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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尸发出夜枭般的叫声,奔着我和大烟碟儿就来了,手电筒光束照到行尸的脸上,就见塌陷的面容、漆黑的双眼、黑窟窿似的嘴。

大烟碟儿吓得呆住了,端着枪只顾发抖。我心说:“死去千年的人怎么会动?听说会走的死人是行尸,让它扑住了还能有好?”急忙抢过大烟碟儿手中的猎枪,对准扑过来的行尸头部开火,双管齐发,只听“砰砰”两声枪响,枪弹将女尸的头打掉了一多半,鹿首步摇冠也被击得粉碎,尸身立时扑在我们面前,一动也不动了。

我刚放下枪,那只有半个脑袋的尸身中突然冒出一道黑气,手电筒照过去,就像鬼影似的。我和大烟碟儿瞪大了眼,那感觉如同见了鬼,身上每个毛孔都张开了。那鬼影一转眼落到了水蛇腰的死尸上,刚刚毙命的水蛇腰口中咕哝了几声,然后怪叫着爬起身来,两个眼珠子全变黑了。

7

据说阴灵是死人的魄,本是无知无识,因有怨气不化,驱尸扑人,至死不放。但这是从前迷信的说法。乌木闷香椁前端的小门,也是给阴灵出入用的。我原本不信,或许是见识不到。那时候情况紧急,决不容我多想,眼看那死人的手要够到大烟碟儿了,我忙端起枪搂动扳机,却搂了个空。我意识到这是双管枪,刚才那两发弹药全打在女尸头上了,还没再次装填,可想装弹药也来不及了,正打算倒转枪托砸过去,枪管却已被行尸攫住。我只觉对方有股子怪力,一夺之下我就握不住了。我随手抄起铲子,使尽全力挥过去,那铲刃甚为锋利,一铲子下去,当场削断了行尸的脖子,死人的脑袋滚落在地,身子也跟着倒下了,可我们眼看着那道黑气,形似鬼魅,若有若无,又从无头尸体中冒了出来。

我心说:“不好,这阴灵上了谁的身,谁就会变作行尸。要对付它只有趁此机会!”当时也是人急生智,认定阴魄挡不住活人的阳气,于是鼓足一口气吹过去,那道鬼影立时散去。大烟碟儿见这法子有用,也赶紧跟着我做。几个回合下来,累得我们俩上气不接下气,用手电筒四处照,已然不见了那个鬼影。

刚以为没事了,忽听身后发出声响,惊得我们俩原地蹦起老高。我们喘着粗气定睛一看,来者却是厚脸皮和田慕青。他们刚挖开洞道中塌落的泥土过来接应,两个人看到水蛇腰横尸就地,人头龇牙咧嘴掉在一旁,有那具女尸扑在地上,脑袋掉了半个,黄金鹿首步摇冠也给打坏了,自是惊骇莫名。

田慕青问明情况,捡起地上的鹿首步摇冠看了看,说道:“听老人们讲,人死之后,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僵尸中的阴灵也许就是形魄。”

大烟碟儿问田慕青:“形魄?你也信这个?”

田慕青没说信与不信,只说:“这世上人所不知的怪事从来不少,井底之蛙,不过一孔之见,登山之人,方知天外有天。”

大烟碟儿对我和厚脸皮说:“你们俩听听,人家说出来的话多有道理,什么叫金玉良言、字字珠玑,这就叫金玉良言、字字珠玑。”

我以为田慕青说我们是井底之蛙,心里颇没好气,说道:“佩服,田老师口吐莲花、满嘴象牙,我才识几个字?当然没法儿跟她比。”

大烟碟儿道:“兄弟,不是当哥哥的说你呀,你一贯不虚心,听到真理时不说两句怪话就难受,可不许跟人家这么说话。”

厚脸皮向来不关心这些事,说:“行了行了,你们细人说完细话,是不是该轮到我这个粗人说两句粗话了?我看水蛇腰是活该一死,这么死都便宜他了,可那鹿首步摇冠又有什么罪过,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传世之宝啊!它好端端的,老实巴交,谁也没招谁也没惹,竟让这个败家小子给打坏了。不过有总好过没有,怎么说那也是金的,捡回去能值些钱……”说着话从田慕青手里夺过来,连同女尸腰间的宝带,都塞进一条蛇皮口袋,又装到他的背包里。

众人均知此地决计不可久留,埋有乌木闷香椁的大殿,也许只是古墓地宫的前殿。炸开前殿地面,下边露出来的也是冥殿。各殿是按洞窟走势上下分布,而非常见的前、中、后。既然这座地宫里有活气,便应该可以通到山外,但这段墓道并不长,四个人往前走出十几步,尽头有三个拱形土洞,当中的大,两边的小,推开堵门石,面前是一处走势几近垂直的土窟,探身进去,往上看不到天,往下看不到底。

