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打算再蕴养这道珠一千年的,但琴后被那小兔崽子得手了,她又是个烈性女子,说不定要玉石俱焚,还是趁早拿出来为好,到手的东西才是真的!

  岂料魔后一探,继而狂喜。

  竟然是完整的道珠!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这三百年都是石扶春看管琴绯红,送她一些天材地宝滋养道体,是再正常不过了!魔后嘴上还刺激着人,“这道珠恢复得这般快,也有我魔尊一份的心意罢?说不得是双修的功劳呢,妾身可真羡慕姐姐能有此佳徒!”

  “是么?那我送妹妹如何?”

  魔后僵住。

  不知何时,她的后背贴上了女子的胸脯,几缕发丝顺着气息吹拂过来。绯红极其缠绵悱恻搂住了魔后的腰,一只手则是穿过腋下,按在她的心口,柔声道,“妹妹怎么跳得这么快?是在欢迎姐姐么?”

  一对青莲足下燃起了暗火,顺着魔后的衣袍爬上来,三千道纹紧紧囚住她。

  “姐姐动手会有点疼,妹妹,你多担待。”

  魔后动弹不得,面露绝望。

  龙皇通风报信是假,引她入局是真!

  既然她身后的是琴绯红,那她面前的“琴后”又是谁?……是魔尊?他疯了不成,自己被穿了琵琶骨,还帮人来诓她?!

  魔后发狠,“你敢动我道珠,我就捏碎这一颗!”

  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谁不会?

  魔界可没有孬种!

  魔后正等着对方迟疑的时机,她知道如何该跟人谈判,用软肋要挟,动摇他们的意志,然而她听到了什么?那女人竟然说,“你捏啊,你这颗万年道珠,比千岁道珠要值钱多了。”

  “琴后”也笑着回应,“师尊,逆徒死了之后,您答应过我的,要日日抚摸我的骨头!”

  魔后不寒而栗。

  全是疯子!

  琴皇和琴母也觉得甘香儿疯了。

  从香阴山回来之后,这孩子哭哭啼啼说自己做错了事,当场斩了自己一条手臂,那血肉横飞的场面,把二老吓了一跳。琴银夜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态,悲痛不已,“小狐妹妹,够了,够了,你已经偿还了!”

  二老面面相觑。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实在是一头雾水啊。

  甘香儿捂着断臂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

  琴皇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我儿还活着?”

  琴母也是欣喜无比,“那她现下在何处?为何不归来?”

  甘香儿缩着肩膀,带着哭腔,“姐姐生气极了!她断了我七尾,剜了道珠之后,又看见佛子前来救我,于是她一气之下就跑了!呜呜呜,琴娘娘,你最是仁善,你帮帮我,我已经知错了,能付出的都付出了,可姐姐还是要杀我!说他日归来,必了结我!”

  琴母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参与道争厮杀了,心肠慈软,她犹豫不已。

  甘香儿跪在她脚边祈求,“娘娘,娘娘,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不求姐姐原谅我,只希望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喝姐姐的洗脚水也成的!”

  “你,唉……”琴母被她哭得无可奈何,“罢了,等她回来,我替你求一求情。”

  “娘娘!谢谢娘娘!”

  甘香儿嘭嘭磕着头,脑门全是血迹,二老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于是他们等了又等,三百年转瞬而过。

  琴皇派人去狱山查探过了,并没有女儿的踪迹,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何方。

  本来他想要发布诏令寻人,可是一看甘香儿那瘦了一圈的小脸,惊恐得难以入眠,想想还是作罢,小姑娘脸皮薄,她都已经惨成这副模样了,想必也知错了,又何必在她伤口下盐?

  到底是真心疼爱过了三百年的小丫头,二老也不忍心逼她。

  反而是他们的小女儿,戾气实在太重,再怎么说,也不能对哥哥对动手啊!现在一个伤两个废的,他们心疼得无以复加!

  偏偏仙帝带太子出游,又不在三十三重天。

  在甘香儿做小伏低的三百年里,绯红去搞风搞雨了。

  她光顾了一趟欢喜妖窟。

  剧情里眉目含情、放荡邪气的小妖皇还是男童的模样,眉心一点红痣,他捧着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绣花球,欢喜踢着玩儿。玩累了,他就爬到合欢树上,抱着绣花球睡熟了。

  大人的谈话声由远而近,他惯来受宠,小脾气发作,丢下一句,“睡觉呢!别吵吵!”

