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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纸上有字,接过来念道:“主席赛过我亲爷爷……”我很是不解,问道:“什么意思?要带我去参观主席纪念堂?”

大烟碟儿听着也不对劲儿,仔细一看发现我把纸拿反了,那是他顺手从一张旧报纸上扯下来的书页。他翻过来让我看另一面,纸上七扭八歪地画着地形图,当中有座大山。他说那是豫西伏牛山通天岭,以前曾有人在通天岭黄泉沟的村民手中,收到一只玉杯,通体玉质的酒杯,杯上还带金扣。古代只有皇帝或诸侯王祭神时才能用这种金扣玉杯,通天岭可能有古墓。从前村民们耕地时,曾挖出过石俑、玉璧,听说深山里还有飞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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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岭近乎与世隔绝,古时候不仅有野人山鬼出没,相传还有飞僵,不过那都是新中国成立前盗墓贼和古董贩子口中的传说,几百年以来谁也没见过。鬼市上流传着很多类似的小道消息,大部分不能当真,大烟碟儿却上了心。他根据别人的讲述,画下了这张简易地图,让我无论如何跟他走一趟。其实他这张图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如果是做挖坟盗宝的勾当,我并不想跟他折进去,只去通天岭下的山村走一趟收几件东西倒没什么。我听说河南跟山西交界的伏牛山,是太行秦岭余脉相连的皱褶区,山势不是一般的大。通天岭就在这片大山之中。自古以来,豫西匪患严重,专出“趟将”,豫西乡言土语将土匪称为“趟将”。清朝末年到民国期间战乱不断,加上连年旱灾,正是遍地出土匪的年头儿,那时候豫西的趟将不下十万之众。以东陵盗宝闻名的军阀头子孙殿英,当初也是在豫西做趟将起得家。在过去的传说中,上有九重天为玄天,下有九重泉为黄泉,仅听黄泉沟这名字也是凶险,跟通天岭正好相反,一个高一个深,可见山势落差之大。虽说今时不同往日,豫西的趟将在解放后被全部剿灭,早已没有匪患了,但是通天岭深山闭塞,罕有人迹,难保不会遇上意外。让大烟碟儿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又激起了猎奇之心,答应跟他走一趟。

我们寻思计划时常赶不上变化,之前没必要做太多准备,途中走一步看一步。于是转天就凭着一条几十年前的传说,出发前往豫西那片大山。通天岭山势雄伟,北接太行,西连秦岭,群峰林立,那是多大的山脉,上哪儿去找一条不起眼儿的山沟?

没想到地图册上还真有这么个通天岭黄泉沟,位置虽在大山里,却有险路可通。哪怕是深山老林,只要通了路,有村舍人家,你就不必担心遇上野兽。我们取道进山,途中搭了辆过路的运输小货车。开小货车跑运输的司机是个退伍兵,和我们一样同是里城中人,姓皮,一身的腱子肉。路过的司机认识他,都管他叫“厚脸皮”,大概是他的外号。厚脸皮司机打包票说可以把我们捎到通天岭,下车走几里山路便是黄泉沟,但到地方要收车钱。大烟碟儿嘴皮子都磨破了,他是一分钱不肯少要,又告诉我们那地方山陡路险,要经过很多悬崖,山路不平整,非常难走。大烟碟儿没法子,只得同意按说定的价格付钱,搭了这厚脸皮司机的车。

厚脸皮司机说:“钱不白花,哥儿俩找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去吧!我带你们走乌鼠洞,那是条近路,天黑之前准到。”他驾驶汽车往大山深处前进。我们看见沿途因风化剥蚀,形成了山顶平整、边缘陡峭的崮形地貌,这些方形的山丘或大或小,都和坟头相似。

听说古代通天岭有种很奇怪的动物出没,这种动物“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这是说它的脸像人脸,嘴唇奇长,满身的黑毛,和人一样会笑。看这描述近似野人或人熊,但早已经灭绝了。因为两千年前伏牛山通天岭的气候温暖潮湿,到处覆盖着森林,到后来水土流失,连山猫、土狗也不多见了,仅剩下荒山野岭。途中除了山就是山,还都是形同坟崮的秃山。群山连绵起伏,有如一座座巨大的坟丘,一直延展到天的尽头。

第五章 乌鼠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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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看不尽的荒山秃岭,让人昏昏欲睡,厚脸皮司机在驾驶室中一个人占了大半空间,还把我们带在路上吃的火腿肠全吃了,香烟也抽了两包。我和大烟碟儿懒得搭理他,挤在座位上闭目假寐。

厚脸皮司机却是位好管闲事的主儿,总想没话找话。他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问道:“通天岭黄泉沟那地方这么偏僻,电都不通,你们俩去那儿干什么?”

