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忧上人一声吼道:“哪里走?”一连发出几下劈空掌,掌力将烟雾荡开。天恶道人喊道:“这不是毒烟,不用害怕!”夏侯坚的暗器囊中,本来也有有毒的药散,但他不愿多伤无辜,所以不用。

  说时迟,那时快,百忧上人身形一起,倏然间就扑了到来,符不疑铁扇一挥,疾点他的虎口寸脉,百忧上人手腕一翻,飞脚踢去,符不疑趁他换招之际,脚步一滑,立刻向后滑出丈余,他头也不回,在他身后的两个突厥武士便给他的肘锤撞晕,身法之怪,招数之奇,百忧上人也暗暗叹服。

  百忧上人一击不中,侧身绕步,又抢到夏侯坚身旁,夏侯坚骈指一戳,但听“卜”的一声,夏侯坚凌空飞起,在半空中接连翻了两个筋斗,落到一张桌上,登时把那张桌子踏碎,桌上的杯盘碗碟,如冰雹一般飞落,周围七八个武士都给碎片割伤,符不疑哈哈大笑,与夏侯坚并肩外闯,闯出了大殿。

  原来百忧上人用的是金掌力,夏侯坚用的是一指禅功,百忧上人闭关十年练就“金刚不坏之躯”,哪知夏侯坚的“一指禅功”可以开金裂石,指掌相交,百忧上人心头大震,全身酥麻,夏侯坚也给他的掌震了起来,双方换了这招,可以说恰好是棋逢敌手,不分上下。

  百忧上人真气一运,解了夏侯坚的指力,喝道:“太华,你去捉那小子,天恶、灭度,咱们三面合围,绝不能让这两个老匹夫走掉。”

  阳太华是百忧上人的首徒,听得师父的吩咐,刚刚迈动脚步,在他身边的谷神翁忽然一声笑道:“我替你效劳吧!”手掌一按,阳太华大吃一惊,叫道:“谷老盟主,你,你也是他们一路的吗?”话犹未了,已给谷神翁一掌打翻。

  谷神翁拔出双剑,吞吐抽撒,左右盘旋,俨如玉龙天矫,灵蛇飞舞,但听得一片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近着他的,给他的双剑一磕,兵刃登时脱手飞去,谷神翁是名震宇内的三大剑客之一,展开了精修数十年的蹑云剑法,真是如臂使指,不论宽敞之地、狭窄之处都可运用自如,大殿内虽然挤满了人,但他专拣敌人的间隙进攻,翻身进剑,飘忽如风,剑到人到,见影而不见人,左面一兜,右面一绕,似东实西,似南实北,移步换形,发招易位,殿中武士虽多,竟然拦他不住!

  灭度神君见势不好,他本来是奉了百忧上人之命,要他去参加围捕符不疑和夏侯坚的,这时见谷神翁突然发难,殿中并无高手阻拦,生怕他乘机伤了大汗,只好暂时将百忧上人的命令搁下,赶上前去对付谷神翁。

  谷神翁喝声“来得好!”抢先踏上一步,一脚踢翻一个武士,阻了他一阻,迅即反手一剑,刺灭度神君的胸口“璇玑穴”,他在以寡敌众,形势非常紧张的情况下,出剑刺穴,竟是不差毫厘。灭度神君赞道:“谷老儿的蹑云剑果然名不虚传!”药锄霍地一劈,“当”的一声,双方都讨不了便宜。谷神翁身形一闪,迅即变招,眨眼之间,连攻了灭度神君三剑,灭度神君将辟云锄的锄法展开,上使“雪花盖顶”,下使“枯树盘根”,把全身防护得风雨不透。谷神翁的剑法虽然凌厉之极,却也无隙可入。谷神翁心想:“灭度神君是域外三凶中最弱的一个,居然也这么了得,看来今日非舍了性命,不能冲出去了。”

  以谷神翁的本领,本来稍胜灭度神君一筹,但非到三五百招之后,也不易分出胜负,在这样情形之下,谷神翁哪敢恋战?他眼光一瞥,见李逸也已逃出了门外,心头一宽,立即施展移步换形,避强击弱,连伤了旁边的几名武士,殿中人数太多,自相拥挤,灭度神君有所顾忌,反而受了牵制,拦不住谷神翁,不久,便给他冲出殿外,灭度神君紧跟着追了出去。

