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坚临走之时替李逸把了把脉,说道:“再静养一天,明天你便可以完全好了。嗯,我算一算日期,谷神翁去接你的爹爹,明天也应该回来了。”后面这几句话乃是向长孙璧说的。

  夏侯坚走后,长孙璧微微一笑,说道:“我爹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见唐室中兴,明天他若到来。见到殿下,一定欢喜得很。”李逸喟然叹道:“只怕我担不起中兴的担子了。”长孙璧顿了一顿,又道:“只是他听到婉儿的消息,却不知怎样伤心呢!”李逸心如乱丝,黯然无语。长孙璧看他一眼,低声说道:“我不该在殿下面前提起婉儿……”眼圈一红,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李逸心弦颤抖,不知怎样答她,恰好这时,一个药僮将易容丹带来给长孙璧,解了李逸的窘。

  药僮给李逸讲易容丹的用法,长孙璧感到新奇有趣,不厌求详的问来问去,李逸坐在一边,如有所思,并不插话。药僮走时,长孙璧见李逸似有倦意,便亦告辞,走到门前,忽又回头笑道:“你该换一件衣裳了。”李逸想起适才被天恶道人抓裂的衣裳,长孙璧扑到他的身上救他,不觉面上一红,低声说道:“多谢关心。”长孙璧想起一事,走回来将一盒易容丹放下,说道:“留一盒给你,也许过了几天,咱们都用得着它呢。”说罢嫣然一笑,这才揭帘走了。

  这一晚李逸辗转反侧,无法安眠,到了午夜,忽然披衣而起,伏在案前,匆匆忙忙的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写给长孙璧的,李逸想了许久,终于决定了上长安。是的,上官婉儿做了女官的消息,曾经令他伤心绝望,他甚至当作上官婉儿已经死了,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见她!然而他自己也知道,在这伤心绝望之中,蕴藏着对婉儿的深沉的怀念!他怕见婉儿,又渴想再见婉儿,他们身世相同,气质相似,不管婉儿如何,他是把她当作平生唯一的知己的,正是由于这种矛盾的心情,他拼着遭受任何危险,也要到长安去一见婉儿。

  而促成了他这一决定的则是长孙璧,在他养病的期间,他虽然感激长孙璧对他的细心照料,却只当作是兄妹的情谊,还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今天却蓦然发现了她的情意,这令他迷惘,也令得他惶恐不安,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留信给长孙璧,请她原谅自己的不辞而行,并劝她不要冒险也去长安,劝她留在夏侯坚家中陪伴她父亲。然而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他没有写出来,他不愿与长孙璧同行,其实是怕自己抑制不住自己,再一次惹下爱情的烦恼。他最后请她转告夏侯坚,并多谢他的照料之恩与夏侯坚的再生之德。

  写好了信,从窗口望去,月亮正在天心,秋风吹来,已带着些些寒意,有两片黄叶吹落在他的几前,他想起与上官婉儿初见之时,正是春花如锦的时节,那时他抱着复国的雄心,也正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充满生气,曾几何时?转眼间便是秋风萧瑟,而他的心境,也感到似黄叶一般,飘零无依。

  他打开那盒易容丹,选了一种可以令面色灰暗的擦上去,打扮之后在铜镜前一照,但见自己好像平白老了二十年,额上添了几道皱纹,头发也有几根斑白,他换了一件蓝色长衫,试佝偻着背,踱了几下方步,从镜中看到的自己,活像一个科场失意的老儒生,几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李逸心道:“这样正好,即算混在长安闹市之中,也绝不会被人识破我的本来面目了。”

  他轻轻打开房门,携了古琴宝剑,悄悄出走,长孙璧住在花园东角的那座小房,他经过之时,便把那封信从窗口轻轻送进去。长孙璧正在梦中和李逸到了长安,见着了上官婉儿,长孙璧劝不转婉儿,正在梦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李逸可并不知长孙璧在发梦,听到那声叹息,呆了一会,终于不敢回头!便走出了园子。

  他从那条小路走下山去,武玄霜那天正是从这条路上送他来的,松风掠过,依稀还似听得那车轮的辘辘之声。李逸情思惘惘,心事如潮,疾跑下山,不觉东方已白。

第十一回  假作真来真作假

  在秋风萧瑟之中,李逸经过了崎岖的蜀道,翻过了川陕交界的高山,这一日来到鄂县,距离长安,不过是三四日的路程了。李逸心怀故国,西望长安,不胜感慨。这条路因为是通往长安的驿道,路旁的酒肆甚多,走到中午时分,李逸感到有点饥渴,便停下马来,走进酒肆,要了半斤卤牛肉和酒。