我说:“巧了,我们正是想在山里架线杆子通电,先到那边的村子看看情况。”

厚脸皮司机不信:“瞎话张嘴就来,要给这片大山通上电,你们得插多少电线杆子?”

大烟碟儿借着话头打听情况:“兄弟你常在这山里开车,对通天岭熟不熟?”

厚脸皮司机道:“说不上多熟,但多少了解一点儿。你们俩只付车钱,要想打听别的情况,是不是能再给点儿咨询费?我也不容易,意思意思,行不行?”

我听他又要钱,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改革开放才几年,你这个开车的二皮脸就掉钱眼儿里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出门向来是一分钱不带,你明抢也没用。”

厚脸皮司机仗着自己膀大腰圆,并不把我们两个人放在眼里,没好气地说:“不带钱就敢出门?我也明告诉你,有钱坐车,没钱趁早下车玩勺子去。”

我说:“我还真没见过敢这么跟我说话的,要不咱们俩下车练一趟,信不信我把你脑袋掰下来?”

厚脸皮司机也放狠话说:“瞅你这小样,敢下车我就让你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大烟碟儿劝解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文明礼貌总归是要讲的,在此前提下咱得好好说说这个道理。你开车这一路上吃了我们二十来根火腿肠,还抽了两包烟,这可都是我们拿钱买的东西。到地方结算车钱,是不是也能少收一点儿?”

厚脸皮司机说:“不就几根火腿肠子吗?好意思提钱?”

我说:“几根火腿肠子也是我们的民脂民膏啊!你横不能忍心白吃白喝吧!”

厚脸皮司机强词夺理:“讨厌,没听说过钢铁是怎样饿坏的吗?你们二位大爷似的坐车上不动,我不得开车吗?这山路要多难走有多难走,再不让垫几根火腿肠子,不给抽几根烟提提神,等车翻到山沟里去你们俩可别哭!”

我没见过如此可恨之人,有心还要跟这二皮脸分说,大烟碟儿把我拦住。他不想多生事端,给厚脸皮司机递上支香烟说:“你别见怪,我这兄弟就这脾气,说话太冲,其实人不坏。咱都是出门在外不容易,搭了你的车怎么可能不给钱呢?雷锋同志也得吃饭不是。”

厚脸皮司机道:“雷锋同志的吃喝穿戴人家部队全包,何况他又没爹没娘更没有老婆、孩子,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是上有老下有小啊,跟他比得了吗?看在咱都是劳动人民的份儿上,我也不是为难你们,意思到了就行了,全凭自觉自愿。我只是不明白,通天岭黄泉沟那么偏僻的地方,有什么可打听的?”

大烟碟儿道:“我们无非是听这地名好奇而已。老话说人死下黄泉,黄泉沟为何要用这么晦气的地名?是个埋死人的地方不成?”

厚脸皮司机笑道:“怎么还来个人死下黄泉?我跟你说,大山里头缺水,通天岭下的土沟中有水是有水,可都跟黄泥汤子一样混浊,这不就叫黄泉沟了。”

我和大烟碟儿对望一眼,原来之前全想错了,竟是这么个黄泉,再问厚脸皮司机那沟中的情况,他便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胡说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算上这次,总共在这条路上跑过两次,而且从来没去过黄泉岭,但是见钱眼开,也不管自己认识与否,只带我们奔大致的方向开。路上他又只顾吹牛,大话不够他说的,进山后车开得越来越慢。眼看群山的轮廓被暮色吞没,四周很快黑了下来,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沿途看不到任何过往车辆,想找人问路也找不到。荒山深处一片沉寂,开着开着,发觉后面有辆车开了过来,听声音就跟在我们这辆车的后方。

大烟碟儿道:“好了,可以跟后车司机打听一下路,说不定遇上好心人,还能带咱们一段。”

厚脸皮司机却死活不肯停车,脸色也不对。他让我和大烟碟儿看后视镜,我们这辆车后头黑茫茫的,根本没有别的车在后面跟着。

天黑之后,我们这辆车在漆黑的大山里往前开,听后头有别的车跟上来,可只听见声音,看不见车灯。不管我们的车是快是慢,后方始终有行车的声音传来,停下来等一会儿,后边却没动静了,继续往前行驶,尾随在后的声音又跟着出现。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听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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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烟碟儿头发根子都竖起来了,心里犯起嘀咕,问厚脸皮司机:“这条路上是不是有鬼?”

我说:“用不着疑神疑鬼,我是不信邪,孤魂野鬼还会开车?”

