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怀里。”戴天说:“里面有一颗药丸已被捏碎过。”

  “这个样子看来,他好像应该是酒喝多了,而无法控制,才摔下去的?”

  “照一切现象、证据来推断,应该是这个样子。”戴夭问,“要不要我将那个纸包送到别的地方去——”“不必了。”

  杨铮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我敢保证,那个纸包内的药,现在一定是些补品。”

  他接着又问:“朱海青是否还在?”

  “不知道。”戴天说:“他已不住在那间‘竹屋’了,五年前就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搬到哪儿。”

  杨铮左手食指又靠上鼻子,缓慢地上下动着。戴天知道他又在思索问题,每当他摸鼻子时,最好不要去打扰。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很久,杨铮终于停止了上下动,但食指仍靠着鼻于。

  “‘老酒’呢?”杨铮问:“是不是也摔死了?”

  “是的。”戴天说:“就死在朱绿身旁。”

  “两个距离多远?”

  “报告上没写。”

  这句话一说出,戴天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我自己到现场去查。”

  “这一点很重要。”

  “我知道。”

  原先戴天没有注意到,现在他已知道了。马尸体和朱绿之间相隔距离,如果能准确算出,再加他们摔下来时的高度和时间,将这些数字,交给“专家”,一定可以算出他们是自己摔下来,或是被人扔下来,“希望还来得及。”

  杨铮叹了口气。

  “我马上去办。”

  “现在去没有用的。”杨铮的声音听采仿佛有丝沮丧。种事情晚上算不准。”“天一亮,我就去。”“最好是半夜起身,到了那儿,刚好天已亮了。“杨铮淡淡他说。”是的。”“你如何处理‘老酒’和朱绿?”“请吩咐。“杨铮笑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尽管作主没关系。”“是的。“戴天说:“我想将他们交给老萧。”

  “正合我意。”

  第三章 天地搜魂针

  老萧今年已七十三岁了。

  平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已快进棺材的糟老头,可是工作一到他手上,整个人就变了,变得精神抖擞,变得仿佛只有四十岁,变成一位“专家”。

  老萧姓萧,名百草,是“件作”行中的断轮老手。

  他就住在离地牢有两条胡同远的一幢独房子里,他住的地方,也同时是工作的地方。

  他的工作就是解剖尸体。

  所以他住的地方,白天都很少有人敢去。

  现在是晚上,残秋的夜晚,秋凤萧索。

  除了风声外,大地一片寂静。

  凤从远方吹来,凤中仿佛还带有雁的鸣嚎。

  雁声凄愁,秋意更萧瑟。

  秋,本是声的世界,雁声正是秋声中的灵魂。

  朱绿和马尸已到了老萧的家,各自停放在长台上。

  老萧一脸倦容,神态却异常落寞,他已快眯起的双眼直盯着长台上的朱绿。

  “他是一位好人。”老萧的声音也很落寞。“他时常三更半夜带着酒来找我,他的用意我知道,他并不是来找我喝酒,他是专程来陪我。”

  戴天在听,他只能听。

  “你知不知道活到我这种年纪的人,最怕什么?”

  他不等戴天说出,自己就回答了。

  “寂寞。”老萧苦笑。“可是往往陪伴我们的,都是寂寞。它似乎己成了老年人的专利品。”

  ——寂寞,实在是一种很要命的无奈。

  “年纪越大,朋友越少,我更是几乎一个都没有。”老萧脸上的落寞更深了。“又有谁愿意去接近一个时常解剖尸体的老人?”

  这是实情,也是做“件作”的悲哀。

  这种悲哀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也是一种很无奈的悲哀。

  “年纪越老越寂寞,越寂寞就越睡不着。”老萧仍然盯着朱绿。“所以他时常来陪我,一来就是到天亮。有时甚至陪我到吃过中饭,通常都是他请我到外面饭馆去吃的。”

  老萧伸手抚摸着朱绿的头发。

  “你的头发还那么黑,不像我的,都已全白了。”老萧说:世事真是如白云苍狗。“老萧缓缓地弯下腰,从长台下拿出一个皮箱子,缓缓地扫开。箱了里摆着很多种精致的工具,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瓶子,瓶于里放的是各式各样的药粉。老萧打开箱于后,双于就捂着脸,用食指、中指、无名指揉着眼睛。”我从没有想到有“一大会解剖你。”

  “萧老,挺得住吗?”戴天关心地问。

  “这是我的职业,”老萧挺直腰杆。“我还不至于脆弱到不能下刀。”

  老萧拿起一把很薄的刀,目光停留在朱绿的眼睛上。“不管你的死因是什么,只要是世间有过的,我都能将它找出来。”

  一把薄刀,一只稳定有力的手。

  锐利的刀锋,在灵活的手指控制之下,闪动着惨白色的光芒。

  刀锋划下,皮肉外翻,血浆立刻涌了出来。

  紫黑色的血!血虽未凝结,已将凝结。

  老萧落刀的地方,正是朱绿腿上断裂的地方。

  肌肉一剖开,碎骨便露了出来。

  四周虽然点着八盏孔明灯,戴天却还是觉得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尸臭气味,混合着各种药香,形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如果不是身历其境的人,还真无法体会出那种味道的“恐怖”。

  这种“恐怖”的味道,是戴天第一次闻到,解剖尸体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已偏开了脸。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残秋的夜晚,虽然很寒冷,戴天的颅头上已冒出了汗珠。

  老萧却是连衣衫都湿透了。

  空气中又多了一种味道。

  汗臭味。

  戴天实在想溜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这事事关重大,万一有了个差错,他是无法向杨铮交待的。

  还好这时,老萧已停了下来。

  “找到了死因没有?”戴天急问。

  “他在摔下去之前就已死了。”老萧一脸倦容。

  “这么说他是被人扔下去的?”

  “嗯。”老萧点点头。“是中毒死的。”

  “什么毒?”

  “不知道。”

  “不知道?”

  “咽喉并没有异样,显见那种毒药不是从喉咙进入。”

  “不是由喉咙进入,就一定是由暗器打出来。”戴天问:“你可曾发现伤口?”

  “没有。”老萧说:“他全身上下除了摔伤处,再也找不出任何伤口来。”

  戴天忽然想起杜无痕他们。“是不是由皮肤进入?”

  “不是。”老萧肯定他说:“如果由皮肤进入,肌肉一定会有迹象。”

  “这么说无法找出他的死因了?”

  “找得出。”老萧说:“我还没有解剖内脏。”

  “内脏也要解剖?.”要,一宁要。“老萧说:“内脏再找不到的话,就剖开他的脑袋。”

  脑袋如果也剖不出结果,他还要剖什么地方,老萧又埋头解剖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