大烟碟儿咋舌不已,说:“好家伙,这么个大窟窿,难道是阴阳井不成?你们是不知道,相传秦始皇在位时,得知豫西山脉形势有如伏龙,担心中原之地会出皇帝,便命人在大山中凿出一个洞,以绝龙气。不曾想洞凿得太深,竟然凿通了阴河,所以后世称这个洞为阴阳井。当年有人把鸭子扔进去,三天之后,那只鸭子竟游到黄河里去了。”

第十五章 玉棺金俑

1

墓道尽头这个大土窟,四壁皆为夯土,直径在十几米开外,齐整垂直,宛如一口竖井,绕壁而下的长阶已被毁去,只留下一些向外凸起的土台。

大烟碟儿说:“可能是秦始皇凿穿龙脉的阴阳井,把一只鸭子扔下去,过几天它便能游进黄河。”

我说:“那纯属无根无据的民间传说,怎么知道是不是同一只鸭子?咱们感觉这土窟又深又大,是由于这地方太黑,除了身前几米之内,远处什么也看不见,好比是盲人摸象。但土窟墙壁间留有阶痕,下边一定有个去处。”

厚脸皮用手摸了摸土墙,说道:“真他妈硬,一点儿土也抠不下来,这是石板还是夯土?”

我说:“好像是古墓里的三合夯土,这种土年头儿越久越结实,完全不会风化,用铲子刮也刮不下一点儿粉末,坚如磐石,不惧水浸。”

大烟碟儿看了一阵儿,点头说道:“不错,是三合土,一碗肉换一碗土的三合土!”

厚脸皮问道:“用肉做成土,那还不如直接吃肉,像这么个大土洞,又得用多少碗肉?”

大烟碟儿说:“哪个说一碗肉做一碗三合土了,你哥哥我说的是一碗肉换一碗三合土,那是形容此土造得不易。”

厚脸皮不信:“土这东西随处都有,想挖多少挖多少,有什么不易?”

大烟碟儿说:“你想想,如果随随便便挖一碗土就能换肉吃,古代怎么还会有农民起义?我跟你说,三合墓土做起来太难,必须选没有杂质的细净黄土,按秘方比例掺进去细河沙、水田底层的淤泥、年代久远的老墙泥,反复搅拌翻整。你还别嫌麻烦,若不如此,硬是够硬了,遇到冷热潮湿却会开裂,因此决不能偷工减料。你说三合土造得容易不容易?这样还不算完,还要加上打散的鸡蛋清,不见米粒的糯米汤,迷信者甚至还要用童子血,所以三合墓土年头儿越老越硬实。我说一碗肉换一碗三合土,那都是说便宜了。”

厚脸皮说道:“讲究是够讲究的,只是古代人这么搞不嫌累吗?”

大烟碟儿说:“当然是苦累,要不然怎么很多人想当皇帝呢,再累也自有下苦干活儿的百姓去做,帝王将相们只管死了往这儿一躺。”

我说:“这座古墓里埋的人是谁,却还难说。我看地宫至少有上、中、下三窟,由此夯土洞相通,没准儿从这里下去才是正殿。”

厚脸皮将火把扔下去,落到土窟底下,只有一个小光点隐约可见,土窟至少是几十米深。我们见下面没水,也有落脚之处,只得下去找条出路,于是把带来的长绳连接,一端绑在顶门石上固定,一端垂下土窟。我背上枪,握着手电筒顺长绳溜下去,许久才到洞底,只见夯土砌地,三面是墙壁,唯有一侧可通,位于上边两层大殿的正下方,如果不炸开上层大殿的地面,连下边的墓道也不会发现,那就更见不到最下边的正殿了。我当即挥动火把画圈,那三个人看到信号,也先后攀住长绳溜下来。

我指着前头对大烟碟儿说:“这才是正殿的椁室,也许金俑玉棺都在里面!”

正要进去,我忽见田慕青肩头颤抖,神色十分惧怕,问她怕什么,她却低头不语。

大烟碟儿对我和厚脸皮说:“准是担心这里也会发生尸变。别说是她了,你哥哥我想起那伙盗匪在前殿开棺时的情形,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好在已经取了女尸身上的宝带和鹿首步摇冠,这两件都不是一般的东西,带回去换成钱,咱们哥儿仨下辈子也吃用不尽了。依我之见,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墓主人是谁跟咱们有何相干?趁早找一条路离开这座古墓才是,免得夜长梦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厚脸皮说:“鹿首步摇冠让枪打坏了,到咱手里只不过是几片金叶子,还能值几个钱?过了这村,可没了这店,要干就干一票大的,何况要找出路,也不能不进正殿椁室,正好顺手发财。”

