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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她坐起来,被子也滑落,她自在地跟他对视,仿佛没有发生过昨天那一出,问他,“几点了?”

  明明是腊月,南城的气候却更接近于春。

  严均成大步而来,拿起挂在一边的睡袍为她披上,“还早,九点不到,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算啦。”郑晚轻轻挣脱开来,“你如果不急着回去,正好趁着今天有空,带我爸妈去吃顿饭?”

  这顿饭早就该吃了。

  前几天他陪她一起回来,当时已经是晚上,第二天他又一大清早就回东城。

  本来他们两个人也已经商量好,在过年前一定要一家人吃一顿饭。

  严均成不假思索地回:“当然有空。”

  在郑晚去洗漱时,严均成坐在一边,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男戒。

  男士饰品他自然也有,腕表、袖扣、领带夹,他都不缺,唯独没有戒指。

  这是他三十九年的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枚戒指,自然倍加珍惜。

  他跟她有着相同的默契,对此都心照不宣,即便心痒难耐,他也不会问她——是什么时候买的?是不是趁他睡觉时偷偷量过他的手指?

  他很珍惜,还特意拿出手机,郑重其事地搜索,该怎样保养戒指。

  他的晦暗,她的眼泪,就彻底留在昨天晚上。

  另一边,在外面里练剑的郑父郑母接到了郑晚打来的电话,急匆匆地回来。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在很多年前他们就知道严均成,也见过他很多次,偏偏这还是头一次一起吃饭。

  二老心情也很复杂。

  一方面,他们知道拦不住女儿,为人父母的,偶尔也会产生——“既然兜兜转转还是这小子,那当初没分手岂不是更好……”这样的想法。

  另一方面,一直迟迟没有答应跟严均成见面吃饭,也确实是把握不好该怎么对待他。

  不过,终归二老心里还是为此感到欣慰,头一个女婿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女儿还年轻,现在找到了能相伴余生的……

  人,他们也能放心很多。

  “这小子年轻时候是个霸道的。”郑父一边往头发上抹发胶一边说,“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收敛一点。”

  郑思韵好奇,“叔叔年轻时候怎么啦?”

  她自然知道妈妈跟叔叔曾经早恋,以前都是听妈妈说,现在也想从外公外婆这里听到不一样的版本。

  一段在长辈眼中的早恋,会是什么样的呢?

  郑母也笑,“他现在是大老板,事业这样成功,肯定变得成熟稳重。”

  “那可不见得。”郑父摇头,感慨,“不过他会成功我倒也不觉得稀奇,这小子脑子聪明,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这头脑聪明的人,无论从事什么行业都不会混得太差,他现在能当老板,那纯粹是——不要脸面。”

  郑思韵:“?”

  郑母急忙骂他:“当着孩子面你嘴又没个把门!而且人家小严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在你嘴里就没脸没皮啦?”

  “咳咳!”郑父轻咳几声,也面露尴尬,“我这个是在夸他,是褒义词。”

  话到此处,郑父才提起当年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还在上班,每天早上也习惯了在外面吃早餐。有一天,他吃完了正想付钱,老板爽朗地摆手,“嘿,不用啦,你家小晚那小男朋友给你结了账!”

  他呆若木鸡。

  从早餐店出来,那小子已经骑车走了,车把手上还挂着两份早餐,一看就是给闺女买的。

  可以这样说,郑父还是头一回被个小辈请客。

  这小辈还是哄骗他闺女早恋的小兔崽子。

  他气啊!可走着走着,又觉得好笑。

  试问有几个臭小子有这样的胆量?倒是在女孩子面前牛气冲天,结果见了女友的家长,谁不是吓得跟鹌鹑似的,可严均成他不啊,他理所当然,他轰轰烈烈,他从不掩饰。

  他不觉得早恋丢人,也不觉得自己谈恋爱需要藏着掖着,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既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接吻,也没有瞒着父母夜不归宿,更没有耽误学习。

