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不赊功力高,凝神倾听,隐隐有轰隆的脚步声,该是周江所率那一万人,不过还在七八里外。他点点头,下令:“散开,布阵。警戒放出去,不许进,不许出。”

一万追风军立即整队,摆下攻击阵势,却借势略得喘息。那小校却不耐烦,连问了几遍,这边只是不理他。

这时一队人前移,当中一将,气势凛然,即便隔着数百步,吴不赊仍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威严肃杀的气势。吴不赊拿眼扫视,道:“这人是谁?”南释权道:“这人便是天龙北卫的指挥使阳存义,将门世家,有天龙第一高手之称,不过左卫的程妨并不服气。”

“天龙第一高手?呵呵!”吴不赊眼光转动,心下便打开了鬼主意。

“你们是什么人?亮明身份,束手就缚。”阳存义的声音滚滚送了过来,音调低沉浑厚,恍若天边闷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功力不弱,确实有两把刷子。”吴不赊缓步上前,有样学样,“你们是什么人?亮明身份,束手就缚。”

南释权一呆,“扑哧”笑出声来,看着吴不赊背影,暗暗摇头:“这妖王手段了得,却是妖性不泯,没个正形。”

那边阳存义也愣了一下,可就怒了,暴喝道:“你是什么人?”

吴不赊便像个应声虫:“你是什么人?”

阳存义怒极反笑,他自然看得出吴不赊顶上妖光,冷笑道:“你这妖孽,竟敢上天界来造反,也真是不知死活了。来呀,与我拿下!”立时便有一人扑出,作小校打扮,二十来岁年纪,使一把弯刀,眼中精光如电,功力不弱,三个起落,已到吴不赊面前,一刀劈下。

这人功力虽不弱,还不放在吴不赊眼里。他本来就只是要拖时间,打打杀杀,他兴致不高。他一闪,道:“来将通名!本将军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车骑校尉,王通。”

天龙卫的品秩高,王通在天龙卫中不过是个小队长,但这车骑校尉却是正五品。不过吴妖王搞不懂这些,一脸轻蔑:“原来是个驾车的啊!”

南释权傻了眼,有这么理解的吗?王通则是气疯了:“纳命来吧!”刷刷刷连劈数刀。吴不赊脚下滑溜,左躲右闪,尽数闪开,嘴里尤自道:“这刀舞的,倒有点儿甩大鞭的气势,没丢了车夫的本分。”

王通真个气坏了,右手连环三刀,左手忽地一扬,黑影一闪,却是一张网。

吴不赊还真没说错,刀法还真不是王通的强项,他的杀手绝招是左手袖中暗藏的一张网。此网名大,号为天罗地网,虽然有些马不知脸长,却也真有几分玄机,善拿一切有灵之物。

吴不赊真要躲,绝对能躲开,但他心中另有鬼主意。啊呀一声,他迅疾一闪,网跟着落下。他脸上变色,又贴地一滚,那网竟恍似活的,跟踪而至,“刷”一下就网住了他。吴不赊脸上的神色当然是装出来的,若不装个样儿,怎么骗人?身子被网一缠,他“扑通”便倒,左撕右扯,却是越缠越紧。王通嘿嘿冷笑,也不拦他,只是看着他撕扯,手一扬,连网连人提将起来,到阳存义面前回令:“禀将军,妖孽拿到。”

南释权见吴不赊竟被王通一网拿了,大吃一惊,忙叫:“杀上去,抢回大王。”

追风军军法严峻,不得军令,不敢擅动,南释权更完全指挥不动。南释权急得跳脚,却是毫无办法,心下闪念:“想不到这妖王如此不济,此时便走也迟了。妖王一招供,必定把王子供出来,却是苦也。”

不说南释权在这边叫苦,却说吴妖王被横拖到阳存义面前。阳存义一脸杀气,喝道:“你是何方妖孽,速速招来,或可留你个全尸!”