  他一个翻身,绣花球跌落下去。

  小妖皇没有听见绣花球落地的脆响,他揉着困涩眼皮,睁开了眼珠。

  那花球落在了一个女人的怀中。

  蝉紫衫,灵蛇髻。

  那合欢花落在她半扇锁骨上,印染一片淡紫色的烟雾。

  妖后笑道,“还在发什么愣?别怠慢贵客!”

  小男童跳下树来,主动走到她面前,女人只漫不经心地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就把绣花球还给他。

  女人冲妖后颔首,与妖帝一同进殿。

  小男童拉着妖后的衣摆,悄声问,“阿娘,这是谁啊?”

  妖后抱起他,“你忘了?你见过她的,就在四百年前那次灯节,你贪玩跑出去,被大妖掳走,还好琴后寻了你回来。你还哭哭啼啼说要做人家的新娘子呢,也不知羞!”

  她们妖族的孩儿同其他界域不一样,除非动了要嫁娶的念头,才会慢慢长成青年的模样,否则千万年来都会是妖童。

  小男童以为自己千万年都要做妖童,直到见了那个女人,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手脚发热又发疼,夜里睡不着爬起来,发现自己竟然高了不少!

  “阿娘!我高高了!”

  他惊喜不已,光着脚跑过宫殿长廊,要去给父母报喜。

  今夜光照皎洁,一头银蟾坠在合欢树里。小男童笑得弯起了月牙儿,他敞开胸肺,深深呼吸一口夜里的香气。随着他咚咚跑动,那纤细臂腕上的缠臂金也叮叮当当清凉地响动,随后,戛然而止——

  那青荷锦鲤的屏风溅上了血光。

  他呆滞跌坐在地。

  怀里的绣花球骤然滚落,跑远了。

  一袭蝉紫色薄衫从后头走出来,剑尖淌着朱砂。

  她剑尖挑起了男童的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

  三百年后,三十三重天开了一场特殊的宴席,甘香儿终于被琴族接纳,正式收做干女儿。

  琴皇大手笔,遍请四界生灵,仙、魔、妖、佛,都到场了,特别是佛界的梵宫,他们本不想参与,但因为牵扯到了优昙佛牌一事,梵宫还是决定走上一趟,做最后的了结。

  这一天简直是甘香儿最有脸面的时刻,四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个主人翁的身上,那可是姥姥也没有的待遇!

  做小伏低那么多日,她终于能扬眉吐气,挺直腰板了。

  只要她被琴族正式认可,那琴绯红就是她“姐姐”,哪有姐姐杀妹妹的?

  甘香儿现在巴不得她回来,看她还敢不敢动自己!姥姥什么都想到了,果然是最聪明的狐!

  这日,仙帝也带着小太子回来观礼了。

  “小媳妇儿!”

  小太子是少年俊俏模样,头戴玉冠,“我跟父亲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头万年的照夜清,送给你!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得长明!”

  说着小太子把萤灯亲手交给了甘香儿。

  “什,什么媳妇儿,你别胡说。”甘香儿悄悄看了仙帝一眼,将耳边的碎发灵巧别到耳后,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不过以后别送这些小女孩儿的玩意了,我更喜欢防身的法器呢!”

  “有我在,你需要什么防身的法器呀?”小太子满不在乎地摆手,“谁也不敢伤害你!”

  青霄中响起了一道很轻的笑声。

  “是吗。”

  那朱衣宛如一簇降世明火,煌煌烨烨,燃烧了整个天阙。对方指尖如雪,旋转着一柄清薄灵动的水月观音蝉翼扇。

  扇面之下,掩着温柔翘唇。

  “你娘我偏不信呢。”

第76章 仙侠文女主角(10)

  “鬼鬼祟祟!来者何人!”

  小太子身边的扈从厉声叱责,然而等他听见下一句,整个人都冻住了。

  “噼啪!”

