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帮他,”林太夫人冷声,“这些年我们帮他多少?他都没放在心上,还觉得他那个常胜将军是自己得来的,想到自己和弟弟的处境,林太夫人悲从心来,你有没有去打探消息?你舅舅到底如何了?”

崔渭垂下头:“儿子不知,现在太原府衙的官员什么都不肯说,大哥与我也是无话。”

林太夫人恨死了身边那些人:“那没良心的陆慎之靠着我们崔氏才有今日,却在要紧的时候踩我们一脚,这些人平日里喝崔氏的血,现在看我落了难,就要墙倒众人推。”

崔渭沉默半晌才道:“母亲好好歇歇,儿子去看看大哥。”

林太夫人又出声阻拦,崔渭半晌才算将母亲安抚住,快步去寻崔祯。

“侯爷被吩咐去探路了,”崔家亲卫禀告道,“与魏家人马一起去了。”

崔渭皱起眉头:“为什么没带你们?”

亲卫道:“侯爷命我们护着女眷。”

崔渭点了点头:“有没有在周围发现异动?”

亲卫摇头:“没有,我们的人一直都在马车旁护卫,周围的情形都是魏家和东宫的人手探看。”

这是不信任他们。崔渭翻身上马:“你们各司其职,我去找大哥。”

远离车马队伍的树林里,魏元谌和崔祯下了马。

魏元谌沉着脸向林子中走去,半晌才停下来看崔祯:“侯爷唤我到此有何交待?”

魏元谌冷冰冰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的情绪,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崔祯神情沉着:“魏大人手下的斥候也发现了那些马蹄印和马粪吧!”

崔祯虽然在周围发现了那些,但不能确定就与林寺真有关,太原府本就是北方重镇,他们一路回京城,更是要路过几处卫所,有卫所就有兵马来往,再加上附近有民牧“代官养马”,有马蹄印记也很寻常,想要查清楚,就要将卫所近期练兵记录以及民牧的情形查问明白,即便弄清楚这些事,如果有戍边卫所帮忙遮掩,还要费一番波折,衙门所差的就是时间,恐怕大肆查问的时候,就要惊动林寺真,引起边疆动乱。

崔祯一直在看舆图,推断如今的情势,林寺真等人为祸边疆多年,太子爷想要安安稳稳地解决一切恐怕很难。

唯一可能会发现那些“天兵”动向的就是魏元谌了,魏元谌到了太原府,定然就开始暗地里找那些“失踪”的战马,但魏元谌不会明说,魏家卸甲多年,表面上与军权没有半点瓜葛,但在卫所恐怕还留有自己的人手眼线,弄不好那些眼线就会暴露,这就是他找魏元谌的原因。

他不管魏元谌那些线索从何而来,只想知道林寺真“天兵”的动向,毕竟大同与榆林卫不远,榆林卫若是有乱子,他要先发制人,不能束手待毙,落于下乘,大同出了事,危急的可是宣府和京城。

魏元谌望着崔祯目光闪动,微微扬起眉角:“侯爷也发现了。”

崔祯表情更加肃穆:“若真是林寺真私兵,恐怕边疆会有动乱。”

魏元谌没有作声。

崔祯道:“只怕朝廷没有给魏大人调兵之权吧?附近虽有卫所,魏大人也难以调动其中人马。”

魏元谌没有接话,他让家将前去卫所送信,知会的只是魏家安插的暗线,除非到了紧急关头他不会动用他们,皇上这些年防备魏家,不会让魏家带兵,定宁侯对此心知肚明。

“魏大人或许有办法应对周围的兵马,”崔祯道,“但边疆一旦出差错,就会顾此失彼,如今我在大同驻兵,戍边卫所的情形再清楚不过,不如我先回大同领兵。”

魏元谌没有说话,微微扬起了嘴唇:“定宁侯如今可查明山阴的事,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崔祯皱起眉头。

