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少年成名之后,昆山玉君立于云端,接受众生的膜拜,哪里有过这样受制于人的经历,他声音冷如坠玉,“放开本座,否则本座——”

  绯红又低头亲了他一下。

  昆山玉君僵硬如雕像,所有的狠话都被冻在了喉咙。

  他在思考,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越来越像梦境中的少年江霁,那些淡漠无尘的心境,喜怒难辨的性情,决胜千里的帷幄,好像都随着这一场怀孕而烟消云散。

  他变得愚蠢又动气!

  起先他只是想借着她飞升,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昆山玉君陷入了沉思。

  而弟子们目睹着自家师祖被人拖进了山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究竟是生死之争还是打情骂俏?

  他们很是不解!

  “这……这如何是好?”

  年长的师兄们倒吸一口凉气,立马道,“快!快传音给掌门!师祖被妖女掳走了!”

  正人君子被妖女掳走都是什么下场呢?

  他们用脚趾头想想也明白!

  弟子们哀叹道,“师祖还怀着孕呢,她应该不敢乱来吧?看在未来小师叔的的份上,也不能这么搞啊!”

  系统:宿主何止是乱来,都要杀疯了!

  它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小黑屋计时器。

  目前被关押时间:16个时辰。

  它也要疯了!

  掌门收到天际遥远的传音,一口老血都吐了出来。

  不是吧?

  师祖你不是去寻仇的吗?怎么还被人给掳进山了?!

  现在十洲三岛的局势可不怎么好,合欢宗凭借着王朝供奉天魔一事翻身,开始全面回击。他们太上墟虽然没有下场,但其余同道可不怎么好受,被合欢宗摆了一道狠的,正在想方设法要扳回一城。

  这要是传出去,在这战势如火的关头,他们家的老祖正跟宗主被翻红浪,他们太上墟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掌门心急如焚,连忙请了两位太上长老,跟他走了一趟昆吾山。

  等他们跨越千山万水抵达目的地,已是五天之后了。

  弟子们都哭了,“掌门师伯,太上长老,你们怎么才来啊?师祖都被拖进去五天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掌门内心一个咯噔。

  什么,这么生猛?五天都没出来,那我的小师叔们还保得住吗?不会做得流掉了吧?他连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

  “还请长老助我一臂之力,解救师祖!”

  掌门恳求太上长老。

  众人同意了。

  在太上长老的相助之下,掌门当即结印,施展自己的行山川诀,一座磅礴赤山竟然顷刻消融。

  一抹红影飞了出来,同时弹出数道白影。

  掌门一一接过,正要回敬,才发现那是十七个玉盒子!

  “这些养胎圣物,皆是我从各方灵地采集而来,还请掌门收下,好好照料师祖!”

  绯红笑着消失在烈日之中。

  随后就是一声怒斥。

  “不许收!丢了!”

  掌门等人喜出望外,“师祖!”

  他们连忙迎过去,发现师祖头发不乱,衣裳也穿得好好的,怎么会气得这么厉害?

  掌门旁敲侧击,“师祖,这五天您在山里……”

  昆山玉君面如白玉,声如寒刀,他眼底泛起一线霜白,“怎么,你对自家老祖被人玩了很感兴趣?”

  掌门吓得腿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昆山玉君拂袖而去。

  而太上长老立在掌门的旁边,神情高冷,实则疯狂传音。

  ‘昆山玉君怎么是裸着一双足出来了?’

  ‘最外层的腰封也没了!’

  ‘朱兄,难道你没法发现昆山玉君脚踝上三寸,有一个牙印吗?’

  ‘这……黄兄,你是看错了吧,也许是伤口。’

  朱兄给黄兄使了个眼色,别聊了,再聊下去我们得被昆山玉君清理门户了!

