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一百个小盾阵,像一百朵铁青色的梅花,内里五个大刀阵,像五瓣莹白的雪花。阵形转动,花瓣忽收忽放,好看煞人,而阵中无边的杀气,却让人彻骨生寒。

“好阵法,好阵法!”牛八角击掌狂呼,“如此变阵,才是真正的阵法大家。得此对手,我牛八角哪怕今日便死了,也是不虚此生。”

他为得一对手而欣喜若狂,如痴如醉。吴不赊、虎大嘴几个看着战场的惨象,却是目瞪口呆。此时鹿银弦的强弩兵起不了作用,象兵溃败,狼兵、猪兵冲不破梅花阵,却被大阵砍瓜切菜一般斩杀。再不设法,兽兵将会死尽死绝。吴不赊在商战中诡计多端,这会儿却是半点儿办法也没有,诸妖更是脑袋空空,齐看着牛八角。牛八角却令鸣金收兵:“这一战我们败了,管季如此阵法,如此奇变,我们败得不亏。”

牛八角给象斧的军令,是要得到中军号令才能冲出,眼巴巴等半天,等来的却是鸣金收兵的号令。军令不敢违,他却怒气冲冲来找牛八角麻烦:“为什么鸣金收兵,为什么不让我的巨斧兵冲上去?”

牛八角斜眼看着他:“你有几百巨斧兵?”

“五百,怎么着?”象斧红着眼睛,“我五百巨斧兵能抵赵军五千。”

“你的巨斧兵是不是箭射不死?”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牛八角冷笑,“你没看见赵军外围的梅花阵里有强弩吗?难道你的巨斧兵箭射不死?”

“有弩又怎么样?”象斧全不服气,“我舍着几十巨斧兵,轻而易举便可以砍开一个那什么梅花降。”

“砍开一个是容易,你没见外围的梅花阵一直在缓缓转动吗?你砍开一个,另一个转上来,再砍开一个,再有一个转上来,每一个梅花阵都射死你几十个巨斧兵,我且问你,你五百巨斧兵经得几次射?”

象斧有些哑口,他也想起来了,赵军外围的梅花阵确实是从左向右缓缓转动的,砍开一个容易,一百个梅花阵无休无止地转上来,却有些头痛。他仍不服气,强道:“我砍开一个就往里冲,不理外面那鸟阵,先杀光了里面的刀手,再由内向外冲。”

“冲进去?”牛八角大声冷笑,“你冲进去,外面的梅花阵围着你,四面放弩,嘿嘿……”

他没有说完,象斧却想明白了,真要不顾外围的梅花阵往里冲,被梅花阵绕着圈子在背后一射,绝对是有多少死多少。他一时面红耳赤,呼呼喘气,便如铁匠铺里扯开了风箱,却再无话说。

诸妖和象斧的想法差不多,听牛八角一说,大眼瞪小眼,个个无言。

吴不赊道:“八角,管季这阵法难道就无术可破?”

牛八角道:“大王不必忧心,阵是死的,人是活的,除非强弱悬殊,否则这世上绝没有破不了的阵法,下一阵且看。”

不知搞什么鬼,管季胜了一阵,竟又收兵回城去了。吴不赊又气又笑:“赵国是不是粮食多得发霉,弄这百万人来帮他吃饭啊?这么打一仗歇一仗的。”牛八角却是一脸凝重,管季绝非等闲之辈,这么做,必有他的理由,只是他暂时看不出来。

次日,管季又挥军出城,复派一万人出战。牛八角这次却不派猪兵,只派一万狼兵,以象白牙为主将,密密嘱咐,待赵军梅花阵散开,狼兵不必入内阵,只缠死外围梅花阵,不使赵军弩兵从容放弩便是大功。又令象斧的巨斧兵均披重甲,巨斧兵本来是不披甲的,但军令如山,只得披上。便是象斧也穿了个铁甲背心,随即出战,同出的还有鹿银弦的五百强弩兵。

赵军直接就摆出了万点梅花阵,强弩兵也不在外面装相了,象白牙率兽兵冲过去,赵军梅花阵中箭如雨下,也伤了几百狼兵。没见象兵,赵军也就不放火箭,火箭贵啊,用来射狼,显然有些划不来。

狼兵冲近,赵军万点梅花阵破开,阵中冲出一百队长刀手组成刀阵。鹿银弦已得嘱咐,仍如昨日一般,将五百强弩兵散开。赵军一见,也是如前变阵,梅花阵外散.刀阵内收。象白牙得了嘱咐,狼兵不进内阵,只把外面的梅花阵密密包围。狼不像猪,狼是能跳的,无数狼兵四面往阵里跳,赵军梅花阵里只有枪手、弩手,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赵军眼见不对,想要把内阵的刀手调出来,沿着梅花阵大圈的内沿,斩杀狼兵。在梅花阵大圈的内沿,等于还是受到梅花阵的保护,鹿银弦的强弩兵还是射不到,却又可以掩护梅花阵内圈的一侧,专心对付外圈一侧的狼兵,压力自然要小得多。而且若梅花阵实在撑不住时,内侧还可以张开,放刀手入阵相助,这万点梅花阵的变化,确实是精妙绝伦。