  郑思韵听了都目瞪口呆。

  虽然早就知道叔叔不是一般人,可听着外公说起这一桩事,她也只能在心里暗道一声服气。

  郑母拉

  着郑思韵进了房间,让孩子给她参考今天系哪条丝巾更好,祖孙俩说着悄悄话。

  “思韵,有没有喜欢的小男生呀?”郑母笑眯眯地问她。

  郑思韵:“……”

  家里气氛极好,在别的家里,谈恋爱、喜欢,这些字眼就是禁忌,长辈绝对不会在晚辈面前提起,她家倒好,她妈妈问她,现在外婆也问她。好像只要她说「有」,外婆还要追问「帅不帅、高不高」……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喜欢学校那群男生,都是小矮子,幼稚死了不说!还很讨厌,我现在的目标就是考好的高中,上叔叔念的那所大学!”

  郑母扑哧笑出声,抬手捏了捏她日渐圆润的脸颊,“小思韵,都没小时候可爱了。外婆又不是你的班主任。”

  “是真的没有嘛!”郑思韵又悄悄地说,“要是我有喜欢的人了,第一个就告诉您,好不好?”

  郑母:“好!但外婆喜欢高高帅帅的小男生,如果你喜欢的不高也不帅,就不要给我看照片。”

  ……

  严均成早就让人订好了餐厅包厢。

  离过年统共也没两天,很多餐厅都已经提前放假,现在还在营业的餐厅基本上都爆满。

  这是南城一家并不对外开放的私房餐厅,坐落于清幽湖边,入座,还能看到湖上有人悠闲泛舟,这独一份的景色,也令这餐厅一桌难求。

  它也是老板的私人会所,用来招待特殊贵客,如果不是严均成带他们过来,郑父郑母都想不到在这深处,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小天地。

  严均成本就寡言,跟郑父郑母问了好以后,也只是安静地坐在郑晚身旁。

  一顿饭吃得也算愉快,郑父郑母早就习惯了南城的口味,这家餐厅的厨师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见郑父郑母对此满意,严均成又特意跟老板打过招呼,以后只要郑父郑母愿意,随时可以带朋友过来吃饭。

  二老心满意足。

  倒也不是因为这特殊待遇,而是看出了严均成如当年一般对女儿的珍惜爱重。

  饭后,侍应生又上了茶。

  别说是二老,就是郑思韵都觉得惬意舒适。

  严均成起身去接电话,几分钟后,郑晚也出去找他。正四处张望时,他跟恶作剧……

  的小孩一般,从拐角处过来,圈住她的手腕,拖着她七拐八拐,竟然来到了湖边小径。

  “有件事要跟你说一声。”

  他牵着她的手散步,这一处比较偏僻,又有大片竹林,堪称约会胜地。

  “什么事?”郑晚走着走着也感觉出汗,脱下来的风衣也都被他挽在手臂上。

  “年会之后,季柏轩私底下也通过小王约过我几次,我都推了。”他说,“这次我还不确定,先问问你,季柏轩要让他儿子认祖归宗,想举办一个饭局跟宴会,他秘书也发来了请柬。你想去吗?”

  郑晚略一思忖,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倘若今天她没有跟严均成在一起,她只是郑晚,不是严均成的未婚妻,恐怕她根本收不到一张请柬。

  “不去,我不去。”

  郑晚都没犹豫便摇头拒绝。

  严均成低笑一声,捏了捏她的手,“那我让小王直接回绝。”

  “没关系吗?”郑晚又抬眸问他。

  “没关系。”他安抚她,“那请柬上特意写了你的名字,所以我才问问你。”

  郑晚这才放心。

  她并不懂商场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她也明白,东城圈子就那么大,即便严均成不跟季家交好,也不应该交恶。

  “我其实不愿意跟这家来往。”她说,“方礼跟静华那是他们的家事,我不好评价谁对谁错,静华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方礼小的时候也听话懂事,虽然他们母子俩关系也不算很和睦,但相依为命,也有过很好的时候。可方礼现在回了季家,他很难不被他生父影响,坦白说,我觉得他季柏轩……”

  她停顿几秒,还是讲不出太难听的话来。

  严均成侧身,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看她。

  “我觉得他挺恶心的。”这样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事,她也很少做,哪怕周围没人,她都要小小声说。