说话间,墓道尽头又是一座拱形门洞,坚厚无比的石门紧紧闭合,上边有一圈绕一圈的浮雕图案。我们上前推了半天,皆是心中绝望,正殿石门大如小丘,只怕用上几百斤土制炸药也炸不开。

2

我们几个人去推正殿石门,却似蚍蜉撼树,只能望洋兴叹,山腹里有上、中、下三窟,底层至此已无路可走。

大烟碟儿一屁股坐在墓道中,说道:“实在掰不开腿了,咱先跟这儿歇会儿。”

我们从鱼哭洞到地宫大殿门前,只在仙墩湖边歇了一阵儿,此刻均已筋疲力尽,又累又饿,可是被黄佛爷那伙盗匪追得太急,身在险地,谁都顾不上饥饿疲惫,到这里听大烟碟儿说出来,才感到难以支撑,也跟着坐在地上。

我取出从水蛇腰背包里搜出的干粮,分给那三个人吃,这种干粮有足够的热量和营养,口味却实在不怎么样,但什么东西都怕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我们之前啃的干面饼子相比,野战口粮可好吃得太多了。背包中手纸、香烟也一应齐备。

厚脸皮愤愤地说:“没天理了,凭什么黄佛爷那伙人吃的这么好?”

大烟碟儿说:“他们吃得再好,脑袋也搬家了。咱们现在还能吃东西,可见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厚脸皮说:“那倒也是屁话,困在熊耳山古墓里出不去,吃得上龙肝凤胆也是白搭。”

大烟碟儿说:“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哥儿仨命大,横竖死不了,总不至于混不过去这一关。”

我吃了些干粮,肚子里有东西垫底,感觉脑子好使多了,听大烟碟儿和厚脸皮说起地宫正殿的石门,就用手电筒照过去,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挖进椁室。石门缝隙已由铁水封死,实是无隙可乘,眼光一落到地上,我想到撬起地面墓砖,或可在石门下挖个洞进去,当即抡起山镐将墓砖凿裂,抠开碎砖一看,下面果然是填塞洞底岩缝的泥土,虽然也夯实了,却能挖得动。我叫大烟碟儿和厚脸皮也跟着帮手,又让田慕青拿手电筒照着,三人轮番用山镐铲子连挖带捣,在大殿石门下掏出一个大洞。

轮到我歇手的时候,我侧过脸看了田慕青一眼,发现她也在望着我,目光一触,她又低下了头,垂着长长的睫毛,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我一怔之下,心说:“她为什么总是偷偷地望着我看?是对我有意思?或是有意见?”

我想是有意见的可能性比较大,也许是我平时说话着三不着两,让她挑了理,那也没什么,可再仔细想想田慕青看我的神色,倒是我脸上有什么古怪,让她觉得异常。

我生出这个念头,自己心里先是一惊,问田慕青:“我的气色是不是很不好?”

田慕青点点头,问道:“你有多久没睡觉了?”

我说:“难怪你总盯着我看,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么关心我,我感动得真想一头扎到你怀里。”

田慕青道:“你都这样了,怎么说话还没个正经?”

以前厚脸皮也说我眼窝深陷,几乎要脱相了,其实我心里跟明镜似的,那是因为我曾在辽墓壁画中看到一座大山,山腹洞窟里有金俑和彩绘巨椁,很多人围着那座山,上有天狼吞月,大概是契丹女尸生前做的一个噩梦,与熊耳山古墓的传说几乎一样。我自从看到壁画,就像受到诅咒一样,经常会梦到那棺椁中的厉鬼拖着肠子爬出来,噩梦一次比一次真切,最近这几天我更是不敢合眼,只恐让那厉鬼把我拽了去。这一切都与熊耳山古墓有关,进入石门背后的正殿椁室,也不知会见到什么,但一定会令人大吃一惊。

3

此时厚脸皮已将石门下的盗洞挖透,他点起火把,带上猎枪和蛇皮口袋,当先钻进盗洞。

我寻思找不出埋在熊耳山古墓里的秘密,迟早要被恶鬼缠死,只好将生死置之度外,到地宫正殿一探究竟。

大烟碟儿之前说不敢再开棺取宝了,可他偏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儿,等到挖开通往椁室的盗洞,早把前事扔在了脑后。

我和大烟碟儿连同田慕青,跟着厚脸皮,逐个从盗洞里爬进正殿。石门后是一排木门,门户里面有转轴,可以开关。正殿中黑沉沉的很是宽阔,手电筒加上火把,只能照到十步左右,四壁都有铸成跪坐宫女形象的铜灯,里面有鱼膏灯油。厚脸皮用火把点起几盏铜灯,地宫里亮得多了,就见地上石砖都有云卷、虎豹、峰峦之类的图纹做装饰,华丽庄严中透出几分仙气。大殿尽头是一口彩绘巨椁,大逾常制,由三匝铜链锁在一只石兽背上,四周站列的披甲人形俑,被火把一映,脸上泛出暗淡的金光,怒容可畏,如同镇殿将军。

