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起打了下他的手:“流氓!没大没小!”

梁水吃吃笑,在她耳边吹气:“有大有小的,你不是知道么?”

苏起耳朵直发痒,扭头警告:“梁水!”

梁水埋在她肩头,笑得脸红耳朵红,也不抬头了,跟着她瞎走。

苏起被他搂着,压着,走在冬夜冷清的校园里。上次出去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她小声:“等考试完了庆祝一下。”

梁水抬起头来,黑眼睛在深夜里发亮,但想了想,又一头扎下去,沮丧地叹:“等比赛完吧。”世界冬季大运会在一月底。

苏起没想他会拒绝,羞羞的:“嗯?”

梁水闷声:“禁欲。”

苏起脸颊热热的,挽尊地说:“我说的庆祝是吃饭,你想什么呢?”

“我说禁食欲。”梁水反应极快,轻笑,“你想什么呢?流氓!”

“……”苏起说不过他了,恼羞成怒,啪啪啪又打了他手三下。

他却朗笑起来,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

这冬夜,路灯昏黄,寒气冷冽,却是半分不觉冷意的了。

chapter 28-3

chapter 28-3 说爱你(3)

一周后, 苏起参加了研究生统考。

这边考试刚完,那头还有期末考, 外加毕业论文。梁水要去土耳其埃尔祖鲁姆参加世界大学生冬季运动会了。他申请了带苏起作随行人。

苏起拿到运动员家属证时,兴奋不已。她还是第一次出国呢。

这趟出行, 她跟苏勉勤和程英英报备过,父母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以前不跟爸妈讲, 是怕他俩啰嗦。不想苏勉勤知道后,什么话也没有。

苏起反而不舒服了, 追问他对他俩恋爱的看法。

苏勉勤说:“蛮好。”

没了。

程英英在大理忙着吃米线, 匆匆交代:“水砸比赛你就好好照顾他, 别跟他吵架斗气啊。”

苏起一头问号:“妈妈你怎么这样?”

程英英不答, 问:“枫然谈恋爱了?”

“你怎么知道?”

“冯老师说的,好像又跟枫然吵架了。”

苏起头皮发麻:“小晚很好的。秀英阿姨干嘛不满意嘛。你不知道风风跟小晚一起多开心。小晚她都看不上,那没人能看得上啦!”

“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程英英说,“冯老师觉得枫然可以晚两年再谈, 现在怕耽误……”

苏起更不满:“哪里耽误了?”

程英英:“我不知道啊。”

“……”苏起闭了嘴, 反正跟她说不清。

梁水说:“李凡前段时间带于晚去墨西哥玩了。估计冯老师说的是这个。”

苏起无语:“风风又不是钢琴机器。秀英阿姨有点儿过分。”

梁水说,冯秀英对李枫然和于晚的行为很不满,虽没直接说让他们分手, 但说了句“她如果真的喜欢你, 也不会等不了这两三年”。

李枫然跟梁水讲时, 梁水没忍住:“你妈妈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但之后如何进展, 李枫然没说。

一月底,梁水和苏起出发前往土耳其前, 苏起跟家里打电话后得知,冯秀英和李枫然的矛盾闹大了,演变成了冯秀英和李援平医生之间的矛盾。

儿子的不可控制,和丈夫的不作为,让冯秀英再次对她的婚姻失去信心,要离婚。

梁水过海关后给李枫然打了个电话,李枫然挺淡定的,说暂时没事。让他好好准备比赛。

梁水没多问,只能等回去再说。

这次运动会,国内58个高校派出了103名运动员参赛。大伙儿身着统一的红色运动服在机场集合,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飞机在伊斯坦布尔转机,落地埃尔祖鲁姆,已是24小时后。

苏起一路靠在梁水肩头睡觉,下了机人还迷迷瞪瞪的,梦游般被梁水牵着走。直到上了大巴,进了市区,看到古老的寺宇和中世纪城堡,她才来了些精神。

抵达园区,梁水住运动员宿舍,苏起住后勤人员宿舍,隔着两条区内街道。

宿舍两室一厅,一人一单间。跟苏起合住的是一个记者大姐姐。那姐姐忙得很,收拾完行李就出去跑采访了。

苏起出国前忘了开漫游,手机没信号,电视全是土耳其语,她一句听不懂,便溜达下楼去找梁水。

一路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生运动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几辆外国大巴车驶进来,年轻人们探出脑袋,挥舞着手臂呼喊:“hello world!”

苏起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脚步轻快,跑进宿舍楼,敲门进了梁水寝室,也是两室一厅。另一间卧室住的单板滑雪运动员。

她推开梁水房间,探头一看,床单整整齐齐,箱子放在地上没来得及收,人却没影儿了。

她走到窗边朝外望,园区里的房子五颜六色,很青春。

等了好一会儿,梁水还没回来。

她有些失落地下楼往回走,很快被路边墙壁上的涂鸦吸引了注意,她没看路,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sorry!”她来不及后退,腰被人揽住一带,再次撞进他怀里。

女孩笑脸一亮:“水砸!”