  严均成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郑晚微恼:“你笑什么。”

  他见四周无人,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满足地喟叹。

  -

  晚上,严均成拗不过郑晚,只好送她回来。他也是明天一大清早的航班回东城,时间太早,他也有自己的执念……

  不太愿意将她一个人丢在那边、他悄声离开。

  他的车只开到小区门口,郑晚知道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当然也不在这种事上勉强他。

  未来还有那么长,柠檬籽总会一个一个地挑出来,不急于一时。

  目送着她进了小区后,他也没急着离开。

  南城外来人口也不少,后天就是除夕,这座城市也变得比往常要空荡许多。

  严均成坐在车内,面目沉稳地看着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奔驰。

  多年以前,他也曾经将车停在那个位置。只是,他不是陈牧,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再成为下一个「严均成」。

  当然,谁也不会成为第二个他。

  在骆恒平静地下车,关上车门,朝他这边走来时,严均成想,果然只是个路人。

  不过既然这个人是她口中的「好人」,那他也该用好人的方式来对待——即便这个人不自量力地想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严均成淡定从容地扣上袖扣,目光在无名指的戒指上扫过,带着几分淡淡笑意下车。

  给予这个好人情敌最后的、重重的一击!

第63章

  骆恒对郑晚并非是一见钟情,毕竟他们初次见面时,她还是陈牧的女友。

  陈牧对她呵护备至,一顿饭下来,自己没吃多少,都在专心为她挑出鱼刺,挑出她不爱的葱花。很奇怪,明明也只是一面,他竟然就记住了她的喜好。

  她不爱吃芹菜,不爱吃姜葱蒜,不爱喝桃汁。

  她尤其爱吃鱼,清蒸鱼百吃不厌,也爱喝汤。

  骆恒知道陈牧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掩饰得再好,即便再温文尔雅,他也始终记得陈牧在打人时那淡漠却又冷厉的神情。

  只是几面而已,骆恒都没跟她说几句话。

  再次重逢,是在陈牧的葬礼上。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眉宇之间却多了一丝坚韧,她礼貌地感谢每个来吊唁的人,只有在火化的那一天,他才见到她的失态,她站在那里,怔怔地,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还没到懂事年纪的女儿嚎啕大哭,她蹲下来,将孩子抱入怀中,目含泪光地轻声安抚。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关心她的生活,看着她辞去清闲稳定的工作,看她求职四处碰壁,看她为了新工作忙碌。

  她将她自己跟孩子都照顾得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可他总会想到那一年初见时,她俯身看着店里鱼缸里的成片游来游去的小金鱼时,看向身边的人时眼里惊喜的神情。

  于是,他主动跟公司申请调来南城,就陪在她身边。

  他觉得,总有一天他会打动她,在南城一呆就是四五年,他许下过很多诺言,承诺她会将思韵视如己出,以后思韵的未来他都会竭尽全力安排好,她依然平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跟他在一起。

  不是因为他是陈牧的同学、朋友,而是他这四五年来自认为的付出,从未有一秒打动过她。

  他也会累。

  四五年这样漫长,长到足够放下所有的执念。

  彼时觉得自己情深意重,现在看着对面那个满身冷肃的男人,骆恒也觉得自己确实如她所说,自以为是了些。四五年比起二十年,实在不值得一提。

  “严先生,你好。”骆恒主动问好。

  严均成依然只是淡淡地点头。

  他如今也能称得上修身养性,要是还在十九岁的时候,骆恒还没走到他面前,他就已经动手了。

  骆恒这次过来,不是要去挑衅谁。他只是仍然有些不放心,又或者说,他也想让自己彻底死心,“这次的事情是我抱歉,严先生如果想走法律程序起诉我,我也接受。”

  严均成神情寡淡,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不过我也不后悔。”骆恒也从容地跟他对视,“我依然觉得严先生你很危险,你们的感情,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评价什么。只是,严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既然是小晚以前的男友,你也亲眼见过她跟陈牧过去有多幸福,你真的不介意吗?如果有一天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伤害到小晚怎么办?”

