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卷感觉敏锐,道:“怎么?”

刘独峰道:“这方圆数十里内,只有他那里较恰当。”

戚少商道:“这可给郗舜才盼着了。”

无情向银剑道:“金儿他?”

银剑目中泪光闪动。

刘独峰垂下了头。

无情长吸了一口气,“记得也要带他一起走。”

银剑悲声道:“公子放心,银儿决不会撇下金哥哥的。”

刘独峰忽道:“我——”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满目都是惶愧之色。

无情低沉地道:“我们在路上再说,少停,只怕那老妖又到了。”

唐晚词的眼睛像两片水云,都勾在无情处:“你没事罢?”无情只笑笑。

戚少商和雷卷一听,都知道九幽老怪伤得似乎并不重,心中也忧虑了起来,九幽老怪非同泛泛,若是“福慧双修”、“连云三乱”等,最多只能施加暗算,不足为患,若是顾惜朝、黄金鳞,则功力相仿,只要多加提防,还可应付,独是九幽老怪门徒既众,武功又高,又擅妖法、奇术,稍一不慎,即成祸患,就算力拼,也不足以御。

唐晚词心急:“那我们还等什么?”

刘独峰点点头,长身而起,戚少商挽他一把,两人飘下树来,直掠马车,刘独峰的一口气似已用完了,在车内胸膛不住起伏,话也说不出来。

戚少商张眼一看,只见银剑双手把无情抱了下来,因为他年幼力小,树高地远,雷卷在半途掺银剑一把,戚少商看了心中一凛:看来,无情的伤势,要比刘独峰更恶劣!

应付九幽老怪那魔头,只怕要落在卷哥、唐二娘和自己的身上!

只听唐晚词道:“林子里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让我去补一刀。”

雷卷却道:“那放铁蒺藜的么?不必了!他活下来也充不了好汉!”

刘独峰在车内听着了,知道那被放倒了的人是九幽老鬼的弟子铁蒺藜,也就是杀伤廖六的凶手之一,本想过去替廖六雪仇,无奈一阵天旋地转,胸中一阵气塞,一时之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略略一沉。

无情与银剑已坐了进来。

银剑右手挽住脸如白纸的无情。

银剑膝上躺了一个人:

衣衫遍血的金剑。

刘独峰身边也坐了人。

形如痴呆的张五。

刘独峰看了心中越发难过,收回视线,却正好看到无情那一对明利的目光。

一声马嘶。

车后景物如飞。

刘独峰的心绪也乱如飞逝的松林山景。

无情望定他,虚弱地道:“江湖中人,都说我孤僻寡情,其实,我是没有什么怨言的。”

刘独峰等他说下去。

“因为,我是有亲人、有兄弟、有朋友的。”无情道,“我的亲人只有一个,那是诸葛先生,我一辈子都感激的人。”

无情微微笑了,他用手拥紧一些银剑的瘦肩,“我的兄弟,举世皆知,那是铁手追命冷血,另外,还有四人,我也当他是小兄弟,那是金儿、银儿,铜儿、铁儿。”

“这几个人,只要他们受到任何人的欺辱,我都不会放过对方——”然后他道,“可是,金儿现在死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他是你杀的。”

刘独峰点头。

张五仍在傻笑。

刘独峰只觉心口一阵搐痛。

他道:“我懂得你心中的感受。”他顿了顿,又道,“我这一趟来,六个手足死了五人。我曾矢意要杀戚少商、息大娘替他们报仇。”

无情道:“你明白就好。”

刘独峰摇首道:“可是我不明白。”

无情摇头道:“我也有很多事情不大明白。”

刘独峰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无情道:“上次,在思恩镇的安顺栈,我不知道事情始未,见你抓人,就出了手,这件事,我很后悔。”

刘独峰道:“那次若果没有你,我不一定能在他们一众拼命维护的人里逮得住戚少商。”

无情道:“现在看来,你跟他倒似有不错的交情。”

刘独峰道:“所以,你是为救戚少商来的?”

无情道:“不错,我走了许多冤枉路,没把你找着,却打听了许多有关戚少商的事,越发使我觉得要向你手上讨一个情,不要押解戚少商回京。后来误打误撞,找着了雷堂主,两人拼了一场,才省悟你可能根本没有走,仍留在思恩镇。”

刘独峰说道:“所以你立即就赶了过来。”

无情道:“我赶过来的时候,你刚刚离开,我见郗将军府派出九名侍卫追踪你,我便远远捎着,也跟了上来。”

刘独峰道:“那么说,小五子曾告诉过我,他眼看要被铁蒺藜所伤之际,却被人救了回山神庙,想必就是你了。”

无情道:“我想以你一向作风,晚上不致动身,故在夜里赶上,会方便一些,刚好就遇上张五被铁蒺藜和狐震碑围攻,我发了一轮暗器,把英绿荷及龙涉虚也逼了出来,他们不敢恋战,落荒而逃,我见张五也沾了点毒,便没迫赶——”

刘独峰满目都是谢意:“你还替他剜去鼻尖的伤处,把他救了回庙。”

无情道:“我知道你和戚寨主就要回来,便不在庙里呆着,把写好的条子,放在张五的身上。”

刘独峰动容道:“条子?什么条子?”

无情变色道:“你没有看到么?”

刘独峰诧道:“是写些什么的。”

无情仰天长叹,抚摸金剑的头发,忍悲声道:“既是天意,也是我大意,合当有此劫。”

刘独峰急道:“你写了条子?小五子没交给我哇!是写什么……”

无情微扬手,刘独峰就住了声。

银剑在一旁忍不住道:“我家公子怕面陈过于唐突,所以写了一张信柬,恳求刘爷您高抬贵手,放戚寨主一马,他感同身受,无论你允可与否,都相烦来铁翼松断崖口处一晤,因怕你不置信,还留下了公子的印鉴,恳祈刘爷移步商酌……岂知……”

刘独峰这才省悟,跌足长叹道:“这——我——”

无情道:“我明白了。都怪我一时不慎,没想到连九幽老怪都出动了,他先一步取去了信柬和印鉴,千方百计,把你引去松崖口,让你惜以为我们是敌!”

刘独峰一时只觉种种大恨,都已铸成,体内气息,并抑制不住乱流乱窜,无情一见,即道:“刘大人,气纳丹田,导息畅流,大敌在前,保重为要。”

刘独峰猛自一省,忙抱息归元,好一会才勉强平复,惨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为了不想挟恩协报,又为求光明磊落,故先赐柬于我,道明此事,邀约见识。九幽老妖早到一步,取去信柬,阅过内容,特意以棺材、步轿出现,再出示你之印鉴,使我急怒中种此大错……

我一见松上有轿,即急下毒手,那一剑,破轿而入,杀了小哥儿,伤了你……”说到这里,愧莫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