厚脸皮司机低声道:“这可不好说,没准儿是以前哪辆车翻下悬崖,车辆残骸一直没找到,如今多半是死于车祸的亡魂跟上咱们了。你要是不信,我停车让你下去看看?”

大烟碟儿脸都白了,对我说:“可别下车。你胆大归胆大,我这当哥哥的却不能让你故意去找那不自在。”

我心中也是吃惊,可一眼瞥见那厚脸皮司机脸上神色古怪,立时明白了。车辆正行驶的这条路,两边一定都是高山,但是天黑看不见,我们这辆车开过去,声音让大山挡住,形成了回声,常在山路开车的人都遇到过这种事,如同有东西跟在后面,实际上是前车在山中驶过的回声。厚脸皮司机肯定也知道,他装神弄鬼是成心吓唬我们。

厚脸皮司机见我识破了,笑道:“你小子可以啊,还算有些胆量,这下你们俩都不困了吧?”

我心说:“去你大爷的,要不是我不认识路,非把你拎下去揍一顿不可。今天我先忍你口气,往后才让你认得我。”

厚脸皮司机整个一个二百五,他自己开车在山里找不到路,还怕我们犯困没人跟他说话,想出这么个鬼主意吓唬人。我和大烟碟儿遇上他这号人,也是无可奈何,肚肠子都快悔青了,只盼尽快到通天岭找个村子住下。

小货车借助前灯照明,在起伏不平的山路上不断行进,路况越来越差,车子颠簸剧烈,看路标正在经过“乌鼠洞”。我不时提醒厚脸皮司机瞪大了两只眼盯着路。

转过一个弯道的时候,我看见大灯照到前边路上有个人,穿着一身白衣服,赶紧叫厚脸皮司机注意,厚脸皮司机猛地一脚急刹车踩到了底,可那个人出来得很突然,刹住车之前已经碰到了。车头斜冲向路旁山壁上,快撞上才停住。

我们在车里被突如其来的惯性带动,身不由己地往前扑去,大烟碟儿坐中间正好撞在挡杆上。凭我的感受,这一下足能把他的肋骨撞断几根,说不好会要了命。我顾不上自己身上也疼,急忙扶他起来,问他怎么样?要不要紧?

大烟碟儿疼得半天喘不过气来,勉强说道:“要紧……能不要紧吗……肉体啊这是……”

我心里纳闷儿,肋骨断了可说不出话,能说话就是没受重伤,撞得这么狠怎么会没事?伸手一摸才明白,挡杆撞到了大烟碟儿绑在身上那沓钞票,那是他带着收东西用的钱。看来钱能救命,这话一点儿不错。

厚脸皮司机也给撞蒙了,等他缓过劲儿来,慌里慌张地跳下车去,山道和车轮子底下都找遍了,什么也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大烟碟儿说:“分明看到路上有个人,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车后连血迹都没有,这次真是撞上鬼了!”

厚脸皮司机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撞上鬼总比撞上人强。撞鬼要命,撞人要钱。这年头儿挣钱太难,要我的钱还不如要我的命!”

大烟碟儿说:“黑天半夜撞上什么也是麻烦,总之没事就好,别多说了,咱们快走。”

厚脸皮司机抱怨道:“要不是捎你们俩去通天岭,也不至于深更半夜在这大山里绕路,搭时间赔油钱不说,火腿肠还不管够,让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要是我自己开车,这会儿早到招待所住下了,洗完热水澡,喝着热茶,吃着热腾腾的面条……”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你要再这么说话,他侄儿能忍,他叔也不能忍了。”

大烟碟儿道:“不是侄儿能忍、叔不能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说:“谁能忍?咱给他车钱让他带错了路,一路上还得挨他数落,谁他妈能忍我也不能忍!”

厚脸皮司机嚣张地说:“有本事别坐我的车,赶紧下去玩勺子去,我可提前告诉你们,半道下车也得给钱,少一分钱你试试……”他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前边头灯亮起往后倒车,刚倒出两三米,一抬头,发现车头上方伸下来两只穿着白布鞋的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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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路上搭了这辆车,遇上个不靠谱的厚脸皮司机开始,注定了迟早要出事。黑天半夜的大山里,车头前打秋千似的伸下一双小脚,可把我们给吓住了,在车里坐着,不约而同地感到身上一阵发冷。

厚脸皮司机急忙倒车,车头往后一退,看见那人的上半身了,白衣、白裤、一张大白脸,脸蛋上还涂着腮红,却是个纸糊的假人。可能是山村里办丧事出殡用的纸人,不知怎么掉落在路上,深夜里把车子开到跟前,将它撞到了车顶上,我们下车低头找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一倒车这纸人又从上边落下来。我们才明白这是虚惊一场,可是反应不过来了,忘了这条路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个陡坡,厚脸皮司机倒车倒得太狠,在我们三个人的惊呼声中直接翻下了陡坡。

