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芑云一声低呼,道亦僧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道我这女儿像你那么弱不禁风么。老子亲自调教的,寻常三五个小伙子怕也没她力大。你仔细着了,待会儿看病不给老子好好看,惹得老子我皱皱眉头,她一根手指头便收拾你了。走!”一挥手,带头向树后走去。

林芑云满脸通红,刚要发作,只见抱着她的铛铛圆圆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听她低声说道:“姐姐你别生气,我们这位老爸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别介意就好。我妹妹病得很重,老爸急得三四天没睡好觉了,所以这会儿脾气更大。我知道姐姐你心好,求你救救我妹妹吧。”说着眼圈一红。

林芑云忙道:“我不生气,不介意。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替你妹妹看病的。”心中暗道:“我们这般姐姐长妹妹短的叫起来,岂不是平白比那臭和尚矮了一辈?”

铛铛向林芑云微微一笑,抱着她走到树后。原来这棵大树中间是空的,露出一个可容数人的树洞。树洞里堆着一些枯草,枯草上垫着衣物,有两个五、六岁的女孩全身裹在衣物中,只露出小脸来。道亦僧已蹲在一旁,神色焦急,又是摸脉又是听音,喃喃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用对药的呀…”

当当将林芑云放在那两个女孩旁边,转身退到外面去候着。林芑云仔细打量打量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满脸通红,半睁着眼睛,看见有人来,轻轻呻吟了两声;另一个则面色铁青,脸上全是冷汗,头发被汗浸湿,软软的贴在头上,双眼紧闭。

林芑云先摸了摸那醒着的叫小慧的额头,又伸手进去,把她小手拉出来把脉。过了一会,转过头来,斜眼瞧着道亦僧,问道:“怎样,你看出来是什么病没有?”

道亦僧一拍大腿,大声道:“怎么没看出来?这是阴寒着凉了,兼之她平日里体虚多病,我已经给她服提气培元的药汤,又隔一个时辰用姜汤服送我自制的驱寒药丸。这点小病,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你只需再掂量掂量用什么药就行了。”

林芑云“呵呵”傻笑一阵,道:“原来是阴寒着凉…走眼了,我还以为是体内虚阳呢。”说着一拱手,道:“道国手,还是你请自己看病拿药罢。那位──当当妹妹,劳烦你扶我一下。”双手撑地,做势要起来。

道亦僧慌忙按住林芑云肩头,道:“听你的,一切听你的。我那点皮毛,哪能跟你比,是不是?小孩子已经病了三天了,你好歹看看先。”

林芑云道:“真的一切都听我的?”道亦僧猛点其头。

林芑云道:“好罢,我只说一遍──从现在起,我说一句你做一句,你做错三遍我就走,要问一句,那也走人。”

道亦僧脱口而出:“为什么问一…哦,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林芑云打鼻子里哼了两声,道:“算你还不太迟钝。好了,第一个嘛──先把这位小慧妹妹抱到外面去…”站在外面的当当答应一声,便要进来,林芑云道:“不关你事了,你在旁边等一下帮我忙。你──”

她用手指捅捅道亦僧,道:“好脏──你把她抱到外面去,围着这树不停的绕圈子。记住了,要不停的绕。”

道亦僧道:“我?抱着她绕…啊,对对,绕圈子,绕圈子!”忙将小慧抱起来,走到外面去,当真围着树起劲地跑了起来。

林芑云在里面叫道:“我没叫停,可不许偷懒停下来。来,当当妹妹过来帮我一下。这位小妹妹看起来像有外伤,在哪里?”

当当道:“伤在右腿上。老爹抱她到树上玩,下来时忘了带阿林妹妹了。阿林妹妹自己等不到老爹,想从树上爬下来,结果失足摔了下来,右腿当时就肿了…”

林芑云怒道:“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老爹?”慢慢揭开阿林身上的衣服,只见右腿上肿起老大一块,几道伤口已经变成黑紫色。

林芑云皱眉道:“这么严重?”用手轻轻一触阿林右脚,阿林全身一震,脸上显出痛苦之极的神色来。

当当慌忙进来,抱着妹妹的头。她偷偷看了看林芑云,只见她神情肃穆,摸着阿林的手,侧着耳朵,静静地像在听着什么。过一会儿俯下身子,在阿林胸口敲了两敲,又凑过耳朵去听,一边用手轻轻随着脉络抚摸下去,接着敲敲腹部,摸摸脉,又听一听。听了一会儿,偏过头问道:“当当妹妹,你会运气吗?”

