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宗座大人,宗座大人不知为何,突然来了科罗王国,就在您出发之后,他抵达王都,把桑德王宫外面所有的圣殿骑士都召走了,我,我是因为被王后殿下派出办事,错过了调令。等我回去时,近卫军已经在泼蔷薇水了!”

  蔷薇水,听着唯美,实际上是一种燃烧迅猛的火油,是教廷为了惩罚异教徒,特意跟火刑架搭配的道具。

  施银海不辨喜怒,“王后殿下呢?她出来了没?”

  “没、没有。”圣殿骑士被她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强忍着双膝跪下的冲动,“我,打听过了,国王好像是买通了侍女,给王后殿下喂了一种昏睡的药片。我,我在下面看到,窗户被砸开了,王后殿下歪着头,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还被封着!”

  “国王陛下似乎想要当众处决王后殿下!”

  施银海眼眸深邃,“当众处决我的小至尊?真大的口气。”

  她又问,“斐呢?”

  “斐?噢,噢,您是说那个黑侍卫吧?我也不知道,应该不在现场……主教大人,您睡着了?”

  施银海缓缓睁眼。

  “没有,我在思考。”

  她的确在猜测,这是突发意外,还是绯红的另有图谋?后者行事任性诡谲,说不定,她只是觉得自己无聊,想要被火烧一下自己呢?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但是,一想到对方被绑在椅子上,蒙着口鼻,周围浓烟四起,火舌舔舐,施银海还是站起了身,道了声失陪,便从演讲中优雅抽身离开。

  “你不用跟着我。”施银海对圣殿骑士道,“我另有要事需要你去办。”

  “请主教大人吩咐!”

  一群蝙蝠飞向天际,又轻盈落在桑德王宫的尖塔之上。

  “陛下,快看!”

  “是蝙蝠群!”

  “天哪,上帝,这是倾巢而出了吗?”

  “都成一片阴影乌云了,哪里来的怪东西!”

  近卫军又是惊骇,又是忌惮。

  科罗陛下声音沉厚,“大家,请看,这就是吸血鬼的化身,血蝙蝠,果然不出我所料,王后就是吸血鬼,而这群蝙蝠,便是她召来的同伴!快,丢上火把,晚了就让她们逃跑了!”

  王宫火势渐起。

  那一群蝙蝠在尖塔环视片刻,又急速俯冲,下坠到一个破碎的窗台,它们看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昏睡王后。

  “噼啪。”

  一粒火星眼看要溅到王后的裙摆,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捞住,捻灭在指尖。血红蝙蝠唳叫着,逐渐凝聚出了一具雪白的身躯,金发似圣河流淌下来,枢机主教转过身,随手一扯,将婚床的白纱缠住自己的胸腿。

  施银海垂眸凝视着绯红,忽然伸臂,捏住她的下颌,语气是罕见的凌厉冷漠,“我都来了,您还要装睡吗?让人担心,可真是您的一门了不起的天赋。还有,我几时同意你这个计划了?我不记得,我同意您冒险。”

  啧,捏得真疼。

  绯红睁眼,见禁欲的枢机主教披着一片白纱,金发覆盖在胸前,很是妙曼诱惑,她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

  施银海瞥她。

  绯红懒洋洋地说,“你的教廷出了内奸,我想跟他们玩玩,看能不能多钓出几个。”

  施银海淡淡道,“所以,您准备做一个高温浴?是我打扰您了。”

  绯红歪头,“姐姐,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一口一个您,可不见半分恭敬呢。”

  施银海给她留了个背影。

  “臣不敢。”

  金发主教从窗台坠落,紫罗兰的眼眸转换为亲王的血红竖瞳。

  正式狩猎。

  所有参与者。

  这一刻,痛苦的尖啸声响彻桑德王宫。

  “啪!”

  一瓶黑葡萄酒砸到吸血鬼的身上,白纱被迅速泼湿,而她安然无恙。

  科罗陛下瞳孔一缩。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没事?!”

  吸血鬼亲王金发圣洁,皮肤雪白,她微微一笑,“教廷的小把戏,您都看不穿,您与我们相争,真是——”

  她温柔叹息,如同责备不听话的学生。

  “太不自量力了。”

  她手指轻折,男人的身边突然起了大片的阴影,被转化的近卫军们面孔惨白,眼睛透着一种狂热。

  施银海双臂张开,浮现神明般的慈悲。

  “诸位,不用紧张,安心进食吧,你们的国王爱民如子,想必不会看你们挨饿的。”

  “不!!!”

