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狂徒,还不放下人来。”一名侍卫兜头拦住,手中枪如毒蛇吐信,点击吴不赊咽喉,枪势如风,既稳且狠。

“这软蛋昏君的王宫中倒还真网罗了不少好手。”吴不赊暗赞一声好,不闪不避,左手一晃,曲尺在手,往外挂,右手一扬,短斧高举,劈。

那侍卫枪势灵动,枪尖吞吐,一抽一放,闪过吴不赊曲尺,枪尖寒光闪烁,已指向吴不赊胸膛,一抽一送,抽屉枪,枪中王,此人枪势,已尽得枪中三昧。吴不赊见过九斤刺使枪,霸道或许要强上三分,但论使枪的精妙,与这侍卫比,相差不可以里计。而看这侍卫的服饰,不过是普通的军官,年龄也不大,最多三十岁。

“巫楚之地,云蒸泽蔚,藏龙卧虎,传言果真不虚。这一个小小的侍卫头领,仅以枪论,便是大师级的人物。”吴不赊心下大是感叹,楚王拥地万里,藏才无数,偏生却是如此软蛋,这老天还真是瞎了眼啊。心中感叹,手却不慢,论武功他和这侍卫不是一个档次,他强的是手多,曲尺格空,胸前竟又生出一只手,还是把曲尺,再挂。他作好了准备,这侍卫的抽屉枪若反复抽呢,他就反复出手,同时两胁生出两只手来,左手凿,右手锯。招式说实话还真不怎么样,关键摆出那架势吓人,仿佛就要把那侍卫当成烂木头,一锯两断。

这侍卫武功高,玄功一般,也就是能飞的水平,如何挡得了吴不赊这多手怪,不退也得退。他回身大撤步,反把旋枪,丈许大一个枪花,将吴不赊所有的兵器全挡在枪花之外。

吴不赊自然没心情去破他的枪圈,步子一错,嗖一下就蹿了过去。他虽然背了个人,身法仍比那侍卫要快得多。那侍卫后把一抽,枪花如流星幻灭,顺把一送,枪尖跟着吴不赊背影就扎,身随枪进,灵动如蛇,优雅如龙。但吴不赊去势实在太快,他这枪势,不过是自舞自看,仿佛墙角的梅花,独自香着。

吴不赊其实留了心,大师级的枪王啊,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绝招,颜如雪可在他背上呢,自己挨一枪无所谓,扎了颜如雪就要老命了。结果那侍卫拉下去老远,他放心了,眼光却是一凝,前面又有两名侍卫现身拦截,四面还有侍卫往这边赶。高手太多,而且会越来越多,一个人无所谓,最怕伤了颜如雪,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冲开前路的拦截,在包围圈形成之前溜之大吉,才有可能保得颜如雪不受伤害。

颜如雪身子软麻,眼耳不失,自也看得清形势,道:“大哥,还是放下我吧。这件事,不能这么解决的。”

吴不赊的蛮横让她有些恼,又有些甜,但全族十二万人的重量压在她背上,如果真因她的逃避而给族人带去灾难,她实在不情愿。

吴不赊已经发了蛮,又哪里肯听她的,道:“叫我大哥就听我的话。”

“可是……”

“不叫我大哥你就当我是采花贼,既然落到我手里,那就乖乖的。”

这叫什么话!颜如雪一肚子心思,也被这话逗得扑哧一笑。

说话间,已冲到那两名侍卫面前,两名侍卫用的都是刀,一左一右,摆出双虎拦路的架势。吴不赊一声狂吼:“我要发狂了,谁拦着我谁倒霉。”吼声中扑扑一串响,他双肩、两胁,无数只手生出来,也搞不清有多少只手。两名侍卫四只眼一通乱眨却还是没数清楚,当然,这里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冤枉人,不是两名侍卫眼力不济,也不是蒙学没学好,一二三数不清,而是吴不赊那些手不老实。十多只手,斧、刨、锯、凿、尺、斗,风车一般就抡过去,老天爷,谁看得清啊,又谁挡得住?怎么挡?招数绝不精妙,但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乱锯气死老木匠。两名侍卫根本没法子挡,更莫说见招拆招,疯子打死人不偿命,得,咱不跟一疯子见识。两人是识时务的,左右一分,吴不赊“噌”一下便从两人中间蹿了过去。过去了就过去了吧,他所有的手却反过来,反手拍巴掌,那手还变长了,两名侍卫只得再往后跃,口中乱骂。

