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恬被徐慕延一路拉到车上,他倾身帮她系上安全带,车子一下就开出小区,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问,算了,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再熟悉不过了,她看向窗外熟悉的景物,立刻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了,她偏头看他,再熟悉不过的侧脸…

车子一直开到鞍山山脚下才停下来,这是T市著名的一个景点,风景极好,连上山的路都是极为宽敞平坦,只是夜晚禁止车辆行驶。道路两旁的大树遮蔽天日,每隔一段路才有灯。

桑恬抬头看向天空,晴朗干净,有星星,有月亮。夏夜的清风带着一丝纯净清凉,尤其是在这空气清新的郊外,山上人极少,大树掩盖下的阴影静谧而温柔,所有的一切都像那年一样美好。

月光下她的脸光洁如玉,眸色如星辰,乌黑的长发柔柔的垂到腰间,发尾微微卷曲,裙摆随风漂浮,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副画。

徐慕延忽然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她发间自然清新的馨香,低声开口:“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下,对不起错过的这五年。

她抬起的手本想推开他,忽然听到他低哑得近乎卑微的声音时,伸出的手颓然失去力气,缓缓垂下。

只一会儿,徐慕延便放开她,拉着她往山上走,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斜,双手亲密交缠,忽略桑恬淡漠的表情,忽略徐慕延微皱的眉头,只是看着地面上的影子,真的就像一对亲密的影子爱人。

一直走到山顶的亭子里,徐慕延才放开她的手。

她十八岁那年生日还没遇见他,十九岁那年生日他没能来陪她,二十岁生日就在这,就他们两个人。那是他们在一起之后,他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最后一个生日。

桑恬看着周围的熟悉的场景开始恍惚,中间是白色高雅的蛋糕车,蛋糕盒上是一只娇艳欲滴的玫瑰,亭子四周亦布满了玫瑰花,微风轻轻吹动,瞬间满鼻的花香。排列整齐的荧荧烛火随风摇曳,他站在对面微笑地看着她,烛光闪动的火苗映在他墨黑如玉的瞳孔里,跟五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呆呆地站在,忽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伸手拿起那只玫瑰,食指指腹抵住尖利的刺用力一压,疼痛顿时来袭,她低呼一声,眉头蹙起,原来不是梦呀!

徐慕延脸上的微笑猛然刹住,疾步走向她,只一瞬,那只玫瑰已脱离她的手,她细嫩的指尖已经慢慢渗出血来,如一颗血红的珍珠。

他眉头深深蹙起,毫不犹豫地把她的指尖放入嘴里,细细轻/吮。

“你、你干什么?”指尖上的湿热令她清醒了几分,把手指抽离。

“我想问你做什么?为什么伤自己?”他的语气严肃得似在压制怒火,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弯身逼近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如同被挤压一般:“你这几年是不是也这样?是不是也这样…”

自残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心口痛极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样、这样伤自己,他不敢想象她这五年是不是一直这样…

桑恬看向他的眼睛,他眼底骤然染上的浓浓沉痛同样刺痛了她,说不清为什么,她竟然呐呐解释道:“我、我只是试试会不会痛,我以为是自己又做梦了…”

话音未落,他的唇就已经压了下来,唇齿间甚至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这个吻又急又凶,一点都不像五年前那个温柔缠绵的吻,她都几乎要晕厥了他才松开她,抱着她低低的喘气。只一会儿,她刚收回点意识,他的吻又压了下来,如同五年前那个轻柔缠绵的吻,她渐渐又失了意识…

这样的吻持续了许久,就好像当时年少的他初尝她清甜味道时的欲罢不能,抱着她吻了又吻。

“告诉我,你是不是经常这样伤自己?”不管她的挣扎,徐慕延紧紧把她圈在怀里,低声问她。

“不是。”桑恬的声音有些哑,因为口渴了,很渴…原因不言而喻…

“真的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你快放开我吧!”难受时她只会握紧拳头,让指尖陷入掌心的刺痛感提醒自己。感觉到他的手渐渐放松,却依旧不肯放开她,她只得闷闷道:“我口渴…”

他终于肯放开她,弯身从蛋糕车下取出杯子和水、红酒,他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她,看她极快的喝完了,他又把另一杯给她。

她的脸色依旧泛红,抬眸狐疑地看他一眼,他都…不渴吗?