  而系统也觉得绯红要被男主“清理门户”了。

  系统:‘宿主,你再来几次小黑屋,男主就可以黑化,摁死你了。’

  绯红微笑不语。

  昆山玉君坐上了自己的鸾鸟道驾。

  纱帘之外,一片水昏云淡,而他的眼里也仿佛沁出了一些晶莹,沾染了朦胧的云水。他指尖垂落,抚上了自己脚踝之上的一侧肌肤,留着女子淡红的牙印,分明不甚用力,竟有一种灼烧的痛感。

  烧得四肢百骸隐隐发烫。

  他甚至还能记起她将他推倒之后,凌驾于他之上的,那副得意、猖狂、相当可恶的眉眼。

  亲一个嘴都能闹得惊天动地的。

  仿佛烫到了指尖似的,他微微慌乱收回了手掌,端正身姿仪态,做他完美无缺的道家尊者。

  昆山玉君的微红唇心飘出一句。

  “下流的小色胚,本座迟早收拾你,让你插翅难逃。”

  男主[江霁]爱慕值78.9%。

第185章 合欢宗女主角(33)

  “师祖!”

  掌门追上了昆山玉君的青鸟道驾。

  “师祖,我有事要禀!”

  薄纱流动着乌照,里头的声音冷淡而不近人情,“何事?”

  掌门斟酌着说,“这次合欢宗与七座王朝的战场不仅是双方的争端,还牵涉到了十洲三岛、诸子百家、各宗各域,以及……六道天魔!”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分外艰难。

  旁听的两位太上长老皆是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六道天魔,浩劫之源,他们这些五六千岁尚未经历过,但从一些万年残朽的经文篇章里,隐约窥见它们的凶残面目。

  天魔一出,生灵涂炭,血肉凋零。

  据说在万年之前,十洲三岛原名为“大周天界”,有着二百九十八洲跟六十二岛,结果恰逢天魔浩劫,大部分洲岛陷落崩坏,只有一小部分人逃了出来。又经过数千年的繁衍生息,这才有了如今的十洲三岛,学派林立。

  他们太上墟的开山祖师,就是浩劫下的幸存者,可惜祖师开山没多久,就因为伤病累累,悄然病逝,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其余的开山者同样如此。

  后人则是从这些蛛丝马迹拼凑出零星的真相,但是,谁也不敢揭开这个残篇之下的血腥。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必亡的结局,那谁还愿意在废墟当中重开新殿?

  他们猜想,开山者们也许是基于这个考虑,选择隐瞒了真相。

  于是各大宗门的传承者选择了跟先辈一样的答案。

  他们默契地隐瞒了六道天魔的存在。

  ——哪怕他们知道有些宗门、世家、王朝活动着一些魔迹。

  这些骇然秘闻只掌握少部分人的手里,比如宗门、世家以及顶级王朝的权柄者,在他们的有心遮掩之下,尽管是腥风血雨的修真界,也是一副美人如玉剑如虹的景象。

  谁能想到,他们费尽心思隐瞒了数千年的真相,在一夜之间就传得到处都是!

  眼下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掌门有点担心绯红会被群起攻之,死无全尸。

  万一小师叔还没出生就没了娘,那岂不是成了“遗腹子”?!

  掌门设身处地想了一通,都有点不忍心。

  师祖:“灵虚,收起你那虚伪的表情,真令人作呕。”

  掌门:“……”

  师祖以前虽然完美到虚假,但也没这样刻薄人的。

  这么毒的嘴,也就只有那个野马小徒孙啃得动……呸,我灵虚可是个正经掌门!

  掌门立马转到正事上,“师祖,此事我们太上墟如何应对?任由合欢宗抗下所有骂名吗?”

  修真界流传着一句经典名言,叫死道友不死贫道。当天灾人祸来临,大部分人都是袖手旁观,避免引火烧身。掌门为人中正,倒是很少干这种缺德的事,只是他身居掌门之席,为了顾全大局,有时候不得不随波逐流,束手坐视。

  他很无奈,但他实力平庸,没有扭转棋盘的能力。

  掌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执棋者”的身上。

  帘内的道君微微沉默。

  “合欢宗闹得阵仗已经够了,我们再插手,只会让争端提前爆发,毁了所有的布置。”他沉吟道,“且不管她,等她要到自己想要的,自然就会罢手。”

  朱兄跟黄兄对视一眼。

  ——这昆山玉君熟练得让人心疼啊。

  ——看来那位闹得厉害,玉君也没少给啊。

  ——不然呢,你以为咱们的小师侄是怎么来的?