我们打量面前的披甲人形俑,就见这些镇殿俑头顶高冠,身上甲片皆为玉片,竟是身穿玉甲。

我知道墓俑有很多种,比如有名的秦始皇兵马俑,那是埋在陪葬坑里的土俑,此类地宫棺椁旁的人俑,通常是叫镇殿俑或站殿俑,有武士、奴婢之类的形象。正殿中有身披玉甲的金俑,却是我第一次亲眼得见,以往连听都没听说过。

大烟碟儿瞠目结舌,称奇不已:“古时迷信人有三魂七魄,在九窍之内,人死之后魂魄会从九窍飞去,尸身因此腐烂,所以用玉堵塞九窍,以求尸身永存。这种观念始自春秋战国时期,传到汉代有了金缕玉衣,玉衣以金丝贯穿,阴刻龙纹,也称蛟龙玉柙。这些人俑上穿的不是玉甲而是玉柙,你们看站殿俑头颅是金的,身上罩有玉柙,却不知身子是否也是黄金,若是整个的金俑套玉衣,那可了不得。”

厚脸皮低头看看手中的蛇皮口袋,又抬头瞧瞧站殿俑,那金俑比常人高出多半头,再大的袋子也塞不进去,金俑又不止一个,抱不走搬不动,好比是闻香不到口,这可够让人发愁的。

我让厚脸皮先别动镇殿俑,从没听说有金俑镇殿之事,何况玉柙乃是帝王死后所穿,在汉代只有天子才能穿金缕玉衣,诸侯王以下用银缕或铜缕,直到后汉曹操下令什么都不许用,玉柙陪葬之风才彻底断绝。且不说那棺椁中的墓主人是谁,这些东西又怎么能穿在陪葬的镇殿俑身上?

厚脸皮说:“你没见过的多了,这玉柙就套在金俑身上了,你又能把它怎么的?可把话说回来,镇殿俑如果都是金的,咱压根儿也搬不动它……”说着话,他用手拍了拍镇殿俑的头,谁知俑头一碰就掉到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听上去好不沉重。

众人面面相觑:“镇殿俑的头怎么掉了?难道俑头和俑身不是一体?”

随即嗅到一股并不明显的尸臭,举火细看,原来那镇殿俑的头是金头,套在玉柙中的身子却是干尸,大殿中的金俑都是无头尸,脑袋全被砍去了,断头下的身躯已枯为尸蜡,腔子上顶了颗金头,玉柙是为了让尸身不朽不坏。

田慕青看得胆战心惊,我却全是疑惑:“地宫里的镇殿俑,有土俑、石俑、玉俑,可没有砍掉脑袋换成金头的人俑。就算是殉葬之人,那玉柙金头可不该出现在这些无头干尸身上,这些无头干尸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被砍掉了头?”

厚脸皮说:“墓主多半是嫌这些站殿俑的脑袋长得不够档次,砍下去换个金头,够大方的。”

我想不出为什么用无头尸做镇殿俑,但肯定不是厚脸皮说的那样。熊耳山古墓中的怪事太多了,每一件都让人难以索解。

厚脸皮说:“真正让人想不通的怪事多了去了。在西北时听人说过,新中国成立之前有盗墓贼挖开一座老坟,金银珠玉都没挖到,却挖出一个几百年前被活埋的女人。奇怪的是那女人竟还活着,说起当年的事情很是翔实。你说这能想得通吗?吃咱这碗饭你就不能多想。”

大烟碟儿也说:“兄弟你就别多想了,咱不知道熊耳山古墓里埋的是谁,想什么也是白费。”

我抬眼看看大殿尽头的彩绘巨椁,心想:此言极是,但那棺椁中躺着的死人定是大有来头。

4

厚脸皮说:“揭开棺盖也未必知道,你真指望这棺椁中的死人开口说话不成?”

田慕青说:“你们别动这大殿里的棺椁,我担心会出事儿。”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不打开棺椁看个明白,那辽墓壁画中的噩梦必定会一直缠着我,早晚是个死。不过我不想连累旁人,让大烟碟儿等人先去找路,我自己留下。正殿中潮湿压抑,看地势应当是在湖底下,说不定能通到周围的山里。

大烟碟儿说:“兄弟你再也别提这些话了,别看你哥哥平时,那是没遇上事儿,遇上事儿绝不能缩。”

厚脸皮对我说:“多余的话没有,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我说:“有哥儿俩这句话,我也不多说了,咱们心照不宣。”

厚脸皮说:“没错,说别的都没用,大老远到这儿奔什么来的,不就是为了盗墓取宝吗?正殿棺椁里的东西准比鹿首步摇冠厉害,咱就等着开眼吧!”