魏元谌淡淡地道:“你的那些亲卫有多少人能够相信?一旦泄露了消息,可能会让林寺真提前动手。”

崔祯看向魏元谌:“我可以瞒着身边人,独自回到大同,不过我一个人恐怕无法做到,还要魏大人帮忙。”

魏元谌拂了拂长袍:“我帮侯爷回到大同,如果榆林卫再有闪失,恐怕侯爷就要提头向皇上请罪。”

“不会出事,”崔祯眉眼间一亮,整个人威风凛凛,“只要我在大同,必然守住关隘,不管是林寺真还是鞑靼人,都休想再向前一步。”

魏元谌静静地望着崔祯,转身向林子外走去:“希望侯爷说到做到。”

“唯有一件事,”崔祯的声音从魏元谌背后传来,“劳烦魏大人帮忙照应我姨母和表妹,顾家的护卫不多,她们又都是柔弱的女眷,不能出差池。”

魏元谌神情平静,没有回答崔祯的话,翻身上马带着初九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一路骑行,冷风从魏元谌颊边掠过,没想到有一日他还能与崔祯联手。

他眼前浮现出周如珺的面容,如珺该不会怪他。

大约过了一刻钟,魏元谌看到了等候在路边的人,那是周家旁系的子弟,曾受过如珺父亲恩惠,如珺过世之后,他唯一联系紧密的周家人。

“你来了。”魏元谌将马鞭丢给初九。

第152章 亲人

周择笙出自周氏旁支,这一支人才凋敝,一代不如一代,后来只能靠着在嫡系族中做些活计度日。

周择笙六岁的时候,周氏所在的大名府闹水患,周择笙的父亲为保护女眷被大水冲走了,水患过后他母亲也染了时疫,不久就追随他父亲而去。

周氏族中,有膝下无子的族人想要过继周择笙,奈何礼数尚未成,那族人忽然得了急症过世,之后人人都说周择笙命中刑克,无人敢再收养他。

周择笙年纪虽小却也明白周氏族人对他的嫌弃,带了几件衣服,从厨房拿了些干粮就跑出了周氏族中,他听说山中有猎户,可以打猎为生,于是径直上山想要靠自己的力气养活自己。

小孩子毕竟力气小,那时年景又不好,哪儿那么容易就能抓住猎物,周择笙在山中支撑了十几天,饿得头昏眼花,眼见一头人熊冲着他走来,以为就要与爹娘团聚之时,周氏族人赶到将他救起。

找到他的族人就是周如珺的父亲周择承。

周择承将周择笙带回,与他说了不少的道理,让他不要怨恨族人,刚刚经过大灾,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生怕再有灾祸临头,难免为自己思量过多,族中还有不少长辈惦记他,否则也不会一找就是十几日。

周择笙听着这些话,心中仍有不忿,要不是他父亲为了族中女眷而死,他怎会沦落成这般模样,他们一家定然还好好地在一起。

周择承耐心地道:“你父亲是大善,族中人对不起你,但不要一直恨他们,等你长大了就明白善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长大后周择笙才体会到族兄的用意,族兄会这样说,是怕他小小年纪经历这些后,性情会因此变得偏激。其实周氏族人早就放弃了寻找他,是族兄将周围县府踏遍了,最终寻到山上来,也是族兄的关切和爱护,让他慢慢地放下了对族人的仇恨。

因为有了周择承的维护,周择笙在族中的日子才好过起来,他没有再被过继给任何人,自己住在族中的小房子里,跟着族中子弟一起读书,将来也想要像族兄一样考取功名,周择笙的日子刚刚安稳,就听到京里传来噩耗,他的族兄周择承过世了,周择笙躲在屋子里哭了两天。