  下一刻扈从被拆了骨,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鲜血漉漉开在少年的足下。

  他白衣开道,神态清凛,提着一盏金煌煌的梵王灯,将指尖、下颌、锁骨、眉峰都一一照得明晰。

  似仙,更似魔!

  “是……不死仙种的白衣首徒!”

  宾客惊骇,议论声压得很低,多数修士都在传音。

  “不,现在应该说,不死魔尊了。”有人望了一眼上座的魔界使者。

  “他怎么还敢来三十三重天?!”有人惊讶愤怒。

  六百年前,仙界与魔界爆发道争之战,皇级仙魔都参战了,最著名的当论狱山道争,上清琴后携着弟子出战,白衣首徒石扶春当场叛变,与魔后擒杀琴后,导致她陨落狱山,四界为之震惊。

  道争牵系到大道之源,为此葬身的仙君仙皇不在少数,但琴后却是仙庭之后,是一界之母,她的消失令天地同悲,四野无声。

  琴皇琴母痛失爱女,移情到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狐女身上,那香狐族也因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位列仙班,远超狐族道统,一时传为四界美谈。

  眼下这一出宴席,是狐女的生辰宴,亦是认亲宴。

  众人实在想不通,不死魔尊来这种场合做什么?他难道不清楚,他是让琴皇丧失爱女的罪魁祸首吗?琴族之所以能容忍魔界,是因为道争无情,每一界,每一域,每一道,不管愿不愿意,都无法置身事外,死在四界道友手上,亦是一种荣光。

  但石扶春叛出上清宫,转修魔道,对仙族来说是无法饶恕的!

  “姓石的!”

  小太子认出来了。

  他瞪圆了一双清眸,怒喝,“你,你还有脸回来!”

  小太子一千零六十岁,只比石扶春少了十岁,幼年的时侯,小太子最是仰慕他,追在他的屁股后头喊“小石头哥哥”,或者小太子发怒,满宫室嚷着“又硬又臭又冷又讨厌的石头”。

  一个是师尊的幼子,一个是师尊的徒弟,他们年岁相差不大,相处得奇异和谐。

  虽然大多数时侯石扶春都是用清凌凌的目光睨他,仿佛在说你这个小屁孩屁事怎么这么多。

  他欲斥责对方,便见少年身后出了一道身影。

  小太子彻底僵滞。

  刚才那一句不是幻觉,是真的。

  他娘亲回来了!

  小太子又惊又喜,正想奔过去,就听见旁边哗啦一声,小狐女撞翻了案边的香螺卮,澄金色的酒液流淌下来,沾湿了她香嫩的小手。

  小狐女微微发起颤来。

  她回来了!

  竟然真的回来了!!!

  甘香儿简直欲哭无泪,她真的是在心里想一想!

  真的!

  她希望琴绯红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打扰她的小日子!

  这三百年来,她按照姥姥的吩咐,收敛起了一切脾气,细心体贴侍奉着琴皇琴母,比孝敬亲生父母还要下足功夫。

  与此同时,甘香儿也时常去琴族的领地,同年轻一辈打成一片,让他们心甘情愿唤一声“香儿姐姐”,连那些年纪大的族老,都不得不赞叹她心灵手巧平易近人,是个好姑娘。

  哪怕是最令她害怕的上清宫,甘香儿也咬一咬牙,小心讨好弟子们,倒是让她知道了不少的秘闻。

  比如说小太子并非是从琴后腹中出生的,而是取了帝后的心血,铸成的仙胎。

  如此说来,一界帝后尚未同寝?

  这个发现让甘香儿不由得窃喜,大部分芳心遗落在仙帝的身上了。可是琴银夜又是她在琴族的庇佑,甘香儿自然也依恋他,不舍得离开他,只觉得一颗心分成了两瓣,令她左右为难。也不知道姥姥是如何驾驭得了那么多男人的,就两个已经够她头疼了。

  “好香的酒。”

  甘香儿耳边多了一道柔腻的女声。

  她悚然一惊,狐毛都要炸起来了。

  那水月观音蝉翼扇缓慢轻摇,香渗渗得令人发晕。随着主人的饮酒动作,那纱扇轻轻地抵在心口,光影盈盈透进去后,发系宝冠、颈绕璎珞的观音就睡在女子的洁白胸脯之上,香艳风流纵横其中,眉目慈悲又多情。

  “这是琴族的琴心酒,只有女儿出世,才会舍得邀客一饮。”

  绯红酒液沾唇,望向琴皇琴母,笑吟吟地说,“没想到女儿陨落之后,母亲又生了一个女儿!当真是普天同庆,可喜可贺!”