田慕青在旁边听了这些话,仍要劝阻,我们却哪里肯听,当即移步走到棺椁近前。

虽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但明知熊耳山古墓里颇多怪异,谁也不敢鲁莽行事。殿门处的灯烛照到这里很是昏暗,我们用手电筒照亮,才看清棺椁的细部。只见这巨椁漆绘红、黑两色云纹,几道蛟纹铜链缠着外椁,椁身放置在一尊人首虎身的石兽背上,有几个大铜环扣住蛟链。

很早以前就有棺椁,但大多是木椁,只因年代古老,木板已经腐朽为尘土,所以没人见过西周以前的棺椁什么样。石椁能保留下来,但是很少见,可以说千年一遇。古代盗墓贼挖到过西周以前的石椁,相传那时候的古椁,也有用陶土烧制,形如巨瓮,绘有暗鱼纹。到了汉唐时期,棺椁材质用上了阴沉木和昆仑玉,不过同样不多见。

大烟碟儿咋舌道:“黑乎乎的还这么大,是金丝楠木的棺椁?”

我说:“看来像阴沉金丝楠,很多皇陵里也未必有,这棺椁本身已是无价之宝!”

厚脸皮握着山镐正想凿开椁盖,一听此言,忍不住问道:“楠木我也见过,无非是木头板子做的棺椁,只不过大得出奇罢了,怎能说是无价之宝,比鹿首步摇冠还金贵?”

大烟碟儿说:“你是有所不知,黄金万两,不及乌木一方。乌木单指阴沉金丝楠,那还了得?其实乌木和楠木都不算罕见,但阴沉金丝楠就不一样了,它也叫阴沙。民谚有云‘阴沙从来世间稀,敢和珠玉斗京畿’,那必是亿万年前生长在深山穷谷中的上古楠木,树身高达百米,十几个人合抱也抱不过来。这种古楠木早灭绝了,被泥石流埋在山阴下缩化而成乌木。凡是这样的阴沉乌木,在外边看着乌黑乌黑的并不起眼儿,里面却是黄金色的玉丝,其坚似铁,水火难侵,百虫不咬。曾有人把鲜肉放在阴沉金丝楠木中,过了几年,再取出肉来还像刚放进去那么新鲜。乾隆爷的棺椁就是这种阴沉金丝楠,那也没这个大,只可惜搬不回去。”

厚脸皮说:“既然搬不动,咱也别惦记它了,打开椁盖看看里边有什么。”

田慕青对我说:“原来阴沉乌木要经过千百万年才能成形,一个人才能活多少年,可不该损坏这样的无价之宝。”

厚脸皮说:“哎哟喂,小田老师觉悟真高,臊得我都不好意思拿正眼瞧你了。”

我说:“凿穿罕见的金丝楠木棺椁,也确实不好,我瞧这棺椁没钉,只是让铜链捆住了,撬开铜环便可以揭开椁盖。”

厚脸皮急于想看棺椁中的宝物,听罢抡动山镐去撬铜环,铜环有儿臂粗细,穿在人面虎身的宝床两侧,他虽有一膀子力气,费了半天劲儿也才撬开一个。

我们只有一支山镐,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只好在棺椁旁替厚脸皮照亮。这时,我注意到大殿顶部有浮雕,用手电筒照上去,隐约可见一个多头多臂的神怪,那神怪长了几十颗头,每个头上都有脸似山魈的面具,每只手掌中各有一眼。

大烟碟儿瞪着眼怔怔地看了半天,又伸指去数那些脸似山魈的人头,突然问我地宫里镇殿俑有多少个?

我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我没有留意那些金头玉柙的镇殿俑有多少个,转身数了两遍,不多不少一共是二十四个,殿顶浮雕的神怪也有二十四个头,那又怎样?

大烟碟儿怕让棺椁中的死人听见似的,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地宫里埋的是什么人了!”

5

我和田慕青一同望向大烟碟儿,等着他往下说,躺在金丝楠木棺椁中的死尸是谁。

大烟碟儿说:“先前怎么就没想到,熊耳山古墓地宫里埋的是傩王。”

我说:“上、中、下三窟做地宫,阴沉金丝楠木为棺椁,那么多金头玉柙的镇殿俑,想来埋的也是王侯,可我不知有傩王。那是哪朝哪代的诸侯王?碟儿哥你又是从哪儿看出来是傩王?”

大烟碟儿说:“哥哥我本来跟你一样发蒙,直到瞧见殿顶的多头神怪,每个头上都有山魈般的面具,还有砍掉脑袋换上金头的镇殿俑,立时想起前两年去江西收东西,见过几个树皮做的老面具。我问人家这是做什么用的,听人家说是傩脸,搜鬼驱邪时演傩,傩脸就是那时候用的面具。我觉得没人认这玩意儿就没要,但从当地人口中听了不少有关傩神傩王的传说。那些身穿玉柙被砍掉头的干尸,是西汉年间的傩将……”

我记得前一天在草鞋岭下过夜,看到有三口棺材里面的僵尸也有树皮面具,可沉在湖底的年头儿太久,树皮上的彩纹都没有了。后来看到前殿头顶鹿首步摇冠的女尸,脸上有形如山魈的面具,原来这是傩面具。那些镇殿俑是傩将,可他们腔子上的头哪儿去了?