其实这怪不得吴不赊,他过去了还反手拍苍蝇,是怕两人追得太快或放暗器之类,伤了背后的颜如雪,倒不是得了便宜卖乖,临走还要捞一把。

吴不赊眼见是冲出去了。离着宫墙不远,忽地冷哼声起,一个身影露出来,挡在了前面。这是一个青衣老者,须发皆白,身量不高,背着手站在那里,也不见什么兵器,却给人一种渊停岳峙的气势。

颜如雪一眼看清这老者,低呼一声:“大哥快放开我!这人是楚国侍卫总管席元主,身手极高。”

放开她,她十有八九不肯再跟着走,吴不赊可不做这种傻事,嘿嘿一笑:“手高有什么了不起,看我手多。”往前一扑,还是十二三只手,风车般抡过去。

席元主老目如电,看得清楚,却是不慌不忙,右手伸出来,在胸前划一个圆圈。他手中原来拿着一把黄纸,一圈划下来,黄纸在胸前布成一个圆圈,难道他想用这一圈黄纸挡住吴不赊的狂攻?这可是纸啊,又不是钢板?未必纸能化钢?这法术可了得,值大钱了。

吴不赊心中诧异,手下倒是留了神,其他手略缓,只一只手执斧猛劈,正劈在那圈黄纸的中心,堪堪劈到,那黄纸上红光一闪。吴不赊这才看清,黄纸上原来是画了符的,黄纸刚好是八张,画着八卦,被吴不赊一劈,八卦亮起来,每一卦都发出半尺长的红光,八道红光连在一起,形成一道亮眼的红圈。吴不赊斧头劈上去,刚好劈在这一圈红光的中心,红光突地大亮,光芒射起三四尺。吴不赊只觉手上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巨震,竟是握不住斧头,脱手飞出,一只胳膊也是又麻又胀。他大吃一惊,胳膊疾往身体里一缩,到身子里面忍痛去了。

“大哥当心,这是黄天飞卦,威力极大,不可硬挡。”颜如雪在宫中听说过这席元主的名头,也知道他有这一门法术,极为了得。

“黄天飞卦?”吴不赊先前不以为意,碰了一斧,斧头居然都给震飞了,不免惊心,细看那卦。

先前席元主在胸前放卦,八道卦不过拼成尺余方圆一个圈子,这时红光亮起,卦圈放大,竟有丈许方圆,红芒闪烁,那情形,仿佛早晨喷薄的红日,美丽眩目。

席元主仍是背着手,斜斜立在卦后,一脸傲然:“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卦在手,万法俱空。那妖孽,还不放下人来,束手就缚。”

“你这老儿想逆天造反啊,好好好,我举三只手赞成。”吴不赊嘴中呵呵笑,果然又多出三只手来,却拿着三个墨斗,甩手把墨斗对着黄天飞卦打过去,“不过你这光太单调了,我给你染染色吧。”

墨斗撞在黄天飞卦上,果然厉害,三个墨斗撞得粉碎,当然,吴不赊用的劲也大,要的就是这效果。斗若不碎,墨汁哪里洒得开,斗一碎,墨汁飞溅,刹时把红亮亮一圈黄天飞卦,染成一个黑锅底。

席元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吴不赊竟然有如此怪招。他猝不及防,急收卦时,已污了宝贝,一时气得哇哇大叫。趁着他看卦,吴不赊早斜里蹿了出去。

席元主的黄天飞卦妙悟玄法,若论防守,实是天下最厉害的法器之一,也可用于攻击,同样威力奇大。不过席元主识得颜如雪,知道楚王要把她嫁给尸莲王以挡兵灾的,干系重大,所以不敢放卦,打定的主意是以卦相拦,只要后面的侍卫围上来,那时再慢慢捉拿吴不赊。不想吴不赊出一怪招,污了飞卦,竟是逃了出去,再看宝贝,暂时已是不能用了,这跟头栽得大。他一时间须发戟立,反手拔剑:“老夫今夜若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狂追下去,后面自然跟着一长串侍卫。

第五十二章 合欢

“碎尸万段啊,太辛苦点了吧,你老人家一把年纪,可别闪了腰。”吴不赊哈哈大笑,撒开脚丫子狂掠。

吴不赊一身乱七八糟的功夫,最差的是武功招式,最怪的是玄木心法,手多啊,别说我招式不行,乱拳打死老师傅。他最强的是身法,灵猫步轻灵小巧捷变无双,阴阳双生的追风步虽然怪里怪气,若论快,实算得上天下最快的身法之一。反正就吴不赊见过的,除了一个驼玉儿,没人快过他,就是驼玉儿也并不比他快,这会儿不要命地狂掠,虽然背上背了个人,席元主狂怒之下也拿出了当年吃奶的劲儿,可还是越拉越远。

