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北京附近吧?中国华北。”

“嗯,对的。

长出一口气,好像刚才不是自测,而是举着炸弹选择剪红线蓝线。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就总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甚至看历史书的时候每看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知识点,都会有种既懊恼羞愧又庆幸不已的感觉。

凌翔茜潜意识里觉得,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次期中考试,所有人都在猜测文科学年第一会是谁。凌翔茜想起楚天阔,他会不会也好奇于文科班的第一次练兵呢?

不能丢脸,绝对不能。

更何况,凌翔茜现在已经深深地觉得一旦考不了第一名自己就等于废了,现在的情况是武文陆对她一直有点意见,班里面许多借读生在陆培培的撺掇下也对她明枪暗箭放个没完,她需要这次考试,她需要这个学年第一来当做万灵药抹平一切。

平时整理好的语文基础题错题本,上面大量的字音字形题也许看不完了。凌翔茜有些纠结于到底是早点睡觉养精蓄锐还是熬夜把错题本看完。

还在发呆的时候,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就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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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锐觉得看不完书了,她决定不去食堂吃晚饭,啃一口面包节省时间。拎着水杯出门打热水,在开水间看到楚天阔和林杨并肩站在窗台边撕泡面的调料包。

两个人都动作迅速,最后林杨哈哈一笑说“这次你又输了”,抱起泡面桶走到水龙头前准备灌热水。

楚天阔惊奇地问道,“你怎么能每次都泡得这么快?”

林杨轻轻摇摇食指,“不如你告诉我你怎么能每次都考第一?”

楚天阔笑了,“我告诉你,第一也让给你,下次泡面你就让我一次,同意吗?”

林杨摇头,“谁乐意当第一啊,咱就喜欢第二名。”

楚天阔凑到他身边,拧开水龙头接热水,“为什么?”

林杨半天没说话,正当辛锐以为他们之间的话题已经结束了的时候,才听到林杨慢慢地说,“因为有人喜欢我考第二。”

声音里面有点受宠若惊,还有点小小的炫耀。

楚天阔更加好奇,“谁,凌翔茜吗?”

辛锐把水杯的盖子轻轻盖好。

“怎么会是她?这丫头现在眼里还有我吗?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杨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不满,却含着十二分的揶揄。辛锐余光看到楚天阔不置可否地笑笑,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知道了,是余周周。”

林杨的揶揄瞬间都被反弹回了自己身上。楚天阔靠着墙,笑得意味深长,一副“小样,敢跟我斗”的胸有成竹。林杨呆愣愣地看他,不知不觉泡面里的热水灌得太多已经溢了出来,他嚎叫了一声就把泡面扔了出去。

楚天阔连幸灾乐祸的笑声都是温和节制的,好像有种特殊的磁性。

为了偷听他们的谈话,辛锐已经装模作样地在水池前涮了五六遍杯子了,她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水杯烫得她手心发痒,低下头匆匆离开,什么都不想再听。

原来林杨被楚天阔压在第二名,其实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难过尴尬。原来余周周表面冷淡平静,其实也是会说些呵护男孩子的甜言蜜语的。原来凌翔茜是被他们都知晓的女孩子,原来自己站在他们身边这么久都是透明人。

原来一直以来难过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辛锐突然感觉到明天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变成了自己的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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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班考场的安排很简单,三班和七班的同学穿插着从门口处第一桌开始按顺序后排,排座位的顺序是依照中考入学成绩。所以理所当然的,余周周坐在第一桌,紧接着是凌翔茜,然后是辛锐。

至于第四桌是谁,好像没有人关心。

辛锐盯着凌翔茜的后背,她脱了校服,露出里面漂亮的嫩黄色休闲衬衫,后背有一块蝴蝶状的镂空,晃得辛锐眼睛疼。

把你的校服穿上,好吗?你不冷吗?