  这时,夏侯坚与符不疑早已到了外面,外面乃是大汗的御苑,众武士堵塞各处通道,让出了一大片空地,百忧上人与天恶道人抢过前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但听得百忧上人大喝一声,袈裟一展,俨如一片红云,首先向夏侯坚当头罩下,夏侯坚刚才以指换掌,虽然并未吃亏,但他自知这是百忧上人轻敌所致,论到功力的深厚,自己尚是不如百忧上人,见百忧上人拼了全力,猛扑而来,不敢硬接,当下施展了一招最上乘的轻功身法,一个“细胸巧翻云”,向后倒纵,哪知百忧上人竟如影随形,叱咤一声,跟着他也纵起来,掌势凌空打下。符不疑发声怪笑,身形如箭,忽地平空窜起,扇头点他虎口穴道,这一来,百忧上人的掌势若然按实,夏俟坚非得重伤不可,可是百忧上人也必然要被符不疑点中穴道,他刚才领教过符不疑重手法点穴的功夫,自己虽然练有“金刚不坏”的身法,在这样凌空硬接,无可卸力的情形之下,也是不易抵挡,这几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大家的本领都已到了能发能收,随心所欲的境界。心念一动,倏然间便即分开,三人分向三个方向落下,其中夏侯坚恰好落在天恶道人的身边。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天恶道人乘他立足未稳,拂尘一展,立即向他迎面拂去。这一招正是天恶道人的杀手绝招,便见拂尘迎面散开,千丝万缕,一齐罩下,尘尾虽然是极轻柔之物,但由于他内力所注,竟似化成了无数利针,刺夏侯坚的面上双睛、耳孔、鼻窍,这一下突如其来,狠辣之极。天恶道人料想夏侯坚武功虽高,也难防备。哪知夏侯坚在半空中翻身落下之时,早已觑准了天恶道人,料到他有此一招,有心要给他一点厉害,就在拂尘罩下,间不容发之际,他忽地张口一吹,登时尘尾飘飘,有如柳絮随风,都挑了开去。说时迟,那时快,夏侯坚反手一掌,“篷”的一声,打中了天恶道人的身体。

  天恶道人晃了两晃,面色灰白,却怪声笑道:“夏侯老兄,真有你的,我再试试你的解毒本领。”原来以天恶道人的本领,夏侯坚一掌虽然厉害,他也还可以避开,他是有意让他打中,令他中毒的。

  夏侯坚一掌打下,但觉掌心麻痒,登时手臂肿了起来,夏侯坚取出三枚金针,一插脉门虎口,一插臂弯“曲池穴”,一插腋窝“玉虚穴”,手法干净利落,冷笑说道:“你的腐骨神功,岂能奈我何哉?”把手一扬,掌中扣着的一篷金针,倏的飞出,化成了十数道光芒,向天恶道人射去。

  天恶道人料不到他中毒之后,出手还这样快捷,百忙中也打出了一蓬透穴神针,但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金针银针互相碰击,纷纷落地,他们二人的功力本来旗鼓相当,可是天恶道人因为适才曾与菩提上人比拼内力,有所损耗,较量起来,稍稍吃亏,他的透穴神针没有一枚能近得了夏侯坚,而夏侯坚的金针却有几枚射到他的身上。

  百忧上人正在与符不疑恶战,一见天恶道人形势不妙,立即飞身掠起,人未落地,半空中一个劈空掌便把夏侯坚的金针都震落了,天恶道人这才不至于被金针射入穴道。

  符不疑功力稍逊于百忧上人,但天恶道人受伤之后,却稍逊于夏侯坚,而灭度神君又因要对付谷神翁,以至域外三凶合围的计划不能实现。百忧、天恶合战符不疑与夏侯坚,刚好旗鼓相当,打成平手。这四人都是顶尖儿的角色,掌风起处,打得砂飞石走,其他的武士,只有旁观的份儿,哪敢插进手来?