  ——黄兄言之有理!

  昆山玉君又道,“另外,再有十年便是本座的三千年生辰贺典,你选一些聪明的弟子,借着进献贺礼的理由,收拢一些关于六道天魔的情报,这次大闹过后,魔迹肯定会更加隐蔽,你让弟子们都留心些,别着了它们的道。”

  灵虚有些受宠若惊。

  师祖这是转了性子吗,竟然这么有耐心跟他分析局面?

  往常师祖肯定轻启朱唇,将内容冰冷缩减成八个字。

  “不必理会,留心魔迹。”

  掌门感叹道,“师祖,人家是一孕傻三年,您是一孕化为绕指柔啊!”

  “……”

  一阵沉默后,师祖语气清淡,甚至还有点亲切,“灵虚,你可有道号?”

  道号可以自取,但由长辈甚至是尊者赐下的,更有运道。

  掌门虽然不明白话题为何拐到这里,但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恭敬地说,“还未,请师祖指教。”

  师祖:“叫扫把星君如何?”

  掌门:“???”

  话音刚落,掌门面目被狂风挤压得扭曲,瞬间化作了遥远天际的一颗星。

  朱兄跟黄兄摇头叹息。

  这小子,出门前都不看看大师祖撰写的《胎术》吗?

  孕者最是冲动、暴躁、易怒,什么绕指柔,公老虎还差不多!

  不过话说回来——

  大师祖他人呢?说好的要给师弟养胎,怎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哎,真是不靠谱的大师祖!他们都习惯了!

  而此时不靠谱的医家圣君,正被绑在生洲的天魔供奉祠的一根柱子上。

  是的,他半路又被女鬼抓了。

  可能是他太没存在感了,师弟只顾着追女人跑了,并没有发现师哥半路失踪。

  这次女鬼的诉求很明确,就是要他接生。

  寻常的鬼胎,他接了也就罢了,但江遮一低头,脚下就是一片森然骨骸,他正踩在半块残破的头骨上。正中央供奉着一座天魔碑,它被伪装成了大熙王朝的功臣碑,堂而皇之接受香火的供奉。

  而他面前的紫纱女鬼,不知用了什么功法,竟然跟一块天魔碑有了首尾,孕育了六道天魔的血脉。

  江遮贯通阴阳,通晓万事,什么灵异妖邪没见过,他淡定地说,“恕在下不能从命,我师弟是仙鬼之胎,仙能驱邪,方能父子均安,不入邪道。而你是魔、妖、邪、鬼集于一身,若这魔胎出世,到时候……”

  女鬼见他身姿秀美,气度出尘,偏要逗他。

  “到时候会怎样呢?我难不成还会吃了圣君?”

  江遮说,“到时候鸡豚死绝,蘑菇不生,我会饿肚子。”至于女鬼的撩拨,他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女鬼:“……?”

  这圣君果然如传言一般,是个热爱种田、不解风情的怪人。

  双方经过一段漫长时间的谈判,仍在僵持当中。

  “司幽姐姐,不好了——”

  薄裙少女飞身入内,面带惊恐。

  “她来了大熙!”

  司幽愣了一下,“谁?”

  “合欢宗主,绯红!”

  少女似乎要哭出来。

  从七月十三日到七月二十三日,绯红一直没有正式现身,人们都知道,她弄大了昆山玉君的肚子,被人带球万里追杀到了天涯海角。这个消息对王朝来说不好也不坏,一方面他们担心这是障眼法,一方面他们又松了口气,强敌能少一个是一个。

  直到七月十八日,三千诏令玉牌发往十洲三岛。

  “奉天之诏,当诛内外!”