  严均成神色冷峻地看他,眼里满是寒光。

  骆恒却不后退,咄咄逼人,“思韵是陈牧的孩子,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而且陈牧跟她的婚姻没有问题,他们在一起十二年,你不可能抹去陈牧的痕迹。我相信,你跟陈牧肯定见过,陈牧也不可能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算什么东西?”

  严均成目光冰冷,淡声说,“既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还说什么废话?”

  “严先生,你控制不了你的嫉妒。”骆恒说,“你甚至都不想进这个小区。”

  他后退一步,“今天我在跟自己打赌,如果你进了这个小区,那是我小人之心。我自知能力不够,无法跟你比拼,但如果有一天你伤害到了她,我也一定——”

  他话还没说完。

  严均成已经淡定地活动了手腕,这样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他实在也想当一个好人,可眼前这个好人,太聒噪了。

  骆恒一声闷哼,一脸痛楚地弯下腰来。

  他也不是全没脾气的人,自然也会还手。

  一触即发。

  两个男人在深夜的街道边,挥拳相向。

  严均成觉得他实在太过虚伪。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何尝不是嫉妒?嫉妒她被他打动,嫉妒她选择了他。

  满腔的嫉妒化为这些狗屁不通的话来试图激怒他,还以为自己多么仁义、高尚。

  “她说你是一个好人。”严均成冷冷地盯着骆

  恒,“这大概是她唯一一次看走眼。不过路人而已,看走眼也没关系。”

  男人跟男人之间的较量,的确是因为女人,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样的时候提起她。

  严均成离开前,用指腹随意地擦了擦嘴边的血,回到车上,又仔细检查戒指,还是失策了,下次千万要记得,动手之前摘掉它。

  他的确介意。

  可那又如何,即便是从前,他妒火焚烧时都不敢让她受半点烫伤,更别说她现在还赠与了这个承诺。

  不过是十二年罢了。

  他跟她会有十二年、二十四年、三十六年,多得是时间,总有一天,他会将别人留下来的痕迹,一一全部擦拭掉,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另一个人存在过一样。

  -

  南城这段时间气温达到了二十多度,郑晚从浴室出来时,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她头发多又长,吹了半干后便关了吹风机,坐在阳台上,夜晚的风都是暖的,刚才冲凉时,手指上的创口贴也被打湿,她小心地撕掉,不由得一笑,其实这个伤口真的很浅,他却很在意。

  郑母听到声响起床,披着披肩朝女儿走来。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睡眠就少了很多。

  “是我吵醒您了吗?”郑晚仰头,压低声音问。

  郑母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头发都没吹干,当心老了偏头痛。”

  说着,她又去了洗手间,拿了干毛巾过来。郑晚心里也很依恋妈妈,像小时候一样,搬着小板凳坐着,任由妈妈给她擦干头发。

  “电影好看吗?”郑母慈爱问道。

  郑晚半阖着眼,笑着回道:“很多片子都要到大年初一才上。这部片子上映挺长时间了,不能说好看,但也不难看,主角长得蛮漂亮的,很有灵气。不过他不喜欢看爱情片,都差点睡着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以前高中的时候,他们去看电影,她被里面的剧情感动到眼眶含泪,他却面无表情。

  明明不喜欢看爱情片、不,准确地说,他不喜欢看任何片子,但每次有上映的新片,他比谁都积极去买票。

  郑母眼眶微微酸涩,心里无比的安慰。

  女儿总把自己不年

  轻这句话挂在嘴边,可身为母亲,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总觉得这还是个孩子。

  “先前我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他。”郑母笑,“你说还喜欢,我总觉得你有点勉强,现在看你跟他在一起挺开心的,我这才放心。”

  当女儿的,无论掩饰得再好,无论演技再精湛,也骗不过母亲的一双眼睛。

  孩子心里藏着事,藏得很深。就像孩子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说跟严均成分手了,她问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也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为此她忧心忡忡了很久,如今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郑晚扭头,眼里有着浅浅的却也明亮的笑意,“那时候才跟他在一起,很多事情都不确定,我自己心里也没个底。要不,您再问我一遍?”