  “什么陨落!”琴母欣喜走上来,挽住她的手臂,“我就知道!红儿你没有死!快让娘亲看看!”

  “不必看,是没死。”

  绯红捏着一柄观音扇,动作轻柔抵住琴母的手。

  母女竟隔了开来。

  琴母一愣。

  这,这明明是她血肉相连的骨肉,怎么陌生得这般厉害?

  绯红轻摇扇柄,一颗颗光洁莹润的香珠也碰撞起来,声声清响。

  她含笑道,“不过是有一头小畜生,还没化形,嘴儿都倒是挺馋的,还胆大包天,躲在狱山捡漏,喏,吃了我半颗道珠,导致我不敌魔后与逆徒,被镇压在了狱山深处,穿了琵琶骨,生生锁了三百年,不见天日,只待道珠蕴养完,再剖心取之。玉尺魔侯,你说是吧?”

  玉尺魔侯持的是魔界使节的身份,也是魔界的代表,闻言坐立难安。他是魔后的人,也清楚魔后的计划,跟琴后说得分毫不差。

  说是,那就是魔界狼子野心。取人道珠,用来助长自己的修行,是一种极其阴损的手段,所以魔后才会在背地里进行,不然让仙族知道了,得在魔后宫杀上个三天三夜。可说不是,这琴后会不会拿他第一个开刀?

  魔后与陛下神秘莫测,最近更是不见踪影,他们做下属难以揣测圣心,实在为难。

  本来这赴宴的差事,该交给不死魔尊石扶春,他才是现任的魔界行走,以一己之力,震慑诸天王侯,可是不死魔尊很叛逆啊,动不动就失踪,比魔后魔帝还要变化多端,若是惹得人烦了,一个大开杀戒,连自家人都得遭殃!

  这些年葬身在不死魔尊手上的魔族多不胜数,甚至还搭上了三位魔皇六位魔侯,他们深深怀疑这是仙族安插进来的卧底!

  最后魔帝都无奈了,出面发话,让他们少去惹魔尊不快,能解决的事情自己解决!

  玉尺魔侯心累不已。

  这年头修个魔也不容易,上头有个不管事的魔帝,有个爱搞事的魔后,还有一个冲动暴躁连自己人都杀的魔尊!

  玉尺魔侯夹缝生存,早就练就了一手登峰造极的推锅手段,他吃了一惊,怒声谴责,“竟有此事?普天之下,竟还有人敢侵吞琴后的道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反正是那头小狐狸惹事生非,再怎么说,琴后也该先收拾她!

  至于到最后会不会收拾魔界……玉尺魔侯望了一眼琴瑟宫的远处丹扉,内心绝望,可恨,他坐得太里边了,想跑路的太不方便了!玉尺魔侯打定主意要提起精神,他们一打起来他就偷摸着跑!

  琴母连忙说,“这件事我们已经清楚了,是香儿不懂事,她已经知错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交代?”

  绯红摆弄风月,低眉浅笑,仪态也如扇面上的菩萨一样清丽端庄。

  “嘭嘭嘭!!!”

  四方宫殿缠系的琉璃灯一盏盏崩裂,烛火争先恐后地逃离。

  “啪啪啪!!!”

  盛着酒酿的香螺卮一杯杯碎开,金液化成飞灰。

  鸦雀无声。

  而绯红仍旧柔情万千地笑着,轻摇团扇。

  “不知是何等的交代呢?请我琴绯红喝一个小畜生的妹妹酒吗?”

  众人眼皮狠狠一跳。

  来了!

  “啊啊啊!!!”

  甘香儿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哆嗦,尖叫出声,慌忙躲在了琴银夜的身后。这霸道无双的手段,让她想到了最为惨烈的那一天,这女人也是面带笑容,切了她的七条尾巴!