  杀意滔天,令人胆寒。

  而在这一天,天恩寺、云起寺、妙法寺等八大佛寺突然出行,以九十九颗骨舍利连结浮屠大阵,佛光普渡之下,妖邪无所遁形,隐蔽的天魔碑也暴露在世人的眼前。王朝的执政者们才后知后觉——你他娘的“万里带球”真的是障眼法!

  他们等着看人家的笑话,殊不知人家玩得一把后发制人!

  大熙王朝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开始动荡。

  大熙王朝,天恩寺。

  绯红进入寺门之后,面带笑容,如沐春风,“菩衣上座这次助我灭魔,真不知要如何感谢呢。”

  唰唰唰。

  一听到这整齐的脚步声,菩衣上座就知道这群没义气的和尚要出卖他,他立即跟着后退,却不料——

  光头和尚们这次是齐齐上前一步,还对着绯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们的掌心所向,整齐划一指向菩衣上座。

  仿佛在说,您请慢用。

  菩衣上座:“……”

  我佛慈悲,怎么会收这群坏东西。

  逃是逃不掉了,菩衣上座只得硬着头皮,跟这位多情宗主打交道,“阿弥陀佛,此次之功,是施主说服了八大佛寺,我等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菩衣上座更好奇的是绯红怎么说服那些臭脾气的和尚,却见她扬着一双鸦羽般的小山眉,眼睫被寺外的日光渲成了一片灿亮,如同佛身的金漆,艳色之上又披着一层圣光。

  她神秘一笑,话语猖狂。

  “我跟佛家有缘,说不定哪位真佛转世是我前世的情郎,冥冥当中用信徒护佑着我。”

  菩衣上座眼皮一跳。

  不等他答复,这多情红衣又竖起手指,抵在那殷红饱满的唇珠上。

  “嘘……你可别说出去,佛会恼了我的。”

  她低笑。

  “我还想佛,长长久久地爱我呢。”

  殿上的佛垂着眉眼,结着安定的禅定印,仿佛一切都无悲无喜,无波无澜。

  菩衣上座则是久久看着那道离去的身影。

  他喃喃道,“我佛,慈悲。”

  绯红从天恩寺出来,直接去了大熙的皇城,这里摆下了一个大煞杀阵,导致合欢宗迟迟不得进宫厮杀。

  “师尊!”

  负责大熙王朝的是绯红的二弟子,她一脸羞愧,“我等无能,尚未取下大熙王朝。”

  大熙是开战最早的,但也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而绯红在这里留的后手也是最多的,她预计八日内拿下此国,却没想到一直拖到她来的时候还没解决。

  绯红眉眼含情,语气冰冷,“不是有点,是很无能,你多拖一天,他们生还的机会就越大。下去,让十七上来,待此事结束,我会重新清算你的功过。”

  二弟子不敢多言,“是。”

  正在此时,一个紫纱女鬼挟着江遮出现,他们立在皇城的天穹中央,“哟,宗主好大的威风啊,上来便训斥弟子。”

  绯红一笑,“莫非阁下想当本座降火的下酒菜?”

  女鬼被噎住了,索性不跟她绕圈子,直接谈判,“合欢宗主,你可看清了,我手里是什么人。”

  绯红颔首,“是我孩儿的师伯,切不可伤害他。”

  紫纱女鬼更为得意,“没错,你若想保住他,我劝你们速速退去,否则——”

  “嘭!”

  红袖里的袖中剑穿过大阵,猝不及防钉入了江遮的胸口,血色弥漫衣襟。

  所有人都怔住了。

  “今日本座既然来了,就不打算空手而归。”

  她眼底轻蔑。

  “拦我者,挚爱也照杀不误!”

  大熙王朝一日动荡,回程的昆山玉君也遭遇了一场凶险。

  掌门都快疯了。

  “这三座天魔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他们正经过名不经传的芦荻山,可就是在这里,三座天魔碑破土而出,直奔昆山玉君的道驾而去。

  “师祖!!!”