颜如雪回头看席元主的身影越来越小,终至不见,替吴不赊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心情比较怪,不赞成吴不赊的横蛮霸道,却又不希望吴不赊被席元主追上。她自己劝吴不赊回心转意是一回事,吴不赊硬被席元主逼得放下她可又是另一回事。

“大哥真是了不起。”她轻笑,“尤其你那一招墨汁污卦,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做生意嘛,就是要出奇招。”吴不赊也大是得意。说实话,刚才那一招还真是灵光闪动呢,这会儿想来,也是很有成就感。“那老儿的卦怕是要重画了,若是师门祖传,他只怕还画不来,拿水洗吧,哈哈哈,可别洗成纸渣。”

“他顽皮起来像个孩子。”颜如雪也笑,却想起自身的事,道,“大哥,你还是放下我吧,这样不行的。”

“说了你叫我大哥就听我的,小丫头哪卿喳喳的,想要讨打吗?”吴不赊说着,搂着颜如雪大腿的手抬起来,竟真个在颜如雪屁股打了一板。

吴不赊抬起巴掌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真个一掌打下去才意识到不对,冲口想说对不起,好像也不对。女孩子的屁股是个很怪异的地方,有资格打的人不用说对不起,没资格打的人却不能说对不起,一时大是尴尬。

颜如雪也没想到吴不赊会说打就打,男女授受不亲,吴不赊强背着她,还可以解释为事急用权,可打她屁股,这个怎么说?她一时间也是透耳根子通红,有些怪,倒不是怒,却是羞得厉害,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思绪在心里头乱窜。本来挨了打,应该是羞恼愤怒身子紧绷,这会儿却是全身发软,仿佛那一掌下去,打空了她身上所有的力量,脑子也打空了,再不能张口。

颜如雪身子虽然轻巧,但吴不赊想一直这么背着她飞也是不可能的,又不能放开她。楚王也绝不会任由颜如雪就这么被劫走,席元主等人必会死追不放,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开他们。

楚国多山多泽,吴不赊看前面一座高山,他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看到一处断崖,有了计较。他落下来,把颜如雪放在地下,道:“如雪,你坐一会儿。”

吴不赊自己入林,伐木做了一只木猫,回到颜如雪身边。颜如雪脸色颇为尴尬。吴不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静静等着,不多会儿,感应到灵力波动,席元主追上来了。吴不赊取醒木令在木猫身上连点六下,往断崖对面一抛,喝道:“逢山而入,见林就钻。”

木猫在半空中化为黑猫,钻林而去,醒木令在它身上加的灵力足,其势如电。

“可惜不能飞。”吴不赊微觉遗撼,抱起颜如雪,跳下崖去,隐在崖下。

席元主追上来,突地往下飞,贴着林子飞了过去,很显然,他感应到了木猫身上发出的灵力波动,跟着追下去了。

“成了。”吴不赊暗喜,却不敢上去,反往崖下钻。席元主后面,肯定还有其他的侍卫,而且吴不赊也不知道木猫能逃出多远。虽然他用醒木令点了六下,理论上木猫可以支撑六个时辰,但如果给席元主提前追上了呢?现在的有利条件是,席元主已被木猫引了开去,后面的侍卫也会追下去。如果吴不赊带了颜如雪从另一个方向走,在席元主察觉木猫真相前,不怕他会追上来。但吴不赊背着颜如雪,又能飞多远呢?所以吴不赊干脆往下走,在崖下藏个一两天甚至三五天,席元主彻底失去他的踪迹,再没法追踪他,他才好带颜如雪远走。

断崖深达百丈,崖下有小溪,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三五奇石,隐于花草矮松之间。吴不赊两个下落,惊起一群松鸡,却不飞远,十多丈外就落了下来,歪着脖子看着吴不赊两个。

离着水潭不远的崖壁上,有一个山洞,洞口有丈许方圆,约摸五六丈深浅。吴不赊抱了颜如雪进洞,道:“如雪,对不起,一个时辰后我放开你。”

以木猫的速度,一个时辰至少可以跑出两百里以外,如果席元主追到两百里外才追上木猫,也不可能再回这断崖处搜索。一个时辰,吴不赊至少又能飞出几百里,他还搜什么搜,却绝不会想到吴不赊偏偏不跑,就藏在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