路旁是斜坡陡峭,掉下去不免车毁人亡,那一瞬间什么也来不及想,本以为要把性命交待在这儿了,亏得山坡上有许多枯树荆藤,阻挡了车子坠落的势头,最后落进一个土窟窿。这地方叫乌鼠洞,名字很怪,之前听厚脸皮说:“因山中水土流失,有很多下陷的土洞,从高处往下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窟窿像鼠洞一般,故此叫作乌鼠洞。”

山坡底下的土窟窿,是个口大底宽的窄洞,深倒没有多深,车辆坠落下来,压垮了洞口边缘的土层。我们连人带车掉进土洞,侥幸没有摔成肉饼,那辆车基本算是报废了。我们仨脸上、胳膊上划破了口子,又是土又是血,五脏六腑好似翻了个儿。等相继从车中爬出来,在微弱的星光下,我们晕头晕脑地看着摔得变形的货车后部,好半天说不出话。厚脸皮司机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在地上,等他脑子转过来,又要把事推到我们头上。

我说:“车是你开的,路是你带的,车钱你一个子儿没少要,如今翻了车掉进山沟,我们没找你赔钱,你倒想反讹我们?”

厚脸皮司机找不到借口,只好说:“二位,好歹发扬点儿人道主义精神,不争多少,给几块是几块。”

大烟碟儿为难地说:“我们身上真没钱,顶多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同情你一下。”

我说:“发扬人道主义也分跟谁啊!他算哪根毛?”

厚脸皮司机说:“你小子又想跟我奓翅儿是不是?告诉你我可练过,别让我挨上你,挨上那就没轻的……”说着话伸胳膊、蹬腿要动手。

我边撸胳膊、挽袖子边说:“你这套拳打南山养老院、脚踢北海托儿所的把式,我正要领教领教……”

大烟碟儿忙道:“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哥儿俩全看我面子行不行?”

厚脸皮司机说:“有什么好商量的?全是你们害的,我连车都没了,往后拿什么养家糊口?我也不打算活了,今天非跟你们俩拼命不可!”

我说:“想玩儿命是不是?是玩儿文的还是玩儿武的,玩儿荤的还是玩儿素的,划条道儿,我全接着!”

大烟碟儿拦挡不住,我跟厚脸皮说话往一块儿凑,刚要动手,云霭遮住了最后一丝星光,土洞子里头立时黑得脸对脸也看不见人了。大烟碟儿嘴里叫着“别动手”,从背包里摸出手电筒来照亮。此刻光束在土洞中一照,才看清这是个坟窟窿,车子掉进来,撞裂了一口朽木棺材。

我顾不上再跟厚脸皮争执,瞪大了眼看看周遭的情形,发现这应该是新中国成立前的老坟,那个土洞是盗洞,不是什么有钱人的坟,坟土浅,棺材也是很普通的柏木,虫吃鼠啃、雨水浸泡,棺材板朽烂发白。手电筒照进破棺,里面只有一具枯骨,就这么个山中老坟,也让盗墓贼掏过。厚脸皮觉得坟窟窿晦气,正想踩着棺材爬出洞去,突然从上头跳下一只外形似猫但比猫大很多的动物,样子很凶,两目如电,做出恫吓的姿势,好像不肯让人接近那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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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外形似猫的动物,比猫大比狗小,可能是貉子一类的东西,貉子也叫土狗,偶尔会在荒山里撞见,往往一看见人它就先逃了,此刻却一反常态,像是在威胁我们不要走近棺材。我心想:“这口棺材早让盗墓贼掏过了,里头没留下什么,难道是土狗要啃死人枯骨?”

厚脸皮挥手赶了几次,见赶不走,解下腰里系的武装带,一手拎着裤子,一手抡起武装带的铜头砸过去。他出手又快又狠,两下就把那土貉打跑了,看得大烟碟儿瞠目结舌。厚脸皮得意地说:“别怕,我废你们俩这样的,空手都有富余,用不上裤腰带。”

我怒从心头起,对大烟碟儿说道:“你别拦着我,我今儿个就摘了这个二皮脸的腰子……”

大烟碟儿忙道:“别动手,别动手,争来斗去还不是为了钱吗?我看这棺材里没准儿有值钱的东西,要不那只土貉怎么不让咱们走近?”