吴不赊早存了心,一点灵光,钻在地底,王通那天罗地网,其实只是网住了他半个身子。这时听得问,他却又变做了应声虫:“你是何方妖孽,速速招来,或可留你个全尸。”暗里却化一只手,捏了黑砖,隐在土下。

阳存义哪有闲心和他作戏,冷哼一声:“斩了!”

王通暴应:“遵令!”俯身便来提吴不赊。吴不赊一只手隐在背后,趁势钻出,喝一声:“着!”黑砖无声无息打出,打的却不是王通,而是阳存义。黑砖去势如电,距离又近,吴不赊心中思量,没个道理打不中。一砖打死主将,顺手扑杀王通,再趁势冲进军中一通乱杀,那一面追风军借势掩杀,这一仗轻轻松松就赢了。

不过这世间的事,从来不像算盘上的珠子那么顺溜。黑砖堪堪打到阳存义面前,只见阳存义左手一扬,屈指一弹,金光一闪,铮的一响,黑砖竟被他一指弹开。那金光是什么呢?阳存义弹出的那只手指,金光灿灿,竟是一只金手指。

砖一出手,吴不赊人也从网中彻底钻出。只要一收回黑砖,他反手便要扑杀王通,再没想到黑砖竟被阳存义一指弹开。看着正午阳光下阳存义金光灿灿的手指,他不由惊呼:“金手指?”

南释权在后面急得猫抓心,突见吴不赊脱困,而且还以黑砖偷袭阳存义,立知自己误会了。他又惊又喜,急叫道:“天地惊雷无双指,大王小心了!”

便在他的叫声中,阳存义手一长:“妖孽,纳命来吧!”一指点向吴不赊眉心。

金子是好东西,金手指就未必了,那一指戳来,简简单单,却是风雷乍起,声势惊人。

吴不赊脱网,边上的王通又惊又怒,本要扑上,一看阳存义出指,他却反往后跃。他不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却是阳存义这人个性高傲,自负天龙第一高手,他若出手,绝不要人帮忙。他站得近了,万一事后传出风声说是他帮阳存义拿了吴不赊,那小鞋可就有得穿了,所以这会儿是尽力一跃,能跳多远就跳多远。

“天地惊雷无双指?”吴不赊不惊反喜,“我也有一套指法,且与你打打花指看。”左手持砖往后一背,右手一晃,手掌霍地变大,直比先前大了一倍不止,四指一屈,只余食指,伸得笔直。他口中低喝:“化血噬魂修罗指!”迎着阳存义的金手指一指点出。指一动,没有雷声,却有撕破空气的厉啸,其声凄厉,有若鬼哭。

吴不赊这化血噬魂修罗指是来自脑中一个妖怪的记忆,那妖曾以此指横行天下,化血噬魂,不知伤了多少高手。当日西岳府拿他,也是花了极大心力,折损了好几批高手才最终成功。不想那妖凶魂极厉,虽死不散,被樟古佬吸食,化去灵光,只余一份记忆,这会儿却是便宜了吴不赊。吴不赊功力之高,却还远在那妖之上,化血噬魂修罗指乃纯阴指力,一指既出,天地玄冰,寒风怒啸。在吴不赊手下,寒风竟隐带雷声。那妖若是见到吴不赊如此指力,必要惊为天人。

阳存义的惊雷指却是纯阳之功,纯阳对纯阴,针尖对麦芒。两人两根手指,以快打快,霎时便交换了数十招,而且都是以攻对攻,其中凶险猛恶,除了身在其中的两人,边上万余人,竟没一个看得清楚。只见两人对面而立,舞臂伸指对攻,不像在厮杀拼斗,倒仿似两个牧童在给进圈的羊儿点数。唯有阳存义指上惊雷的炸响和吴不赊指上寒风的厉啸才让人清醒地意识到,这两人指力的可怕。

阳存义一生自负,此时却是越斗越心寒。他一生修为全在这根手指上,往日对敌,哪怕对手功力远强于他,只要他出到惊雷指,十有八九能占上风,只因力聚则强。他这惊雷指,全身功力聚于小小的一根指头上,其力之强,足可化铁销金,指上雷音,便是明证。再想不到,他一生纵横无敌的惊雷指,竟然赢不了吴不赊的那什么化血噬魂修罗指!