  甘香儿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抖个不停。

  绯红则是挑了一张看得最为顺眼的玉案,斜斜倚坐着。她后领下滑,那琵琶骨血痂斑斑,尚未长好,看起来极为骇人。

  系统怀疑她是故意的。

  因为在她的腰臀之后,正好是三百年未见的男配老冤家,二十四诸天最为标俊清彻的佛子。

  这三百年来,虽然系统还没进小黑屋,但它时不时就能听见宿主念叨一句,要是能看到暴躁佛子完整版“蝉蜕”好了,不然听一听蝉鸣也是好的。

  总而言之,系统已经不能直视“蝉蜕”、“蝉鸣”这一类字眼了。

  优昙:“……”

  施主,过分了。

  你坐哪里不好,非要坐小僧吃饭的桌子,虽然小僧知道你很能干,这顿仙宫白食肯定没得吃了,但你这样挡住小僧,会影响小僧随时跑路的。

  还有,施主,麻烦你把衣服穿好了,那衣摆都滑到小僧的手上了!虽然小僧看不见,但你也不能这样欺负小僧这个老实的出家人!

  佛子仰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衣料!

  这手感!

  她哪买的?

  “咳!”

  优昙旁边的首座师父咳嗽一声。

  小子你手干什么呢?还摸人家衣摆?是不是想抄一万遍佛规了?

  首座师父正让小弟子收敛点,就看得这女子的眸光往后一掠,雾般朦胧的蝉翼扇遮着朱唇,隐隐约约,流淌着一种欲说还休的情意。

  菩萨面,香桃骨。

  首座突然觉得,修什么佛,盐香风色哪里比得上软红香土!

  优昙双目失明,凭借着过人的听力,感觉到了他的首座师父抖了抖袖口,又抖了抖脚,就差脱了鞋板子要磕上一磕。

  优昙:“?”

  干嘛呢?

  首座出门来得匆忙,忘记戴佛珠了,于是他抬起手,默默地摸了一把优昙光溜溜的脑壳,勉为其难想象一下佛珠的手感。

  我佛慈悲!

  佛法无边!

  我释蝉月都混成首座了,只差一步就能接手梵宫了,是不会被女色所迷惑的!

  优昙:“???”

  首座沧桑开口,“优昙,头有点油,等下回去记得洗一下。”

  优昙:“???”

  首座你这是在侮辱我一天洗一次的洁净光头?还是侮辱我高超的洗头方式?

  嘿老子这暴脾气忍不了!

  优昙还没破口大骂,被首座摁了下去。

  首座传音道,‘别出声,你那小冤家要放大招了。’

  优昙变脸极快,白纱覆眼,淡然高雅道,‘首座,我与琴道友是高山流水,知音难寻,您想什么呢!’

  首座哦了一声,同样淡然高雅道,‘可以当众脱衣的知音?妙哉。’

  优昙:‘……’

  都说了那是战斗习惯,打架之前换一身重金购买的法衣怎么了!!!

  和尚就不能有钱炫耀吗!!!

  师徒你来我往地过招,场上的局势却是愈发凝重。

  “琴娘娘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吗?交代呢?”

  绯红这称呼一出,四方各异。

  琴母是瑟族女子,柔弱恭顺,修了万年仍是一个仙君品级,虽然夫君是皇,但担不起后的尊位,于是三十三重天都称她一声琴娘娘。

  这尊称谁喊都不奇怪,哪怕琴皇,也会讨巧喊一两声都来逗趣妻子,但亲女儿喊琴娘娘,让诸仙都忍不住想起了甘香儿缠在琴母身边,一口一个琴娘娘的亲热场景。

  现在小狐女都要改口叫娘亲了,反而亲生的不叫娘亲,叫琴娘娘,两相对比,实在怪异至极!

  “你,你这孩子喊我什么!我,我是娘亲啊!你不认娘亲了吗?”

  琴母当即柔弱红了眼圈。

  她实在被这疏离的称呼吓着了!