  施银海处理完国王与近卫军,王宫的火势也停了,绯红就在窗边,支着脸,笑眯眯看着这一切。

  施银海恢复到主教的模样,淡然禀报,“今日的目击者,除了国王,都被我转化了,你想要怎么动用这支近卫军,随你。”

  施银海转身离开。

  绯红叫住了她,“姐姐立了这么大功,要我怎么赏姐姐呢?”

  枢机主教回头,似笑非笑,“赏不必了,不如,咱们把之前没有办成的事情办完?”

  “那是什么事?”

  施银海高深莫测。

  “婚礼。”

  数日之后,施银海返回银色教廷,老教皇拄着权杖,狠狠一碰地面。

  “跪下!”

  金发主教从善如流,“父,您为何如此动怒?”

  “你还当我是你的父吗?”

  老教皇怒不可遏,“达娜厄,你是聪明的孩子,怎么会不清楚我的心意?”

  “我调开圣殿骑士,就是为了让国王弑妻,如此一来,我们教廷就掌握他的把柄,还不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你竟然给国王罗织罪名,说他是吸血鬼,要送他上断头台,你这是与科罗整个贵族阶层为敌!我们教廷会被他们视为眼中钉的!”

  金发主教条理清晰,“父,恰恰相反,国王是吸血鬼,人们就会怀疑他交往过的,都是同类,我们教廷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科罗的王族后裔、新旧贵族、法官还有豪商,一网打尽。”

  老教皇狐疑不已,“……你是这么想的?不是为了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金发主教略带一丝不解,“您的意思是?”

  老教皇有些尴尬摸了摸帽子。

  “咳……没什么,是我多想了,好孩子,我错怪你了,快起来吧!”

  一场追问风波消弭于无形。

  金发主教成功脱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慢条斯理摘下了猩红方形帽,任由黄金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发梢荡漾着小羊毛卷儿。她缓缓走到一整面镜墙前,它庞大而清晰,映出了她以及身后的家具。

  施银海抬手,掌心压着冰冷光滑的镜片。

  她笑容得体斯文。

  “婚礼,你敢出来,打扰我们,我会杀了你。”

  烛火湮灭之后,黑暗里隐隐传来嘶哑一句。

  “……天生坏种……你凭什么?”

  “坏种?很有意思的评价。”

  另一道声音跟先前的如出一辙,多了一丝温和的讥笑。

  “你的小至尊,可最喜欢伪善欺诈的坏种呢,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相反,我跟你一样,我非常喜爱这个小同类,我保证,我会是这个人间最爱她的姐姐。”

  镜外,她捧着圣经低笑。

  “也是小至尊最爱使的那把刀。”

第314章 权杖·第一乐章(4)

  ——科罗陛下竟是吸血鬼后裔!

  继吸血鬼叛乱之后,科罗王国又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人们绘声绘色说着,原来那日,王后殿下察觉到了国王陛下的秘密,想要公布于众,拯救这个被吸血鬼蒙蔽的国家,却不料国王陛下心狠手辣,启动近卫军,往桑德王宫泼了蔷薇水,准备将王后殿下活活烧死在宫内!

  他还传唤他的同伴,跟他一起掩埋秘密,烧死王后殿下还不够,还要吃她的灵魂!

  “难怪啊,难怪那一天,大批蝙蝠飞到了王宫!”

  “王后殿下何等仁爱!幸好上帝庇佑!”

  “烧死吸血鬼国王,还我光明王国——”

  人群中不知谁愤恨喊了一声,牵连了大片民众情绪。

  “对!烧死吸血鬼,还我光明王国!”

  “烧死吸血鬼,还我光明王国!”

  声势越演越烈,科罗王室根本压不下,发展到了后来,迁怒的人们甚至觉得他们一窝子都是吸血鬼,都该斩首示众!

  王室贵族日夜惶恐,只能断尾求生,推出罪魁祸首,平息众怒。

  清晨六点,绯红去见了一趟国王。

  这名曾经意气风发,跟她在圣弗朗西斯教堂做着弥撒圣祭,在尤拉西亚河畔跟她妹妹一起偷情,更在桑德王宫新婚之夜发誓要让她好看的,年轻又俊美的国王,此刻被五花大绑,眼睛血红,嘴里长出了两根獠牙。

  可惜,是劣质末等的吸血鬼。

  “陛下,你感觉怎么样?”她笑着问,“享受惯了王座的至高无上,这种被践踏的滋味,不错吧?”