如果牛八角没有后手,战局将就此僵持,双方斗狠,只看谁能撑到最后,但牛八角还有象斧的五百巨斧兵没动呢,此时的情势正在他计算中,一声号令传下,只听象斧一声狂吼。这吼声却比虎大嘴的虎吼声还要烈上三分,巨斧一挥,象斧率五百巨斧兵狂冲过去。当面一个梅花阵,四面被狼兵围着,僵持不下。象斧冲到近前,大吼一声,巨斧照着铁盾一斧劈下,“咔嚓”一声巨响,铁盾居然被他一斧劈为两半,盾后的赵军一个身子也成了两半。一斧劈出缺口,巨斧再横里一扫,那斧实在太大了,一斧扫过去,数丈方圆,荡然一空。象白牙就在不远处,见了象斧如此威势,暗自悲伤:“说来兽人只是我妖怪的后代,怎么却生得如此巨汉,真是愧杀祖宗。”

象斧可不知象白牙在一边悲叹,巨斧挥动,口中嗬嗬狂呼,一眨眼,一个梅花阵便花落香残。象斧不管左右的梅花阵,率着五百巨斧兵只往里冲,霎时间冲入赵军刀阵。

赵军长刀手都是彪形巨汉,否则也挥不动丈八长刀,再列成刀阵,威力确实惊人,然而碰上象斧这个怪物,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象斧巨斧一挥,齐斩下来的五柄长刀竟然齐被打飞,最夸张的是,其中一柄刀头断裂,两柄成了曲尺,而五个赵军士兵的双手无不虎口迸裂,鲜血淋漓。

这还是人吗?赵军如见鬼魅。象斧可不管别人的眼光,挥斧狂劈,身后五百巨斧兵列成横队,与赵军长刀手对劈。

巨斧兵的斧较赵军长刀略短,但妖兽力气要大得多,也凶悍得多,一格之下,顺斧便劈,赵军被荡开的刀还在半空呢,怎么挡?再加上还有象斧这条恶汉,只是一个对冲,赵军刀阵便被巨斧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哇、哈、哈、哈……”象斧杀穿赵军刀阵,心中畅快,仰天狂笑,也不管他的笑声有多骇人。

“斩尽杀绝!”象斧巨斧一挥,回头复又杀入阵中。

第六十五章 暗招

赵军刀阵已乱,被兽军反复一搅,便彻底崩溃,兵卒四下奔逃,一半被巨斧兵所杀,一半逃进了盾阵中。管季见形势大坏,便鸣金收兵,然而赵军梅花阵被狼兵围着,哪能说退就退。象斧又自发恶,率领巨斧兵,一个个梅花阵扫过去,人哭狼嚎中,便听他的狂吼声来回震荡,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从上一次接战起,管季和牛八角好像就有了默契,各遣一军交战,无论胜败,不派援兵。赵军这一个万人阵明显已经溃乱,管季却始终不派一兵一卒接应,赵军最终撤回去的,不到三千人。败兵逃回,赵军阵脚移动,竟收兵回去了。三天三仗,算起来,兽兵真正胜的只此一仗。象斧得意洋洋,虎大嘴几个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吱声。象斧那巨斧,门板一样,实在有些骇人,莫说妖怪胆大,那也要看对象。

无论胜败,管季一天只打一仗,吴不赊、牛八角心中都有些疑惑,但管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都猜不透。

次日,管季复又挥军出城,又派了一个万人队出来,直接就摆了一个万点梅花阵。

吴不赊道:“管季那老儿莫非又有什么新花样,能破巨斧兵?”

牛八角道:“有可能。”仍是派一万狼兵出战,猪黑子领军,象斧率五百巨斧兵,鹿银弦率五百强弩兵助战。

象斧、鹿银弦率一千妖兽抢先冲出,在五百步外停住。猪黑子随后率狼兵冲阵。赵军万点梅花阵张开,外扩成一个大圆,每朵梅花中放出一队长刀手。长刀手比昨日明显要少,一队只有二十人左右。留在阵中的长刀手也有二十人左右,其中十人,是长枪手转换来的。吴不赊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管季的梅花阵昨天吃了亏,阵中只有枪手、弩手,狼善跳,跳进阵中,枪手应付不来。减少枪手,每一小阵配二十名长刀手,狼兵再往阵中跳,死伤必重。

“这一应招不错。”吴不赊暗暗点头,“但以昨天的刀阵尚且应付不了巨斧兵,今天人数减少,岂非更加不是对手?管季莫非还有后招?”

