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男女啊,世间无非男女,世间事,无非男女之事,正是这男女之间的恩怨纠葛,才有了这纷繁精彩的人间。

“刚刚说到哪儿了?”樟古佬仿佛突然醒过神来,“哦,她叫惜惜,可惜寿年不长,娘胎里先天带了个病,十七岁就死了。葬在老家西岳峰北三百里的浣花城,城外有惜惜祠、惜惜墓,她老爹有大恩于当地百姓,所以传了下来。三十多年前这里斩了个蛇妖,蛇妖的灵体告诉我,他去过惜惜墓,墓与祠都在,香火颇盛。”

墓在又如何?难道要吴不赊替他挖坟鞭尸?不过看了樟古佬方才的情形,这话在吴不赊心里转了一圈,立刻又缩了回去。

樟古佬道:“木灵儿,老夫助你成体,送你出去,你带老夫一节灵骨,到浣花城找到惜惜墓,钻进墓中,把老夫灵骨放在惜惜身边。”

这就是千年之仇吗?吴不赊打了个寒战,暗暗庆幸方才掘坟鞭尸的话没说出口,否则这会儿自己只怕尸骨无存了。

这时樟古佬两眼忽地暴出精光,狠狠盯着吴不赊,其光之盛,有若实质,便如两柄利剑。他厉声道:“惜惜下葬时,口中含了保颜珠,尸身千年不坏,芳颜永存。你小子若见色起意,意图不轨,老夫誓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轮回。”

吴不赊吓一哆嗦,慌忙赌咒发誓:“小子绝对不敢乱来,绝对不敢乱来!一定以至诚之心,三跪九叩,安放祖爷爷灵骨后,即便退出,并大修惜惜小姐坟墓。”

他说得诚恳,樟古佬眼光慢慢淡了下去,点了点头,道:“老夫且信了你。”声音忽又拔高,“老夫三魂被封,雷火一起,自然三魂俱灭,但老夫从七魄中分出一魄,千年修炼,已可离体,魄不藏灵,但可持咒,你且发个血咒来。”

第六十九章 黑砖

吴不赊脚前地底突地钻出一物,是一节暗青色的木头,五六寸长,二指宽。青木上坐着一个小人,有拇指大小,腰间系一个大红肚兜,粉藕圆臂,看着吴不赊,嘻嘻一笑,十分可爱。吴不赊知道这小人便是樟古佬七魄中分出的一魄修成,不能真个当小人看,自是一脸恭敬,心下却越发佩服:“三魂七魄从来一体,这老儿灵窍被封,魂动不得,却能分出一魄,另成精怪,真真不可思议。”

人身三魂七魄,魂守七窍,随形变化,本体长什么样,三魂就长什么样。民间常有言,看见某某人的魂了。为什么看见魂就知道是某某人了?就因为魂与本相是一模一样的。魄藏三焦,随气盛衰,上焦色红,中焦色青,下焦色暗。这小人肚系红兜,该是上焦一气所化,魄为气,不随本相走,只看气之强弱。气盛,则魄强;气衰,则魄弱;断了气,魄先散,魂后散,三魂七魄一失,人也就死了。若三魂失了一魂,只是精神恍惚;若七魄灭了一魄,那就是大病,灭了两魄,便是病入膏肓。

魂在七窍,离体极易,魄在三焦,要离体,必走七窍。樟古佬七窍被雷火符所封,上焦之魄竟仍可离窍而出,实实不可思议。七窍都被封了,要出来,总得要有个口子啊,吴不赊惊服的,就在这里。

樟古佬道:“木灵儿,你咬破指头,弹血为誓,若敢有半点儿辱及惜惜处,全身精血枯干,三魂齐灭。”

何为气?气就是精血,魄为气精,所以魄对气机的感应最为灵敏。吴不赊以血发誓,樟古佬的精魄得了他精血,算是认了门。他若有异动,樟古佬精魄便能循着他的气血找上他。除非他精血枯干,或者全身精血尽数换过,否则不死不休,天上地下,无处可逃,当真比狗宝的追踪术还要强上十倍。

吴不赊慌忙咬破指头,弹了一滴血。他这会儿本体已灭,每滴血都是精华,实在舍不得。可不舍不行啊,敢说一个不字,那就不是弹一滴血,估计是大出血,甚至是血本无归了,这生意不做也得做。

血弹出,樟古佬精魄一吸,血入嘴中,他嘻嘻一笑:“嘿嘿,我认识你了,你要不跟我玩,我可会去找你。”