第一科语文的监考老师已经踩着预备铃走进教室,辛锐伏在桌子上,冰凉的触感冷却了她的右半张脸。

很快教室里面就只有圆珠笔划过纸面时候微微带些滴滴答答的轻响。

辛锐一直深低着头,脖子都有些疼,也不愿意抬头去看那只蝴蝶。

语文考试完毕,凌翔茜一直有些惴惴不安地等待余周周回头,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好像只要对方一回头笑一下,两个人打声招呼就天下太平万事圆满了。

凌翔茜不安地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在乎别人的反应。

眼角眉梢的喜欢和厌恶,哪怕是一个无名小卒对她的差评都能让她辗转反侧。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正在她皱眉的时候,余周周转过头来了。

“下午考试是几点钟?”

“一点半。”

“谢谢。”

“周周!”在她即将要转回头的时候,凌翔茜叫住了她。

“考得怎么样?”凌翔茜明知道其实什么都问不出来,无论对方说的实话还是谎话,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指导意义。

余周周想了想,“好像大家考完语文都会很开心,因为即使不会写的题也都胡编乱造把空白都填满了,是对是错就不用关心了。我觉得考得还好。”

凌翔茜愣了愣,突然感觉到放松许多,“是吗?下午的数学好好加油!”

“嗯,”余周周点点头,“你也是。”

余周周说完之后就站起身去食堂吃饭,凌翔茜注意到身后的辛锐许久没有动静,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要回头跟她说话。

她还记得这个女生当着班里所有人的面在武文陆眼前拆自己的台,却一副无辜的样子。明明是又冷漠又怪癖的女生,偏偏总是和班里最大的八婆陈婷混在一起,让人看不懂。

如果第一不是自己,那么她宁肯那个位子留给余周周,也一定不可以是辛锐。

一定不可以。

余周周刚走出教室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奔奔。周围人很多,她并没有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那个叫柳莲的女生正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奔奔却侧过脸朝余周周眨眨眼。

余周周回了一个白眼。

走在路上,听到让她莞尔的对话。

“文言文第三题你选的什么?”

“第三题?”

“就是让选择和划线句里面‘然’的用法相同的一项。”

“哦,哦,那道题啊,我选的……好像是C。你呢?”

“完了,那我做错了,我选的是B,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说什么呢,肯定是我做错了……算了算了,不是说好了不对题吗?考完了就算了,对什么题啊!……对了,基础知识病句那道题你选的是哪个选项?”

正在傻笑,突然马尾辫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傻笑什么呢?”

是林杨。余周周发现他已经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得太过频繁了,他们几乎没有一天不遇见,而且往往都是在食堂,所以不可避免地一起吃饭。

就好像事先约好了一样。

林杨似乎还在埋怨绯闻传得不够猛烈的样子。

“林杨……”余周周刚想开口说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吃一顿饭,突然想起下午马上要考数学,她不想这么不给他面子,情绪波动考不好就都是自己的错了。

“什么事?”林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凑过来。

“我……”余周周一时语塞,“……你……你文言文第三题选的是什么?”

尘埃落定谁的心间

ˇ尘埃落定谁的心间ˇ

“你听周杰伦的新专辑了没?超好听!”陈婷自说自话坐在辛锐身边,剥青橘子的时候,汁水溅到了辛锐眼睛里,她丝毫没有发现辛锐流泪的左眼,依旧自顾自说着。

“现在凌翔茜和余周周的分数咬的特别近,凌翔茜数学145分,比余周周高了5分,但是余周周的英语和语文加在一起又比凌翔茜高了12分,历史地理两个人差不多,但是余周周的政治砸了——特别砸,砸得难以想象,凌翔茜93分,她才77分,这一下子就没救了。你说多奇怪,老师不是一直说文综合三科里面,政治最容易学吗?”