梁水眼里含着笑:“找你半天,瞎跑什么呢?”

“我去找你了,还等了好久呢。”

梁水说:“你手机没开漫游?”

“忘了。”

梁水无语:“我看你要把自己搞丢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会到处乱跑。”

“过来。”梁水拉她走到一处彩色墙壁前,这是园区开辟的留言板,彩色笔写满各种语言。中文的并不多。

梁水找一圈,指角落:“以后在这儿留记号。”

“好呀。”

第二天上午,苏起吃完早饭过来看,一眼找到梁水的字迹:“8:30——11:30,3号馆训练。”

苏起便乐颠颠跑去3号馆看他。

等下午她经过,再写上一句:“14:00——18:00,宿舍写论文。”

两人拿这留言板无缝交流行程,梁水的训练时间比较紧张,苏起尽量不打扰,大半时间在宿舍搜集论文资料。

头两天她还去看梁水,坐在看台上看他在冰上肆意奔跑,每到休息间隙,他都会抓紧时间滑过来跟她闲聊几句。

但临近比赛,训练转为封闭式,见不到人了。加上运动员有专门的餐厅,和后勤人员不在一处,更是见不上面。

那天她吃完晚饭经过留言板,见梁水写了一条:“晚上训练。”

她在下边回了句:“加油水砸!”

放下笔,她望着墙壁上两人的字迹,兀自笑起来——没想到在这个年代,两人竟倒退回了最原始的交流方式。像写信一样。

回宿舍,一开门,地上一张漂亮的当地特色的卡片。捡起来翻开看,是梁水的字迹。

“今天有点儿想苏七七。”

苏起捧着卡片,笑着倒在了床上。次日,她也跑去园区的纪念品店里买了卡片,写上:“昨天做梦梦见水砸啦~”

去到他宿舍,他已经去训练了,房门紧锁,她把卡片从门缝塞了进去。

当天傍晚,她又收到一张:“小鬼,怕不是做了奇怪的梦?”

她再回复时,画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写:“明天比赛要加油哦!”

卡片一张张从门缝塞过,短道速滑的比赛日终于到了。

苏起一大早起来,跟着亲友团去现场助威。所谓亲友团,多半是今天不比赛也不用训练的中国运动员们。现场还有不少当地的留学生和华侨。

苏起抱着国旗,坐在一层看台第三排。来之前梁水说,这次重在参与,如果能保持排位,他都很满意了。要是能进A组决赛,就算胜利。

话这么说,苏起还是有些紧张的。他赛前排位第六,得冲到第四才能入A组决赛。

身边坐的都是运动员,一个女生见她眼生,问她什么项目。

苏起道:“我不是。我……男朋友参赛。”

对方笑起来,“我以为你是花样滑冰的呢。”

苏起当做夸奖,报以微笑。

那女孩是高山滑雪的,很开朗,两人聊了会儿天,倒缓解了紧张。

没一会儿,运动员进场,看台上顿起欢呼声。

第一组预赛全是外国人,清一色金发碧眼的小伙子。各自国家的观众挥舞着国旗校旗,助威呐喊。

上午四组预赛,每组四人,每前两名进半决赛。

头三组都是外国人,苏起还算淡定,但淘汰赛的紧张气氛还是覆盖了整个场馆。馆内各个看台的呼声此起彼伏。

枪响,起跑,飞驰,冲刺——胜者振臂欢呼,败者垂头丧气。

志愿者推着拖把修复冰面,机械地将冰上发生的一切都抹去。

突然,身边的同伴们欢呼起来。苏起抬头,就见梁水从通道出来,安上冰刀,上了冰场,她立刻挥舞国旗。

但梁水没看这边,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垂着眸,专注地盯着冰面,似在凝神保持专注力,不被周围的喧闹影响。

他是中国队中唯一一个500米速滑选手,和他同组的是美国、瑞士和加拿大队。

四个异国年轻人集合到起跑线前,梁水最先站定。根据预选赛排名,他在这个小组的第一赛道。另三个也相继做好准备。

现场安静下去。

“砰”地一声,发令枪响!

四位选手同时发力,梁水占据有利位置,一瞬领跑,中国观众的看台霎时沸腾,喊着叫着,加油声震天。

苏起揪紧国旗,咬着牙没发声,一瞬不眨盯着他——第二名跟得很紧,几次试图超越他。

但梁水滑得很快很稳,即使侧身过弯道也死卡着位置,他保持着领先位置率先冲过终点。加拿大选手紧随其后。

顺利进入半决赛!