  她生育了三子一女,俱是清灵明澈的仙胎,对她也恭谨孝顺,鲜有顶撞之意。

  琴皇呵斥道,“红儿,你不快向娘亲道歉!你陨落多年,都是香儿陪在你母身边,逗她开颜,纵然她有大错,看在这六百年的情分上——”

  绯红温声软语,“又是情分呀!琴皇,你这论调,好没意思。”

  “三百年前在狱山,我突破重围,破笼而出,伤痕累累之际,玉楼仙皇、银夜仙皇、寒山仙皇却是殷勤陪着罪魁祸首回香阴山祝寿!我不过是取回自己的道珠,被他们连番呵斥心狠手辣!你瞧瞧,我与他们的万年情分,都比不过三百年情分,如今六百年情分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系统:这就是所谓的,通篇没有一个脏字,通篇都在骂人?

  “琴绯红!”

  琴银夜忍无可忍,“你道珠也剜了,七尾也断了,为了赎罪,香儿都把一臂赔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得饶人处且饶人!”

  绯红笑道,“那断臂呢?拿来欣赏一下!”

  琴银夜一噎。

  甘香儿胳膊发抖,紧紧拽住男人的衣袖。

  琴银夜捏了捏她手心,沉声道,“那断臂自然是接了回去,可那一瞬间的痛楚,她是受了的!”

  “刺啦——”

  血光飞溅。

  琴银夜怒而惊叫,断臂处血流不止。

  “琴绯红,你干什么?”

  众人都还没看清,那把观音扇又重新回到绯红的手中,被她轻摇出风情,“银夜仙皇这般生气作甚?无非是一瞬间的痛楚,断了臂再接回去好了!”

  眼看着好端端的一场认亲宴,变做一场兄妹相残的闹剧,还有四界在看着,好脸面的琴皇头痛不已,“红儿!够了!你害了你兄长白头还不够——”他生生咽下这桩丑闻,语气满是严厉,“到此为止,坐下,不要再胡闹了!”

  琴皇言出法随,一道诏令浮现在绯红周身。琴皇强制让她坐下,直到参加完这一场生辰宴。

  “琴皇,你老了,诏令也旧了。”

  绯红轻抚扇面,那水月光影微微晃动,直到她抚上观音丰腴饱满的唇。

  她说,“听新皇敕令,入座,噤声。”

  扇中观音启唇,清音飘渺,“入座,噤声。”

  法则一出,琴皇被困在光影里,他被强令坐下,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半句声音。琴母拍着蚕笼,惊慌道,“你,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出你父亲!”

  小太子感觉自己茫然一片。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娘亲不是回来了吗?按道理来说他们一家团聚,是高兴的事情啊,怎么娘亲上来就要砍了二舅舅的手臂,还封印了外公?

  “娘亲,您怎么了?”小太子焦急道,“是不是心魔入体了?”

  他拽着一截霁青色衣袂。

  “父亲,你快看娘亲!”

  万古仙帝风骨清峭,宛若一部莹山清规,他淡淡道,“别扯,两只眼睛都看着呢,怎么了,你上去也是给你娘亲送一盘开胃小菜,歇着罢。”

  小太子:“……”

  为什么父亲总能在一些特殊场合噎死人?

  琴皇很宠爱孙子,小太子也不能置之不理,他当即跑上去,“娘亲,你有什么冤屈——”

  大小观音瞥他一眼。

  “小废物,给老娘闭嘴。”

  一道法令就定住了小太子。

  万古仙帝扬了扬唇,“连开胃小菜都不是。”

  他评价,“丢仙。”

  跟仙帝站得近的群仙默默地挪远一些。

  仙帝的嘴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连儿子都能形容成一盘小菜,那他们,岂不是小菜的边角料?

  群仙突然心口中了一箭。

  “好了,该闭嘴的都闭嘴了,我们再来谈一谈交代。”

  绯红着重咬字“交代”。

  四下无人敢接话。

  绯红看向甘香儿。

  此时她的站位有些微妙,身体倾向琴银夜,手指却悄悄拉住了琴母的衣角。

  琴母很柔弱,一向都是她的丈夫跟子女保护她,她有时也会感到一阵失落,觉得自己很没用,而甘香儿会依赖她,崇拜她,给了琴母很不一样的感觉,这六百年来她都习惯把这头小狐狸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了,自然是不会眼睁睁看她死在女儿手上。

  琴母抿了抿唇,“娘亲知道你委屈,但香儿她能偿还的都偿还了。”

  “是吗?”

