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朱西西最怕鬼了,胆怯地问。

“有人晚上起夜,看到个女生扎两条辫子,穿一条蓝格的裙子,在楼里念念叨叨地走来走去,吓死人了!”

艾周听了,心里一颤。那天她和西西见到的也是那个女生吧。她说:“那没有监控拍到吗?”

“你不知道吗?”徐颖说,“上一届的学姐集体抗议,说监控侵犯女生的隐私,给拆了。”

最后,还是陈思敏用一句传统的老话结束了这个话题,她说:“你们睡不睡觉,明天还有课呢。”

大家终于安静了。只有朱西西蹑手蹑脚地爬上了艾周的床,她钻进被子,轻声说:“抱着我抱着我,一个晚上都别松开啊。”

艾周笑她:“还怕鬼啊?”

“说得你好像不怕似的。对了,你赶紧给桃子找人家啊,我觉得肯定是那个鬼女生在整桃子。”

很奇怪,说起寄养桃子。艾周第一时间想到的名字,竟是方至。尽管他们不久之前,刚有过一段不太友好的见面。但是,她莫名地觉得把桃子交给那个鲸鱼一般的男生,就会感到很安全,很放心。

这段时间,艾周总会问自己一些有关方至的问题。如果方至当初没有离开,他会是什么样?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和他会一直保存着那隐密的友情,一直到长大吗?

然而这些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因为那头孤独的鲸鱼,终是游去了远方的大海,没有回头。

艾周还记得,那是初中的第一个暑假。她和方至常去的海滩有人出了意外,被警察围了起来。她跑到不远的山上眺望,没想到在山顶遇到了方至。那时的方至,长高了许多,推着车子站在那里,有了少年青葱的帅气。

艾周问:“你怎么也上来了?”

方至说:“看热闹呗,那边不让过去,听说死人了。”

“死的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好像是有游客溺水了。”

两个人并肩站着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方至突然说:“对了,我退学了。”

“哦。”艾周淡淡地回应。

到底是长大了一点儿,学会了不把心事全部表露在脸上。她说:“不上学,你干什么啊?”

方至说:“医生说,人脑子不行了,通常只会记住记忆最深的事。你猜我爸现在能记住什么?”

“你?”

方至摇了摇头,说:“死飞和小美。”

“小美是谁啊?”

“我妈。”方至看着远方,缓慢地说,“所以,我想带我爸去骑死飞,去找我妈。我想他不要把最爱的事情也忘了。”

“那……你是要走吗?”

“嗯。”方至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是艾周第一次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心痛,仿佛整个心脏都紧缩在一起,无法舒张。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住哽咽的声音说:“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方至微微咬了咬牙齿,似乎也在抵御不期而至的难过。他说:“你知道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吗?

艾周摇了摇头。

“它是要让分开的人,有机会重新遇在一起。因为它是圆的,分开的距离越远,相聚的距离就会越近。”

艾周傻傻地问:“那就是缘分的意思吧?”

“差不多。”

“那你说,咱们还有没有缘分再见面?”

方至拍了拍车梁说:“上来,我们一路骑下去就知道了。”

艾周看着有点儿怕,她问:“我们会不会摔死?”

方至笑了,美好而明媚的笑容。

他说:“知道吗?以前我爸就曾带着我妈从这里一路冲下去,可拉风了。我们也来一次。如果我们不死,就代表我们还会再见面。”

艾周仰着头看方至。阳光如瀑,倾倒在他们身上,散发着如同被神吻过的光芒。

艾周坐上方至的车子,从山顶一路冲下去。

他们尖叫,大笑。

风吹动裙角与发丝,不断地跳跃欢腾,向着远处的海,飞进而去。

可是,车子还没冲过半山腰,就轧到一块石子,直飞起来。两个人箭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艾周摔在了方至的身上,但也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方至扶她坐起来,问:“有事吗?”

艾周摇了摇头,突然尖叫了一声说:“呀!你胳膊受伤了!”

他们从车子上掉下来的时候,方至一直在用力地抱住她。落地的一瞬间,右臂擦在了树枝上,划出了长长的伤口。方至随手用护腕绷住,说:“没事,骑死飞哪有不受伤的。”

艾周看他不太在意的样子,才稍稍放心。她转过头,看了看剩下的山路,叹气说:“唉,我们还是没走完啊。”

方至说:“可是,我们也没死啊。”

没死,就是还有希望的意思吧。

艾周突然抵不住心里汹涌而至的悲伤,把头顶在方至的胸前,放声痛哭起来。

而方至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挺着。

那时的他,还不懂得如何去哄一个哭泣的女孩。他只能任她在自己并不宽阔的胸膛,哭干最后一颗眼泪。

现在,艾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对方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了。

因为少年时代的方至,曾用他瘦瘦的身体保护过她。

其实,所谓的“安全感”,从不是男生如何强大,而是他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你的安好无恙。

正文 ChapterFive你的两面

1:安全感

成长就是一个不断领悟过去的过程。

小孩子是不懂得领悟过去的。当有一天,你开始懂得回想做过的事,遇到的人,让他们在心里慢慢发酵,生出别样的滋味,你才有资格说“我不是孩子”之类的话。

这几天,方至以及与方至有关的那些事,在艾周的心里开始发酵了。比如,十三岁时看着方至受伤的手臂,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心疼。可是现在却发酵成了一团若有似无的安全感。她记忆中的上帝视角,又莫名开启了。她仿佛浮在半空里,看着自己和方至从自行车上摔出去,一切都极缓极慢。方至的左手把她紧紧环在怀里,右臂用力一挥,挡开横刺过来的树枝,皮肤被划开的一瞬,发出如撕纸般的破裂声……

而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是更小一点儿的自己。她和方至并肩躺在明烈耀眼的沙滩上,艾周说:“我往哪儿离啊,睡大马路?”

方至说:“我家呗,反正我家也没人。”

艾周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说:“行。”

……

唉,安全感真是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有些人天生会让你生出跟着他不会死的信任。

汪鹿说:“安全感的产生,不是因为你身处无比强大的环境里,而是在一个毫无压力的环境里。所以说,一个人能给另一个人安全感,不是因为这个人的能力有多强,而这个人能让另一个人感到全身心的放松。”

艾周听着,心里幡然顿悟。方至带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吧。她说:“对哦,一个人可以让你百分百的放松,就是给了你百分百的安全感。”

汪鹿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今天的主题就是体验安全感。”

他身边几个女生“啪啪啪”地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