  那酒肆主人并不因他衣服寒酸而有所歧视,这时酒肆中只有他一个客人,那酒肆主人和他搭讪,闻得他往长安,便即笑道:“老先生敢情是上长安求官么?”李逸笑道:“我失意科场,年年落第,今生是没有福份做官的。”那店主人安慰他道:“话不是这么讲法,周公八十,尚遇文王,一时困顿,算得了什么。”李逸又笑道:“世无文王,我也不是周公,我此去长安,但能图个温饱,已是心满意足。”那店主人却正色说道:“我听村子里的一些读书人说,当今皇帝,虽然是个三截梳头、两截穿衣的女人,却还很能够用人呢。不过你老无心求官罢了。”顿了一顿,又说道:“长安比以前更热闹了,你老纵非求官,求事也定能如心所愿。”李逸想起以前自己在武玄霜面前弹奏诗经中那篇《黍离》,当时武玄霜就曾取笑过他,说是要带他到长安去看看“麦田”,看看长安究竟是不是像他想像中那样荒芜,如今他听得这酒肆主人大谈长安的繁华热闹,触动前情,良久良久,始强颜笑道:“多谢你的贵言。”心情怅怅,拿着半杯酒黯然无语,只顾倚栏看山。

  那酒肆主人见他似是心情不属,倚栏看山,又笑道:“你老先生若是有兴致的话,倒可以上山一游,看看古迹。”李逸问道:“这座山有什么古迹?”酒肆主人道:“这座山便是那有名的首阳山了,在前几年,常常有游人上山去觅伯夷叔齐采薇的古迹呢,这一两年才少了。”伯夷叔齐相传是殷末周初的两位隐士,周武王举兵伐商,伯夷叔齐曾拦过他的马头劝谏。后来商亡之后,这两兄弟耻食周粟,在首阳山中隐居,采薇而食,终于饿死。李逸听得酒肆主人谈起这个故事,更觉黯然神伤,心中想道:“当今之世,像伯夷叔齐这样的人早已没有了。怪不得据他所言,这一两年,连游客也几乎绝迹了。”对那酒肆主人说道:“我倒想上山一游,可惜阮囊羞涩,要赶往长安谋事,没此闲情逸致了。”

  说话之间,又来了一个客人,这人是个年青的武士,李逸一见,不觉怔了一怔,这人的相貌好熟,似是在那儿见过,仔细想了一想,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个人的身材和李逸差不多,相貌也有点相似,所以李逸一见之下,觉得好熟。这人衣服光鲜,坐的也是一骑骏马,面上却带着病容,看来要比李逸瘦削一些。

  那少年武士走进酒肆,吩咐酒保道:“打三斤白酒,切两斤牛肉来。”听他说话,声音响亮,中气充沛,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李逸心道:“这人武功底子不错,他那焦黄的脸色,想必是生来如此的。”

  那少年武士意态甚豪,喝了一大盅酒,眼光向李逸这面飘来,那酒肆主人道:“相公是到长安去的吗?”那少年武士点点头道:“不错。”酒肆主人道:“这位老先生也是到长安的,你们正好同路。”那少年武士瞧了李逸一眼,拱手问道:“老先生高姓大名。”孪逸随便捏了一个假名说了,那少年武士说道:“弟姓张,贱号之奇,川西嵋山人氏。敢问老先生可是受了朝廷的征聘入京的么?”李逸道:“什么征聘?”张之奇道:“当今的女皇帝诏令天下各州县保荐贤良方正之士,奇材异能之人入京候选,老先生尚未知道么?”李逸笑道:“我身无一技之长,哪会征聘到我?我是上长安谋事,想混一口饭吃的。张兄是受征聘入京的么?”

  张之奇哈哈一笑,意态飞扬,不直接答复李逸这一句话,却说道:“我也不过到长安碰碰运气罢了。徐敬业已在扬州举兵造反,我若然侥幸得个军功,也好搏个封妻荫子。”李逸道:“哦,原来张兄意欲投军去的,胸怀大志,可佩,可佩!”语带讥讽,张之奇却似还听不出来。

  李逸一路上,都听得有人谈论徐敬业谋反的事,说法纷纷,战情实况不知如何,便问那张之奇道:“听说那英国公徐敬业乃前朝老将,善于用兵,朝廷如今要募人从军,是不是前方已吃紧了?”张之奇哈哈笑道:“徐敬业兵微将寡,哪能成得大事,听说天后已派了李孝逸将军为扬州大总督,领兵三十万南下;又派了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督,屯兵江淮;另外又将程务挺大将军由单于道调回,领兵十万,兼程南下。三路夹攻。徐敬业插翅难飞!朝廷募军,听说是要抵御突厥的进犯,并非全为了徐敬业呢。”李逸是唐高祖(李渊)的曾孙,李孝逸的堂兄,李逸听说他竟然做了讨徐敬业的主帅,不由得暗暗伤心。