  众人骇然大惊,齐齐回护,但都迟了一步,天魔碑凶狠闯入了道驾。

  魔气纵横之下,那拉车的鸾鸟都死绝了!

  等他们解决了手头的魔物,慌忙奔到道驾之前,还未来得及掀开,里头就探出了一只纤细的手腕,他抠着屏泥,骨节用力突起,惨白得不像话。

  “他娘的被催熟了!”

  向来庄重的、冷淡的、从容的师祖飙出了一句脏话。

  他们愣了。

  “本座,本座的掌中妖刀,吞吃了,天魔碑……”昆山玉君的手背全是冷汗,眼底泛起血丝,“来不及,解释了,本座——”

  他咬牙切齿,说出了生平最恨的一句话。

  “本座要生了!!!还不止三个!!!”

第186章 合欢宗女主角(34)

  师祖要生了?

  还、还不止三个?

  掌门以及太上长老备受冲击,一个个傻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噗通!”

  “噗通!”

  异常的、频繁的胎心跳动。

  而昆山玉君瘫坐在道驾里,原先平坦的腹部瞬间如小山突起,宽大的衣衫都被撑得发涨,几乎要破裂开来。

  一侧的手心血淋淋的,留下掌中妖刀进出的痕迹。

  天魔碑来势汹汹,他又有孕在身,不宜周旋太久,昆山玉君索性出动妖刀,破碎碑文,却没料到妖刀吸收了碎裂碑文的魔气,没有经过清除,直接钻入了他的血肉身躯。若是在平时,他运行太上心诀,就能镇压魔气,偏偏他还在孕期,心诀运行极其困难。

  就在这时,腹中的胎儿察觉到了危机,主动吸食魔气,替他分担。

  昆山玉君起先怔了下,但随即他就感到不妙了。他的腹部就像吹气一样涨了起来,阵痛也越来越明显。

  腿间又是一阵异样的濡湿。

  昆山玉君低头一看,完全呆滞了。

  这就是,书上所说的,羊水破了?

  他一向清明的识海里嗡嗡狂响,“羊水破了我要生了”八个大字不断闪现。

  这个时候,外面的掌门等人反应过来,主动询问。

  “师祖,是见红了,还是羊水破了?”

  黄兄不由得庆幸,他有先见之明,看了一两本生育手札,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不知道是不是掌门的错觉,他总感觉师祖的语气格外阴森冰冷。

  “你们倒是懂得不少。”

  黄兄被夸得不好意思,谦虚道,“让玉君见笑了,我是第一次见男子怀孕,好奇之下就——”

  同伴朱兄立马捂住他的嘴,还冲着掌门使了个眼色。

  他口无遮拦,你来回话!

  掌门:“……”

  其实我也不想回,做了一次扫把星君已经够了。

  下一刻,道驾里面的师祖淡淡说了句。

  “是本座的羊水破了。”

  多么风轻云淡!

  多么冷静从容!

  一点都没有刚才骂“他娘的”的狂躁暴怒。

  众人不自觉松了口气,昆山玉君没有走火入魔就好,他们还担心他接受不了,一个暴起把他们都斩了!掌门小心翼翼地摸自家老祖的脉,“既然羊水都破了,那,那咱们把小师叔生下来?就在这芦荻山?还是您坚持一下,我给您找个地儿生?”

  老祖冷笑。

  “还找个地儿生?你怎么不去合欢宗给本座找块地生?”

  去合欢宗生?

  掌门一心只为小师叔,愣了一下,竟认真考虑起来,“师祖,不行啊,合欢宗离这里太远了,咱们一日时间赶不到。再说,合欢宗如今被四大王朝合围,到处是兵器跟血尸,容易冲撞您跟小师叔。”

  要是有个什么一尸几命,掌门觉得自己可以自刎谢罪了。

  昆山玉君:“呵。”

  一个字,冰冷有力的嘲讽。

  掌门顿时头皮发麻。

  为了挽救局面,他连忙道,“我现在发传音,让弟子们出动,把接生婆带来芦荻山!对,还有大师祖,我们立马通知他!”