又斗数十指,阳存义指法已穷,忽地往后一跳:“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吴不赊嘻嘻一笑:“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很好,很好。”阳存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体内忽地啪啪作响,便如过年放了一千响的鞭炮。他手一扬,右手本来就长了一截、大了一倍的手掌,这会儿又变得更大。食指于瞬间连屈七下,每屈一下,便是一响,其音如雷,又快又脆,七下响毕,一根指头仿佛又长出一截,对着吴不赊点了过来。先前以快打快,舞到最急时,一根指头仿似化作了千百根。此时却是化慢为快,指上如挑大山,如挽苍海,浑厚沉凝,一指千钧。

吴不赊知道小视不得,收了孟浪之心,也是屈指连弹,却一连弹了九下。他这个不是学的阳存义,是修罗指中本有的指法。其实都一样,都是以快速连弹聚力之法。修罗指纯阴之功,吴不赊一根手指本来青白若冰柱,这时九下连弹,却是变了颜色,由白变红,弹一下,红一分,淡红,粉红,通红,直到殷红。九下弹过,他一根指头殷红如火,仿似一根烧红了的铁通条,也是缓缓一指点出。

万籁无声,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两个,看着那两根缓缓凑近的指头。

南释权乍惊乍喜,小心肝儿本来就扑棱棱乱激动,这时更是怦怦急跳,不得不以手压胸。美人捧心,千般妩媚。胖子捧心嘛,还是算了,也不知怎么形容,不过还好,没人看他。

两指相撞,阴雷撞阳雷,所有人都以为必是惊天动地的轰雷炸响,谁知却只是“扑”的一声。微微的一下轻响,响声还有点闷,难道真是大音希声?

忽见吴不赊往后急退,不是走,却是整个身子往后滑。就像在溜冰,一滑十余丈。退一步,没站住,又退了几步,还没站住,又退了两步,身子晃了两晃,这才站定。

与吴不赊的退了又退相反,阳存义却是屹立如山,一动不动,只是一张脸突地红,突地白,复又变红,再又变白。便如戏台子上的变脸,霎时连变了四五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里没内行,大家伙看的都是热闹。南释权心下便“咯噔”一下:“妖王输了,阳存义果然不愧是天龙第一高手。”

差不多所有人都是他这种想法,却只有吴不赊、阳存义二人才知道真相。吴妖王奸商之性,好实利不好面子。巨力相撞,他以退化力,看似退了又退,攻入体内的力道却被他化尽了。阳存义身为指挥使,又戴着天龙第一高手的大帽子,却是不能退,只能硬顶,脸色数变,红是血涌,重创之下,五脏六腑中血气涌了上来。白是硬压,以一股巨力,硬把伤势压了下去。只是伤势过重,余力过巨,连压数次,所以才脸色数变。

阳存义功力不如吴不赊,仅以指力论,相差却不多,但他这么死要面子地硬顶,却是受了活罪。

便在这时,周江所率一万追风军也到了,轰隆的脚步声震得人心惊。天龙卫回头张望,都有惊惶之色。吴不赊忽地暴喝:“清君侧,讨公道,杀!”手一挥,追风军狂攻上去。

阳存义没想到吴不赊还有援兵,既惊于吴不赊功力之强,胆子之大,也惊其实力之雄。他本骄傲至极,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挥军阵战,从来都是有进无退,有攻无守,此时却知道硬顶不得,强把一股血腥气压进肚中,道:“退进园中,守住大门,发信号,叫援兵。”

晓春园虽只是座园子,可这是天家园林,而且里面有春晓花,所以院墙极高,足有五丈以上,前后就两扇门。北卫负责前门,阳存义退进园中,追风军贴身狂攻,关门已是不及,却是堵着园门,死战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