厚脸皮听说有值钱的东西,半信半疑,推开那块生着蛆的破棺材盖子,让大烟碟儿拿手电筒往里头照。我走过去也想看个究竟,只见棺中枯骨烂得不成形了,别说压棺的铜钱,布条也没剩下一丝半缕,全让盗墓贼掏走了,但棺中有个黑色的瓦罐,积着很厚一层灰土。厚脸皮迫不及待地揭开看,可那瓦罐里只是些半化成水的粮食渣子,气味有如醍醐。

我和大烟碟儿却识得这东西非同小可。按着陕西、河南等地的民风,坟墓棺材里必放一个瓦罐,罐中装有五谷,这意思是让先人保佑子孙后代五谷丰登。粮食本身也是一种陪葬品,金玉再多不能当饭吃,诸侯王大墓和皇陵的陪葬品中照样有稻谷、粳米,只是很少被人重视,那些谷物埋到坟墓里年深岁久,在很特殊的条件下,会使罐子里的粮食发酵变成美酒,死尸腐烂散发出的尸气,以及坟穴里的阴气,种种因素缺一不可。盗墓者揭开棺材中的罐子,如果闻不到腐臭,反而有种罕有的异香,民间说白话,称之为“顶棺酒”。

由于顶棺酒极其少见,可遇不可求,因此价同黄金。帝王将相的古墓里有陪葬的金玉宝器,挖开一个能发横财,一般百姓没有那些值钱的陪葬品。但在清代以前的老坟,大多能挖出装粮食的罐子,只是每个坟穴里的具体情况各不相同,并不是哪座坟都能出顶棺酒。当年专有一路盗墓贼,挖坟掘墓不找金玉明器——当然碰上了也会顺手拿走——他们主要是找坟墓里的顶棺酒。我们出车祸掉进这个坟洞,居然无意中发现了顶棺酒,看成色不是绝品也是上品。之前赶走的那只土貉,恐怕正是被顶棺酒醍醐般的气味吸引而来。

大烟碟儿拿出随身带的行军水壶,一边把顶棺酒倒进去,一边对厚脸皮说:“我们眼下真是没钱,但是这东西带回去能换钱,兄弟你出力帮忙带路,等东西出手挣了钱,不管是多是少,有你一份。”

厚脸皮司机是一门心思,只要是能挣钱的勾当,他什么都敢做。这次轮到大烟碟儿拿话把他唬住了。厚脸皮说:“我早看你们哥儿俩不是一般人了,要不然怎么会认得顶棺酒,莫非是吃盗墓挖坟这碗饭的不成?听说你们这行当能来大钱啊!往后你算我一个行不行?我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万死不辞啊……”

大烟碟儿说:“我们只是到乡下收古董的贩子,掏坟挖墓的活儿可不敢做,不过也缺人手。兄弟,你要信得过就跟我们一块儿干,哥哥早晚让你把这辆车的钱加倍挣回来。坟窟窿里不是讲话之所,咱先出去,别的事儿慢慢商量。”

厚脸皮说:“老大,今后你看我的了,咱事儿上见,只要管吃管喝能挣钱,你一句话,我当圣旨接着。”

山里的夜晚寒气很重,坟窟窿中更是阴冷,不能久留,我先打着手电筒爬出去,发现置身在山坡下的一大片坟地当中,新坟、老坟都有,难怪路上会有纸人。有些坟头前还有给死人上供的点心果子,引得一些山猫、野狗来吃。我们谁也不想在此守到天亮,便在漆黑的山沟里摸索前行,壮着胆子往外走,耳听风声凄厉,有如鬼哭。

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东方渐亮,才走出这条狭窄的土沟,眼前豁然开朗,云海间一峰突起,屹然耸立,石崮云绕,气势磅礴。看样子这座大山正是通天岭,它横看是岭,侧看是峰,又往前行,望见岭下云雾中好似有个黑乎乎的大洞。我们无不骇异,通天岭下怎么有如此之大的洞窟?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个洞穴轮廓浑圆,不似天成。

云雾遮挡看不清楚,再走一程,相距半里地远,看出不是洞窟,而是岭下迷雾中凸起一个圆盘形的庞然大物,那是天上掉下的飞碟,还是地下冒出的蘑菇?