大烟碟儿说:“汉武帝刘彻,大胖子一个,征匈奴通西域,开疆拓土,扬威万代,皇帝做到他这个份儿上算是做到头了,苦于不能长生不死,谁当了皇帝谁也不想死对不对?”

厚脸皮一边撬那棺椁上的铜环,一边插嘴说:“我看不见得,其实不当皇帝也没人想死。不想死还不好办吗?多喝王八汤,长生不老。”

大烟碟儿说:“汉武帝喝不喝王八汤,这个我可不知道,反正汉武帝是不想死。因此特别迷信巫蛊神怪。很久以前黄河边上有个傩国,灭亡之后在民间以教派形式留存下来,好比是道教或佛教,也是一大教派,信众仍称首领为傩王。到了汉代,傩教大行其道。傩是指请神搜鬼、驱邪逐疫的诸多仪式。汉武帝的未央宫每年都要请神搜傩,也叫跳山魈。傩将脸上套着吓鬼的山魈面具,手持烛火长戈,步踏天罡北斗,逐门逐室驱邪,传火弃于洛水之中。可有一次搜傩冲撞了禁宫,汉武帝一怒之下,斩掉了二十四个傩将的头,没想到冤魂不散,未央宫里一到天黑便闹鬼,钟鼎自鸣。汉武帝又悔又怕,无奈之下只好造庙封神,封这二十四个冤魂为金甲大将军,让他们保国安民,千年万载,永享香火。傩将的尸体身首从此分离,分别供奉在各地傩庙的神龛中,那神龛上写有‘报国安民褒封有自,挥戈扬剑厉鬼潜消’,至今不少地方拜的傩将也都没有身子只有头,还有的地方是只有身子没有头。”

我说:“真是骇人听闻,庙堂里供的傩神是死人头?现如今还有?”

大烟碟儿说:“不是真正的人头,据说只是泥造塑像。相传供头的地方称傩为开口傩,搜鬼捉妖之际口中要念咒;供奉无头尸的地方是闭口傩,跳山魈时嘴里一声不出。傩教一度兴盛,不知什么原因,后世突然衰落了,如今在西南的黔、赣等地,还保留下一些搜鬼跳傩的古老习俗,不过传了几千年,已经变得跟以前的傩完全不同了。”

我问大烟碟儿:“傩教的未央宫斩将封神,只是传说还是确有其事?”

大烟碟儿说:“未央宫斩将封神是民间传说,是不是确有此事,那就难说了。至于汉代皇宫里每年搜傩驱鬼,那可当真是有。我看既然地宫里有这些镇殿俑,那个传说倒也可信。”

我又问:“拜傩神的人在此山周围聚居,而山腹中就是傩王长眠之地,千年以前发生过天塌地陷的灾难,高山沉入湖底。傩教突然衰落,怕与此事脱不开干系。但是得知古墓里埋的是傩王,对于我们的所遇所见,也只是冰山一角。金丝楠木棺椁里的傩王,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人开膛破肚死得那么惨?辽墓壁画的噩梦中为什么会出现傩王?黑狗吞月又是什么意思?前殿有鹿首步摇冠陪葬的女尸,以及中殿里的累累枯骨,又是什么人?”

大烟碟儿说:“兄弟,你问这么多,你哥哥我可答不上来,可你提到开膛破肚,据说有种很古老的傩俗叫抽肠,如今乡下搜傩跳山魈时,分别有人装扮成傩将和黄鬼,傩将搜出黄鬼,按在地上开膛抽肠。”

我越听越奇:“傩将把捉来的黄鬼开膛破肚?那么说金丝楠木棺椁里的不是傩王,而是黄鬼?黄鬼……是淹死在黄河里的水鬼?”