再后来族嫂也随着族兄而去,留下了个幼女周如珺,周择笙觉得自己与这侄女同命相连,再加上有族兄的恩情在,他常常会趁着为族里办事的机会去探望如珺。

周择笙与如珺虽然差着辈分,却只比如珺年长七岁,如珺唤他为小叔。

如珺在京中遇事,周择笙远在东南军营之中,得到消息时如珺已经故去了一年,被安葬在崔氏祖坟。

周择笙觉得这桩案子另有蹊跷,任凭外面如何说,他都相信如珺不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不惜用色相引诱太子的人,他去了京中周家问及此事,没想到周家却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

那个一直疼爱如珺的周老太太假称卧病在床,并不愿意与他多言,周三太太话里话外怪如珺容貌太过美艳,总是红颜多薄命,差点连累整个周氏一族。

族兄族嫂何等人,如珺又是什么性情周择笙再清楚不过,听着这些言语,他再也按捺不住性子,当时掀翻了堂屋里的桌案,将周氏家训从墙上扯了下来,周二老爷、三老爷与他动了拳脚。

周家人报了官,衙门来人将他丢进了大牢,第二天有人疏通了关系将他放了出来,救他的人就是魏三爷。

一开始周择笙以为魏家也是要为自己翻案,后来每当他提及如珺,就能看出魏三爷的异样,心中也就明白了一二。为了方便查这桩案子,魏家帮忙让他在京中附近卫所任职,去年被朝廷授了校尉。

魏元谌来太原府查案时周择笙就得到了消息,听说周家女眷也牵连其中,他便向朝廷告了假,前来山西,人还没到太原,又收到魏元谌的信函,让他与魏家家将一起在周围查找私兵。

周择笙从怀中取出一张舆图:“往东北方向就是振武卫,振武卫驻兵不少,他们不会在那里动手,原平驻兵不多,劫了人往西南方向去正好直奔榆林卫,我们也原平附近的山中发现了大量的马蹄痕迹。

不过听说那是杨武峪练兵时留下的,杨武峪的兵马没有那么多,这几年被东北方向的振武卫替代,此处戍守不过数十人,可看马蹄的印记,远远超过此数目。会不会卫所与林寺真勾结,为私兵做遮掩?那附近有个村寨,恐怕也藏匿着人马,村寨附近有人把守,我们没敢上前,生怕会打草惊蛇。”

魏元谌点点头,看来那些人会引诱太子去杨武峪,抓到太子之后,他们的兵马在杨武峪拦截周围卫所援军。

魏元谌点点头:“不用前去了,我会让人在杨武峪附近留守,以防万一。”除了杨武峪之外,不知林寺真还笼络了多少将士为他效命,到时候西北戍边卫所,只怕会一片混乱。

周择笙点点头。

魏元谌接着道:“与太子同行的车马中有不少的女眷,你带着人留在这里护卫女眷,特别是……”

魏元谌说到这里想起崔祯说的那些话,让他帮忙照顾林夫人和顾大小姐,眉毛不禁一皱。

“特别是怀远侯家眷,还有怀柔公主,”魏元谌道,“此案因怀远侯而起,那些人心怀愤恨,可能趁乱向女眷下手,怀柔公主身份特殊,掠走她也是功劳一件。”

周择笙心领神会。

魏元谌接着道:“周三太太和周如璋也在。”

提及这对母女,周择笙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她们一路跟随太子车马回京,想必太子和崔家会妥善照顾,用不着我这个族人帮忙。”他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不似族兄那般胸襟开阔,绝不会舍给那些人半点的慈悲,就像当年她们对待如珺时一样。

话到这里,魏元谌准备离开,却又想及一件事:“你可知道如珺与怀远侯府有没有过来往?”

周择笙一怔,他去周家次数不少,如珺也会拉着他叙话,不过……怀远侯府:“从未听如珺说过。”

魏元谌点点头:“暗中护好怀远侯府女眷,若是发现怀远侯长女顾大小姐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你只当没有瞧见不用深究。”

周择笙听着这话,看着魏元谌淡然的神情,为何他会觉得这位顾大小姐在魏三爷心中非同寻常呢?

