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丽珠继续说道:“那晚刘妈回来,告诉我他们安排要杀丹丘生的事,我这才更进一步明白了他们的阴谋。

  “起初我还不知道何洛是否与他父亲同谋,此时方知,何洛的心狠毒辣,实是不在他父亲之下。他们父子同谋,不仅要杀害我们父女,还要谋害他们本派的丹丘生!

  “我本来的计划是中途逃走的,在知道他们的阴谋之后,我这计划也是不能不放弃了。我必须在途中找个机会,把他们的阴谋告诉丹丘生,不能只顾自己逃跑!

  “可是我却没法找到这个机会。一路上何洛与丹丘生形影不离,而我又是何洛未婚妻的身份,怎能不顾嫌疑,去找丹丘生单独出外说话?

  “日子一天过了又是一天,走了三天我还未曾和丹丘生交谈过半句。何洛串通了的那些强盗,每一天都有可能来到,到来谋害丹丘生的。我怎么办呢?

  “第三天我们到了一座古庙歇宿。那天是天色未晚,何洛就藉口说是前面恐怕找不到宿头,要大家提前歇息。

  “我不觉起了疑心,莫非他们就是约定了在今晚动手?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晚非得引开丹丘生不可!

  “约莫三更时分,我悄悄起来,到他们同住的那间房窗外偷窥,只见丹丘生尚未睡觉,独对枯灯,支颐默坐,好像在想什么。何洛则已发出鼾声。我心里暗喜,这可正是一个好机会呀。于是我轻轻撕开窗纸。

  “不料就在此时,何洛和丹丘生同时跳了起来,喝道:‘什么人?’我这才猛然省悟,何洛是假装熟睡的。他约了凶手,怎能安心睡觉。

  “幸亏我早已想好了第二套办法,我立即低声说道:‘我听得有夜行人的声息,你们赶快帮我追贼!’

  “何洛咦了一声,说道:我怎么听不见?喂,你先回来,别去追吧!

  “那时我还未曾知道,原来他是约了吉鸿来掳劫我的,必须把我留在庙中,他才有机会充当勇救妻子的英雄。

  “何洛果然发了急跑出来追我,丹丘生也跟他出来。我故弄玄虚,加快脚步,哎哟一声叫道:‘好呀,好大胆的小贼,竟敢用暗器打我!非捉住你不可!’

  “我知道丹丘生的轻功在何洛之上,他以为我中了暗器受伤,一定会飞快的先跑来救我的。此时我和他们的距离少说也有百步之遥,黑夜中他们也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形,连何洛也想不到我这是弄假。他一面追一面叫喊,你是受了伤吗?受了伤还不赶快回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丹丘生先追上我!”

  说至此处,那天晚上的情景历历如在目前,牟丽珠那本是冷若冰霜的脸上,不知不觉现出一抹轻红。

  丹丘生像风一样掠过来。追上了她了,贴近她了!

  她跑得很快,她的心跳得更快。

  虽然已经同行了三天,但在路上她是乘着马车的,只有上车下车的时候,才见得着丹丘生。而丹丘生又总是和何洛形影不离的。她一来为了憎恨何洛,不愿把目光投向他们。二来也是为了避嫌,是以虽然同行三天,她可从未“正视”过丹丘生。

  她第一次看清了丹丘生的相貌。啊,原来丹丘生是这样一个英俊而又本领高强的少年。

  这也是她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单独在一起。

 

  这个男子,她的父亲本来是有意将她许配给他的。唉,恨只恨错配了姻缘,要是她的父亲当初肯坚持原意的话,她这一生的命运,可能就大大不同了!

  但此际,她的心跳,她的面红,倒不是为了她自己也还未曾感觉得到的初茁情苗,而是为了目前她的这个身份,不知如何向丹丘生措辞才好。

  她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脚步也不觉一步高一步低,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看来更像是受了伤了。

  丹丘生忙将她扶稳,问道:“牟姑娘,你怎么啦?是受了伤吗?”

  “我没受伤,我是骗你们的!”牟丽珠低声说道。丹丘生怔了一怔,睁大眼睛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问我为什么?快点跟我再跑!”丹丘生迟疑不定,脚步反而停了下来。说道:“何大哥就要到了,为什么不等他?”