  绯红似笑非笑,“未必吧。”

  她弯了弯眼,“我想银夜仙皇没跟你们说,我与他们大战那一会儿,这小畜生为了抵挡我,抛出了不少的好宝贝,您猜猜有什么?”

  “鉴天镜就不说了,乌金龙亶石、珠珑璁、青灵台,行,这是您儿子送我的,也不做数。那绛鹤衣和菩萨低眉雀金扇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三百年过去了,仙界还兴起一种,人死了连嫁妆都要转手的习俗?”

  “我离开仙界实在太久了,您跟我说说有什么风俗,免得我犯了禁忌,惹了众怒。”

  琴母目瞪口呆。

  这、这没跟她说啊。

  “还有瑶台银阙怒红莲、不动明王当斩剑、劫初铃、初禅梵天,哦,我忘了,还有一道无字诏。”绯红眼波横流,“您是从哪里寻来这些宝物?我竟不知四界之内,还有一模一样的法器呢!”

  甘香儿还是心有侥幸,为了不给琴家父母太大的恶感,把这一步遮掩过去了,现在主人当众揭开,她根本隐瞒不过去了!她噗通一下跪倒,抱住琴母的腿,“干娘,我,我实在不是有意的,是那些仙器认主,我怎么赶也赶不走!”

  “干娘,干娘,你信我呜呜。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要据为己有的意思,我就是替姐姐收着,等她回来了我再还给她呜呜!”

  绯红以扇遮唇。

  “那可真是巧了,佛子的佛牌好端端放在诸天之上,被一只狐狸盗了去,你说那只狐狸是不是也想着替人家收着,好他日再还回去?哎呀,狐狸真是好心办坏事!我可怜的佛子,被那狐狸生生耽误了百年的修行,腰都清减了许多。”

  “对了,那狐狸还用佛牌,让佛子挡下了我的一击,这才幸免于难,苟活三百年!原来做善事当真会有好报的呢!”

  优昙:“……”

  说话就好好说话,扯老子的腰干什么,说得好像亲手摸过一样!

  你有本事闭着眼说说我优昙的腰有多少条青筋!

  而首座递过来一个酸溜溜的眼神,那明显是:你小子不干净了!你完了!回去佛经抄定了!

  不仅如此,那像犬儿一样守在琴后身后的白衣魔尊撩了下眼皮:好你个和尚!你完了!扒皮安排上!

  “……”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琴母万万没想到的,她惶惶然,六神无主。

  甘香儿抓住她的手,哭得凄惨,“干娘!干娘!”

  琴母很痛心,“香儿,你怎么能动那些东西呢?”

  “干娘!我知错了呜呜!再也不敢了呜呜!干娘,你打我骂我我真的会改的!”

  琴母心肠软,被甘香儿哭一哭,又有些不忍了。她小声地说,“红儿,那些法器,不是还给你了吗?你看,她也不敢了……”琴母一贯处理的方式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在她看来,仙族寿命长,又是清贵,何须计较太多?

  “好像是不敢了。”

  绯红懒懒抬着观音扇,拨动着案上香猊吐出的雾霭,面容情态也被模糊了,罩着一层轻纱。

  她散漫道,“那让她发个誓吧,除此之外,再没有盗走我的任何东西,否则——”

  “灭一族,以泄我心头之恨!”

  掷地有声。

  原本在下首的狐族族长霍然站起来。

  “仙后!那香狐一族在三千年前,因为心性贪婪,盗走我族七千年结一次的香果,罪大恶极,已被我族流放!我狐族虽不是仙家正统,但也耻与为伍,还望仙后不要将狐族与香狐族混为一谈!我狐族修我狐族的魅惑大道,她香狐族修她们的盗窃大道,不同道,也不同归!”

  甘香儿被说得脸颊火辣辣的。

  她香狐族怎么就修盗窃大道了?明明是她体内的道珠吸引了那些宝器前来,她觉得放着也怪冷清的,自己陪着它们说说话也不行吗?

  “允了!”

  绯红颔首。

  狐族族长松了一口气,“谢仙后大义!狐族自当为仙后万死不辞!”