“跟你玩,跟你玩!”吴不赊吓一大跳,慌忙举手发誓,“本人木灵儿,诚心起誓,奉祖爷爷灵骨入顾惜惜墓,若敢有半点儿不诚之心,让全身精血枯干。”

“很好。”樟古佬呵呵一笑,那节青木和小人一闪不见。樟古佬道:“老夫刚才带你过来,把过你的脉,你本体虽灭,但精血大部得存,且颇为强劲,要重练本体,并不太难。只不过气血倒灌时,经络鼓胀,有点儿难受,你咬牙忍着,不去管它,慢慢自消。”

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是要给吴不赊灌输灵力,世上竟有这般好事,吴不赊犹是不敢相信,道:“祖爷爷是要给小子灌输灵力吗?”

“是。”樟古佬点头,“你我同类,灵力灌输不是太难,这也是老夫苦等千年的原因。只不过老夫的大部分灵力都是吸自谷中被戮的妖类,吸过来后强行融合的,进你体内后只怕有些不太安分,不过不要怕,忍忍就好了,翻不了天。”

“我说他这么强悍的灵力是怎么来的,原来是强行吸取其他妖类的灵力。”吴不赊明白了,戮妖谷戮的妖多,被戮的妖类灭灵时,樟古佬便躲在一边偷偷吸取灵力,所以他这一身灵力才如此强大。

“爷爷放心,不论有什么苦楚,小子必定咬牙忍受,绝不会给爷爷添麻烦就是。”

“好,你五心着地,老夫这便灌输灵力给你。”

吴不赊照着樟古佬的指点,双脚双手化为树根深入地底,腰弯下,头顶生出一角,也扎入地底,双手手心,双脚脚心,加头顶顶心,是为五心。

灵力有一个灵字,其实无灵,只是一股气,在不同的身体之间转换,颇为凶险,无论是强行吸收,还是主动灌输,若不得法,便如大河倒灌,有死无生。当日黑七偷木灵儿内丹,先要在吴不赊体内把丹火化掉才敢吸取,便是此理。樟古佬只说灵力灌输,却没说法子,也不知行不行得通,吴不赊心下忐忑,可不敢拒绝,把眼一闭,权当自己先前被砍头时就死了,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抱元守一,丹运阴阳,灵力入体,若胀时,微以一点意念,河车搬运,化入气海,到一丹明净,海中日出,本体自成,可记住了?”

“小子记住了。”

声落,吴不赊只觉五心中同时有灵力进入,仿佛开了五个口子,溪水潺潺,汩汩流入,其势轻柔,并不像吴不赊想象的,洪流陡发,狂灌进来,可见樟古佬颇有经验,也不是个急躁的性子。

吴不赊大喜,不去管流入的灵力,只是抱元守一,意守丹田,流入的灵力越来越多,丹田渐渐充盈,鼓胀如球,热如火炼。吴不赊学有正宗的追风门心法,不急不慌,若守若忘,直到腹中越来越热,隐有骚动之象,始才微运意念,河车搬运,热流分出,行一周天,流入气海,循环一成,后面的自然跟随,在体内形成一个阴阳鱼,游走不绝,进入体内的灵力,尽数化入气海,先前燥热亦息。

少时,腹中复热,越来越热,热到极处,气海中忽地一亮,似午夜的一点灯火,火光渐亮,越来越亮,也逐渐放大,幻成一个火球,充盈腹中。火球越来越热,也越来越大,又不知过了多久,火球忽地一炸,气海一暗,只余一点亮光,这点亮光越来越亮,却是一颗内丹,色作暗红,大小如拳。

吴不赊耳中传来樟古佬的声音:“丹运三十六周天,虚丹变实丹,实体乃成。”

炼丹、化丹,《追风经》上有详细记载,其实不需樟古佬指点。吴不赊惊讶的是,他体内成丹,樟古佬如何立马就知道了,不过随即便想明白了,樟古佬既给他输入灵力,气脉相接,他体内的一切变化自然都瞒不过樟古佬。

《追风经》上的说法,虚丹成时,最好将养百日,虚火去尽,始才运转周天,则丹体结实,又不会有燥热之害,但樟古佬既然催促,吴不赊可不敢拖延,就他本心而论,也等不了一百天。他立即以意运丹,周天运转,转一周天,那丹便亮一分,十余周天后,那丹有若实质,也越来越亮,三十六周天后,虚实相生,吴不赊一声长啸,化出本体,却是吴不赊的形象。

