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轮休咱俩出来吃个饭呀,桑延不是要去一周吗?”钟思乔说,“唉,你谈恋爱之后,时间全被他占了。我都好久没跟你见面了。”

温以凡低声说:“好。”

“你这语气怎么回事儿?”钟思乔打趣道,“桑延刚走一天你就想他了啊,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怎么粘人。”

温以凡还是笑,没有说话。

很快钟思乔就觉得不对劲儿,问道:“诶,咋了。平时我跟你提桑延你不都能多说几句吗?怎么今天什么都不说,你跟他吵架了吗?”

温以凡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承认,只是说:“他觉得我什么都不跟他说。”

“啊,你确实这毛病很严重,什么话都憋心里。”钟思乔说,“但情侣之间不能这样相处的,点点。这种事情一次两次没关系,次数多了,你俩会开始有隔阂的。”

“……”温以凡茫然地说,“可是我不是什么都不跟他说。”

“啊?”

温以凡认真道:“我只是不好的事情不跟他说。”

钟思乔笑:“那也一样。”

“……”

“你不说的话,对方不会知道你为什么不说。只会觉得,可能是你们两个的关系,还不到你能所有事情都对他坦诚的程度。”钟思乔说,“如果最后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那可能会挺失望的?”

沉默须臾。

温以凡的声音有点飘:“乔乔,可能是跟桑延在一起久了。我最近老是想起以前的一件事情。”

“什么?”

温以凡语速很慢:“我当初不是跟你说了,我要报南大。”

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钟思乔愣了下:“是啊,我还挺纳闷你最后怎么去了宜大的,还想着咱俩又可以一个学校了。”

“当时报考志愿的时候,桑延来问我了。我答应他我会报南大的。”温以凡从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在桑延面前也不敢提及分毫,“但我――”

“怎么了?”

温以凡有点难以启齿:“我最后改志愿了。”

“……”

温以凡轻声道:“我非常担心他会在意这个事情。”

像是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人就开始变得弱小起来。

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

“所以我不敢再跟他提这件事情,也想尽可能地迁就他,不给他添麻烦。”温以凡缓慢地问,“是我做错了吗?”

过了半晌,钟思乔才问:“…所以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改的?”

温以凡没回答。

知道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钟思乔也没追问:“你也没告诉他?”

她轻轻地嗯了声。

“那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如果想跟他一直走下去,你得跟他提一下。”钟思乔说,“不然这对你俩都是一根刺。”

“……”

“点点,不是只有说了才能造成伤害。”钟思乔认真说,“避而不谈也能。”

电话里陷入沉默。

几秒后,钟思乔叹息了声:“你别再犯同样的错了。”

-

隔天晚上八点,宜荷市。

跟桑稚和段嘉许吃完饭后,桑延本想直接回段嘉许家睡个觉,并不打算跟这对谈起恋爱来腻死人的情侣呆在一块。

哪知桑稚非要抓着他一块去,还把他跟段嘉许安排成情侣座。

桑延觉得不耐又荒唐,直接让段嘉许滚,而后便靠到位置上看手机。

前天的飞机桑延没赶上,他只能买到隔天下午的飞机,但他没跟温以凡提这个事儿。昨晚温以凡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还在飞机上。

下飞机之后,桑延才看到消息,回复了之后只收到她让自己早点儿睡的消息。之后一整个晚上,他的手机都没再有别的动静。

今天甚至到吃饭时间,桑延都没收到温以凡的消息。

他盯着两人的聊天界面。

想起了来宜荷前冲她发的那通火。

桑延的指尖动了动,敲了句:【回家没】

那头没回。

恰好电影也开始了。

桑延又等了会儿,才把手机丢到一旁,盯着眼前的屏幕。他毫无看电影的兴致,完全没法集中精力,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是部3D电影。

却也懒得再戴上3D眼镜。

电影院内的音响声极重,震得耳朵都有些发疼。桑延完全不受影响,莫名觉得有些疲倦,眼皮也顺势渐渐耷拉下来。

困意席卷而来,伴随着阴森至极的梦境。

桑延梦到了十七岁时的温以凡。

梦里的温以凡穿着北榆统一的高中校服,独自一人在他俩走过多次的那条小巷里快步地走着。不知道是有谁在跟着她,她的神情带了恐惧,极为无助。

下一刻,身后有人将她拉扯住。

对上了她那个“舅舅”极为猥琐的笑容。

她的模样全是防备,下意识想挣开。

却半点都挣脱不开。

周围静得可怕,除了他们两个,世界里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像是她再怎么呼救,都只会维持现在这个局面,不会有人来帮她。