  “恶魔……你们才是恶魔!人们都被你们蒙骗了!”

  科罗陛下剧烈挣扎起来。

  “你们是吸血鬼!最恶的吸血鬼!这个国家完了!完了啊哈哈!”

  押送他的狱长不得不使出更大的力气,还劝说绯红,“王后殿下,你离远些,免得这神志不清的吸血鬼唾液飞溅,玷污到您的衣裙!”

  “……哈!荒唐!荒唐!”

  科罗陛下死死瞪着绯红,嘴里流出涎水,“你别得意,绯红·克利福德·弗朗西斯,你以为你就胜券在握吗?你那主教大人,最是伪善,欺瞒民众,你跟她在一起,你迟早也会成为了她手里的棋子!说不定还是囚笼里的金丝雀!你的下场绝不比我好!”

  “哎呀,不愧是陛下,敏锐的直觉。”

  王后殿下的羽毛扇拂过他的下颌,又强硬抬起。

  “我可最喜欢主教姐姐疼我了,她若是把我关进囚笼,天哪,我绝对会,兴奋得要死哈哈哈!!!”

  系统默默给男主跟路人甲的面孔打了一个马赛克。

  是真狰狞。

  可想而知被宿主的疯狂吓成什么样子了。

  上午七点,国王坐上了囚车,环街示众。

  上午九点,国王被送上断头台。

  上午十一点,红衣主教破例为国王做祷告,让他当众忏悔。

  科罗陛下额头青筋绷起,目光流露出了屈辱,还有无尽的悔恨,他掷地有声,“我绝不会屈从你们这群勾结的魔鬼!”

  红衣主教达娜厄怜悯道,“真是遗憾,您本还有去天堂的最后资格,而您亲手毁灭了这个机会。”

  人群发出阵阵嘘声。

  科罗陛下呼吸急促,做最后的求生,他声嘶力竭地喊,“诸位,听我说,你们眼前的,正是动摇王国的罪恶份子!我的王后,她是奥古公国的弗朗西斯公主,早就跟这位人面兽心、欺诈伪善的主教偷情勾结——”

  他只见主教大人勾了一下唇,仿佛又在说,不自量力。

  ‘国王陛下,柏宜斯回来了,您不看看?噢,您不用找,就在殿下的怀里。’

  是吸血鬼的心声传递。

  男人猛地回头,瞳孔当场凝固。

  那夜莺精灵对人们隐了形,却独独被他一个人看见,他看见它分化成了一个少年男性的模样,收拢鳞翅,尖耳朵微微一动,竟然揽过王后的脖子,与她尽情索吻,吸血鬼的视力很好,他还能看见柏宜斯那淡红舌尖上缠的蛛丝。

  ——精灵,看似温和,报复心却很强,它们能窥探到人类深处的恐惧,给予必杀。

  夜莺精灵抬起霜白的睫毛,冷淡又厌恶看他了一眼。

  ‘多可悲啊,科罗陛下。’

  那虚伪的主教带着沉痛的、唏嘘的语气。

  ‘您的王国百姓不爱你,您的心上人一样也不爱你,您这么无意义的存在,还留在此地做什么?’

  男人爆发濒死的笑声。

  “……讽刺,多讽刺哈哈哈!!!”

  施银海俯瞰着他,传了最后一段的心声。

  ‘要怪就怪你自己,逃婚,偷情,火烧王宫,从头到尾,都不听话。’

  ‘还是做吾皇的垫脚石,安心上路吧。’

  正午十二点,审判国王。

  近旁的母亲捂住了儿子的眼睛,还跟他说,“不怕,不怕,吸血鬼被主教大人砍头了!”

  施银海捧着一瓶黑酒,除了一颗头颅,其余身体都被淋湿,眨眼国王的尸身化为飞灰。

  人们在惶恐中也渐渐露出笑脸。

  污秽去除,他们的国家也该好起来了!

  是的,正如民众所希望的那样,国王被审判之后,科罗王国的吸血鬼余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王后殿下跟主教大人的声望也被推向了高峰。

  “王后殿下,您仁慈宽厚,当执掌枢密院,令我王国光辉万世啊!”