木灵儿长得俊,不过若是木灵儿的相貌,颜如雪、叶轻红几个肯定不会让他上床,还是自己的本相靠得住些。不过吴不赊是白担心了,本体一成,略一运气,体内灵力充沛至极,与先前比,强了一倍不止。先前只能是吴不赊一个相貌,那是功力不够,关窍未开,此时打开关窍,已可任意变化,不但可随时变成木灵儿、木长生、黑七,甚至可男变女,人变兽,肉变石。一颗金丹,滴溜溜地圆转如意,任意变化。

不但变化随心,摄风之力亦是大增,微运摄风术,风虎现身,有若实质,真若一头吊睛白额猛虎,咆哮若雷,往前一扑,竟响起炸雷之声。风虎这一扑,已有追风门绝学风雷箭的神力在内,虽距风雷劫火的无上境界仍有差距,但假以时日,练成风雷劫火想来也不太难。

吴不赊欣喜欲狂,眼见樟古佬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扑通”拜倒:“小子多谢爷爷助力之恩!”

樟古佬呵呵而笑:“起来,起来!你小子不但是人、兽、木三体三相,还学过玄门正宗心法,真是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他这一说,吴不赊倒有些担心了,他不是纯粹的木精木灵儿,尤其还是玄门正宗的弟子,与樟古佬这个木精是天生的对头,樟古佬不知会有什么想法。还好,樟古佬虽彻底摸清了他的底子,却似乎并不在意,捋着胡子道:“不错,不错。你打的是玄门正宗的底子,难怪能轻松吸收灵力,既不浪费,也不难受。”

吴不赊这才记起樟古佬说过灵力灌入时会比较难受,自己却没有半点儿难受的感觉,只觉得十分畅快,原来是玄门正宗的底子打得好。他好久没想起追风子了,这时倒念师父的好。其实他错了,与其谢追风子,不如谢黑七。黑七当日化丹,已把他的经络梳过一遍,所以今日才不难受,和玄门正宗的心法可没什么关系。不过樟古佬既不知道这些,而吴不赊这中途出师的半桶水更全然不知。

吴不赊体内灵力充盈,心绪激动,道:“祖爷爷,请把灵骨给我,我即刻赶去浣花城,将祖爷爷灵骨与惜惜小姐合葬。”

“不急,不急。”樟古佬却连连摇头,见吴不赊一脸疑惑,他解释道,“西岳府开府时,在戮妖谷四方八壁设有四剑八雷,组成阵势。戮妖谷其形如斗,又极利于阵法发挥,你现在功力虽然不错,可若硬冲出去,便不死也要受重创。”

吴不赊吃了一惊:“这戮妖谷里还布有这么歹毒的阵法,西岳府吃饱了没事做啊,都没了命,还怕妖类造反?”

樟古佬摇头:“你想得简单了,西岳府布下阵法,一是戮妖时防妖类同党劫夺;二来,有些妖类即便掉了头,也不一定会死,隐身谷中,修成元气,又可出而为祸。像老夫就吸了数十个灵光不散的妖类的灵气,若老夫不吸,他们很有可能再次成精。不过有了四剑八雷,即便重新成精,只要一露头,妖光一现,撞上四面四剑、八方八雷,也是有死无生。”

他这一说吴不赊明白了,也是,吴不赊自己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天下万物,各具其能,可不是一刀就可斩尽天下的。

“那我怎么出去啊?”吴不赊想了想,道,“我不声张,悄悄从谷口地底下钻出去行不行?”

“不可能。”樟古佬摇头,“四剑悬于四壁,八雷布于八方,整个戮妖谷,俱在四剑八雷监控之下,你一近谷口,雷符便会发觉。除非你身上没有妖气,否则只要靠近谷口十丈,雷符便觉,雷符一动,八雷迅发,四剑齐至,你是有死无生。”

“我从地底十丈下钻过去也不行?”吴不赊真是有些不服气,“就算他能发觉,我藏身地底下,泥土挡着,四剑八雷也伤不了我啊。”

“年轻人啊。”樟古佬呵呵一笑,“年轻人不吃苦头不得到老,那雷岂是如此简单?上有轰天雷,下有沉底雷,雷符一动,天地交轰,泥土怎么挡得住?你也太天真了,除非你是藏身坚石巨岩之中,不过岩石你该钻不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