“还要吗?”看她把两杯水都喝光了,徐慕延拿起水瓶又倒了一杯递给她。

桑恬摇摇头,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缠绕心头,她刚刚应该奋力推开他才是。现在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更烦躁了,许多事情已经从自己组建的轨道偏离了,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徐慕延忽然抓过她的手,指尖上还有淡淡的血迹,他倒出一点水轻轻为她擦拭清洗,她扎的真是狠,竟然有个小小的血洞,他叹了口气:“以后不许这样了。”

“这点痛没什么。”她淡淡说,倒是能轻易抽回自己的手。

徐慕延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沉默地打开蛋糕盒子,将蜡烛一根一根插/上,直到第二十五根。想起五年前,她二十岁生日的蜡烛也是他一根一根插/上去的,看着蛋糕上多出的五根蜡烛,他心底忽然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记得那年她生日前夕,她兴奋勃勃地打电话给他,叫他一定要来给她过生日,这个生日意义重大,怎奈他猜不到她口中的意义重大在哪儿。当时他机票都已经买好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开不了口,舍不得开口…

“妈妈说18岁是成年,20岁才是大姑娘,不一样的,去年生日你都没陪我过,今年一定要来哦!爸妈同意让我去旅行,去年我们不是说了要去A市的吗?去年我爸妈没同意,今年我求了很久的,我跟他们说是跟同学一起去的,所以今年我们一定要去哦!”她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软声求他,跟他撒娇。

然后,才有了那一次的旅行,他极尽所能给最好的一次回忆,也是最坏的一次回忆…

后来每次想起她在他离开前一晚,躺在他身下的场景,她的话语,他都觉得自己错得离谱,怎么会这么混蛋!

桑恬沉默地看着他点燃蜡烛,四周的蜡烛早已燃尽熄灭,此时只有蛋糕上的蜡烛泛着火光。徐慕延忽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声音自头顶传来:“桑恬,生日快乐,以后你每年过生日我都要在你身边,不管你现在恨我怨我,都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找回来的,那个说爱我的桑恬,我爱着的桑恬。”

爱?以前他们从不说爱,只说喜欢,唯一的一次,就是他离开的前一晚,她先说了…她甚至…

“不许愿吗?蜡烛就快烧到尽头了。”他提醒道。

许愿?许什么愿?她咬牙:“你不放开我,我就不许愿。”

闻言,徐慕延只得放开,现在的他们竟然只能靠互相威胁来应对对方了。

桑恬看向天边挂着的那轮弯月和漫天的星星,清风吹拂,她在心中轻轻地许下愿望:“希望…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能有这么美的夜空。”

徐慕延没问她许了什么愿,那年她闭着眼睛默念许久,直到蜡烛快燃尽了才肯吹灭蜡烛,他问她:“那么久?许了多少个愿望啊?”

她红着脸扭过头不看他:“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以后一个个实现了我再告诉你。”

他现在只是想问她,她当年许下的愿望,有没有哪个已经实现了?只是问不出口,现在他大抵能猜到她那时候许的愿望,大概许多都是关于他的。

两人坐在亭子里静静地吃蛋糕,她吃东西还跟以前一样小口小口的,像只乖巧的小猫一样,以前她只有吃东西和看书时才会最安静。

桑恬吃完自己那份蛋糕,转身问徐慕延:“几点了?我想回家。”她刚出来的急,手机直接丢在沙发上了,出来这么久,爸妈该担心了。

徐慕延抬起手看了看腕表,“还有10分钟就11点了,再等10分钟好不好?”

