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好,我现在就给你吃好的东西!”一捏他的下巴,又把一颗“解药”塞入他的口中。孟华是怕酥骨散的药力经过了四天后可能渐渐消失,是以防患未然。

  段剑青苦着脸道:“孟大哥,你何苦还折磨我,我想你明天是就要走的吧?”

  孟华冷笑道:“你那妖人回来救你,怕什么。闭上鸟嘴,我不想听你啰唆!”

  段剑青恐怕又吃苦头,不敢再说。心里想道:“师父明天真的回来,那就好了。最好这小子一下山就给师父碰上,揪他回来。哼,那我可就要他吃我的苦头了。”孟华却是心中苦笑,明天怎么能够下山?

  这晚他担心那妖人回来,一晚不敢安睡,幸好没有回来。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去,段剑青躺在地上,目送他的背影出门,心里又惊又急,说道:“孟大哥,你要走也请你再猎一头兀鹰回来给我吧。”

  孟华怒道:“我真不知道,师父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侄儿?”但还是把已经烤熟的昨晚吃剩的鹰肉都掷到他的身边,这鹰肉他本来是想带走的。

  经过了一整晚的静坐运功,气力似乎又恢复了一些,不过看看那积雪覆盖的陡峭山坡,孟华还是只有苦笑。

  运道还算不错,没多久就给他猎获一只雪鸡。是用石子打下来的,他已经有了可以把暗器发到数丈之遥的能力了。“可惜我的身上没有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否则倒还可以和那妖人一拼。他今天不知回不回来?”

  孟华提起那只雪鸡,心里正在踌躇,回不回去那间茅屋吃了早餐再作打算,忽见山腰处一条黑影向上移动,可不正是那红发妖人欧阳冲是谁?

  幸好孟华是从高处望下去,他看见了欧阳冲,欧阳冲可还没有发现他。既然无法可逃,只好暂且找个地方躲避。昨天他已经看好地形,茅屋后面有几块大石环抱,中间空出一点地方,恰好可以容他藏身。若然不是细心搜察,这地方倒也不易发现。

  孟华伏地听声,手里拿着一把宝剑,手心里捏的可是一把冷汗。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红发妖人终于走进茅屋了。

 

  段剑青又惊又喜,连忙叫道:“师父,快来救我!”

  “咦,你怎么这个样子,那小子呢?”欧阳冲可是大吃一惊了。

  “我着了他的道儿,师父,你没碰见他下山么?那么想必他还没有跑掉。他出去还未到一个时辰。”

  只听得“拍”的一响,欧阳冲骂道:“你这不中用的东西!连一个重伤了的病人都看不牢!”料想是那妖人打了段剑青一记耳光。

  段剑青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低声下气的哀求师父:“是,是。是徒儿不中用,误了师父的事。请你老人家先给徒儿解药,准徒儿将功赎罪。”

  欧阳冲打了他的耳光,怒气稍平,想起还有利用他的地方,于是稍假辞色,问道:“什么解药?”

  段剑青苦着脸道:“就是那‘解药’的解药。”

  欧阳冲怔了一怔道:“什么解药的解药?”

  段剑青道:“我着了那小贼的道儿,给他逼我吞下了混和有酥骨散的那个解药。”欧阳冲不禁又是气从心起,怒道:“这解药我是要你给他服的,你反而给他逼你服下,真是岂有此理!”

  段剑青说道:“那晚咱们的说话都给这小子偷听去了。我以为他在梦中,殊不知在梦中的却是我。我毫无提防,怎躲得过他的有心算计。师父,请你饶我一次,快给我解药吧。”

  欧阳冲暗暗吃惊:“当时我以为他最少还有三个时辰方能醒来,岂知他已醒来了。如此看来,张丹枫留下的那内功心法,神奇奥妙,恐怕还在我的估计之上。唉,也是我太过轻敌了。”想起这过错自己也有责任,可不能单怪段剑青。但师父的尊严还是要维持的,当下冷冷说道:“忙什么?你怎样着了那小子的道儿的?先告诉我!”