第153章 以命相搏

周择笙认识魏三爷以来,除了如珺还没听魏三爷提及哪个女子。

魏三爷先是问如珺是否与怀远侯府相熟,然后特意嘱咐他顾大小姐有任何奇怪的举动,都只当没有瞧见。

一个女眷能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让他不加干预而是暗中保护,至少十分信任顾大小姐。

如珺去了这么多年,魏三爷也该解开心结往前看了。

魏元谌道:“今晚会闹出点动静,你不用在意,不管什么结果都不要现身,免得被人发现。”

周择笙点点头,魏三爷是要让他们藏在暗处,以防万一,这么多兵马调动,还涉及戍边卫所,情况瞬息万变,不知会出什么差错。

两个人说完话就分开,魏元谌带着初九先回到车队之中,免得被人发现周择笙。

……

崔祯也从树林里出来,就在官路上遇见了追过来的崔渭,崔渭正在四处张望,听到马蹄声响立即抬起头。

崔渭策马上前道:“大哥,总算找到你了。”

崔祯面色深沉没有说话。

崔渭关切的神情溢于言表:“魏元谌有没有为难大哥?”

崔祯冷硬地开口:“不是让你一直陪着母亲,你为何会前来?”

崔渭立即道:“听亲卫说大哥独自跟着魏元谌探路,恐怕大哥会吃亏。”

崔祯不再说话一路向前行,崔祯紧紧地跟上:“大哥不必去交好那魏元谌,我们崔家的事自己扛着,到了京城皇上自有圣断,虽说魏元谌查明了案子,但大哥也不宜与他走得太近。”

崔祯勒马停下来,转头打量着崔渭,目光深邃让人看不透心中所想:“山西的战马案,确然要归功于魏元谌,如果任由韩钰等人做下去,你常年在大同戍边也该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在这件事上我敬佩魏元谌,何来与他走得近不近之说?”

崔渭神情中满是担忧:“毕竟魏元谌不是好相与的,大哥坦坦荡荡,就怕魏元谌会利用大哥。”

崔祯皱眉:“最近你总将心思放在这些朝堂争斗上,倒不如想想这些案子,我早就说过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一心为朝廷效命,不会追随谁,你若是存了这个心思,还是早早将脚伸回来,免得行差踏错谁也救不了你。”

听到这话,崔渭惊讶道:“我怎么会有这种心思,我一直跟在大哥身边,大哥该是最了解我。”

“我只是提醒你,”崔祯道,“千万不要向舅舅学,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即便一时富贵荣华,欠下的债早晚要还,偷来的东西永远长久不了,人若是不能坦坦荡荡,假以时日怎又底气立在人前?真的想要做大事就要将心摆正了。”

崔渭聆听教诲不敢反驳。

崔祯说完纵马而去,看着崔祯越来越远的背景,崔渭的眼眸微微眯起,是他的错觉,还是大哥真的与他生疏了?大哥到底有什么打算一句话也没与他透露,难道大哥在怀疑他?

……

进京的车马终于到了驿馆。

太子爷觉得这一路走得万分疲惫,还有好长的路才能到京城,等回到东宫之后他要好好歇歇,让府中的妾室将他从头到脚揉捏个遍,再让厨娘好好置办几顿宴席。

父皇必然嘉奖他,不少人都会前来东宫恭贺。想到这里,太子慢慢弯起嘴唇,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站在朝堂上听百官称赞了,母妃也可以跟着扬眉吐气。

太子沐浴后躺在木榻上,正要召随行的婢女来侍奉,要不是这次走得太匆忙,定然要找到宴席上弹奏琴曲之人,那样的佳人相伴,无论走什么样的路他都不会觉得辛苦。

东宫侍卫将冰好的果子呈上来,太子放在嘴里一颗,立时舒畅许多,这些果子都是侍卫提前半日到驿馆,放入井中镇着的,路途已是万分艰辛,再没有这些东西,真要了无生趣。

“太子爷,”陶铎快步走进来道,“定宁侯和魏大人起了争执,两个人在驿站外打起来了。”