画面一转。

温以凡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光线昏暗至极。犹如她每次梦游后,一个人呆在客厅时的模样。她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只低着眼,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门板被人从外头重重拍打着,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

下一刻,桑延忽地被人喊醒。

他缓慢睁开眼,与桑稚略带不自然的脸对上:“哥,走了。”

桑延下意识又点亮一旁的手机看了眼,依然没有任何回复。他的神色还有些恍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站了起来。

三人再度上了车。

桑延坐到后座的位置,往车窗外看着,思绪全数被刚刚的梦境占据。尽管根据这段时间的各种踪迹,他渐渐能总结出一个答案。

但他一点都不想去相信。

那段回忆里,桑延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最后的时候,温以凡说的那些狠话。

那些将他的自尊全数践踏在脚底的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别的理由。

可他宁可不要有。

他宁可就是。

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姑娘,当初仅仅只是因为受不了他的纠缠,就仅仅只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才会用尽所有方式地远离他。

就仅仅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他并不希望有别的原因。

并不希望是,那些年里,她其实一点都过得不好。

车子不知不觉间开到了宜荷大学门口。

桑延侧头看去,盯着这熟悉的校门,慢慢地失了神。想起了她前段时间,知道自己要过来看桑稚时说的话。

――“她一个小姑娘在那边确实让人放不下心。”

桑延不自觉地喃喃道:“我还是回去吧。”

前头的桑稚没听清,回头问:“什么?”

“你俩约会去吧,”桑延重新看向手机,淡淡道,“我回南芜了。”

-

到机场已经接近十点了。

桑延到售票处排队,正想问问还有没有回南芜的机票时,手机忽地响了起来。他顿了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温霜降”。

他的精神明显一松,直接从队伍里出来,接起电话。

“回家了?”

“啊。”温以凡轻声道,“还没。”

“什么时候下班?”

“……”

沉默须臾。

那头的温以凡忽地反问:“桑延,你现在有空吗?”

“嗯?”

“我能去找你吗?我现在刚下飞机,”顿了几秒,温以凡又补充,“在宜荷机场。”

第67章

上一回,温以凡从南芜飞来宜荷,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在北榆跟桑延见面后的第二天,温以凡就坐高铁回了南芜,到赵媛冬那拿上温良哲给她留的所有钱和证件。之后,她没再停留在这两个城市。

独自一人坐飞机到了宜荷。

这会儿,温以凡的心境跟当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温以凡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她没别的事情干,盯着窗外,思考着一会儿下飞机之后要怎么跟桑延提及她过来了的事情。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远处还能看到黑而浓厚的云层,向下是大片的夜景和红色光带。客舱里安安静静,光线也昏暗至极,隐隐能听到有人OO@@地在说着话。

像是一趟漫长到无止境的旅程。

温以凡突然很想知道。

从前桑延每次从南芜坐高铁去北榆见她时,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

也是像她现在这样,觉得期待又紧张吗?

期盼着见到他的那一瞬间。

却又害怕,他其实并不想见到自己。

飞机内的空调温度有些低,温以凡下意识把毛毯拉高了些。独自一人在交通工具上,她毫无安全感,就算没事儿干也并不打算睡觉。温以凡再度看向窗外。

也许是决定了要让他全盘托出,温以凡的心情比起先前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安定。

她轻抿了下唇,想慢慢地捋顺当时的所有事情,也渐渐渐被这夜晚和心情,拉扯进了那一段,她再也不想回想分毫的回忆里。

……

温以凡是在高二下学期的时候,跟着大伯一家搬到北榆的。

一开始,所有一切跟在南芜都没有任何不同。无非就是,从一个寄人篱下的熟悉城市,换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罢了。

当时温以凡并不太在意这个事情。

她觉得无可奈何,却也知道没有什么办法。她只想努力提高自己的成绩,考到一个好一点的大学。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她能快一点高考,快一点成年,快一点能通过自己的能力来赚钱。

快一点结束这样的生活。

对温以凡来说,尽管那个时候的日子是压抑而痛苦的。

但她也依然有盼头。

觉得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什么都好了。

所有一切,都从她上高三之后开始有了变化。

那一年,车兴德从另一个城市搬来北榆。他没有工作,没有钱,只能靠他这个姐姐过日子。之后的时间,都一直住在大伯家。

从第一次见面起,温以凡就对她这个所谓的“舅舅”毫无好感。

温以凡是个非常迟钝的人,对各种情感的敏感度也都比别人慢一拍。可她一直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非常奇怪,说话也油腻又猥琐,抱着极其不好的意味。