当当道:“我…我会一点,只是太弱了,老爹说,这点功力,打蚊子都不够…”

林芑云“哼”的一声,道:“他功力强,叫他自己打苍蝇去呀。你别怕,我跟你说,要救你妹妹,越是功力弱越好──你老爹自己动手救的,瞧他弄成什么样子?”

当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道:“那,该怎么做?”

林芑云在阿林身上指了一处穴位,道:“你从这里试着输气进去,要慢,但不要断断续续的,明白吗?”

当当点点头,伸手抵住该处,心中默念道亦僧教的运功方法,发出功力。林芑云右手按着阿林天顶,左手摸着脉门,脑袋在她身子上移来移去的听声音,道:“就是这样,好,慢慢地──好,好,不要停。”过了一杯茶时间,当当毕竟人小力微,已经汗流满面了。

林芑云突然道:“好,行了,停罢!”当当长出一口气,放开了手。

林芑云慢慢坐直身子,“嘿嘿”冷笑两声,道:“当当妹妹,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我说呢,早料到是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和尚干的。”

她同时又骂老爹又表扬自己,当当一时不知道该感谢还是反驳,只得一笑。

林芑云待道亦僧又晃到洞口,叫道:“够了,把她先放在草地上散散热毒。大和尚,里面请。”

道亦僧依言将小慧放在草地上,走到洞口,向林芑云嘻嘻笑道:“你是大国手,这个请字,贫僧怎么当得起?”

林芑云也是呵呵一笑,道:“怎么当不起?当得起得很。你和尚精通医道,又是内功盖世,我一个小女子哪里能与你比。我来问你,这小妹妹跌伤之后,你是怎么替她疗伤的?老老实实的全说出来,少一个字,小妹妹性命不保可别怪我。”

当当脸色发白,紧张地盯着道亦僧。道亦僧抓抓油腻的头发,道:“也没怎么,我见她腿部摔肿了,便…运气给她疗伤…”

林芑云大怒,道:“事到这份上了,你还敢狡辩?我问你,你在她萁门穴上扎的针呢?是不是不见了?”

道亦僧大吃一惊,瞪大双眼看着林芑云,颤声道:“你…你是怎么──你是神仙么?”

林芑云伸手猛拍地面,怒道:“少来这一套!我问你,是不是不见了?”

道亦僧苦着脸道:“是…是不见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怎么也找不到了。大概是…哪个丫头好玩拿去了,我问了半天也问不到。老子这就找她们去,非打得这些臭丫头交出来不可!”挽起袖子便要动手。

林芑云道:“哼哼,要打只管打去,只怕打死两个也是找不到的──臭和尚,不懂装懂,迟早被你闹出人命来。过来,本姑娘教你个乖。”

指着阿林脚底的太白与大都两穴道:“你运气抵住这里,不要使太大劲,只要等一会感到她体内有真气运行不畅时,稍微推一下就好。”

道亦僧忙跪在地下,分别用两根手指抵住阿林两只脚的脚心穴道。林芑云自衣包里取出根银针来,小心地找到血海穴,道:“看好,本姑娘帮你找出针来。”慢慢将针插进去。阿林呻吟一声,全身一震,接着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当当抱紧了她身子,轻声道:“别怕,别怕…”自己却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一会儿工夫,阿林紧闭双眼,呻吟越来越大,动弹也越来越厉害,脸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下来。当当吓得脸色惨白,道亦僧也是汗出如浆,凑进了阿林的脸观看,一面不停地问:“好了吗?我…我…我该使力了吗?”