太子还当是什么大事:“这一路上难免有火气,不用着急,一会儿本宫将他们唤来说说也就是了。”崔祯和魏家交恶对他来说可是好事,他乐见其成。

“动了随身的兵器,”陶铎道,“看那样子像是要见血。”

太子这才从榻上起身:“本宫出去瞧瞧。”别错过了笼络崔祯的机会,若他暗中为崔祯撑腰,崔祯就会心向于他。

太子走出驿馆,门口的两个人正战得酣畅,武将私下里切磋没有人会插手,但如果一心拼命那就不同了。

魏元谌和崔祯两人手持利器,一招一式都极为狠厉,不留半点余地,魏元谌剑势轻灵狠辣,崔祯手中长刀大开大合,多年战场的经验不但挡住魏元谌的攻击,还能趁机化守为攻。

两个人的每一招看起来都十分危险,稍有差池必然会挂彩。

“从前定宁侯和魏大人在军中校场上就较量过,两个人都负了伤,看起来今日也不会随便罢手。”

太子盯着崔祯手中的长剑,恨不得那剑锋立即送入魏元谌的胸口,这样一来他就少了一个麻烦,魏家要追击也会去找定宁侯,与他无关。

忽然听得崔渭喊了一声:“大哥。”

魏元谌一剑刺向了崔祯喉咙,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

林夫人正与顾明珠在屋子里用饭,听到外面有喧哗之声,宝瞳不用吩咐就走出去查看。

不多一会儿,宝瞳进了门,等到林夫人将嘴里的饭食咽下才开口道:“夫人,魏大人和侯爷打起来,幸好太子爷前去阻止,不过两个人都受了伤。”

顾明珠将手里的箸放下来,林夫人站起身:“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要动手?两个人伤得怎么样了?”

宝瞳道:“魏大人伤到了腋下,侯爷脖颈被刺了一剑。”

“什么?”林夫人惊呼一声,被刺到脖颈还得了,“现在人在哪里?”

林夫人说着就要走出去查看。

宝瞳道:“都在前院,太子爷让随行郎中前去治伤了,夫人别急,侯爷虽然伤到了脖颈,但伤口不深,没有性命之忧。”

林夫人听到这话稍稍安心:“魏大人呢?”

宝瞳道:“魏大人伤到左腋,不肯让郎中上前查看。”

顾明珠仔细思量,两个人仿佛伤得都很重,刺到颈部稍不留神就会丧命,了解魏大人的都知道,魏大人左腋下有旧伤,引发旧疾……魏大人只怕连自己都无法顾及,更不可能护卫这些车马。

魏大人知道路途上会出事,崔祯自然也察觉到异样,两个人有多大恩怨都不可能在此时大打出手,定是在做戏。

做戏的结果就是让对方放松警惕。

顾明珠想通了这一点便不着急了,为了让那些人上钩,崔祯的伤八成是真的,因为伤口不必太大,只要看着凶险就好,魏大人左腋是软肋,他不太可能真的让自己伤到,更不用去担忧。

林夫人走出了屋子,顾明珠也快步跟上前,总要去听听最终两个人要闹出什么结果。

宝瞳道:“奴婢将创伤药带着吧,万一有个用处,也好拿出来。”

林夫人点点头,虽然她觉得随行的郎中不缺这个。

两人一路去往外院,就看到周三太太和周如璋也了过来。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周三太太急得眼睛发红,“侯爷在这时候怎么能出事,这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都要靠着他啊,魏大人……这哪里是切磋,就是要杀人……剑稍稍偏一偏,人可就没了。”

