”

  金碧漪道:“唉,你怎么不请她留下?”

  孟华有点尴尬,说道:“那时我恐怕你是碰上敌人,只顾着找你,一时没有想到要请她留下了。”

  金碧漪忽地回头说道:“爹爹,你知道这位邓姑娘是什么人吗?”

  金逐流说道:“我知道她是帮你瞒骗我的朋友。”

  金碧漪笑道:“她还是你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呢。”

  金逐流瞿然一省,说道:“你说的可是震远镖局神州分局的总镖头邓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