林芑云握着阿林的手只是摇头,道:“不忙,还未到位置。臭和尚没耐心,又没脑子,那就别乱动手呀,活人都给你医死了。”

道亦僧心中焦急,也不敢跟她争辩。

突然间,阿林大声惨叫,痛苦地扭曲身子,双手乱抓。道亦僧脸刚好在她手边,瞪大了眼睛细看,不料阿林左手飞舞,正中他眼睛,痛得亦是大叫,忽然间头上又是一痛,林芑云重重一拳打在他后脑,叫道:“快运气呀!”

道亦僧大吼一声,愤怒之下运足功力,向前一送,只听“噗”地一声轻响,便觉左边肩头一痛,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只听林芑云在一旁冷冷地道:“叫你别用大力了。”

道亦僧勉强睁眼一看,阿林已经停止挣扎,脑袋歪在一边不动了。他大吃一惊,叫道:“阿林!”

林芑云道:“没事了,她只是昏过去了。你瞧瞧自己的肩罢。”

道亦僧低头一瞧,只见一枚小小的银针扎在自己肩头,带这一缕血丝,兀自颤微微抖个不停,正是本来插在阿林萁门穴上,后来又失踪的那一根。他又惊又喜,也顾不了伤痛,拔下来左看右看,百思不解。

林芑云在一旁道:“死生之穴,乃在分毫。人血脉相通如江河,针灸在思其要津。你这和尚糊里糊涂的,却偏偏要冒充行家,随便下针治病。我跟你讲,萁门穴从血海上行,在鱼腹上越两筋间,阴骨内廉。点穴与插针可差得太远了,不要以为你能点穴,就能插正位置。胡乱下针,反而堵塞气门,精气逆行,不过三、五个时辰,这针就自己被身体吸进去了。这就叫隐针,最是凶险,如果随着血脉流动到其他脉络里,那是非死既残。幸好这位妹妹年纪还小,血气不足,针才得以留在原地。刚才我用针刺入血海穴,让真气重新涌动,再加上你的功力,才将针逼了出来。你还道哪个丫头偷去了,真是──哎,这也可以号称名医么?”

道亦僧满脸通红,低着头说不出话来。林芑云得意洋洋,好整以暇地整整衣服,拍拍裙角的灰,挥手道:“好了好了,别想了。这些玄妙东西,反正想破脑袋你也想不明白…记好了,我要说药方,你马上去买来。”说着说了几味治跌打损伤的草药。

道亦僧此时已对林芑云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多问,道:“慢…慢,我找个东西记下来。”左右看了看,顺手拿起块石板,右手食指在上面画起来。只听得“嗖嗖”声响,石削纷纷落下,竟在石板上写出半寸深的字来。林芑云见他举重若轻的摸样,心中也是暗自惊讶,口中道:“大和尚,好厉害的指力──哎呀,琼字写错了…哎呀,又写错一个──你到底识不识字?”

道亦僧抗声道:“我看得懂,便成!”好容易写完了,几个字还是画的标记做替代。他站起身来,道:“离这里五里一小镇,我去去就来。”纵身一跃,已在三、四丈外,窜上树梢。他肥胖的身子只靠单脚站在一棵手腕粗细的枝干上,那枝干竟连晃也不晃一下,随即几个起伏,便翻过前面的树林不见了。

林芑云道:“来,当当小妹,我们帮这位小妹妹整理整理。”当下又在阿林身子上用银针插了几处穴道,帮她理气活血,再和当当一道替阿林整好衣服,盖好被子。

当当又将林芑云抱出去,放到小慧身边。林芑云看了看,道:“没事,只是寻常热毒而已,你老爹不懂装懂,将她裹得密密实实的,反倒使热毒攻心了。”当下又说了几味药。林芑云自己车里就备了的,便取来在旁边支起小锅熬药。

待小慧服了药,林芑云又替她把了把脉,这才放下心来。此时四周一片寂静,放眼望去,对面河边上茂密的芦苇顺着河风一波一波的摇摆,无数白色的芦花轻轻扬起来,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飘着。

林芑云看了一会儿,略感疲惫,便躺在草地上休息,瞧着天上缓缓飘过的云朵发呆。

过了一阵,喧闹声再起,却是叮叮带着一干丫头们转了回来,见小慧醒来,大家都围着她七嘴八舌的问候。有小丫头还用野花编了花环,给小慧戴起来。

林芑云在一旁看她们兴高采烈的玩耍,也觉心情舒畅。见到叮叮站在身边,便道:“你们姐妹真好…道亦僧真是你们老爹?我看他疯疯傻傻的,怎会生出你们这般好女儿出来?”说着啧啧称奇。