周如璋更是更咽地哭出声:“姐夫太可怜了。”

第154章 脱身

周如璋哭得梨花带雨,一串串眼泪沿着粉腮落下来,边哭边偷眼向屋子里张望,顾明珠瞧着这架势,若院子里没有这么多人,等崔祯出来的时候,周如璋定会扑过去。

顾明珠想起在周家时,周如璋跟在她背后唤她“大姐姐”时的模样,与现在的情形有几分相像,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用的手段。她那时心里清楚,她没有了父母,全靠着祖母和叔婶度日,周家已经给她应有的庇护,不该要求太多,祖母交待的事她都会仔细做好。

人前不能丢了周家的脸面,将来有了机会自然报答祖母和叔婶的养育之恩。

祖母待她也处处周到,常常督促她练琴、写字、学习礼数,将来才能有个好前程,人前光鲜亮丽也算是做好了周家女儿的本分。

她最珍视与祖母在一起的日子,他们祖孙的这些情份,到底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怎么还不出来,”周如璋看向周三太太,“会不会有事。”

周三太太耐不住女儿的催促想要上前去询问,却一下子被林夫人拉住了手腕。

林夫人沉声道:“不管定宁侯伤的如何,你现在过去问只会添麻烦,你们若是真的关心,就静静地等着也就是了。”

周三太太一怔,几天不见好像林夫人有些改变。

“我也是担忧侯爷。”周三太太忙解释,没有继续向前走,因为林夫人说的让她无法辩驳,人前这样做本就是想要定宁侯看到她们关切的心思,现在被林夫人点明,她们再一意孤行,未免太过刻意。

周如璋咬住了嘴唇,她愤愤地看向林夫人,目光刚瞟过去,就对上了顾大小姐的眼眸。

周如璋慌忙变脸,向着顾明珠尴尬一笑,焦急之下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笑了。”顾明珠伸出手指向周如璋。

所有人下意识地顺着顾明珠的指尖看过去,周如璋立即用帕子遮掩住了脸,那些火辣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脸上发紧,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周如璋将脸埋在周三太太后背上,有顾明珠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侯爷安然无恙了。”

东宫管事走出来,目光在人群中看了看,先瞧见了崔渭,然后又发现了怀远侯夫人,果断地走到怀远侯夫人面前道:“夫人放心回去歇着吧,侯爷有郎中在一旁照应着呢。”

林夫人点点头向管事道:“劳烦了,我还带了不少外伤药,不知有没有用处。”

管事笑着:“别人的药没用处,夫人的定然要拿进去。”

宝瞳将药递给东宫管事,管事转身回去了屋子,周三太太话到嘴边却来不及说,只好抿嘴站在一旁。

“回去吧!”林夫人吩咐一声,看向旁边的崔渭,崔渭脸色难看,双拳紧握,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屋子,显然是如何也不肯走。

林夫人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兄弟一起练武,一起打仗,兄长受了伤,做弟弟的自然心中关切。

“夫人,”宝瞳低声道,“听说还是崔二爷喊了侯爷一声,侯爷分神才会被刺到。”

顾明珠看一眼宝瞳,宝瞳也机敏了许多,懂得查问关键的消息。

林夫人一怔:“这……许是关心则乱?”

顾明珠疑惑,崔渭常年在军中,会不知道在厮杀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分心?这事显然有蹊跷。

“我们先回去,”林夫人道,“一会儿祯哥儿没事了自然会前来。”

宝瞳点了点头,立即护着林夫人和顾明珠向内院走去。

……

前院正屋中。

郎中仔细地在崔祯脖颈上缠了一层布巾,待还要再绕一圈却被崔祯阻拦。

崔祯的目光莫名深沉:“不过是小伤,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

郎中立即道:“伤在脖颈不能大意。”

“两三日就能痊愈,”崔祯淡然道,“无需惊慌。”

崔祯赤膊着上身,前胸背后伤痕累累,郎中初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愈发郑重起来,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不能在他手下出半点的闪失。

“定宁侯还是听郎中的,”太子道,“方才委实太过惊险,稍稍偏上一

点,后果不堪设想,定宁侯与魏元谌到底因何起了冲突?”