  听罢段剑青的陈述,欧阳冲嘘了口气,说道:“他能点你的穴道,真力大概是恢复一两分了。但他只能暗算,不能明来,也可见得他的功力还是远不如你。哼,本来嘛,给我的雷神掌打伤,纵使他的内功再高,也决不能在短短的五天之内,恢复如初的。这样陡峭的覆盖着积雪的山坡,他决计还是不能下去。”

  段剑青道:“是呀,事不宜迟,你给了我解药,咱们一同去找他。”

  欧阳冲冷笑道:“我要你去帮倒忙么?你服了解药,最少也还得几个时辰才能恢复气力呢。”但冷笑声中,却也把解药掷给段剑青了。

  段剑青谄媚笑道:“是,以师父的本领当然一定能够把那小子手到擒来,徒儿在这里静候佳音。”

  欧阳冲想起一事,说道:“只要这小子不能下山,迟早我总能把他抓到手中,有件事你还没有告诉我呢,张丹枫的内功和剑法,那小子有没有说给你听?”

  段剑青道:“我已经笔录下两页内功心法了,不过……”

  欧阳冲道:“不过什么?”

  段剑青道:“只不知它是真是假?”他怕给妖师看出自己篡改过的破绽,先留下地步。

  欧阳冲道:“你拿给我看,我自会鉴别。”

  孟华说给段剑青听的内功心法,虽然是假,却也是根据张丹枫的“玄功要决”伪造的,内中有假有真,练功关键之处,虽经他随意增删改动,但这样的改动,也还是有武学根据。段剑青又根据他的假经,弄出了假中假的内功心法,仍然有几分真的。欧阳冲看到不懂的地方,只道是张丹枫的内功心法太过深奥,须得自己谩慢参详方能明白。

  他看过一遍,连忙藏起来,说道:“我看,倒似乎不像假的。可惜你只抄到两页。”

  段剑青大为欢喜,心里想道:“如此说来,我保存这份,更是真的了。想不到这小子已经知道我是要害他的,还会把真的给我!唔,对了,这小子说过,他知道张丹枫和我家的渊源,兼之看在他师父的份上,本来就曾想过给我的。这小子自命侠义道,别的人不会,他却是真的说不定会作出这种傻事的。”

  欧阳冲道:“好,我现在马上去把这小子抓回来,你的鬼主意最多,再给我想想办法,如何骗他。”

  孟华躺在乱石堆中,心里惴惴不安,紧握宝剑,准备拼命。不料欧阳冲从那堆乱石旁边走过,却没进去搜查。

  原来欧阳冲以己之心度人,料想孟华知道他今天回来,必定是躲得远远的,想不到他有这个胆子就藏在屋后。

  当他走过孟华身旁之时,孟华听得他自言自语道:“真倒霉,找不着桑达儿这个小子,反而受了一场虚惊。一回来又碰上这样恼人的事,到口的馒头居然也会跑了。好在这姓孟的小子武功未复,也是插翼难飞,我把他抓回来再说。过几天去杀桑达儿也还不迟。”

  听了这话,孟华又喜又惊。这几天来他最担心的就是桑达儿遭这妖人毒手,如今总算可以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了。虽然这妖人还是想去杀他。“这妖人不知是受了一场什么虚惊。莫非是柴达木那边又有高手来到,将他吓咆么?桑达儿能够逃过这次,说不定下次也会逢凶化吉。”孟华心想。

  但桑达儿能够逃出这妖人的魔掌,他自己能不能够呢?这妖人先搜远处,迟早是会回来的,他能够躲在这里多久?孟华只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还没过半炷香时刻,只听得脚步声已是在走来了!

  孟华心中苦笑道:“我只道还有两个时辰,可以让我多长一点气力,谁知这妖人就回来了。也罢,反正是一个死,惧他何来?”当下伏在乱石堆中,准备那妖人进来搜查,就冷不防给他一剑。

  他以为红发妖人这次回来,必定不会像刚才那样粗心大意的了。不料脚步声由远而近,从这堆乱石旁边走过,依然还是没有停留。

  但这脚步声似乎有点异样,不像是那妖人走路的声音。孟华坐起身来从石缝里看出去,一看之下,不觉呆了!

  他看见的是一个少女的背影,而且这背影似曾相识!可惜没看到她的脸,这少女是准,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一霎眼,少女的背影已是隐没在茅屋里面。

  段剑青服了解药,业已可以动弹,但身子软绵绵的还是使不出气力。

  “师父,你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那小子抓、抓……啊呀……”话未说完,那少女已是出现在他的面前。段剑青一见到她,登时如遇鬼魅,吓得直打哆嗦,话不成声!

  “段剑青,你好!你不认识我了么?”少女冷笑说道。

  “冰、冰妹,原来是你!你……”

  “我怎么样。你奇怪我还没死是吗?谁是你的冰妹,从前的冷冰儿早已给你害死了!”

  躲在乱石堆中的孟华,听至此处方才知道,原来这少女正是他想要知道下落的冷冰儿!