  两人话不投机,李逸的冷淡神情不知不觉地从面上表露出来。张之奇自觉无味,喝完了酒,不想与李逸同行,便拱手说道:“小弟忙着赶路,请恕我先走一步,若是有缘,长安再见。”

  张之奇一走,李逸便即结了酒账,跨马登程。走了一会,忽听得前面“呜,呜!”的响箭声,李逸急忙翻身下马,这条驿道从崇山峻岭之中穿过,这时正到了险峻的地方,有山坳隔着,看不见前面的情景。

  李逸翻身下马,立即施展上乘轻功,跑上山上,山中茅草没漆,怪石峻崎,李逸跃上一块巨石,借着石筒遮蔽身子,居高俯下,望将下去,只见那个张之奇正自策马转出山拗,山路的那边迎面奔来了十几骑快马,刚才的响箭便是这班强盗发出来的。李逸心道:“这倒奇了,张之奇身上有什么油水,值得黑道上的朋友兴师动众?”

  张之奇勒住马头,转眼间那伙人已到了他的面前。张之奇大怒道:“清平世界,浩荡乾坤,你们竟敢拦途抢劫么?”为首那两个汉子跳下马背,恭恭敬敬的说道:“公子息怒,我们不是强盗。”张之奇道:“不是强盗,何故拦着我的去路。”那两个汉子躬腰说道:“我家主人有请。”张之奇道:“你家主人是谁?”那两个汉子对望一眼,好似有点诧意,左手的那个汉子说道:“峨嵋山金顶之会,公子忘记了么?我是程通呀!”张之奇道:“我不认识你呀!你认错人啦!”程通尴尬之极,右手的那个汉子叫道:“峨嵋之会,人数众多,公子记不起来,也是有的。见了我家主人,自然明白。”张之奇道:“什么峨嵋之会?青天白日,瞎说一通,你家张大爷可还要赶路。”右边那个汉子叫道:“咦,你,你不是李、李公子吗?”程通说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好,就算你姓张吧,张大爷,我家主人有请!”张之奇怒道:“什么算我姓张?我明明姓张,你再纠缠,吃我一鞭!”

  李逸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敢情是这两个人将张之奇当作他了。一想峨嵋之会,果然有程通这个人,当时跟在那个龙三先生的后面,抢着挤到他的面前,向他通过名姓的。再一看其他的人,有几个也有点面熟。敢情他刚才和张之奇在酒肆喝酒时,乔装打扮的酒客中就有这几个人在。李逸心中想道:“这样看来,他们早已在旁窥伺我了。我现在扮成这个样子,他们当然认不得我。可是张之奇与我的本来面目,虽然有点相似,亦并非很相似呀,他那付焦黄的脸色,就与我大大不同,程通没理由分不出来,他们的主人又是谁呢?”

  李逸这个疑问,张之奇已替他说了。那两个汉子见张之奇发怒,他们的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恭顺了。右手的那个汉子说道:“李公子,宁愿捱你两鞭,也要将你请到。我家主人吩咐,不管如何,总得留住你的大驾!”张之奇气往上冲,一鞭唰下,斥道:“你家的主人是当今皇上么?有这么霸道!叫什么名字?”程通大声说道:“春雷动地!”右边那个双子按着说道:“飞龙在天!”张之奇莫名其妙,斥道:“谁管你什么春雷飞龙,快快滚开!”李逸听了,却又是大吃一惊。

  原来这八个字乃是李逸和几个人之间相约定的“切口”,李逸因为要推翻武则天皇帝,夺回唐室江山,和朝野间几个掌有权势的人物密谋起来,这几人在朝的是:中书令裴炎、英国公徐敬业和大将军程务挺;在野的则是武林中的老盟主谷神翁和他的师父尉迟炯。他们约定,将来互通消息之时,便以这“春雷动地、飞龙在天”八个字作为暗号,若是有人能说出这八个字,那便是他们所派遣的“自己人”了。这八个字含有深意,表示他们一旦举事,便将如春雷之动地,蛰伏的神龙也就要飞上九天。

  李逸一听这两个人居然说得出这两句暗号,先是一惊,继而诧异,心中想道:“是谁派他们来接我的呢?谷神翁前些日子还和我同在一处,现在正去迎接长孙均量;我的师父不会到这里来;裴炎乃是当朝宰相,他怎知道我在江湖上的行踪?徐敬业远在扬州,而且现在正是讨武则天的三军主帅,他更没有到这里的道理!程务挺被武则天派讨徐敬业了,即算他阵前反戈,也不可能这样快便打回来,这两个人要我去见他们的‘主人’,这个主人是五人中的哪一位?”