  绯红翘起唇,意味深长,“聪明的,就是讨喜。”

  她甚至掠了一眼仙帝,那个从头到尾都在当仙界第一壁花的男人。

  “那么,发誓吧。”

  绯红开口。

  甘香儿看了看琴母,又看了看琴银夜。

  “好孩子,快快发誓。”

  琴母感到安慰,她周旋了那么久,终于能让两个孩子和平相处了。

  琴银夜也点了点头。

  甘香儿咬着唇,她混了仙界六百年,也知道誓言是不能乱发的,好在姥姥教了她一招,甘香儿深吸一口气,“我,甘香儿,绝没有偷盗姐姐的道琴!否则就叫我族死绝,再无轮回之日!”

  甘香儿心里只认自家姐姐甘腰儿,所以这誓言被她成功地偷梁换柱。

  她正得意间,绯红胸脯热烈起伏。

  “好!好一个你族死绝!再无轮回之日!简直是棒到不能再棒的誓言!!!”

  “我最喜欢成人之美了!!!”

  她癫狂大笑,观音像也染上邪秽。

  “传我之令,香狐族私盗我道琴香林八节,死性不改,屠族,除名,灭道,永无轮回之日!即刻执行!”

第77章 仙侠文女主角(11)

  “不!”

  甘香儿双目赤红,惊慌大叫。

  “你凭什么这样说?什么香林八节,我、我看都没看过,我根本没有动你的琴!”

  甘香儿的发珠子被她摇得叮当作响。

  为了今天重要一刻,甘香儿天还没亮就起来折腾了。

  她试了一轮又一轮,终于满意选定了一袭飞仙捧月的熟彩衣,颜色富丽又不失少女的活泼,又在宫娥的巧手下,精心梳着一个衬她脸庞的百花分肖髻,插着花草虫鸟镶珠银簪,两侧和发尾都垂着一段段珍珠串,走动起来叮叮当当地响着,让甘香儿格外愉悦。

  不仅如此,少女爱俏,手腕和脚腕都系了一颗颗铃铛。

  三十三重天以素衣为美,仙后常年一身青鹤仙衣,最是清雅飘渺,仙姬们崇拜仙后,自然也跟着追风。

  但甘香儿是一个春心荡漾的少女,性子经不得拘束,并不喜欢这些死气沉沉的款式,她总觉得像个吃斋念佛的小尼姑似的,为此闷闷不乐了好久。琴母得知后,就让珠玳宫专门为她赶制了一批彩绣衣裳,什么霓裳衣,什么百蝶衣,盛宠到了极致,教仙姬仙妃们好不羡煞。

  现在她们是一点儿也不羡慕了。

  仙后殒身后,这个小狐女进入了琴皇和琴娘娘的视线,得了仙后的鉴天镜,享了仙后的万年香火,过的是焚香列鼎、锦衣玉帛的日子,论三十三重天的仙尊们,哪一个过得比这个狐女还逍遥快活?

  有时候想想,自己还真挺酸的。

  她们修了千万年的道,勤勤恳恳才能飞升仙界,成就真仙,可架不住人家会装乖卖俏,不会修炼也没关系,搞砸了事情也没关系,只要讨得上仙们的心意,就能一飞冲天,整个家族都跟着沾光!

  为此,不少仙子还险些动摇自己的道心,觉得自己修道修了个寂寞!

  还不如一张嘴巴沾蜜来得好!

  此时她们终于相信,天道是公正的,这一饮一啄,都有定数。不信你看,仙后正神归位,一切都要物归原主。

  小狐狸吃了多少好处,那都得给仙后完完整整地吐出来!

  所以她们长松一口气——

  老娘憋了那么久,终于舒坦了!

  不是我们修的道不对,是这小狐狸的路子走歪了!

  她完了!

  甘香儿几乎想冲到绯红面前跟她对峙,但她不敢,只能紧紧掐住自己的手心,哭着喊,“你,你不能这样!明明天地誓约都没有降临,你凭什么惩罚我和我的族?三十三重天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绯红朱衣加身,臂腕微敛,懒懒挽着一段古香缎披帛,那亭台楼阁的缎面彩绣垂落下来,一座座朱红宫阙被她踩在脚下。

  “你在说笑吗?”

  她极轻地嗤笑。

  “三十三重天,我不是法。”她玩弄着扇骨,“你是?”

  绯红的眼波又斜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