辛锐抿着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这几天,辛锐的加法减法心算已经磨练到了光速。加完一遍总分,又用分数差来计算一遍,正着一遍,反着一遍,加法一遍,减法一遍……

无论怎么算,她的分数都不可能超过凌翔茜了。不管怎么算,最后的得数都一样。数学砸了,语文一般般,英语一般般,文综合成绩不错,只是没好到可以抹平差距的地步。

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从来没有期望自己考上学年第一,所以没考上也是理所当然,不会尴尬丢脸。

辛锐抬起头遥望凌翔茜明媚的笑脸,想要给余周周发个短信,掏出手机,却在磨光的黑屏上映照出了自己的脸,黝黑冷硬,嘴角难看地耷拉着。

偏开脸,感觉到陈婷的橘子汁又溅到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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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这几天开心得不得了。

文科学年第二余周周,理科学年第二林杨。

他恨不得拉住每个过路的人问一问:“这种组合是不是很般配?”

大家的心情都很好,林杨春风得意,凌翔茜松了一口气,楚天阔一如往常,余周周波澜不惊。林杨甚至想起一首自己其实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每天中午一下课,他就乐呵呵地跑到七班的附近转,等到余周周走出来,便不远不近地尾随,要到食堂了就快走几步拉拉她的马尾辫,摆出一副“真的好巧啊”的表情。

今天的行动和往常一样顺利。林杨满意地看着余周周略显疲惫的笑容,似乎对于这种巧合已经无奈到极致了。以前的林杨会觉得这样的笑容让他受伤愤怒,现在的他看清了心里的那张地图,把余周周当成了和奥数物理一样需要付出大量精力去攻克的顽石。反正她总有一天会习惯他,总有一天,会把他当成亲人,或者,别的什么人。

亲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没什么神秘的,从无知无觉开始,不断不断地在一起,不断不断地提供温暖和爱,最后,她就一定离不开他。

弥补那份因为他的无心之失而缺失的亲情。林杨那样坚定地认为,这样慵懒淡漠的余周周,是需要拯救的。

只是亲情而已。至于其他的感情,林杨哪怕在心里想起都会脸红得不得了,他决定暂且搁置。

林杨突然感觉到背后攀上了一双手。

路宇宁像个幽灵一样从林杨的背后跳出来,嬉皮笑脸地对余周周说:“妹妹,终于让我们几个找到你了,这一个多月林杨一下课就脚底抹油,兄弟都不要了,原来就是来找你了呀……”

余周周面色沉静如水,听到这些话也毫无反应,仿佛活蹦乱跳的路宇宁只是一副初级水平的静物素描。

“我代表我们兄弟几个,恭喜你继凌翔茜和蒋川之后,终于当上了三姨太!我告诉你,别生气,其实你才是最幸运的,三姨太在所有小说和电视剧里面,往往都是最受宠的那个哟!”

林杨吓了一大跳,一脚踢过去把路宇宁踹了个趔趄,路宇宁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余周周说:“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少爷就这点不好,脾气太大,太大。不过,纨绔子弟都这样,您多担待着点。”

余周周靠在桌边安静地看着他们打闹,淡淡地笑。林杨忽然意识到这种笑容只有一个含义,那就是不耐烦。

“路宇宁。”林杨不再笑,停下压制路宇宁的动作,表情严肃地喊了他的名字一声。

路宇宁愣了一下,吐吐舌头转身就跑。

余周周和林杨相对无言。林杨觉得万分尴尬,他刚想要挤出一个笑容转移话题,余周周就好像下定决心了一样开口:“林杨,我这一个月,饭卡总共才花了20块钱。”

林杨没想到余周周开口想要说的竟然是这个,他有些局促地挠挠头,“我只是没有让女生花钱的习惯,要不,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这顿你来刷卡?”