  昆山玉君的气息没有多大起伏,“让师哥给师弟接生么?甚好,托你们的福,我江霁在十洲三岛又出了一次名。哦,对了,万一产后没有玉水,你们是不是还要让江遮帮本座下奶?行,这是第三次出名,本座先多谢你们。”

  众人:“……”

  瑟瑟发抖。

  这羊水破了之后,昆山玉君是百倍的阴阳怪气啊!

  他们完全不敢顶嘴!

  掌门都要哭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他能咋办?

  掌门灵机一动,决定以毒攻毒,“那要不?我,我去找红宗主——”

  昆山玉君原本平复的心潮又有泛滥的迹象,他紧捏着指节,掐出红痕,冷冷道,“找那女人干什么?她顾着自己欢愉,留下了一肚子坏种,拍拍屁股就走了,如今怕是在什么销魂窟里搂着什么不三不四不清不白的妖艳男子寻欢作乐。”

  众人沉默了。

  您这酸的,怕是万年醋坛子都不够腌的。

  掌门觉得还是要为对方辩解一句,“师祖,如今合欢宗正与王朝开战,红宗主再厉害,也没那个精力寻欢作乐啊。”

  师祖的眼风立马扫来。

  “怎么,你是趴在她床底,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的吗?”

  掌门果断闭嘴。

  您是孕夫,您高兴就行。

  “给我找个隐秘之地,越快越好。”

  最后这位阴阳怪气的老祖终于冷静了,消停了,不无理取闹了。

  掌门等人不敢怠慢,什么风水罗盘八卦镜,都掏出来了,使出毕生绝学,为昆山玉君找了一处风水相宜、天地相合的地方,得到后者的允许,他们立即将道驾抬了过去,就在河岸之畔的荻花丛里。

  “你们背对本座,护法即可。”昆山玉君口吻森寒,“没有本座的允许,谁敢回头看上一眼,本座让你们人头落地!”

  众人慌乱点头。

  事实上,他们也有点懵,护法了那么多次,第一次是给怀孕早产的老祖护法。

  昆山玉君卷起了车窗的薄纱,望了一眼外边。

  这山下的芦荻提早绽开了絮花,大片白绒绒的,像是飞雪一样,随着河风轻荡。那样蓬勃的,茂盛的,生机。

  道家仙君眸中晦涩难言。

  江霁低下脸,手指缓缓搭在自己过分活跃的胎球上。

  这一刻,好像有一只只小手贴上来,隔着一张肚皮,“它们”兴奋跟他贴手印。

  为什么这么兴奋?是知道自己要出来了吗?

  江霁冷漠地想,不会的,他曾经发过誓,不会让这群妖物从他的肚子里爬出来。他修太上忘情,最忌讳就是因果相连,他利用那女人飞升,又被她毁了飞升,两人就算扯平了。但是,这并不包括腹中的骨血。

  他要是生下来,就平白多了三四份的因果,牵绊更多,枷锁更多,跟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宁可重修,也不能给自己落下这么大的隐患。

  江霁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处理掉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而已!

  “噗嗤——”

  掌中妖刀从手心里钻了出来,鲜血湿漉漉地泼湿衣袖。

  江霁正要刺入腹中。

  “师祖,那个,她托我带了东西,我不知道您用不用得上。”

  掌门冒着生命风险,把绯红送给他的玉盒子都弹入了道驾里,随后就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

  她的东西?