“为什么?”她蹙眉反问。

“你想走的话,那我们就下山吧,我们可以走慢一点。”徐慕延妥协地站起来,伸手拉起她,“走吧。”

“我自己走。”

“别动,你挣不脱的,我不想抓疼你,我牵着你上来的,就让我牵着你下去吧。”

他果然抓紧了些,桑恬放弃挣扎,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突然听到“砰砰砰”数声巨响,桑恬吓得惊叫一声,自动往身旁的人身边靠,耳朵已被温热的手掌捂住。

再抬头时,漫天的烟火如星光绽放,绚烂如流星坠落,璀璨绝伦。

烟火持续了20分钟才结束,他们就站在半山处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他已将她拥入怀里。

再回到车上又恢复了沉默,一路到她家楼下,桑恬只说了声再见,便要下车。他拉住她,“明天见。”

桑恬丢下一句:“不见”。便转身走了。

她家楼上的灯还亮着,她爸妈肯定还没睡,她按下门铃,门一打开便急忙走进去,好像怕他跟上来似的。

果然,她爸妈都还没睡,她一进门桑爸爸就急急地问:“闺女,你这大晚上出去,连个手机也不带,急死我们了。”

“是急死你吧?”桑妈妈白了他一眼,面向女儿时已经换了一副笑脸:“小恬啊!今天晚上那个男人是不是你交的男朋友啊?妈妈还说你今年25岁了,去年跟你说起这事情,你还总说自己小,今年都25了,也该找个男朋友了,那个男的光是看背影就觉得很不错,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啊?他是本市人吗?”

桑恬被爸妈一串串的问题弄得有些头晕,她摆手求饶:“爸妈,这个我改天再跟你们说,你们快去睡觉,很晚了。”

“好吧,那你记得跟我们说啊!”桑妈妈十分尊重女儿,拉着老公就要回房间,忽然回过头道:“对了,刚刚你电话响了好几次,我就帮你接了,是你一个学长打来的,我跟他说你出去了,你给人家回个电话啊!”

“知道了,你们快去睡觉吧,晚安。”桑恬有些头疼,她手机里备注的学长是卓越。

从沙发上拿起手机,五个未接电话,十多条短信。除了周瑞晴和苏寻其他都是以前关系要好一些的同学和同事发来的,都是生日祝福。

最新一条23:59:09发来的:“桑恬,生日快乐——卓越。”

她轻点回复:“谢谢。”

卓越一直拿着手机等,按下她的号码,很多次忍不住拨出,却又飞快地掐断。越等越煎熬,他在电话里听到她妈妈说她下楼了,好像跟男朋友走了,他当时震惊不已,颤声问:“男朋友?”她妈妈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男朋友,反正看到手牵手走了,应该是的吧,我们还没见过。”

能让桑恬心甘情愿地被牵着的人,除了徐慕延还能有谁呢?

心底说不出的悲凉,却还是抱着希望等,最后在零点来临前发了生日祝福,这是他每年的习惯。有人说在一个人生日的最后一分钟发送祝福,就能在终点守住她的幸福,他一直想守住她的幸福。

“谢谢。”卓越对着手机屏幕自嘲地笑笑,忽然将手机狠狠砸出去,再次拿起酒瓶拼命灌自己…

醉了…就好…

第二天上午10点,桑恬刚起床收拾好自己,正准备出门到爸妈饭店看看,手机就在这时候响起。

手机尾号0819,拒接!

桑恬一下楼就后悔了,他就站在昨晚那个位置上,看到她时有些惊讶,仅仅几秒钟他便笑了,把手机放下便径直走向她。

桑恬决定当他是空气,直接忽略。

只走了几步,徐慕延忽然一把抱起她,惊得她叫了一声,随即恨恨道:“徐慕延!你疯了吗!快放我下来!”

周围的邻居可都认识她,这时候都已经看过来,徐慕延完全没理会旁人异样的目光,只低头微笑:“恬恬,别跟我闹了。”

“…”!!

他的声音恰好能让旁边的人听到,原来是这样,众人的目光变成戏虐。

直到把她放到车上系上安全带,徐慕延才开口:“身份证带了吗?”

“啊?”他忽然问了这样一句话,桑恬以为自己听错了。

“身份证在包里吗?”徐慕延再次开口。

桑恬完全不懂他要干嘛,沉默以对。

“不记得了?那我帮你找找…”徐慕延说着真的要拿过她的包检查。

“在在!你要干嘛!”桑恬急忙道。

“那就好。”徐慕延如释重负般笑了,“那我们出发吧。”

“去哪儿?”

徐慕延没回答,桑恬看到他弯起的嘴角,心情很好的样子,她完全不懂他到底要干嘛?又要把她带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