第六章 天外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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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山越岭走出土沟,猛然看见这么个可惊可骇之物,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两个人也是一脸迷惑。我们且惊且行,再往近处走,看得更加清楚。岭下是一个直径百米、高约十几米的环形村落,外头是环形夯土墙,围成圈的房屋分为内、中、外三层,每圈房高也是三层,顶层铺黑瓦,当中是凹进去的圆形天井,壁垒森严,看起来简直像个巨大的碉堡。

大烟碟儿和厚脸皮看得目瞪口呆,房屋怎么会造成这样?也太奇怪了!他们两人一个说是飞碟,一个说是蘑菇。

我告诉他们:“听闻古时有驻军的屯堡,也有村子为了抵御盗匪劫掠,同宗同族聚居而成的村堡,把房屋造得和堡垒大宅相似。豫西民风彪悍,新中国成立前出过无数趟将,所以深山里有碉楼形的村落不足为奇。”

大烟碟儿道:“原来如此,看这村堡的样子,至少有四五百年了,里头能没好东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弟兄的时运一来,挡也挡不住。”他不忘嘱咐厚脸皮司机,让他嘴上多个把门的,不该说的别多嘴,否则传扬出去,连村里的植物人都知道我们想干什么了,老乡们还不得趁机哄抬物价?

说着话,走到村堡门洞跟前了。这村堡相当于住着几百户人家的大屋,但山脊上的田亩皆已荒芜,杂草灌木丛生,村堡外围只有一个城门般的石拱门洞,墙皮全掉光了,露着里头的石壁,贴着古旧残破的门神画像,看起来十分诡异。

有两个村民带着条大黑狗在门口坐着。其中一个刀条脸的老头儿正在抽旱烟,看见我们走过来显得很吃惊,起身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通天岭下只有一条险径可通,你们来的方向可没有路。”

我上前说道:“老乡,我们从乌鼠洞经过,半路上车翻进了土沟,好在命大没死,转了半夜才走出来,现在是又累又饿,能不能借我们个地方歇一下?”

老头儿说:“可真是命大,赶紧进屋坐下,等我做晌饭给你们吃。”说完,他招呼另一个村民,那是个憨头憨脑的傻胖子,两人引着我们往里走。

圆环形村堡规模奇大,走进来比在外面看更加宏伟,内部是悬山顶抬梁,高有三层,每一层的房屋也有三圈,一层连一层,一圈套一圈。

刀条脸老头儿把我们领进西面一间屋子,他说由于缺水,村堡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只剩下他和傻子守着祖庙,是为了不让祖庙香火断掉。老头儿再三叮嘱我们:“如果没有村里人领路,你们千万不要乱走。咱这老祖先传下的八卦阵,三重三层房屋一律按八卦排列分布,八八六十四卦,卦中有卦,卦中套卦,每六房为一卦。两卦当中有隔火墙,一卦失火,不会殃及全楼。关闭了回廊中的卦门,各卦自成一体,开启卦门,各卦还可以互通。一旦有土匪闯进来,村民合上卦门,土匪就成了瓮中之鳖,外边的人进来,肯定会迷路,困死在里头也不出奇。看我唠叨这么多,是真怕你们出事儿……”

说到这儿,刀条脸老头儿点上油灯,等我们在屋里坐下了,让傻子在旁边陪着我们,自去灶前生火烧水。那个叫傻子的村民憨里憨气,蹲在屋角掰手指头,对我们三人视而不见。

我看傻子没注意我们,抬眼四处打量。房屋造得很坚固,石桌、石凳、石床,墙上贴的神画颜色都快掉没了,相框里还放着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背景全在村堡之中,都是许多人的合照,想必是当年住在这里的村民。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2

我和大烟碟儿盯着那张旧照片,相面似的看了半天,照片中的几个人有老有少,是在村堡某间大屋里拍的合照,人倒没什么,屋中的摆设可不一般。

大烟碟儿指着那张照片正中一位老者端坐的椅子,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说道:“要是没看错的话,很可能是几百年前的盘龙沉香椅。”

大烟碟儿低声对我和厚脸皮说:“没错,盘龙沉香椅啊!我倒腾这么多年玩意儿,也只是听别人说过,今天才头一次见着。要不是昨天半夜翻车掉进山沟,咱们哪儿找得到这个地方?什么叫因祸得福,这就叫因祸得福。”

厚脸皮说:“那老头儿能舍得让给咱们?咱给他来个明抢明夺?”

大烟碟儿说:“可不能做没王法的事儿,强取豪夺那是趟将所为。只要老头儿愿意卖,咱拿现钱收他的,钞票我全用铁丝串在肋骨条上了。”

厚脸皮司机说:“缺德不缺德,你不说出来没带钱吗?我这么实在一人,你真好意思唬我?”

大烟碟儿说:“虽有也不多,家底儿全在这儿了,本钱无利可不敢轻动,咱这是买卖,懂吗?”

