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理殷乘风拦阻,抢上栈道,一时箭如蝗雨,铁手深呼一口气,往道上猛冲。

他的内力,己恢复了七、八成。

在他聚气全力冲刺之时,带起一道强厉的急风,所有的箭矢,全在他身前震飞跌落。

他冲上栈道口。

官兵一拥而上,包围着他。

铁手双手拔起崖边一棵枯树,横扫狂舞,当者披靡。

李福喝道:“快把此人拿下,这是要犯!”

李福不叫还好,他这样一叫,官兵本来就悉闻“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和无情也在叛军之中,列入追缉名单里,大家都深自惶惑,有的是出自于敬慕之情,有的是心生惧畏之意,最怕便是遇上这两大名捕;一来不知手上要不要留情的好,二来也自知决非他们之敌。铁手这一上阵,气势非凡,已伤了十六、七人,还有七、八人被震落崖下,箭矢都射他不着,正惊疑间,李福这一着紧,人人都知道来的是铁手,反而让出了一条路。

铁手奋身力敌,一面招呼殷乘风等率军抢渡栈道。

李慧叱道:“姓铁的,亏你也是御封名捕,居然纠盗杀官,还不受死?!”

铁手怒笑不答,赤手空拳,追击李福、李慧。

李氏兄弟明知决非铁手之敌,当日又曾乘铁手伤重,尽情凌辱过他,更怕铁手报复,一见铁手冲了上来,立刻急退。

他们一退,官兵自然心无战志,殷乘风等一众人已有小半抢登栈道,反守住栈口,让后人跟上。

其实铁手之意,也旨在吓唬李氏兄弟,他们一退,官兵必减战意,趁此使青天寨的人能渡此天险。

——栈道下面是百丈深渊,栈道狭隘,最多可容二人,按照情理,青天寨扶弱携老,决无可能从此间突围。

铁手、殷乘风、赫连春水等人商量的结果:便是故意声东击西,让敌人集中火力攻前寨,而拨兵增援后山,他们却调头过来渡天然栈道,为的是攻其不备,而敌方认定青天寨不会舍近求远、不顾安全取此险道,因而屯军要据,此地只派兵略守。

只要能夺取栈口,就不怕埋伏了。

铁手已占据栈口,但青天寨数百人之众,要全安然渡过栈道,少说也要个把时辰的工夫,争取时间,拖延敌军是最吃紧的关键。

铁手与已渡过栈道的殷乘风、唐肯等人,奋身守住栈口;息大娘则在栈道上,促眷队疾行。

这一来,埋伏的官兵便向抢过栈道的青天寨高手发动攻击。

青天寨的人只守不退、只进不退。

——一退,栈道上便被切断,便过不去。加上前后一旦合击,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回是实战,无法再作游击,也不能取巧。

官兵飞报主队,文张和黄金鳞惊疑不定,虑是疑兵,一面将兵力布防,唯恐又遭南寨声东击西之计,一面派军援急,又放出旗火,召令近于垭口的部队,迅速抢援。

高风亮的支队伍,正在“将相台”附近,见讯调兵堵住垭口,与铁手等人正好碰上了照面!

李福、李慧早已绕在后头,力促部下抢登栈口,扼杀南寨的退路。游天龙领连云寨众,一攻三退,未尽全力,这才使铁手等人能勉强守住。时间一久,南寨抢过栈道上来的弟子愈来愈多,但官兵也愈来愈众,战斗也愈来愈惨烈。

唐肯几度冲杀,却被高风亮一柄大刀留住,不管他人闪到那里,高风亮的刀就拦到那里。

唐肯见范忠已被掀翻在地,被李福一剑刺死,一股怒愤冲入脑门,怒道:“老镖头!”

高风亮的样子本来甚为俊伟,其实并不见老,只是他这段日子来,反而整个人显得苍老了下来。唐肯这一喊,在喊杀冲天里,他蓦然一怔,这时,身上、手上、衫上,都有“敌人”的血迹。

唐肯提刀大声道:“你平日教我们要持正卫道,行侠仗义,不可凌辱了‘神威镖局’的门风,而今你助纣为虐,残害忠良,这算什么?!”