她不是太会表达的人。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

一开始,车兴德没做什么太过份的事情。

还没找到工作的时候,车兴德几乎每天都在家里不出门。他会经常挨着温以凡坐,亦或者是借着拿什么东西的理由去碰触她的身体。

一次次两次温以凡还能觉得是意外,多了她也觉得不对劲。

温以凡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她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完全该怎么去处理。好几次,赵媛冬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温以凡的话在嘴边,却又完全说不出口。

这对那个年龄层的女孩子来说,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一件事情。

所幸是高三学业重,学校同意高三生周末可以留在学校自习。

温以凡干脆减少回家的次数,长时间都留在学校里。如果不是节假日学校不让学生留校,她甚至不会主动回大伯家。

高三上学期结束后。

温以凡进入了她高中的最后一个寒假。算起来其实也不到两周的时间,但就是在那个时候,车兴德的行为变本加厉了起来。

温以凡再无法忍受,只好跟车雁琴提了一次。

车雁琴完全不把这放在心上,只说是她心思太敏感,让她不要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也不要为这小题大做。

提之前,温以凡也不觉得车雁琴能站在她这边。她干脆又跟赵媛冬提了这个事情,大致意思是想自己在外边租个公寓住。

赵媛冬听了也觉得担忧,却又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外边。说到最后,她只跟温以凡说,会跟车雁琴好好再提提。

可却再无后续。

似乎是察觉到了温以凡的躲避和忍让。

车兴德极为猖狂,开始在深夜的时候,试图撬开她房间的门锁。偶尔还会借着醉酒的状态,用力地拍打她的房门,装作自己走错了房间。

温以凡警告过他几次,却毫无任何效果。

得到的只是他愈加嚣张的拍门声。

每当有这种事情发生。

温以凡只期盼凌晨三点的到来。

温良贤和车雁琴一块开了家烧烤摊,每晚营业到到凌晨两点半,走回家要半个小时。每天差不多凌晨三点他们就能到家。

车兴德怕温良贤。

有温良贤在,他会收敛不少,做事情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尽管有门锁,尽管温以凡回房间后会把书桌抵在门前,她依然毫无安全感。她开始在枕头下边藏剪刀和美工刀,在家的时候,不到凌晨三点不敢睡觉。

生怕在她不经意间,车兴德就能破门进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

在这期间,温以凡又陆续跟赵媛冬打过几次电话。赵媛冬一直表示出来的意思是,郑可佳那边已经渐渐在接受她了,等她再劝说一段时间,应该能让温以凡搬回来住。

成绩出来后。

在温以凡准备填报志愿的时候,赵媛冬也提出让她填南芜大学的要求。

意思是让温以凡离得近一点,以后好照顾她。

尽管当时赵媛冬因为新家庭把她暂时安置在大伯家。但在很多事情上,温以凡还是极为依赖她。她只想脱离现在的生活,赶紧让这般的日子成为过去。

她也想试试,跟新家庭和谐相处。

也因此,温以凡答应了赵媛冬的话。

因为对于她来说。

除了北榆这个城市,其余的地方对她来说,区别都不大。

再加上。

温以凡想到,桑延也在南芜。

他可能会比较想呆在这个城市。

开始填报志愿的那一周。

桑延陆续给她发了几条短信,全都是在问她志愿的事情。

怕他会因为自己报了不想报地学校,温以凡尝试地问过他想报哪所,但他一直没提。最后她只能明确地告诉他,自己会报南芜大学。

她会回南芜。

会当做这两年的痛苦都只是过往云烟。

他们也不需要再隔着两座城市。

温以凡不需要再让他,每次都那么辛苦地跨越一座城市来找她。

之后,他们可以每天都见面。

可以变回高一时那样。

所有的日子都像是渐渐在好起来。

直到高考志愿填报截止那天。

那天凌晨,家里只有温以凡一人在。那段时间车兴德找到了工作,一周有好几天不在家。她不清楚车兴德的工作时间,也不太确定他今天回不回来。

不到三点钟,温以凡也不太敢睡。

温以凡用手机跟桑延发短信说话,边注意着床头柜上闹钟的时间。

桑延:【我明天来找你,行不?】

温以凡想了想,回道:【我过段时间要去南芜,你别过来了。】

桑延:【什么时候?】

温以凡:【等录取通知书寄到吧,我们得回学校拿。】

桑延:【那都七月多了。】

过了一会儿。

桑延又发来一条:【录取结果出来那天我过去一趟呗。】

直至凌晨一点半,车兴德都没有回来。

温以凡觉得车兴德可能不回来了,但又有些不安,像是山雨欲来。她躺在床上,跟桑延聊着聊着天就开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