叮叮一笑,蹲在林芑云身边,看着在一旁耍闹的妹妹们,柔声道:“我们都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我们的爹娘要么死了,要么被抓去充军了,要么──丢下我们,自己逃荒去了。爹爹云游四方,见到有孤苦的小孩便收留下来,当我们是他亲生一般照顾。”

林芑云心中一颤,坐起身子,道:“啊!原来如此,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之了──为什么又全是女孩子呢?”

叮叮道:“爹爹说他自己云游四海,看似潇洒,其实风雨中来去,深山里穿行,过的日子苦乐自知,本不是我们这些小孩应过的。见到有大户人家,死了孩子的,或是有愿意收养的,便想办法让他们去。只是,这个年头,只有男孩子有人要,谁要我们这些女孩呀?又不能继承家业,又没力干活。只有要我们卖身为奴的,甚至是卖身到…到烟花之地去。爹爹不肯我们受苦,不要我们去。这几年战争频繁,好多家都断了香火,男孩子们都已经被收养了,就剩下我们这些没用的丫头…”说着一笑。

林芑云只听得五内翻腾,想到自己也是早早地死了父母,全靠有爷爷养着,不然也不知是否有好命能遇到道亦僧这样的人,不觉眼圈也红了。这一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也觉甚为疲惫。她扶着叮叮的肩膀,低着头想爷爷,过一会头晕眼花,竟而倒地睡去了。

林芑云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叮叮和当当早已烧起一堆火,架上锅子,熬了一锅稀粥,加上采来的野菜,闻起来清香扑鼻,让人食欲大开。道亦僧因为小慧与阿林病治好了,特意买回来几样小吃,林芑云又将车上的干粮拿出来给小妹妹们吃。

一干丫头大呼小叫,高兴得好像过年一般,每人捧出一个小碗来,在大树旁一棵倒伏的树干上排着坐好了,等着姐姐盛饭来。

阿柯身体虚弱,只好由叮叮当当两姐妹扶着出来。他满脸通红,不住声的道谢,口中姐姐妹妹的乱喊,倒弄得叮叮当当不好意思起来。林芑云拍拍自己旁边一块石头,也不言语,阿柯已老老实实的挪到她身边坐下。两人这几天都是吃干粮,现下喝到可口的热粥,都是喜不自胜。

林芑云一口气喝了三碗热粥,这才长出一口气,摸摸肚子,甚是满意,一瞥旁边,只见道亦僧从河边打水回来了,她甚是好胜,忙坐直身子,整整衣服,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一转眼却看见阿柯在旁边大呼小叫,抓耳挠腮,吃得啧啧有声,林芑云心中暗怒,偷偷用手一捅阿柯,不料正中阿柯伤处。阿柯口中塞满东西,放声大叫,顿时碎渣乱飞。

道亦僧正在此时一屁股坐在火堆对面,看着两人,笑道:“怎么,这些野菜稀粥,咱们流浪之人吃的,俩位贵客还吃得惯么?”

林芑云挺直了腰,双手放在膝盖上,勉强一笑,道:“哪里…我与兄长也是四海为家的人,这些早已习惯了。倒是我们身子不便,麻烦几位小妹妹了。”

道亦僧似乎心不在焉地偷偷看看四周,见叮叮当当正在远处陪妹妹们吃饭,当即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酒壶,送到嘴边刚要喝,突然一怔,斜眼看见林芑云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觉尴尬一笑,将酒递向林芑云,道:“这个…我每天只喝一口,哈哈,哈哈,绝不违规…这个可是好酒,”压低了声音道:“二十年来的陈年若下春酒…不知道与当朝皇帝老子爱喝的翠涛相比哪个更好…”

林芑云道:“翠涛么?那可是本朝名臣魏征大人亲自酿造的酒,皇上亲自命的名。听说此酒单是收料都收了三年,泡制三年,酿藏十三年方成。”