崔祯的脸沉了下去:“魏大人不信任我带来的亲卫,对他们百般盘查,私底下问他们我与林寺真平日里有多少来往,还问我从大同来太原府到底带了多少兵马,我若是不过去,恐怕这会儿已然动用了私刑。”

太子诧异道:“怎会如此?这次能查明案子,还多亏了定宁侯,没有定宁侯怎么会问出赵氏的口供。”

崔祯道:“戍边兵马非朝廷旨意不得离开关隘卫所,我来太原府也是向朝廷首肯,怎会带兵马跟随?魏元谌这是质疑我养私兵,这样的罪名定宁侯府怎能担得起。”

太子皱眉道:“魏元谌虽是钦差,也不该这般放肆,一会儿本宫将他召来问清楚……”

崔祯开口阻拦:“太子爷不可,路上不宜再节外生枝,护卫车马的亲卫本就不多,若是心生隔阂恐对局面不利。”

太子叹口气:“如果本宫不说,只怕魏元谌还会针对你。”

崔祯淡淡一笑:“魏元谌与我为难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到如今我也不知晓到底为何。”

太子目光闪烁点到为止:“也许北疆曾是魏家戍守之地。”

崔祯眼睛中精芒一闪,脸上隐隐有了不忿:“都是大周的疆域与魏家何干?”

说完这话,崔祯“腾”地一下站起身:“若非为了大局,我与魏元谌不会这般草率了结。”

太子自然明白崔祯此时的心思,无缘无故被动了身边的亲卫,任谁都要大动肝火,要知道这些亲卫非同小可,动他们就如同被人强行将手伸进了怀里。

“既然魏元谌一直怀疑我,我不便再跟着队伍一起先行,不如先一步回京领罪,”崔祯看向太子道,“不知殿下何意?”

“让本宫想想。”太子说着站起身,似是在屋子里踱步,却慢慢地走到了屏风处。

申先生早就等在了那里,看到太子爷立即上前道:“太子爷,这样闹下去也不是法子,定宁侯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让定宁侯先走?太子道:“此事可行?”

申先生点头,他巴不得魏元谌和崔祯离开太子身边,这样他们更易达到目的,他使人去问了,魏元谌确然盘查了崔祯的亲卫,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像是在作假,魏元谌那一剑刺的更是凶险,若是演戏怎会下这样的死手?两个人只见是否有恩怨明眼人一看便知。

魏家与崔家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其中内情他也听说了些,也只有崔祯始终被蒙在鼓里。

所以让魏元谌抓住了机会,定会想方设法置崔祯于死地。

知晓了这些内情,他也就能顺势而为,立即将崔祯打发走,等崔祯进京路上知晓消息,那一切都来不及了。

太子走回崔祯身边:“本宫就让你先行一步探路,沿途安排好驿馆。”

崔祯躬身道谢:“感激太子殿下体恤,虽然只是先行一步,为了避免魏大人疑心,我不带任何亲卫、护卫,将他们交由太子殿下差遣。”

“放心,”太子拍了拍崔祯肩膀,“定宁侯对朝廷忠心耿耿,本宫回到京里定会向父皇禀明,不能让大周的忠臣良将受半点委屈,至于这桩案子,父皇念在定宁侯赫赫战功也会网开一面。”

崔祯再次向太子行礼。

等到崔祯离开了屋子,太子脸上露出笑容:“先生现在看,定宁侯此时可是心向本宫了?”