  无论是内政大臣,还是军官集团,都在为绯红摇旗呐喊。

  而科罗王室推出了他们的第一继承人,赛德亲王,也就是前国王的叔叔,竭力要将丢失的权杖抢回自己的手中,为此他们不惜向水火不容的教廷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答应将三分之一的领土分给老教皇,给他建教皇国。

  如此丰厚的条件,老教皇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他代表教廷出面,当着万千民众与信徒的面,怒斥弗朗西斯公主的野心,作为一名外来者,竟然妄图染着他国政权!夫死之后,还要霸占夫的财产,实在是不守妇道!

  人群为之沸腾。

  寡妇王后的罪名也甚嚣尘上。

  他的心腹宗主教忧虑无比,“可是,宗座大人,达娜厄大人那边,我们如何交代?”

  老教皇戴着权戒,枯朽的手掌抚摸着羔羊般的少女,多年愿望达成,他心中快慰不已,“达娜厄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会有主意的。”

  宗主教心道,这达娜厄一来,好似我教廷只有她一人的光辉。

  一个贫民窟的少女,凭什么与他们平起平坐?

  他谦卑弯腰,“您说的是,只是我瞧着,达娜厄大人是被世俗的情爱冲昏了脑袋,为了弗朗西斯公主,她又是送国王上断头台,又是处决了一大片不利于她的政党,只怕是她一意孤行,不肯听从您的吩咐,坏了宗座您的教化大业啊。”

  “您若不信,您大可去洛伦克大教堂,她们明日清晨就要举行秘密婚礼。”

  宗主教添油加醋地描绘,“从前她们是暧昧不清的情人,达娜厄大人就对公主殿下俯首称臣,她们缔结婚约之后,达娜厄大人还能经得住公主殿下的哭诉?”

  “别说是王座了,便是月亮,达娜厄大人也会想方设法,为公主殿下摘来!”

  宗主教激动不已,“到时候达娜厄大人的眼里,还会有宗座大人吗?!”

  老教皇呵斥,“闭嘴!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我看你就是对达娜厄嫉妒太深!”

  “那孩子是我从贫民窟捡回来的,悉心教养,她自小听话懂事,事事以我为先,视我如天父般恭敬,又怎么会不把我放在眼里!”

  “宗座!”

  宗主教上前一步,他已经看出了老教皇的松动,只是还舍不下自己的脸面。

  他略微一想,就知道其中的症结。老教皇贪恋权势,又要在世人面前维持一副慈悲天父的形象,达娜厄在教众面前信誉最高,贸然发落她,想必会引起众人的不服,也会让老教皇维持多年的清名受到质疑。

  他高声地说,“是,我知道您不舍得,可是我实在不忍,您被达娜厄蒙骗,就让我舍了这身,为您再战一回吧!事后,我听从您的发落!”

  宗主教威风凛凛地去了。

  老教皇只是叹息一声,并没有再阻止。

  宗主教雀跃不已。

  果然!他猜对了!

  这老家伙忌惮达娜厄如今的声势,怕是早就恨不得铲除她了!

  只要他当众捉奸成功,将达娜厄跟寡妇王后结婚的丑闻曝光,到时候民众对达娜厄的信任崩坍,墙推众人倒,她也没脸回到教廷,继续执掌神品!这红衣主教,甚至是下一任教皇之位,就是他的了!

  清晨,朝露尚未消逝,洛伦克大教堂没有任何宾客。

  神父就是枢机主教自己。

  “以神圣之名。”

  洛伦克大教堂关闭之后,日光也禁止进出,那暗地里的烛焰愈发煌煌,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枢机主教换下了一身猩红教士袍,那隐藏在方形帽里的金发垂落下来,如烈阳般光耀世间,她捧着王冠,斑驳的彩窗浮光从她眉尾飞过,秘密被掩藏在紫罗兰的双眸之下。

  她的同谋同样披着一身洁白的雪,十字架耳坠正演绎庄严的剧本。

  一个眉梢微挑。

  一个红唇微勾。

  无人看见的地方,皆是心知肚明的绝坏模样。

  “嘭!!!”