6

大烟碟儿说:“搜傩这种风俗延续了三千多年,传到如今,已经和古傩有很大分别,很多东西没传下来,或是传的年头儿太久变了样。比如开口傩捉黄鬼破膛,这个黄鬼并非专指黄河里的鬼,也是民间传说里带来旱灾瘟疫的怪物,尸变后躲在荒坟或民宅地下,身上有黄毛,形象近似猴子,是死人怨气所变。乡下请神搜傩,也是让人扮成傩将,头戴樟木或树皮面具,脸黑嘴阔,两目凸出,深夜时分点起火把,敲打响器,画出符咒,念动一脉秘传的口诀,从一个村子到一个村子,挨家挨户跳山魈打野猫,形式古朴粗犷。另有一人扮成黄鬼,被追得东躲西藏,最后让傩将捉到,当着大伙儿的面,把黄鬼五花大绑捆住,就地开膛抽出肠子。当然那肚肠也不是真的,一般是用麻绳作为代替,山村民众们举行这种仪式,是祈求风调雨顺没有瘟疫。可就像前边说的,搜傩的习俗传了几千年,很多内容已失其真,仅仅留下个形式。”

我听明白了大烟碟儿的言下之意,老年间应当有搜傩掏肠之事,却未必是捉黄鬼,死后能躺在阴沉金丝楠木棺椁中的人,除去傩王还会有谁?问题是傩王是傩教首尊,怎会被开膛破肚?

大烟碟儿前两年去乡下收东西,亲眼见过请神搜傩的风俗传说,侃起来头头是道,可提到上千年前的古傩教,他也不怎么了解,那就说不到点子上了。

我们又用手电筒照向殿顶,反复端详多头傩神的形象,只见傩神掌心的目光投向正殿后壁,顺其目光看去,后壁当中有个方孔,让人用条石塞住了。我知道那是地宫中的金井,椁室中金井贯通,死尸玉柙裹身,谓之“金井玉葬”,是王侯墓的规格。金井说白了是个气孔,埋死人的地方也忌讳一个“死”字,不会将大殿完全封死,这傩王地宫是上、中、下三层冥殿,金井横凿在壁上,也是绝无仅有,拿行话说叫“独一路”,却不离陵寝风水布局的基本原理。我正待过去查看,厚脸皮已将扣住棺椁的铜环全部凿开。

我和大烟碟儿当即上前,跟他一同推开半米多厚的椁盖。阴沉金丝楠木重得出奇,仅凭三人之力,万难揭起,只能半倚在石兽宝床之侧缓缓推开。金丝楠木的外椁里边裹着内棺,只见在椁盖下的缝隙间,已经生出尺许厚的云母,一大片一大片,长得死死的,遮住了下面的玉棺。

古人以为云母是云之根,故得此名,棺椁中长出云母,也称得上一大奇事,听说当年有盗墓开棺的人见过,但不多见。为什么棺椁里会长出云母,向来没有令人信服的说法,有的说是在棺椁里放石灰和玉璧,防止尸身朽坏,年深岁久生变,像云母,却不是真正的云母,也有的说那是万年阴沉木的龙蜕,生长非常缓慢,反正各有各的说法。新中国成立前这东西也很值钱,那会儿的人迷信此物能吃,如今却没有人认了。

我们耐着性子,又用铲子挖掉那层云母,这才看到下面的玉棺。凑近看时,脸上感到一阵寒意,心知是玉性阴寒。此时殿壁上的灯烛皆明,椁中的玉棺泛出诡异的光泽,居然是羊脂一般的无瑕白玉。

大烟碟儿又是一番惊叹:“这种白玉只出在极西之地,平常一小块已是价值不菲,若非亲眼所见,哪想得到有人用这么大的整块白玉做成玉棺,可也只有这样的内棺,才配得上阴沉乌木外椁。”

厚脸皮迫不及待地说:“搬不走的玉棺,又有什么好瞧,赶紧看里边有没有宝,翻两番全指望它了。”

大烟碟儿说:“你个受穷等不了天亮的脾气,这可不是着急的活儿,看明白了再下手。”

我用手电筒一照,能隐约看到躺在半透明玉棺中的尸身轮廓,比常人高出两头,丰躯伟干,头顶平齐,看来也穿着金缕玉衣。说也奇怪,就见玉棺中有个东西在尸身旁边快速爬动,我揉了揉眼再看,却什么也没有。我以为是眼花了,大殿中灯烛明暗不定,又隔着一层玉棺,手电筒光束照出里面的阴影,一不留神看错了也不稀奇。

7

我看站在旁边的田慕青神色紧张,似乎怕玉棺中也有僵尸,握着手电筒不住地发抖,闭着眼不敢看,就说:“咱们信也好,不信也好,那前殿乌木闷香棺中的女尸,当真是有阴魂上身,但也不是没法儿对付,打掉了脑袋它就不能动了。阴魂又怕活人的阳气,四个大活人还收拾不了一个死人不成?没什么好担心的。”

大烟碟儿听了不住地点头,玉棺边缘有封蜡,他们先刮去这层蜡质,两人戴好了手套,一同撬动棺盖。

棺盖一经揭起,众人发觉玉棺中有股积郁的尸臭,忙把口鼻遮住退了几步,大殿里的灯烛一下子变暗了,过得片刻,才上前推开棺盖。

我早将枪弹顶上了膛,一旦玉棺中有僵尸,我便一枪轰掉它的脑袋,如果是厉鬼,那么阴气必重,也一定怕火药。

我认为宫里一定有些东西跟壁画噩梦相关,多半就在傩王棺椁之中。大烟碟儿和厚脸皮两个人,惦记着放在玉棺里陪葬的珍宝。我们都伸长脖子往玉棺中看去,身子却如箭在弦,绷得紧紧的,准备只要一有变故,立刻将棺盖合上。此时忽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原来不知不觉间冷汗已湿透了衣服。