  江霁落刀的手腕缓了缓,旋即眉目一凛,强劲的气流破开了玉盒。

  一股草木的香气盈满车内。

  一万年份的双心骨参、一万九千年份的云台灵浆、两万年份的白川玉髓、两万七千年份的银海生花……以及两只粗糙的、手柄歪歪斜斜的拨浪鼓。

  弹丸圆滚滚的,颇有弹性,鼓面则是绣了鸟,一只红的,一只白的,下边还理直气壮标注一行小字:此乃鹔鹴圣鸟。

  昆山玉君心道,绣得这么寒碜,人家圣鸟还不乐意认呢。

  等他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拿起了这两只拨浪鼓。

  帘外的薄纱荡开,溜进一段河岸的日光,金波粼粼,这一霎那,鼓面上的鸟儿动了起来,它们扑棱着羽翅,互相寻找着对方,等江霁把拨浪鼓拼在一起,它们欣喜地游走到鼓面边缘,互相挨着,贴着,好似依偎。

  “想哄本座给你生孩子?”昆山玉君低垂睫毛,拓着一圈阴影,说不出的冷漠,“就凭这两个又破又丑又不好玩的拨浪鼓?”

  “呵,做梦。”

  在外头等候的掌门与太上长老也是忐忑不安。

  三人不断传音。

  掌门:‘朱长老,您说师祖会生下小师叔吗?这都大半天了!’

  朱长老:‘我看悬,昆山玉君不像是会受制于人的脾性,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多的软肋。’

  黄长老:‘朱兄说得对,这小师叔,十有八九要流掉了,你们做好节哀的准备。’

  掌门的内心顿时一片凄风苦雨。

  我的小师叔果然命苦!

  “哇——”

  清亮的、短促的啼哭声突然响起。

  掌门眼睛红了,‘一定是我太想小师叔了,竟然梦到了他们出生的哭声!’

  朱长老唏嘘,‘看来咱们做的是同一个梦。’

  黄长老同样感叹,‘我也是啊,无缘相见,可惜,可惜了。’

  “哇——”

  又是一道急切的啼哭声,跟之前的有所不同。

  掌门哭了:‘我梦到了双生子,我可怜的小师叔们!’

  朱长老:‘是啊,老大是个沉稳的,老二就有点毛躁。’

  黄长老:‘唉,可惜,可惜了。’

  与此同时,昆山玉君冰冷的、略带一丝崩溃的声音响起,“果然还有第三个!”

  众人:“……?!”

  不等他们错愕,两团血肉突然飞了过来,他们手忙脚乱接过。

  掌门抱着那软绵绵、仿佛没有骨头的小身子,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另一个朱长老虽然没有跪下去,但也是肉眼可见慌乱起来,语无伦次,“这、这要如何抱?”

  倒是黄长老,惊慌一阵后,脱下自己的道袍,撕成两半,盖在新生儿的身上。与此同时,他也拿出了一件新的道袍,做成了个“窝”的形状。

  掌门跟朱长老都投来敬仰的眼神。

  不出意料,又是一阵哭声响起。

  黄长老扎了个马步,双手捧起,随时等待从天而降的婴儿。

  却没想到,这次接了俩。

  众人:“!!!”

  好能生!

  道驾内的江霁握着掌中妖刀,剖开了自己的腹,随着一个又一个的胎儿取出,鹔鹴衣的下摆已被染得血红。无以复加的疼痛感齐齐涌上,又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感,他就在这狭窄的方寸之地,亲手给自己接生。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自己是怎么给人喂酒的,又怎么跟她在灵棺里似鱼儿一样交缠。

  这么一想,发苦的舌尖好似尝上了点蜜。

  他昏昏沉沉,热汗滚落背脊。

  江霁疼得脸色灰白,嘴唇也被咬得出血,偶尔溢出破碎的喊声,又被他紧紧吞咽进喉咙里。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竟然还有!

  昆山玉君眼神逐渐绝望。

  在芦荻外等着接孩子的众人神色呆滞。

  “这是……第五个女娃了吧。”

  “是的,五个。”

  大家都有点腿颤。

  这个数量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而荻花雪堆里则是传来师祖断断续续、声嘶力竭的骂声,“小畜生……无耻……死无全尸……可恨……”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个下场,江霁只想在棺内掐死罪魁祸首!

  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当男主生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处在大熙王朝的绯红收到了一条条的播报。

  [亲爱的女主(绯红),恭喜您喜得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