  教堂被人强行踹开。

  圣殿骑士围得水泄不通。

  来了。

  宗主教走出来,模样凛然严肃,痛斥桩桩罪名,“达娜厄,你身为主教,以权谋私,与王后通奸结婚,你可知错——”

  “哎唷,来得真慢啊。”

  绯红抬起手掌,懒洋洋掰着自己的颈骨。

  “你再不来,太阳都要变心了。”

  身边的主教微微一笑,“落日登基的女王,也是一副不错的美景呢。”

  宗主教被她们的举动惊住了,不禁后退。

  “你、你们什么意思?”

  那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顺着肩颈下滑,落到胸脯前。

  “撕啦——”

  婚纱被暴力撕毁,露出金银丝线勾勒的黑绸加冕礼裙,白颈鸦栖息在她的宝石胸针里。

  这个从公国公主成为王后的女人,理所当然地说,“夺权啊,蠢货。”

  施银海的方式比绯红优雅多了,她不紧不慢地褪下了婚纱,主教服鲜明夺目,却说,“这身红袍,穿久了,旧了。”

  绯红转过身,随手拿起一座王权宝球,“既然久了,那就换了一件新的,我看教皇的白袍就很不错,你意下如何呢?”她随手把玩着宝球,“这国王的苹果,谁都想要吃上一口,可是不属于他的,吃了,是会见上帝的。”

  她笑吟吟道,“你觉得呢,宗主教大人?”

  宗主教咬牙,势要将绯红钉在耻辱架上,“好啊,你,你们还密谋篡国,非法登基!”

  “非法登基哈哈哈我喜欢得要死了!!!”

  绯红嘭的一声摔碎主权宝球,唇边燃着烈焰。

  “国度骑士听命,今日是吾登基大典,任何干扰仪式的,将其屠杀,列我足前忏悔!”

  骑士们整齐划一,靴刺雪亮,他们也一举包围了圣殿骑士。

  “愿随您前往!!!”

  绯红垂眸,看向宝球碎片,“主教,我不小心摔碎了宝球,这可怎么办?”

  众人胆战心惊。

  我的女王陛下,这不是您自己亲手摔的吗?

  “无妨,我有最好的替代之物。”枢机主教侃侃而谈,“陛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教廷取来。”

  银色教廷内,老教皇搂着新得的美貌少女,睡得正酣。

  静谧之处,响起了吟唱。

  老教皇还未睁眼,不耐烦斥责,“……放肆!滚出去!”

  吟唱声并未停止,圣洁得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罪恶。

  “这是我的身体,你们拿去吃,我将为你们牺牲,和平四方。”

  “这是我的血,你们拿去喝,我将为你们倾流,赦免罪恶。”

  老教皇被唱出了火气,他再也睡不着,从软床上坐起来。

  “谁——”

  “父,日安。”

  红衣主教彬彬有礼地颔首,而她手边,提着一把细长锋利的圣剑。

  老教皇惊慌地掉下床,苦苦哀求,“达娜厄,达娜厄,你听父解释,一切都是那宗主教的诡计!”

  红衣主教步步走近,笑容温暖。

  “我的陛下,还缺一枚鲜红的苹果为她加冕,父,您如此仁慈,您就……”

  鲜血溅湿少女的裙摆,她尖叫起来。

  “成全我了吧。”

  主教大人慢条斯理收起了剑,捧起一颗心脏,对着少女微笑着说,“抱歉,小姐,事出突然,吓着你了,今日是绯红·弗朗西斯的加冕日,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来洛伦克教堂聆听陛下的宣言,那定会给你今夜做一个美梦的。”

  正午,阳光如碎金遍洒大地。

  洛伦克大教堂,观者如云,女王正式登基。

  “女王陛下,您的,主宰宝球。”

  金发教皇跪在黑发女王的腿边,献上一枚暗红的心脏,“老教皇犯下累累恶行,自知有罪,特意以此忏悔,祝您加冕。”

  绯红双手接过,有意无意摩挲着她的手背。

  她无声唇语。

  ——同谋,干得漂亮!

  众人沉浸在这场盛大的仪式里,没有人敢直视女王的红唇。

  金发教皇微眯着眼,又笑了起来。

  神明不能救世,太过慈悲善良,只会被舆论携裹,被人心吞噬,而双手染血之后,又被悔恨分食,陷入更为分裂的境地。从很久之前,施银海就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她将自己最仁慈的一面封入镜中,而恶者,戴上伪善神圣的面具,成为人人畏惧的执刀者。

  她还找了一个最棒的同谋。

  我的女王,祝贺您,又一次加冕成功。

  落日之前,赞美诗响彻教堂,少女窗前祈祷欣喜落泪,这真是愉快的一天,不是吗?