看台上一片欢呼,苏起眼前全是红色——同伴挥舞的国旗遮住了她的眼。她笑着直蹦跶,伸着脑袋寻梁水。他滑过终点,减速,没做任何停留,滑到场边,拆了冰刀,去找他教练了。

加拿大选手很兴奋,还在场边跟他的同学们击掌。

苏起看显示屏,梁水的成绩还是排第六。

有点儿悬啊……

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半决赛开始了,分两组,每组前两名进入下午的A组决赛。

再入场时,选手们的气氛明显凝重了些。

第一组半决赛有三个欧洲选手,现场欧洲观赛者多。发令枪一响,满场都是呐喊声。

苏起表情淡定坐在原地,两只脚却在轻轻打斗。

四位年轻人在冰场上你追我赶,第一组半决赛转眼间结束,韩国和意大利进入A组决赛。被淘汰的德国法国队选手耷拉着肩膀,垂着脑袋遗憾地摇头。

苏起看见那模样,有些难受。她想,他们是否也和梁水一样,追梦多年?

还想着,第二组半决赛选手陆续登场。

“中国队!加油!”身边观众呐喊起来。

场地边,教练拍了拍梁水的肩,年轻人上了冰面,一边漫无目的地滑着,一边微抬着下巴,抠着头盔带子。

苏起对这动作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有点儿紧张的标志。他一紧张就会跟那根带子过不去。

但他很快弄好了头盔,抿紧唇,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滑到起跑线边,练了几下起跑。

很快,选手就位。梁水按成绩排在第三赛道。

冰面一片灿白;裁判举起发令枪,现场鸦雀无声。

砰!

一二赛道的意大利人和韩国人抢得先机,占据第一二位;梁水紧随其后。

呐喊声骤起!

各国语言的“加油!”混杂成一团,每种语言都化成一股股角逐的力量,在偌大的冰馆上空回响。

“加油!”的嘶喊声在苏起耳边震荡,她浑身紧绷,目光追随着他。他紧跟第二名,侧身飞滑过弯道,直起身要加速超越时,换脚过急,冰刀磕了下冰面,突然降了速。第四名选手一瞬超越而过。

苏起只觉耳边静了一秒,她所在的方阵集体静了一秒。

超越而过的英国观众们得了鼓舞,奋起加油助威。

苏起浑身热血往头上涌,用尽力气喊:“加油!!”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没人听得见。

身边的朋友们在一瞬的安静后,回过神来,齐声喊:“加油!”

“中国队!加油!”

他们喊着,吼着,和英语、韩语、意大利语混战成一团。

苏起从座位上跳起来,抱着国旗瑟瑟发抖,就见梁水紧追着英国选手,看准过弯道的时机,拉开一个大圈要从外道超越,英国选手立刻侧拉卡位。

梁水见机,突然一个内切,光速从内道插上。英国选手发现上当想要回撤拦截,造成梁水犯规。电光火石的一瞬,梁水敏捷地躲过他的脚,冰刀堪堪擦着他的冰刃而过,身姿矫健,片叶不沾身,一瞬加速超过了他,又趁着直道迅速去追第二名。英国选手没把好节奏,一下被梁水甩开。

这个超越太过惊险刺激,人群中爆发一片尖叫。

“啊!!!”苏起冲下看台,跑到栏杆边,“加油!!”

只剩最后一圈,冰上的少年疯狂加速,紧追着,冲刺着!

最后一个直道,梁水奋力奔跑,死死追着第二名,几乎是一道冲过终点线。

苏起立刻望屏幕,居然并列第二!

进决赛了!

身后看台上的中国学生们摇着国旗,疯狂庆祝。

梁水在冰面上高速滑行,微喘着气,仰望屏幕上自己的成绩,排位第五,并列第四。

他忽然回头,一眼便准确找到了苏起,稍一转身,惯性下的冰刀带着他飞速绕圈而来,他伸出了手。

苏起跳下看台,跑过过道,趴到围栏上,朝他伸手。

他横着右手,高速从她面前滑过,跟她拍了下掌心!

人滑到对面,减了速,利落地拆下冰刀出场了。

……

上午比赛结束,苏起去食堂吃饭,听记者们议论,说中国队到目前为止一枚奖牌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刷新奖牌榜。

苏起没想这么多,并列第四,进决赛,已经超出梁水的预期。

很不错了。

他和目前的第一名——意大利选手,有0.8秒的差距,离第三名也有0.1秒。

她不知道,这差距能否靠心态和运气填补。

回宿舍的路上,她经过涂鸦街,不抱期望地看了眼留言墙,却意外发现一条新留言:

“睡午觉去了,你也休息一下。”后头跟了个表情,“=3=”

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思给她留言。

苏起噗嗤笑,拿了笔想写“加油”,却没落笔,他已经不能更努力了。

她手摁在墙上,想了想,微微一笑,写了行字:

“水砸,愿菩萨保佑你。”

如果上天对你再好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