道亦僧眉毛一挑,道:“是么?想不到你还精于此道?”不觉将酒壶抱紧了些。

林芑云道:“这有什么?说起来翠涛只是因为乃魏征泡制,皇上题词才如此著名,若论到酒性,也只算得二流,算不得极品。我爷爷当年遍尝天下名酒,就是禀镶、玉龙、辅笙、陇里青这些都尝过…”想到爷爷当时得意的给自己讲述的情景,不觉心中一酸,便不说下去了。

道亦僧可听也没听过这么多酒名,自己的若下春看来是比那费时费钱的翠涛差了一档,比起那些什么极品禀镶、玉龙的又不知差了多少,自感又被比下去一筹。好在今日被这两个后生小辈比下去的多了,也不在乎这壶酒,抓抓头皮,道:“那些个远在天边的,咱就管不了了。这壶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来,你先来一口?”双手微颤,将酒递到林芑云面前。

林芑云一笑,摇头道:“我不会喝。”

道亦僧立刻将手缩回来,呵呵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一仰脖子猛灌一口,待得拿下来,口中大赞:“好酒!好酒!嗯…”歪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样子,叹道:“哎,可惜呀可惜,有酒如此,却一天只能一口…你又不喝…”说着看看林芑云。

林芑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腰间丝带,头也不抬地道:“你也不用看我,我不喝酒的。我那一口让给你好不好?”

道亦僧一边将酒壶凑到自己嘴边,一边用力竖起左手拇指,一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林芑云的模样。喝完了酒,他胡乱吃了两口饭,问道:“对了,小兄弟身上中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毒?和尚我可一点摸不到头绪。”

林芑云道:“这也是我们目前想要知道的。”说着将阿柯毒发时的状况说了一遍,道:“据我这两个月观察,这毒似乎不是从一处发作的,而是几条经脉分别发作,只是控制时间,恰好都是同一时发而已。这人心思细密,我在想,是不是下毒的时候,也是同时从几个部位下的?”

道亦僧了沉思一会儿,道:“如果需要运功驱毒,贫僧倒是可以帮上点忙…”

林芑云摇头道:“不行。我这两个月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越发觉得这下毒之人的厉害。这毒分别潜伏在各处脉络,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们相互牵制,一只毒在一处脉络里是毒,却又能保证其他毒不能混入该条经脉。如果强行运功输入体内,恐怕一只毒还未逼出来,其他毒已经扩散全身,到时神仙也救不了他了。幸好阿柯的内力本就很弱,没有自己运功驱毒,否则…”说着担心地看一眼阿柯,却见这家伙不知死活,又俯身在锅里捞东西吃,顿时心头火一蹿一蹿的。

道亦僧翻着眼沉思半晌,叹道:“好厉害的下毒手法…”

林芑云道:“大和尚,你平日里在江湖走动,阅历当然比我们要多得多了,有没有听说什么使毒高手?这样厉害的手法非一般人使得出来,最好能知道是谁做的,想办法从他那里找到解毒的方法。”

道亦僧摸着胡子,道:“使毒的人倒是多,只不过能称得上高手的就寥寥无几了。要是放在十几年前,那不用想,天下间说到用毒高手,首推的便是鬼手大侠林继业了。”

林芑云正在绕自己的丝带玩,听到“鬼手大侠林继业”几个字,身子一颤,竟自呆了。阿柯在一旁口中吃着东西,含含糊糊地问:“这…这个鬼手大侠好像很有名气,已经十几年了,我听人提…提到他的时候,仍然是毕恭毕敬的。”

道亦僧一拍大腿,大声道:“那是。这个毕恭毕敬,一是因为鬼手大侠使毒本领之高,据说百年来武林中无出其右者,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他乃是一位让天下人心服口服的真汉子、真英雄,这‘大侠’两个字用在他身上,那是再贴切不过了。我跟你讲,小兄弟,你晚生了十几年,不能一睹鬼手大侠的风范,实在是可惜呀可惜。想当年,我才…二十来岁罢,刚刚被师傅赶下山门时。那个时候,江湖上要论到使毒治病高手,出了四川唐门就不作第二人想。四川唐门也老实不客气的号称天下第一毒物门派,一门三兄弟,又号称天下使毒高手一、二、三名,端的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那时去唐门求药解毒的人每天都是络绎不绝,搞得唐门还专门在大门外盖了一座别院,上书‘非中罕世之毒者居于此’,派些弟子门生替人看病,他们三兄弟,寻常人是连面也见不上的。”

林芑云皱着眉头道:“唐门竟如此小窥天下英雄…就没有一人敢出来说句话么?”