  五年之后,女王治国有方,国库丰盈,为了捍卫王权,对屡次挑衅的邻国发起了第一场战役。

  至此,为王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权杖之下,乐章传颂。

  红衣女王征战四方,战功赫赫,白袍教皇宣扬信仰,信徒遍布,王权与神权第一次紧密结合,让科罗王国的国土不断扩张,到女王二十六岁生辰,她的国度之中已有精灵、狼人、失语者、荒原者、沙漠信使。

  二十七岁,女王签署全国度共存协议,加冕为绯红大帝。

  人们听见,那绯红大帝似小女孩般抱怨了一句。

  “教宗,这笔好重,一点都不好写!”

  神圣教宗立于她的身后,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和宠溺,“黄金锻造的,画师画您肖像时候会很好看,您稍微忍一下?”

  “好吧,谁让您是我的教宗大人呢。”

  而在大帝的裙摆之下,刚出生的狼崽们爬来爬去,抓着她的挂链,不时荡着秋千。

  “妈妈哇——”

  “弟弟吐、吐奶了!”

  “哇!窝脏脏!”

  “嗷呜!!!”

  在彼此起伏的幼嫩狼嚎中,大帝偏过头,“斐,你是不是喂得太饱了?”

  狼父只想自闭。

  他一点也不想在大帝的加冕仪式上,给他吐奶的儿子擦嘴!

  太丢狼了嗷呜呜!

  至强者建立规则,神圣绯红帝国一举统治利亚斯大陆诸国,在漫长的一段历史里,大帝与教皇留下的后手,成为无数强者半途登顶却夭折的终生阴影。

  时至今日,这仍是一个经久不衰、辉煌灿烂的开国传说。

  无数后来者憧憬、崇拜、狂热信仰着她们,神明在她们面前,也要低下那尊贵的头颅。

  而无数个世纪之后,神圣绯红帝国屹立不倒,它带着不可逾越的传奇,从容踏入魔法与冒险的新纪元。

  某日,风雪交加,地下魔法黑市。

  “你什么意思?你想退货?这可是神圣教皇手持的圣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买家与卖家争论不休。

  “呸!什么圣经!你看那里面,写的是什么!”买家一脸上当受骗的样子,“我找万国语的失语者翻译过了,里面有什么,坏种,谋杀,这是圣经能出现的内容吗?你这是亵渎我们的神圣教皇!真是不可饶恕!”

  “什么?你肯定撒谎!这圣经我朋友鉴定过了,绝对是教宗的笔迹,你那失语者是骗你呢!”

  “退钱!你个黑心的商家!”

  双方吵吵嚷嚷的,谁也不肯各让一步。

  “抱歉,打扰你们了。”

  黑发女郎摇着象牙扇,耳边缀着一枚十字架,慵懒道,“这本圣经,双倍价格,我买了。”

  风波由此止住。

  卖家对她感激涕零,“还是您识货!”

  “当然。”黑发女郎粲然一笑,“难得我家教宗多愁善感,给我写了情书,得趁着她不在,多看两眼,不然她回来就看不了!”

  卖家愣愣张嘴,“……啊?”

  黑发女郎转身,与人群相背而行,扇子翻起了圣经的第一页:

  [羔羊成群,猛兽独行]

  [众舌销骨,生灵碌碌]

  最后一行,主人潇洒落笔。

  绯红笑着,舌尖抵着牙齿,清晰念了出来。

  “天生坏种,完美同谋。”

  “谨以此,致我最爱的伟大的同谋者。”

第315章 捉月·我佛相思(1)

  观音三十三相,水月最闲,最爱美,最自恋。

  也最不靠谱。

  这是梵宫诸佛、诸菩萨、诸罗汉、诸僧众一致对水月观音的评价。

  这尊观音很懒。

  它白日里从不见客,也不去听众生芸芸的心声,其余的三十二法相观音忙得秀发都要秃了,杨柳都要枯了,它就在梵宫的青莲池里睡着它的春秋。

  天光云影处,夏夜流萤时,最是凉爽舒畅,可以做好几个美梦。

  可惜观音无梦。

  水月观音不无遗憾地想。

  它的兄弟姐妹里,有一尊是正气凛然的白衣观音,为了超度孤魂野鬼,菩提都被白衣观音盘出包浆了。有一日,白衣观音手抚零落秀发,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悲痛不已,它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找个帮手了。

  白衣观音的法驾就到了梵宫,苦口婆心地劝说水月观音跟它一起拯救众生。

  “你成天在这里睡,又有什么益处呢?”