高风亮怒道:“你胡说八道!”

唐肯挺胸道:“我有那一点胡说?你说!”

高风亮喘气道:“你去帮这一群盗匪叛乱,害得官家以这一点相威胁,要查封镖局,强征平匪,这都是你一人闯出来的祸!”

唐肯痛心地道:“老局主,高镖头,我知道你苦心要保存‘神威镖局’,咬牙挺过这许多折辱,可是,镖局这样子狐假虎威的胡混下去,还有什么神威可言?苟活不如痛快死,当年你单刀救丁姊,独斗聂千愁,何等英雄气概川何必为一个虚名,受人指唤,成了窝囊废!”

高风亮掀胡子气得发抖:“你,你这叛贼!我,我就算我能任意行事,扣在衙里的一家大小又该怎么办?要不是你加入贼党,我还可以推说我们是平民,叛匪与我等无关,偏你又……”

唐肯一惊,道:“夫人和小心都被收押了?!”

高风亮悲愤的点了点头。

唐肯忽然下了决心似的道:“假如我死了,你是不是可以和勇叔叔回去,不再参与此事?”

高风亮忽道:“你想死?”

唐肯惨笑道:“我不想死,但我更不想夫人和小心她们为我所累。”

高风亮道:“好主意,但你死了,他们还不一定放人,除非被我擒回去报功,他们才会相信我的赤胆忠心。”

唐肯本来想横刀自刎,听高风亮这么说法,长叹一声,掷刀于地,道:“老镖头,只要能不使夫人和小心受罪,你教我怎着就怎着罢!”

高风亮盯着唐肯,看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忽然收刀就走。

唐肯愕然。

勇成正好冲了过来,大脚喘倒一名高鸡血的手下,高风亮刚好走过,道:“放了罢。”

勇成抬脚,诧道:“局主……”

高风亮挥挥手道:“死就死,与其受辱,不如一死,宁可立而死,不愿跪求生。”他向勇成说道,“人待我以义,我们不能不义。我们回去,收拾镖局的烂摊子罢。”

勇成喜道:“好。”打出号令,要“神威镖局”的人停止攻击。

李福和李慧都包抄了过来,李福问:“高大局主,你这是临阵退缩,是什么意思?”

高风亮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再打这种不义之仗了。”

李慧道:“我知道了,老镖头是不把我们两兄弟瞧在眼里,不受号令?”

高风亮淡淡地道:“也没这样的事,只不过,我宁愿回去领罪,也不要在这里打糊涂仗。”

李福笑咪咪的侧身一让,伸手请道:“好。老镖头,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们也不敢强留,你老请。”

这态度反而使高风亮大奇,拱手道:“两位放老夫一马,感激不尽,但我不是孤身前来,局子里的朋友,素来是共同进退,不知两位可否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大恩永记心中!”

李慧也一改前态,笑道:“这又有何不可?黄大人早已料到你们是留不住的了,一再叮嘱,要是各位要走,决不勉强,只不过……”

高风亮早已猜测接下来会有难题,便捋髯气平道:“请吩咐。”

李福接道:“现正在阵战中,高局主不愿打,可以走,但若放明着走,人人都见您老这么一甩身就不打了,难免影响军心,这可教我们为难了。”

高风亮还道是什么难题,原来是这件事,心里一宽,即道:“两位放心。既蒙两位放行,我们局子里的人,一定悄悄的难开,决不影响大局。”

李福笑道:“如此最好不过。”

李慧道:“这样大家都好做事。”

李福接道:“留待日后好相见嘛。”

高风亮道:“正是正是,感激不尽。”

李慧又道:“往这来路退走,难免有惊动,还是从山拗底下的捷径撤走,较不显眼。”

高风亮来时看到山拗有条兽道,就在布军之下,尖石鳞峋,下临绝崖,虽不好走,但也难不倒他们,何况这是临阵逃脱,人家好意放行,难道还求走个大摇大摆不成?当下便道:

“好,我们就从这儿取道。”

高风亮便率数十名镖局的人,悄悄的抄山坳下的兽径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