  这时李逸也已打出了御苑,但他在数十突厥武士围攻之下,也未能与符不疑他们会合一齐,李逸拼死恶斗,加上他所使的又是一把削金切玉的宝剑,当者披靡,恶斗多时,他虽然又受了好几处伤,可是突厥武士中剑倒地的竟有十数人之多,人人胆寒,都不敢过份迫近。

  激战中忽见阳太华追了出来,谷神翁吃了一惊,心道:“他吃了我的一掌,居然没有受伤,这回李逸可要糟了!”他和李逸的师父尉迟炯乃是八拜之交,这回是特为救李逸来的,可是他被灭度神君缠得甚紧,他的功力虽然稍胜灭度神君一筹,急切之间,却是摆脱不了。

  阳太华一到,围攻李逸的武士两边让开,阳太华冲到李逸面前,左掌划了一个圆弧,右掌倏的穿出,用的正是一招极厉害的大擒拿手法,要硬抢李逸的宝剑,李逸反手一剑,但听得“当”的一声,宝剑竟给他的手指弹得歪过一边,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他的手掌已拍到胸前,李逸拼了全力,左掌猛击,右手的宝剑一提一翻,同时疾刺他的膝盖,双掌相交,李逸大叫一声,虎口竟然震裂流血,方道不妙,却听得“咕冬”一声,阳太华先已倒在地上。

  阳太华是百忧上人的首徒,若论功力,比李逸要胜一筹,何以他眼看便能取胜,却反而败了?原来他吃了谷神翁一掌,元气大伤,不过仗着百忧上人所授的独门内功,提起精神,凝聚真力,表面上看不出受伤迹象。这一下和李逸硬碰硬接,李逸身上虽然也受了几处伤,伤的不过皮肉,真力没有怎样耗损,所以硬碰之下,阳太华吃亏更大,不但口吐鲜血,膝盖也被李逸一剑刺穿。

  可是李逸也伤得不轻,他左手虎口破裂,只剩下一条手臂好用,突厥武士趁势猛攻,李逸咬紧牙根,拼死血战,仗着他那柄无坚不摧的宝剑,又杀伤了几人。那些突厥武士见他如此凶猛,倒是不敢过份逼近。但李逸自己知道,他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气力衰竭,无论如何也不能突出重围了。

  正在危急之际,忽听得南宫尚叫道:“殿下休慌,南宫尚护驾来了!”声到人到,嗖、嗖、嗖几口飞刀,掷入人丛,将围攻的武士逼开,李逸大喜,叫道:“好,咱们并肩冲出,与符老前辈会齐。”

  话犹未了,南宫尚已到了他的面前,忽地一声冷笑,说道:“请你与大汗会面吧!”蓦地把手一扬,一柄飞刀,电射而出,李逸做梦也想不到他突然叛变,施用诡计伤人,距离又近,如何躲闪得开?百忙中,他一个“盘龙绕步”,身形刚刚转了半个圆圈,只听“嘘”的一声,飞刀已插进了他的背脊。李逸叫道:“南宫尚,你好!”登时像一根木头般跌倒了!

  南宫尚笑道:“殿下请恕我无礼!”俯下身躯,把李逸扶起,就在这刹那间,忽听得李逸一声大喝:“叛贼拿过命来!”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剑光一闪,“波”的一声,宝剑竟自南宫尚的前心插入,穿过后心!

  李逸拔出宝剑,哈哈大笑,众武士见他身受重伤,仍然一剑把南宫尚杀了,相顾骇然,一时之间,被他吓住,竟不敢上前。阳太华却听出他的笑声中气不足,见众武士不敢上前,骂声“脓包”,他功力深湛,膝盖虽被李逸宝剑刺穿,单足支地,仍能一跃而起,在半空中一个盘旋,用了一招七禽掌法,向李逸后心狠狠击下,李逸倏的转身,飞剑出手,化成一道长虹。阳太华料不到他竟会扔出手中的兵器,在半空中闪身不易,还幸他应变得快,本领也确属高强,百忙中左脚朝右脚脚背一踏,硬生生的在半空中倒退数尺,饶是如此,左掌掌心也被李逸的飞剑穿过了!

  李逸哈哈大笑,笑声却越来越弱,就在阳太华倒地之后,他身躯摇晃,也在笑声中倒下地了。武士们起初还以为他是诱敌之计,后来见他动也不动,又见他宝剑已经出手,减了顾忌,这才敢一拥而前,李逸毫无抵抗,原来他已力竭筋疲,在杀了南宫尚、重伤了阳太华之后,再也无能为力了。

  谷神翁距离较近,见李逸被擒,不禁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双剑疾起,左一剑“客星犯月”,右一剑“划破天河”,这双剑连环疾刺,正是他蹑云剑法的杀手神招,灭度神君抵挡不住,但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他手中的辟云锄几乎给震掉跌落,谷神翁剑身随进,大喝道:“你让不让路!”灭度神君见他神威凛凛,不禁心怯,连忙退步,退得稍慢,“嗤”的一声,臂膊竟给他的剑锋划过,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可是谷神翁也迟了一步,李逸已给武士架走了,他正待追去,百忧上人已赶了到来,袈裟一展,搂头罩下,谷神翁力透剑尖,一招“举火撩天”,双剑齐出,忽觉剑锋所触之处,软绵绵全不受力,吃了一惊,倏然间一股极大的潜力压来,谷神翁用尽全力,双剑竟然不能移动。