厚脸皮点头道:“明白,不见兔子不撒鹰。”

我听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提醒那两人别多说了,这些话让村民听了去可是不妙。

不一会儿,刀条脸老头儿端来几碗面分给我们,他和傻子也坐下一同吃饭,这算是晌饭了。

大烟碟儿给刀条脸老头儿递烟,想起还带着两瓶二锅头,也拿出来请老头儿喝,借机打听情况。

刀条脸老头儿爱唠叨,他的话本来就不少,等到半瓶二锅头下肚,话更多了,说:“几百年前,通天岭豺狗多,豺狗习性凶残狡诈,经常在半夜下山,咬死村中人畜,防不胜防。加上土匪流寇到处劫掠,先祖们为求自保,便将村子造成堡垒聚居,一防豺狗,二挡贼寇。相传当年造这村堡,从内而外全是按九宫八卦布置,通道卦门遍布各方,有的在明,有的在暗。后来由于水土流失严重,没法子再耕地种田了。况且这大山里交通闭塞,缺水没电,村民陆续搬到山外居住,只留下我和这个傻小子看守祖庙香火。大部分房屋和通道封闭多年,外来的人不识路径,晚上起夜时很容易走错路,万一困在什么地方出不去,麻烦可是不小。所以你们留下过夜不要紧,切记寸步别离开这个傻子。别看傻子人傻,心却不傻,村堡里的各处通道卦门他比我还熟。”

我们三个人连声称是,白天走进来尚且觉得阴森可怕,半夜更不敢在这巨宅般的村堡中乱走。

大烟碟儿问道:“老大爷贵姓?怎么称呼?”

刀条脸老头儿说:“我们这个村堡里的人同宗同族,都姓周。”

大烟碟儿说:“噢,是周老,咱这村叫个什么?周家村?”

周老头儿说:“不是周家村,有个好名,通天岭飞仙村。”

我和大烟碟儿一听村名都愣住了,厚脸皮却不知怎么回事。我以前只听过老盗墓贼口口相传,说通天岭有飞僵。什么叫飞僵?在旧时的迷信传说中,停放在义庄中的死尸,多半是客死异乡之辈,如果义庄荒废了,停尸的棺材一直无人理会,死者难以入土为安,年头儿一久很容易发生尸变。死尸毛发、指甲越长越长,等棺材中的僵尸有了道行,可以昼伏夜出,白天躲在棺材里不动,月明之夜飞出去害人。这些谣言无根无据,纯属吓唬人的迷信传说,但听说很多年以前,通天岭上真有人见过飞僵。

我想所谓的“飞僵”,无非是深山中的大鸟。清朝那会儿,陕西还有一种大鸟,两翼大如门板,常从天上飞下来攫取牛羊;人若独行,也不免被其所害。村民们一见这大鸟在空中盘旋,便立即鸣锣放铳把它逐走,到后来已经绝迹了。通天岭高耸入云,巨峰陡峭直立,绝壁蜿蜒迂回,在这一带的深谷绝壑之中,必定栖息着不少幽禽怪鸟。几百年前可能有人看过山里的大鸟,以讹传讹说成飞僵。

可听周老头儿说此地是“飞仙村”,这里头肯定有些讲头,好像比飞僵的传说更勾人腮帮子。我们想听个究竟,大烟碟儿又给周老头儿点了支烟,请教道:“您给说说,为何叫作飞仙村?”

3

周老头儿没少喝,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他用力吸了口烟,呛得直咳,断断续续地说道:“这话从哪儿说起呢?嗯……还得从我们这个村堡的来历说起。明朝末年,有位将军叫周遇吉,曾做到总兵官,是我们这个村堡的老祖先,他统领窟子军……”

厚脸皮听不懂,插言问道:“总兵官是多大的官?窟子军又是哪路队伍?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说:“你没听说过的多了,不要多嘴多舌,先听老人家讲。”

厚脸皮说:“别装模作样的,我看你也不知道。”

我说:“我怎么不知道?窟子军起源于北宋,是专门打洞挖地道的军队。”

厚脸皮不信:“蒙吧你就,死人都让你蒙活了。”

周老头儿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说:“没错,正是挖洞凿山的官军。如今懂这些事儿的人可不多呀!”

大烟碟儿对周老头儿说:“别听他们打岔,您接着讲。周总兵统领窟子军,后来怎么样了?”