“我说的不是这个,”余周周哭笑不得,“我是说,我们不要一起吃饭了。”

“又不是特意,”林杨睁眼说瞎话,“只是很巧总是碰上嘛,我也是自己吃,你也是自己吃,凑一桌也没什么啊。”

“我们是碰巧吗?”余周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林杨语塞,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林杨,我是想说……”

“我知道,”林杨有些急,“我知道你又想说你不怪我了。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怪我了,我想告诉你,负罪感折磨了我一年,现在我再也不愧疚了。那只是一个巧合,我不知道因为和我的见面会推迟你们全家出游的时间,更不可能知道他们会在这期间出事。我没有办法预知,也没有办法阻止。如果一定要补偿,我没有办法把失去的一切给你找回来,但是我可以代替他们来……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脸红得像要滴血。

“林杨,我……你没必要补偿我。”余周周的声音像是给林杨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点必要都没有。”

“当初我在电话里面太冲动,希望你体谅我当时受的打击太大了,口不择言。我已经说过了,那根本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也不是我的错,我早就想通了,我没有沉浸在什么过去的伤痛中,就好像EVA里面心灵受创伤的自闭症儿童碇真嗣……”余周周微笑了一下,想要开个玩笑,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笑。

“我很好。也许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你也要体谅我不可能和以前一样那么无忧无虑,但我也不是什么心理疾病患者。给我时间,我会慢慢恢复。我活得好好的,没有自暴自弃,没有放弃学业,你没有必要自责,更没有必要像监视我一样补偿什么。”

林杨低着头,很长时间没有回答。余周周说出这些话之后,心里也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好受。

“也许我不是在补偿你,”林杨抬起头,“我是在补偿我自己。”

“林杨……”

“道理我说不过你。不过你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眼睛里面没有热情,你不喜欢笑了,没有活力,也没有……没有梦想……我想让你变回来。”

余周周笑了。

她要如何告诉林杨,她的梦想已经死了。余周周从小到大仅有的执念就是要变得更好。无论是故事比赛,还是奥数,或者振华,都只是“变得更好”一部分。曾经她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要努力积极地过日子,为什么要勤奋学习做个好孩子,就像奔奔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做个闲散的不良少年。她只是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这样是对的。

只有当梦想渐渐清晰,她才知道,她只是想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妈妈的前半生她无法扭转,甚至孤儿寡母和私生子的印记早就以她难以想象的方式给自己打上了烙印,但妈妈的后半生是她可以改变的。

她为了这样一个幸福的机会,断然拒绝了幻想世界中兔子公爵提出的邀约,抛去女王的荣华富贵,专心地跟着妈妈冒着冷风一步步走完漫长的旅程。

命运的确给了她们机会。余周周自认她没有浪费这个机会,她是那么努力地想要幸福。然而妈妈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挣扎的必要。

余周周在烧纸钱的时候从来不会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妈妈收钱吧”,她不相信人死了之后会有灵魂,所以也不相信什么“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一类的鬼话。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她问自己,如果她现在堕落成一个小太妹,或者辍学去要饭,又能怎么样呢?如果这一刻周沈然和他妈妈再次出现,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忏悔或者继续辱骂嘲笑,妈妈都听不到。

妈妈听不到,她就不在乎。

余周周忽然发现自己的生命自由了,自由到了她下一秒钟就可以背起行囊去远方流浪的地步。她蜷缩在床上,被恐惧和空虚深深地包裹。

一整年的时间,生活对她来说就是苍白一片。她像是关闭了所有感官,如果不是陈桉一直一直不放弃地每天给她打电话,发短信,陪她聊天,要求她像以前一样给他讲述自己生活中的事情——那么她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凌波丽?

怎么还可能变回去?她盯着林杨的脸,盯到视线一片模糊,伸手一摸,竟然是眼泪。

她看不清对面人的反应,索性转身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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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抱着《人类群星闪耀时》站在一班门口安静等待,她心情愉悦,笑容安恬,周围路过的同学很难不多看她两眼。

楚天阔走出来,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

“刚睡醒?”

“嗯,”他略带歉意地揉揉脸上因为睡觉而印上的褶子,“你看完了?”

“看完了,谢谢你。”她把书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