猪黑子率狼兵冲近,赵军梅花阵中竟无一箭射出,让猪黑子意外了一下。他脑瓜不大想事的,也不管这么多,挥兵冲阵,狼兵狂嗥着往阵里扑。阵中赵军长刀手布成半圆,长刀挥舞,扑进去的狼兵撞上刀墙,往往一斩数段,惨嗥声不绝,但兽兵军纪野蛮森严,狼兵本就悍勇,却是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地往阵里跳。狼一多,长刀手杀不胜杀,而且挥舞近两丈长的长刀也绝对是件力气活,数十刀后,力气渐减,刀阵散乱,也有不少长刀手被狼扑倒。人与兽陷入恶战。

混战一起,象斧率巨斧兵猛扑出去,和昨日一样,先扫开一个梅花阵,扫出缺口来,随即恶狠狠地扑向阵中赵军的刀阵。今日赵军刀阵人数略少,只有两千人,分为五队,如五芒星状,严阵以待。象斧进阵,刀阵中杀出两名军官,各使长刀,迎向象斧,两柄大刀一横扫一直劈,两下夹击。象斧冷跟一看刀势,便知这两名军官是高手,心下大喜,狂吼一声:“来得好!”巨斧一抡,不管两柄刀的来势,横里就扫过去。

象斧蛮勇,话多,却不傻,真要说起来,心眼还蛮多。他这一横扫,看上去不管不顾,好像拼的是同归于尽,其实留了巧。昨天他就量过,他的巨斧比赵军的长刀还要长上半尺,大家对拼,嘿嘿,他能砍上对方,两名赵将的长刀却很难砍得到他。

两名赵将当然也不傻,不与他对攻,更不与他硬碰,傻瓜才去和门板大的巨斧硬碰硬。两名赵将左右一闪,各舞刀花,复又冲了上来。象斧抡开巨斧,直劈横扫。两名赵将闪避居多,但身法灵动,刀法灵活,虽然胜不了象斧,却也死死缠住了他。

五百巨斧兵扑向赵军刀阵,赵军单个的战力远不如妖兽,即便列成刀阵,刀阵对斧阵也不是对手,但赵军列的是五芒星阵,一对上巨斧兵,阵法转动,五芒星耀,一队队刀手穿插来去,眨眼间便把巨斧兵冲得七零八落,分割包围起来。

妖兽再厉害,若一妖对上五六把、七八把长刀,挡不胜挡,防不胜防,也绝对是有败无胜。但这里有点儿巧合,巨斧兵是象斧训练出来的,象斧鼓吹的是无拘无束的浪战,要他训练一千妖兽进行整齐的阵战,别说他没这个本事,就本性来说他也不喜欢。不过牛八角跟他反复强调过人类军队配合作战的威力,他也听进去了一点,百人、千人列阵而战他没练,却让妖兽五人一组,训练的时候,就是五人一组混战。这会儿巨斧兵被赵军分割开,阴差阳错,倒合了巨斧兵的口味儿。巨斧兵五人一组,在赵军小队中狂呼酣战,反倒大占上风。赵军的刀手,本身战斗力远不如妖兽,强的就是阵战。小队与巨斧兵小组斗,看上去是赵军围住了巨斧兵,其实却不是对手,便仿佛群狗围上了恶虎,恶虎咆哮来去,群狗哀号四散。

“我明白了。”吴不赊远远看得明白,击掌大笑,“管季的后招,便是以高手缠住象斧,再以阵法分割巨斧兵,以收分头歼灭之效,招法不错,可惜实力不行,哈哈哈哈……”

牛八角也笑:“我猜管季也只有这个法子,不过还需要防梅花阵中的强弩,但两军混战,强弩的威力只怕也要大打折扣。”

他猜得没错,巨斧兵一入阵,先前一箭没放的梅花阵里便四面放箭,但巨斧兵冲得太快,眨眼便与赵军混战在一起。强弩不像弓,弩是一种压制性武器,准确率远不如箭,两军混战,弩手便只有干瞪眼,即便先前的一轮箭,效果也不是太大。妖兽难得,损失一个就少一个,因此牛八角下了大本钱,尤其是象斧手下的一千巨斧兵,要冲阵近战的,每个妖兽都配了重甲。妖兽身高力大,负重能力至少是同等身高人类战士的两倍以上,配的重甲因此也格外加厚,除非是正中脸部或胁下,其他部位,哪怕是强弩,轻易也射不透妖兽的重甲,但想射中面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象斧这个变态,皮粗肉厚,一般的刀剑根本不在乎,只脸部脆弱一点儿,所以冲阵之时,他的巨斧往往就挡在脑袋前面。他手下的巨斧兵当然也学了这一招,横板着斧头往前冲,弩箭哪里射得到。

这一场大战,杀得天昏地暗。外围,赵军略占上风,狼兵虽有尖牙利爪,身上无甲,挡不住赵军长刀手雪亮的长刀。内圈,却是巨斧兵大占上风,赵军阵法虽妙,实力太差,再一次遭到妖兽们野蛮的蹂躏。半个时辰不到,赵军两千长刀手战死多半。巨斧兵伤亡不过百余人,真正战死的不过十来个,而且越打到后来,优势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