道亦僧道:“说话?那自然有的,不过都是些恭维话,奉承话,屁话,鬼话。人话吗,就没听过。你想想,那唐门乃使毒高手,唐家三兄弟一个比一个刁钻小气,稍有一言半语的怨气传到他们耳朵里,嘿嘿,那可不得了,随便给你下一剂药,要你不生不死,或是不死不生,总之是生不如死,容易得很。唐门的人又惯会变着法的下毒,手法高明,防不胜防,管你武功多高,中了唐门的毒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一些大宗师级的人物都惹不起唐门。江湖上当时传言‘阎王请客不去,唐门开门要来’,他妈的,架子大得不得了。”

“谁知有一天,唐门突然宣布关门十天,说是那三兄弟在潜心炼药。后来十天之约到了,又推说要一个月,两个月,直搞到三、四个月都没有开门。唐门门外聚集了一、两千人,嚷着要见唐门老大,却都给唐门的人撵了出来。这一下,大家伙觉得不对劲了,便有谣传说唐门三兄弟中了招,所以才闭门不出的。有人刚开始还不信,说哪还有敢对唐门下手的。那个时候,老子我闲得无聊,陪一位朋友也到唐门看热闹去,不料正好让我第一次见到了鬼手大侠的风采。你道怎的?第四个月中旬的一天,唐门突然大门洞开,几百个唐门子弟拥着三兄弟走出门来。大家伙见那三兄弟个个头缠白布,脸色蜡黄,气喘如牛,都是大吃了一惊。其中老大的肚子肿得老高,老二两双手上满是毒疮,臭气熏人,老三则被人背着出来,双手抖个不停,好像眼睛也瞎了。总之是惨不忍睹。这三兄弟来到外面,也不顾当场的千百个武林人士了,向南便拜,口中呜咽,说什么请鬼手大侠手下留情之类。众人都是惊诧莫名,这个什么鬼手大侠大家可从来听都没听过,况且也没有人相信世上还真有人能把唐门三兄弟害到这份上。”

林芑云满脸兴奋之色,一瞬不瞬的盯着道亦僧,生怕漏掉一个字。这些故事她虽听爷爷讲过不知多少遍了,但此刻却是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自己父亲的事迹,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阿柯似乎永远也吃不够一般,又在包袱里翻来翻去,翻出一张大饼来,自己先咬一大口,递到林芑云嘴边道:“妳…妳吃不吃?”

林芑云看也不看他,挥手一推,却将饼打翻在地,向道亦僧问道:“后来怎样?后来呢?”阿柯忙拾起来,转过头去,一边吃一边偷笑。

道亦僧看了俩人一眼,续道:“正在众人闹哄哄的打听这鬼手大侠是什么人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长叹一声,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现下你们明白被人下毒之苦了罢?’这人声音并不大,说得也是不紧不慢,全场人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大家东张西望,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说话的人,现在想来,必是他自远处发话,而以上乘内力传到众人耳朵里的。鬼手大侠的内力,和尚我也是佩服得无话可说的。”说着也自锅中捞起一片菜叶,递到嘴里,嚼得脆响。

林芑云道:“后来怎样啦?你快说呀!”

道亦僧奇道:“不是佩服得无话可说了吗,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芑云急道:“还有好多呢,这个人他…他出来了吗?他长什么样?他是怎么下毒的?这些你怎么不说?”

道亦僧道:“这些…和尚我可不知道咯。哦,看看还有没有菜?”用汤勺在锅里捞来捞去。

阿柯一听到吃,忙坐直身子,叫道:“还有,还…还有菜?”作势也要上前来捞。

林芑云大急,挣扎着往前一扑,一把推翻阿柯,伸手抢过汤勺,顺手一丢,却劈面砸在阿柯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