  牟丽珠急得直跺脚,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不避嫌了,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我就是为了害怕给他听见,必须离得远些!请你相信我,快跑,快跑!”

  丹丘生好似忽地想起一事,这次听她的话了,跑了一会,把何洛甩得更远,回头遥望,也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他们跑过一个山谷中,牟丽珠估量是足够时间,可以在何洛赶到之前说清楚这件事了,这才停下脚步。

  “何洛要谋害你,你知道吗?”

  丹丘生这一惊非同小可,说道:“何洛与我情如兄弟,他怎会谋害我?”

  “他已经害死了我的爹爹,你还以为他是好人?”牟丽珠道。

  丹丘生大惊道:“他,他不是你的丈夫吗?怎,怎能谋害岳父?”

  牟丽珠咬牙说道:“他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不但是你我的仇人,还是所有侠义道的仇人。”

  丹丘生定了神,说道:“牟姑娘,此话怎说?”

  牟丽珠恐怕何洛就会到来,只能简单扼要的把一些重要的事实告诉丹丘生。

  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丹丘生并非不相信牟丽珠。但要他立即就相信何洛和他的父亲都是奸细,他却还是不敢的。这刹那间,他不由得只是感到一片茫然。

  “丹丘生,你可得赶快打点主意。要嘛,你帮我杀他报仇,你若不敢杀他,那你就赶快逃走!他已经请了很厉害的帮手,要来暗杀你了!说不定就是今晚动手!”

  说到此处,忽地发觉丹丘生目注远方,呆呆出神,好像并不留心听她的话。牟丽珠急得顿足说道:“大丈夫一言而决,你还在想些什么?”

  丹丘生“咦”了一声,说道:“牟姑娘,也许你猜得不错,我好似听见了古庙那个方向有厮杀之声!”

  牟丽珠道:“一定是他约来的凶徒已经在那里大肆屠杀了。唉,可惜我是无力救我的几个老家人啦!”

 

  丹丘生心里想道:“要是那些凶徒并非何洛约来的,我倒是应该回去帮何洛救牟家的仆人。”忽地想起一事,问道:“何洛约来的帮手是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牟丽珠道:“我只知道一个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独脚大盗吉鸿,还有两个听说是御林军的高手。”

  丹丘生瞿然一惊,说道:“哦,果然有吉鸿在内!”

  牟丽珠听他说得很古怪,心想,难道他也知道了何洛收买了吉鸿之事,正想问他,何洛已经来到!

  何洛叫道:“牟小姐,你受了伤吗?”牟丽珠未知丹丘生打算如何,暂且隐忍,说道:“还好,并没受伤。”

  何洛说道:“那么,咱们可得赶快回去。我已经发现有敌人来到那座古庙了。”

  牟丽珠道:“我虽没有受伤,可是走不动了。”

  何洛装得极为着急的样子,说道:“丹丘师弟,你轻功比我好。你先赶回去救人吧!牟小姐,我扶你回去!”

  丹丘生是侠义心肠,心里想道:“说不定这伙强盗是来抢牟姑娘的嫁妆的,我岂能忍心让牟家的家人被强盗所害?”想到救人要紧,他无暇思量,果然立即飞奔回去。

  丹丘生走后,何洛笑嘻嘻地道:“你们来到这里已经好一会儿了吧,谈了一些什么?”

  牟丽珠心中一凛,佯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来帮我捉贼,我也累得要命,哪有什么闲心谈天?”

  何洛笑道:“你长得美艳如花,我是怕我的好朋友把我的娇妻抢去了。哎,我是开玩笑的。你别着恼!”

  牟丽珠板着脸说道:“强盗都已经杀来了,亏你还有工夫开玩笑。我跑不快,你应该赶快回去帮丹丘生救人才是。”

  何洛说道:“我怎会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嗯,你要是真的跑不动的话,我背你回去。”

  牟丽珠羞道:“不,不,你不要这样!”