  水月观音一双雪白裸足缭绕着渺渺烟水,优雅行踏在青色莲海之间。

  “哥哥莫急,我在等一朵莲花开。”

  细眉,红唇,端庄典雅,男女莫辨,好似一副明澈空灵的画卷,水月观音伏下腰,捧起一朵未开的青苞,它眉间的朱砂痣若隐若现。

  “等这朵莲花开,天红,众生亦得救。”

  它慈悲地说,“我已许下宏愿,唯到了,诸界要开太平之际,我将离水,弃月,舍我一身,殉天地,祭众生!”

  宝相庄严,掷地有声。

  白衣观音大受震撼。

  原来是它错怪了惫懒的水月了吗?

  它竟有如此觉悟!

  白衣观音热泪盈眶,“好弟弟,我一定要告诉哥哥姐姐们,它们往日里都小看你救济众生的决心了……”

  水月观音愈发飘渺清典,“哥哥,你知道便好。”

  花苞摇动,口吐人言,“白衣观音哥哥,你上当受骗啦,水月这是在唬你呢!昨夜我在此地安睡,这水月掐指一算,说是明早必有横祸,特意一夜不睡,借来好几卷经书,打了整晚的腹稿!”

  水月观音:“……”都是一个池子里的朋友,为什么就不能多包容点呢?

  白衣观音:“……”呵,这次长进了,还记得借经书来装一下门面了。

  半个时辰后——

  “白衣何在!”

  “菩提是我!”

  “水月你个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你敢骗你哥我阿弥陀佛超度你……”

  一群罗汉顶着几片荷叶,悄悄围观了观音法相的惊天大战。

  自己暴揍自己,不愧是狠观音啊。

  最受伤的是梵宫的老龟,它一看到青莲池的惨状,就没剩几朵好莲花了,它龟壳一翻,痛苦抽搐地说,“参啊,阿参,老龟我喘不过气了,要离你而去了,老龟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按时吃斋饭,多长点灵肉,我的龟徒龟孙就靠你照顾了……”

  龟徒龟孙们欲言又止。

  虽然是这样叫的没错,但青龟大师父,我们总感觉你在骂我们耶。

  老人参翻起根须,表示我好残忍好冷酷。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骗我的须须,还趁我沐浴天地精华之际,使用无痛灵剪,咔嚓了好几根美须。

  此仇不报,誓不为参!

  “我这不成器的弟弟,让青龟师父见笑了。”

  白衣观音足踏云雾,施着佛礼,一派清雅之象。

  老龟探出头来,搓了下前肢,“水月观音能寄身于我梵宫,实在是我梵宫之幸,这青莲池……”您看,是不是该给点修缮的费用?

  白衣观音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拖着水月观音的脚踝。

  水月观音懒懒打了个呵欠。

  “啊,这池啊,先赊着吧。我要带水月去外面修行,多则万年,少则千年,您保重。”

  咻。

  云雾炸开,留下一瓣莲花。

  真观音,从不回头。

  老龟目瞪口呆。

  这观音还带赊账的吗?!

  老人参幸灾乐祸,“老龟,我跟你说过了,不要贪心,这群观音,看着慈悲貌美,最是面软心黑,干架是天地诸界第一狠,却比我老参还抠门!反正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就问你敢问观音要账不?”

  老龟:“……”

  扎心了,老龟要命,老龟不敢。

  没过半日,水月观音又游回来了。

  罗汉们很是震惊。

  “水月姐姐,你哥哥放过你了?”

  水月观音哦了一声,懒懒道,“它没同意,于是我把它揍了一顿,变成一条白蚯蚓,切成五六段,扔进金刚河喂鱼了。”

  水月观音神色慵倦,半卧在水里,单腿支着,衣袂带水,满池残荷不掩它的风采。

  众罗汉一言难尽。

  而兴冲冲赶来要账的老龟一听,这还了得,老龟壳可不比观音的宝瓶硬,也明智咽下了自己的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您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水月观音唔了一声,“莲池坏了,需得赔偿,老龟莫急,我作画尚可,待完成后,你拿去卖了。”

  看哪!

  这是多么慈悲救苦救难的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