周老头儿说:“周遇吉总兵有‘阴阳端公’之称,通晓五行八卦,能观风云气候,麾下有三千窟子军,最善于凿筑城池。苦于朝中奸臣当道,他报国无门,只好辞官挂印,带领部下和家人到山中避世隐居,选了通天岭作为归隐之地……”

听到这儿,我们以为周老头儿会说,选在此地,是因为通天岭的风水形势好,可周老头儿却说:“老祖先把村堡按八卦布局造在通天岭,不仅是为了防御土匪和野兽,还有别的原因。据说阴阳端公周遇吉将军造村堡前,附近有山民到通天岭打猎,忽然黑云压顶,霎时间地动山摇,山腹裂开一道口子,有个人从山口飞出,大山随即闭合。又听到一声炸雷,打猎的山民们抬头观看,只见半空那人让绝壁间的藤萝缠住了挣脱不开。山民们都吓坏了,人怎么能在天上飞呢?一连过了几天,远远看到那个被藤萝缠住的人一动不动,估计是死了,这才有几个胆大的猎户前去看个究竟。你们猜看见什么了?”

我们听周老头儿所言,匪夷所思到了极点,众所周知,只有仙人才能在天上飞,那叫肉身飞升,可这世上有仙人吗?我想不出打猎的山民们在山上看见了什么。难道真有一个被藤萝缠死的飞仙?

周老头儿说:“打猎的山民们中有胆大之辈攀上峭壁,看到深涧枯藤中缠着一个怪物,那东西像人又像猿,尖嘴猴腮,身上有毛,肋下长着肉翼,困在藤萝间死了多时,死尸已经腐烂发臭,让野鸟啄食得血肉模糊。山民们有说这是肉身飞升的仙人,也有说是雷公,担心留下死尸会招来灾祸,便在山中引火焚烧,恶臭传到了几里之外。到底是飞仙还是雷公,抑或别的东西,终究没有人说得清楚。那时阴阳端公周总兵恰好路经此山,看出通天岭妖气很重,说这山里有土龙,因此带家人和部下避居于此,并把村子造成八卦堡,压住了通天岭的山口。这地方本来叫作端公八卦堡。土人根据老年间的传说,也习惯称为通天岭飞仙村。”

周老头儿贪杯,说了一会儿话,已然喝得不省人事,怎么叫也叫不应了。在山里转了一夜,我自己也困得不行,便把周老头儿架到隔壁屋睡觉,回来跟那两个人分别躺在石床上迷糊了一觉,梦里全是周老头儿说过的话。

飞仙村是统领窟子军的明朝总兵所造,村堡中的人皆是阴阳端公周遇吉之后,大明遗风犹存。我也曾听瞎老义提到过周遇吉的名头,是位通晓阴阳风水、八卦阵法的宗师,难怪一个普普通通、貌不惊人的乡下老头儿,会有如此谈吐。虽然听周老头儿说数百年前山上曾有仙人被枯藤缠死,与通天岭飞僵出没的传说十分相似,但是我梦中也不会相信这种事,恍惚中突然听到大烟碟儿声嘶力竭地叫道:“快起,出事儿了!”

4

我被叫喊声惊醒,立刻坐起身,揉眼看是怎么回事。

厚脸皮也醒了,咋咋呼呼地问道:“怎么了老大,出什么事儿了?”同时把腰里的武装带拽到手里。这种帆布腰带很结实,前端是个很重的铜扣,打人时抡到脑袋上就是个头破血流,出门带着防身不显山不露水,还特别实用。

定睛一看,只见大烟碟儿正从傻子手里抢夺行军水壶,原来他一时大意,睡觉时忘了傻子还在屋里。傻子也许是渴了,抓起大烟碟儿身边的水壶,拧开盖子就喝,水壶里的顶棺酒,全让傻子喝进了肚。我和厚脸皮赶紧上前帮忙,好不容易从傻子手里抢下行军水壶,一看半滴也没剩下。厚脸皮差点儿没疯了,非逼着傻子吐出来。傻子喝上头了,迷迷瞪瞪倒在地上,怎么摇晃也不动。

大烟碟儿悔得肠子都青了,傻子太可恶了,哥儿仨的宏图大业刚起步,就被这厮扼杀在摇篮之中了,如果周老头儿不认账,那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我看大烟碟儿急得直嘬牙花子,对他说:“别着急了,那就不该是咱的财。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飞仙村是明代窟子军首领避世隐居的所在,村堡中一定有不少传世的古物,我看那盘龙沉香椅就不得了,等明天跟周老头儿好好商量商量,让他便宜点儿把那椅子让了,多半不是问题。”

厚脸皮说:“对,反正不能空着手回去,我妹还等着钱治病呢!”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尺寸不大的小照片给我们看,那是他妹妹的照片。这姑娘从小身体不好,兄妹俩相依为命。厚脸皮自己跑车,到处划拉钱也是为了给他妹妹治病。

我接过照片看了看,那姑娘是个瘦骨伶仃的柴火妞儿,五官长得却像厚脸皮。我心想:“是我错怪这二皮脸了,他见了钱比见了亲爹都亲,是因为他真有用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