但见棺中仰面朝天,卧着一具身穿蛟龙玉柙的古尸,身躯高大,异于常人,玉衣皆用金缕连接,怀抱树形金杖,头枕一块冬瓜形的玉枕,身侧放置金枣、明珠、珊瑚等物,还有一柄长剑,明珠、玉璧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放出瑞彩。

我站在那儿看直了眼,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寻思傩王当然不止一位,熊耳山古墓从汉至唐,应该埋了许多位傩王,为什么正殿椁室中的傩王才有这么多奇珍异宝陪葬?

厚脸皮兴奋地从背包里掏出蛇皮口袋,伸手进去拿傩王身边的金枣。

大烟碟儿说:“别缺心眼儿了,玉棺里哪样东西不比金枣值钱,记住了,先珠后玉……”话没说完,蓦地一声枪响,划破了地宫中千年不变的沉寂。大烟碟儿身子一晃,立刻向前倒下。

我和厚脸皮急忙拽着田慕青伏下身子,却听身后又是两声枪响,枪弹擦着头顶飞过去,打到了阴沉乌木外椁上。我们顾不得回头,拖起大烟碟儿,绕到外椁另一边,躲在镇殿俑后,只听殿门处有人高声叫道:“大烟碟儿你们几个傻鸟,没想到爷爷命大没死吧?”

听声音正是黄佛爷,他之前让崩塌的乱石挡在大殿中,也是命不当绝,又让他和其余四五名盗匪挖土逃了出来,一路跟到此处。

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傩王棺椁中,完全没发觉黄佛爷等人进了正殿。我看大烟碟儿后背上挨了一枪,多亏是土制猎枪,离得远了威力不强,没把他当场打死,但也伤得很重,在地上拖了一条长长的血印。

我看厚脸皮从大烟碟儿伤口中抠出铅弹,又用火把按在他身上,以烧灼止血,田慕青扯下布条帮忙包扎,还不知大烟碟儿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心中又急又怒,对黄佛爷叫道:“一定是阎王爷觉得这么死便宜了你们,让你留着命再挨我一铲子,你真该烧高香去了。”

黄佛爷那伙盗匪看见正殿的玉棺已被揭开,便仗着人多围上前来,眼中都冒出贪婪的凶光。

我和厚脸皮弹药不多,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想躲在镇殿俑后把他们放近了再打。

却见群盗直奔玉棺,黄佛爷喝骂着让手下来对付我们,可那几个盗匪和他一样,两眼落在玉棺中的珍宝上再也移不开了,全想趁乱得点儿油水。

黄佛爷抖出一条绳索,套在那身穿蛟龙玉柙的古尸颈中,使力将尸身拽起,伸手去拿那根金杖。忽然,从死人玉柙缝隙中钻出很多黑色蜘蛛,头如锹铲,身上有黑毛,形状像枣,壳硬如铁,一转眼爬上了黄佛爷的手臂。

我看得目瞪口呆:“玉棺中竟有这许多活生生的蜘蛛?幸亏伸手取宝的不是我……”

黄佛爷吃了一惊,一抖左臂没甩掉,忙用右手去拍,想不到没拍死蜘蛛,反在一瞬间让蜘蛛将手背咬穿了一个大洞,顺着右臂爬上了黄佛爷的身子。黄佛爷正在张口惨叫,几只蜘蛛一眨眼就钻进了它的嘴里。也不知这些蜘蛛怎么咬噬,顷刻在他身上咬出几个窟窿,从里到外爬进爬出,黄佛爷整个人血肉模糊,喉咙被咬穿了,嘴里发不出声,趴在玉棺上,两手在头脸处乱抓。

8

此时玉棺中爬出的蜘蛛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不下数百,看得人头皮发麻。其余几个盗匪全吓呆了,一转眼身上都爬满了蜘蛛,有人被啃噬入脑,当即毙命,也有人一时不死,倒在地上不住地翻滚哀号。不到十几秒钟,包括黄佛爷在内的六名盗墓贼,全部横尸就地,一个个死尸身上满是窟窿。

我们躲在镇殿俑后,看黄佛爷等人转眼间死于非命,又见那些蜘蛛仅有六足,心中骇怖至极。我想起故老相传,六脚虫是土蜘蛛,不会吐丝,却有一肚子浓酸,别说血肉之躯,铜皮铁甲也能啃穿,莫不是那种怪虫?但在棺椁里封了上千年,它们怎么还能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