  张之奇压根儿不懂得这八个字的意思,当下勃然大怒,斥令那班人让路。程通忽地一声冷笑,说道:“我家主人诚心诚意要留下公子的大驾,公子你却当真不愿意去见他么?”张之奇斥道:“我要赶往长安,谁耐烦和你们纠缠不清!”右手那个汉子冷笑说道:“这样看来,流言非假,李公子你竟然背誓寒盟,想入长安去求富贵去了?”张之奇越发被他们激得大怒,“唰”的又是一鞭打下,喝道:“老子姓张,不错,老子正是要入长安去求取功名富贵,你们管得着么?”

  程通双臂一振,将张之奇那匹马一拦,登时按下了马头,张之奇一个飞身跳,右边那个汉子一招擒拿手法,立刻朝他抓下,张之奇气得哇哇大叫,右手挥动长鞭,左手拔出一柄短剑,长鞭左扫,短剑右戳,一招两式,同时袭击两个敌人。

  程通使出一套罗汉神拳,拳风虎虎,刚猛之极,那个汉子的擒拿手法,更是十分了得,竟在剑光鞭影之中欺身进来,张之奇的武功虽然不弱,以一敌二,却是抵挡不住,大约打到三十招之后,那汉子一托鞭梢,蓦地使了一招“敬德夺鞭”,大喝一声,一手扭住了张之奇的手腕,程通趁势一拳,结结实实的在他肋下打了一拳,张之奇的短剑被他打落地上,长鞭也给那个汉子劈手夺去,并且立即点了他的哑穴,两人哈哈大笑,将张之奇双手反上,缚在马背上,一声呼啸,竟自拥着张之奇走了。

  李逸大吃一惊,心中想道:“他们既是将张之奇误作是我,却怎的对他如此无礼?他们骂我背誓寒盟,这流言又是怎么来的?即算我是背誓寒盟,他们也不该这样逞凶殴打啊!”要知李逸虽然是讨厌张之奇,但张之奇遭受了这一场飞来的横祸,到底是因他而起,而且那些人这样对待他的“假身”,殴辱了张之奇也就等于是殴辱了他一样。李逸越想越是生气,而且越想越觉得其中疑窦甚多,虽则他极不愿意惹事,也不能不查个究竟了。

 

  李逸从山上奔下,他那匹马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那是他在路上买来的一匹川马,因为要适合自己改装之后的寒儒身份,买的不过是一匹普普通通的川马,失了也不足惜。李逸急于查知究竟,不再去找回自己的坐骑便即施展轻功,追踪那一班人。

  李逸的轻功虽好,究竟赛不过飞奔的健马,追出山口,那班人已去得远了,目力所及,只见几个影,再过些时,影子也不见了。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在田间操作的农夫三三五五的荷锄归家,李逸截着一个老农攀谈,假装作是错过宿头的旅客,那老农道:“再走十里光景,前面便有一个小镇,可以投宿。”这老农夫心肠很好,他打量了李逸一眼,又道:“相公是读书人,只怕不惯走路,若是真的走不动了,不嫌弃的话,请到舍下住宿一晚也行。”李逸谢过了他,说道:“走,我是走得动的,既然只有十里之路,入黑之后,赶到镇上投宿正好。只是我有点害怕。”那农夫道:“相公担心什么?”李逸道:“我害怕路上有盗贼。”

  那农夫笑道:“现在的世道比从前好多了,何况这里到长安不过是几日的路程,更不会有盗贼的。”李逸顺着他的口气道:“不错,我走了好几天都没有瞧见过盗贼,不过越近长安,反似越不安静了。”那农夫道:“怎么?”李逸道:“我刚才就碰到了一班匪徒,将一个上京投军的人缚去了。”那农夫奇道:“真的?”李逸道:“刚从这里经过,难道你们没有看见么?”那农夫道:“哦,我明白了,那班人是裴家的家丁,他们的马跑得太快,我看不清楚他们的马还缚有人呢。哼,他们也太恃势欺人了!不过那人一定是为了什么事情冒犯了裴家的,相公和他们裴家无冤无仇,却是用不着害怕。”李逸道:“裴家是什么人?”那农夫道:“当今的宰相裴炎,正是我们村子的人。”李逸道:“裴炎不是在长安吗?”那农夫道:“他还有一个弟弟看守老家,未曾搬去长安。”李逸愤然说道:“听说当今的女皇帝曾下令不许恃强欺压百姓,看来这种命令也只是一纸具文,骗骗老百姓的罢了。”

  那农夫摇了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法。若在从前,别说是当朝宰相的亲兄弟了,仅仅一个县官的家人,在乡下就像皇帝一般,打人骂人,那真是平常得很。裴家确是有点恃势横行,但像今天这样的公然掳人,却还是第一次。平日一些事,我们乡下人吃点亏,能忍便忍,这倒不是为了怕他才不敢进京告他,而是不愿拿一些小事去麻烦天后。”李逸本来是想借这件事来骂武则天,不料乡下人对武则天却是那么拥戴,不由得心中一凉,好半晌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