  灭度神君见百忧上人来援,胆气又壮,举起药锄,便向谷神翁的背后袭来,可是就在这时,符不疑亦已赶到,灭度神君忽觉微风飒然,急忙抵挡,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卜”的一声,他的手腕已给符不疑的铁扇敲了一下,辟云锄登时坠地,符不疑嘻嘻笑道:“一个抵一个,你也给我拿过命来!”铁扇一合,肩头戳向他胸口的“巨阔穴”,这“巨阔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若给戳中,焉有命在?

  这时百忧上人对谷神翁,已是完全占了上风,只要再加重功力,不难将谷神翁制服,可是灭度神君遭危,他岂能坐视不救,这几个人的武功都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心念一动,各自使出绝险的奇招!

  但见百忧上人呼的一声,转了一个方向,将袈裟抛出!袈裟挟着劲风,宛如一片惊涛急浪,向符不疑疾卷而来,符不疑硬生生的在半空中一个转身,避开袈裟的突袭,改了方向,翩如飞鸟般的向百忧上人冲去,百忧上人用了“千斤坠”的重身法出指搭着符不疑打来的铁扇,登时将符不疑猛冲之势阻住,但他的上身也不禁晃了两晃。

  谷神翁身上压力一松,登时使出了移步换形、变招易位的功夫,一剑向灭度神君搠去。灭度神君也好生了得,就在符不疑被袈裟逼开的那一瞬之间,他已拾起了兵器,辟云锄横胸一挡,架开了谷神翁的长剑。天恶道人与夏侯坚相继赶来,三对高手,会合一齐,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域外三凶这边,灭度神君和天恶道人都已受了伤,虽然不很严重,内力却已不继,这一边,夏侯坚中了天恶道人的“腐骨神功”,虽然他立即用金针解毒,但在激斗之下,真气难以凝聚,毒势渐渐的在体内蔓延,时间一长,亦自觉得头晕目眩,暗叫不妙,而谷神翁因为适才与百忧上人硬拼内力,亏耗甚大,招数发出,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不过,双方都有了两个人受伤,仍然是个相峙之局,难分高下。

  激战中符不疑突然使出两记狠招,猛袭灭度神君,灭度神君是域外三凶中最弱的一环,招架不住他那神妙无方的点穴手法,被迫连连后退,符不疑嘻嘻笑道:“酒醉饭饱,架也打得够了,多谢主人盛情招待,咱们告辞。”夏侯坚与谷神翁心想,李逸在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来了。他们都受了伤,寡不敌众,再战下去,只怕自己也脱身不了,于是夏侯坚施展金针刺穴的绝技,谷神翁施展移形易位的功夫,由符不疑殿后,抵挡百忧上人的追击,三人合力,齐向外闯。

  武玄霜伴着大汗坐在殿上,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但听得高呼酣斗之声,震耳欲聋,心中着急之极,好在大汗这时也在全神注视外面的激战,没有留意她的面色,过了一会,有人上来报道,李逸已重伤被擒,武玄霜这一惊非同小可,突厥大汗则喜气洋洋,急忙吩咐道:“不要伤了他的性命,这个人我还有用,赶快将他抬进宫里去,吩咐御医给他急救。”吩咐完毕,斟了一杯酒给武玄霜道:“妃子你喝一杯酒压惊!”忽见武玄霜面色苍白,大汗道:“别怕,别怕,这场乱事就过去啦!”武玄霜道:“外面厮杀之声太过骇人,首恶已擒,其他的人就让他们走吧。”大汗道:“妃子说得是,是不必迫他们作困兽之斗了。”便传令下去,叫百忧上人不必追赶。

  百忧、天恶、灭度三人之中,只有百忧上人尚未受伤,其实他们亦已有点心怯,不过为了身份威名,不得不作势追赶而已,大汗传下令来,正合他们的心意,立即回转大殿,向大汗复命。其他的人,谁敢去拦阻符不疑他们?虚张声势,闹了一会,符不疑等一行三人,早已打破了御苑的角门,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