申先生道:“太子爷英明,想必定宁侯会想清楚。”

这次虽然损失了太原府的铁山矿和战马却也收获不小,太子长长地舒一口气:“本宫劳累一天,也该休息了,除非大事不要再来打扰本宫。”

崔祯出了门立即吩咐身边人:“给我备好马匹,我要连夜去京中。”

崔渭听到这话上前道:“大哥……你的伤如何了?我方才也是情急之下才开口……没想到却害的大哥受伤。”

“与你没关系,”崔祯看向崔渭,似是没有半点的疑惑,“我们与魏元谌早有恩怨……早晚都会有这一日。”

崔祯向前走去,崔渭接着道:“大哥要连夜上京?这是为何?”

崔祯目光闪烁:“自然要先去打点,否则就这样等着束手待毙不成?”

第155章 送药

崔渭明白了崔祯的意思,崔祯是想要先回京打点,免得魏元谌向他下黑手,听起来很合理。

崔祯无意再做解释,径直向林太夫人住的院子里走去,正巧下人刚从林太夫人房里收拾了碗筷,看到崔祯和崔渭,下人不禁一怔,想要将托盘藏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崔祯脸上露出一丝轻笑,他早知道母亲这边他不用担忧,他离开之后母亲也就不必再辛辛苦苦假装绝食。

崔祯心里有了数,转头吩咐崔渭:“看护好女眷,不要让我失望。”

听到崔祯的声音,屋子里又传来林太夫人的哭声。

崔祯不欲再听,抬脚去林夫人院子里。

崔渭急忙追上:“大哥,若不然我与您一起回京吧?”

崔祯转头冷冷地道:“如果你再擅自做主,以后就别再喊我大哥。”

崔祯平日就面容肃穆,现在目光中更满是冷峻,让崔渭看着心中发寒,不自觉地停止了跟随的脚步。

崔祯遣退了身边所有人,独自前去林夫人屋子里坐下。

林夫人端杯热茶给崔祯,崔祯拿起来喝了一口,一股暖流缓缓从胸口滑过。他不由地想起崔渭那声喊叫,崔渭那时候出声,很像是故意为之,难不成他身边的弟弟也有另一个脸孔?

林夫人看着崔祯脖颈让染血的布巾,不禁道:“这得许久才能好吧?这时候你们怎能起争执?你也不是鲁莽的人……”

不等林夫人将话说话,崔祯看了看门外,宝瞳站在门口一双眼睛仔细地瞧着周围。

崔祯本来绷紧的面容缓缓地舒展开:“姨母不用担心,这是我跟魏元谌提前说好的,我们两个都只受了些轻伤,没有大碍。”

林夫人很是诧异:“你们是在……”

崔祯点点头,只不过魏元谌演得太像,刀锋贴着他脖颈划过的时候,那迸发的杀意与真的没什么两样,魏元谌是真的想杀他吧,恨他恨到这个地步。

崔祯收回思绪:“我向太子禀告,先一步离开归京,姨母多多小心。”

说完崔祯目光落在顾明珠身上:“若是有事,不要管别人,姨母和珠珠先逃走,我母亲她们有崔渭保护。”顾家的护卫算不上一等一的好手,但遇到情形能支撑一阵子,魏大人还会帮忙照顾,那些人的目标是太子,姨母和珠珠该会安然无恙。

林夫人点头:“你且去做你的事,我知道轻重。”到了这个关头,害怕也是无用,只能向前闯一闯,不要成为负累。

崔祯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顾明珠身边又不放心地伸手拂了拂她的头顶:“珠珠,要听姨母的话,回到京城大哥带你出去玩。”

顾明珠认真地点头。

崔祯大步走了出去。

“这孩子,”林夫人叹口气,“但愿他这一去平平安安。”

顾明珠能猜到崔祯去做什么,从这里连夜赶回大同,整顿兵马阻止边疆动乱,至少也要拖延到朝廷援军到来。

至于为何一个归京的人会出现在大同领兵,崔祯可以解释说半途发现异样,恐怕关隘出差错,所以前往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