  何洛笑道:“咱们是夫妻名份,你还害羞什么?”一面说话,一面走到牟丽珠跟前,伸手拉她。

 

  牟丽珠突然一跃而起,左掌如刀,一个“刀手”向何洛头部斩下,右掌骈指如戟,点向他胸膛的璇玑穴。

  掌指兼施,本是牟家的绝技,哪知何洛早有防备,一闪闪开,喝道:“好呀,原来你果然是丹丘生串同了来谋害亲夫!”

  说时迟,那时快,牟丽珠一击不中,唰的已是拔出剑来,喝道:“狗嘴里不长象牙,老实告诉你吧,我是要替我爹爹报仇的!”

  何洛架开牟丽珠的青钢剑。面色也像剑一样的铁青,喝道:“你胡说什么,你爹爹的死关我什么事?”

  牟丽珠哪肯和他多说,喝道:“你应该自己明白!”何洛见她充满仇恨的目光,不觉心里发毛:“难道她,她已经知道我们父子的秘密?”

  何洛的剑法本来比牟丽珠稍胜一筹,但一个是怒火填胸,誓报父仇,一个是作贼心虚,且有顾忌,在牟丽珠一轮狂攻之下,何洛竟是只有招架的份儿。

  “你一定是听到什么谣言了,快告诉我,让我向你解释!”何洛嚷道。他口中说话,剑招略缓,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襟已是被削去一幅。何洛见势不妙,发出一声长啸。牟丽珠料想他是招呼同党,出手更狠,但可惜毕竟是技逊一筹,何洛转攻为守,守得极稳。消耗她的气力。

  何洛啸声发出后,不过一会,果然便有两人来到,牟丽珠一见这两人是穿着军官服饰,心里想道:“想必这两人就是何洛所邀的两个御林军高手了。”

  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管他来的是高手不高手,非但不逃,反而更加拼命了。银牙一咬,施展出两败俱伤的剑法!

  前面的军官大为惊异,笑道:“小夫妻有话好说,你们耍什么花枪?”后面那军官失声叫道:“不对,好像不是在闹着玩啊!”

  其实前面那军官当然已知道不是“在闹着玩的”,他故意用轻松的口吻,不过是想松懈牟丽珠对他的防备而已。只听得“哎哟”一声,何洛肩头中剑,血流如注。

  就在此时,前面那个军官摸出一枚铜钱,双指一弹,薄薄的一枚铜钱,打了到来。竟把牟丽珠手中的长剑打落了。

  那军官笑道:“好啦!你们小夫妻打架,我可不便再插手了。何兄,你安顿了尊夫人再说。”

  他只道牟丽珠已经丢了兵刃,这场架自必不可能再打下去。哪知牟丽珠竟然不顾死活,扑上前去和何洛扭打。“乓”的一掌,又正打着何洛受伤的肩头,打得何洛痛彻心肺。

  何洛大怒道:“你这小贱人好狠!”倒转剑柄一撞,同时猛的一拳捣出。剑柄撞正牟丽珠的心口,拳头打着她的小腹。他的气力比牟丽珠大得多,这一击一撞登时把牟丽珠打得跌倒地上,片刻就晕了过去。

  隐隐约约只听得那军官说道:“哎哟,何兄,你出手未免太重了,莫要把尊夫人打死才好,赶快看看她再说吧。”

  何洛恨声说道:“打死这小贱人也就算了。”

  另一个军官笑道:“怎的你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竟舍得打死貌美如花的妻子?”当然他并非真的要何洛“怜香惜玉”,而是绕个弯儿,向何洛打探缘由的。

  何洛说道:“你们不知,这小贱人已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她如今己是把我当作杀父的仇人了。先别理她死活,咱们还要设法对付丹丘生呢!”

  前面那军官道:“好,那我们马上把丹丘生引来。你装作尊夫人是被我们所伤,赶快和我们打架!”

  牟丽珠尽力支持,希望再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惜还是支持不住,神智渐渐迷糊,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牟丽珠原原本本他说出当晚的遭遇,只是隐瞒了她和丹丘生初会时候的心情不提。说到这里,突然停止。

  江上云问道:“后来怎样?”

  牟丽珠望了丹丘生一眼,说道:“那时,我已经晕了过去,后来的事,应该由丹丘生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