  他一直担心冷冰儿给段剑青害了,想不到她却会在这个紧要的关头突然出现!

  他的担心并非过虑,听她的说话,段剑青毕竟是曾经下过毒手害过她!

  孟华不免又惊又喜,喜者是冷冰儿没有死,惊者是她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红发妖人刚刚回来的时候来到。孟华可以把本身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不为她又再担心了。

  “不知她会怎样对待段剑青。”孟华心里想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冷冰儿已是冷笑道:“段剑青,你的手段好狠,你给我服下蒙汗药,把我丢进冰湖,以为我定然尸沉湖底,没人知道是你谋杀我了!谁知我还会活着回来向你索命,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吧!”

  说到“索命”二字,冷冰儿唰的拔剑出鞘,就像猫儿戏弄老鼠一般,剑尖一寸寸的向他咽喉移近。段剑青颤声叫道:“冰妹,我知错了。请你念在旧情,饶、饶……”

  冷冰儿笑道:“你还有脸向我求饶?”

  段剑青道:“我做了错事,后悔莫及,心里一直都没有安宁过。请你容我向你忏悔吧,唉,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我,我!”

  冷冰儿淡淡说道:“你,你怎么样?嘿,嘿,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老实告诉你吧,这一年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知道!”

  段剑青喘了口气,说道:“那你应该知道,这一年来我是独个儿住在这座雪山,并没有去接近罗曼娜,罗曼娜也已经有未婚夫了!”

  冷冰儿冷笑道:“那晚的刁羊之会,我也在场,你居然还敢在我的面前撒谎!哼,今天我若不把你杀了,只怕你还想去谋杀桑达儿吧!”越说越气,剑尖已是抵着段剑青的喉咙。

  段剑青叫道:“你不能杀我!我告诉你,这不是向你求饶,是为了你好!”

  冷冰儿倒是不禁为之一愕,说道:“你有这样好心为我打算?好,你说吧,为什么我不能杀你?”

  段剑青道:“这里并非我一个人,我的师父欧阳冲刚刚回来,随时都可能踏进这间屋子的。你决计不是他的对手,要是给他发现你杀了我!”

  冷冰儿道:“那么,他也就会杀了我,是么?”

  段剑青道:“是呀,我死不足惜,但要是连累了你,我死了也难瞑目!”

  冷冰儿说道:“好呀,你拿这妖人来恐吓我,还把自己说成了是菩萨心肠,本来我还希望你有诚意悔改的,如今看来,你实在已经是个不可救药的大坏蛋,我不怕你那妖师给你报仇,我非杀你不可!”

  生死关头,段剑青突然发难,一矮身躯,骄指向冷冰儿胁下的“愈气穴”点去,他自己的武功己是今非昔比,目前气力虽未恢复,突施奇袭,得手的机会还是很大。是以师法孟华故智,希望也能侥幸成功。

  不料冷冰儿的本领亦已今非昔比,只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人是段剑青。冷冰儿出手比他更快,他刚一发难,就给冷冰儿棋先一着,点着了他的麻穴。

  冷冰儿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拿起宝剑,一剑就劈下去。这回她是真的决意要杀段剑青了!

  就在这一瞬间,忽听得有人叫道:“冷姑娘,且慢!”声音似曾相识,冷冰儿不由得心头一震,连忙回过头来。利剑距离段剑青的脑门不到三寸。

  孟华跑了进来,说道:“冷姑娘,请你看在我的份上,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冷冰儿又喜又惊,就道:“你不是曾在石林救过我性命的那位恩公吗?”

  孟华道:“恩公两字不敢当,不错,我就是那天从剑峰跃下来的那个人。我名叫孟华,不久之前才在柴达木见过令叔叔冷铁樵冷大侠的。”

 

  那天段剑青仓皇逃走,冷冰儿不能不跟着他逃跑,但她却是看清楚了孟华的容貌。救命之恩不敢忘,是以虽然事隔三年,她还是记得很牢,一见就认得出。

  冷冰儿惊喜交集,说道:“孟大哥,在刁羊之会的那天晚上,和桑达儿一起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孟华说道:“不错,是我。我已经知道你也在场了。”

  冷冰儿道:“我已经有点怀疑那个人是你了,果然真的是你。”原来那晚孟华乃是改了藏人装束,骑的马跑得又快,是以冷冰儿看得不清。不过,即使她当时认出了是孟华,她也是不便当场相认的。

  “孟大哥,怎的你也会来这里?”冷冰儿问道。

  “我就是来找你的。”孟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