  “你啊。”郑母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含笑问她,“你还喜欢他吗?”

  郑晚轻轻地点了下头,“喜欢的。”

  母女俩相视一笑。

  -

  除夕这天。

  严均成在老宅吃了年饭后,便开车前往机场。严家人对此也不意外,严父也只有这两天才能回家,二老早就达成了共识,不再伸手去管儿子的私事——

  事实上,他们压根就管不了,当年但凡能管得住儿子,他们又何必找上郑晚?

  十几岁时就没人能管得住严均成,他今年都快四十,自然是随心所欲。

  因此当下午时分,郑晚收到他的消息时,便跟父母说了一声,带着被打扮成红包一样的女儿下楼。

  郑思韵这个学期很乖,在郑晚的精心照顾下,脸上长了一些肉,更显皮肤白皙,穿上红色的套头毛衣,喜气盈盈。

  见了严均成,她赶忙说俏皮的拜年祝词,“叔叔,新年快乐,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跟我妈长命百岁,相伴到老!”

  这是她跟严煜都商量好的,他们两个人最清楚叔叔想听什么祝福语。

  果然,严均成眉宇之间染上了愉悦笑意,转身,从车里拿了一封红包给她,“压岁钱。”

  他不习惯包现金,一个红包也就这么大,能包多少钱呢?

  这封红包里是一张支票。

  “第一年。”严均成又特意跟郑晚说,“就不要没收她的压岁钱了。”

  郑晚无可奈何地应下:“你迟早会惯坏她的。”

  郑思韵喜滋滋地接过,红包很轻很薄。

  严煜已经提前告诉她了,肯定是支票。

  她还从来没收到过支票红包!

  “叔叔,妈妈,我先上去啦。”郑思韵很有眼色,知道自己不该当电灯泡,一溜烟跑了。

  等她走后,严均成才继续刚才的话题,边开门让她上车边道:“能有多少钱?她马上就十六了,得让她学会花钱,控制钱,而不是被钱控制,钱可以带来一定的底气,你给她足够的关心,我给她足够的钱,她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无所畏惧。”

第64章

  在严均成看来,爱跟钱缺一不可。

  既然有这样的条件,又何必让孩子如此小心谨慎呢,作为他的继女,郑思韵只管敞开了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切不可畏畏缩缩。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既然不是亲生父亲,那就实在不必来「父爱如山」那一套。

  她身为母亲,负责给思韵足够的爱意、温暖的拥抱。

  他身为继父,便作为思韵强而有力的后盾就好,无论是钱,还是日后的人生规划,只要孩子愿意,他都会安排好,让她无后顾之忧。

  郑晚哑然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亏待思韵了呢。”

  “你当然没有亏待她。”严均成上车后,才给她系安全带,“她有你这样的妈妈,是她足够幸运。只是,以后法律上也好,名义上也罢,她也是我的女儿,我总该给她一些东西。”

  “我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严均成将车窗升上去,这才捏了捏她的脸,“担心我惯坏了她?我倒宁愿她以后张扬一些,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郑晚想了想,也知道严均成有自己的主意。

  的确,她跟严均成也不是各过各的,倒也不用太矫情地分个清楚。

  季柏轩的算计也让她看开了,现在东城圈子都知道思韵是严均成的继女。

  思韵回来后都跟她说过她现在新认识的好朋友,那是信星集团创始人的女儿。

  现在思韵跟她还有严煜以及邓莫宁关系都很好,俨然是四人小团体。

  即便是邓莫宁家世背景也不一般,邓莫宁出身书香世家,母亲是有名的钢琴家,父亲是外交官。

  郑晚并非对人际关系这一套一无所知,她关系最亲近、认识最长的那一两个朋友也都是她父母同事的孩子,所以有时候孩子的交友范围也跟父母有关,以后思韵的朋友社交圈大概也都是这一个圈子里的人。

  那么,现在教育思韵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

  “知道了。”郑晚点头回答。

  严均成说的「无所畏惧」这四个字,还是打动了她。

  人生在世,如果真的能张扬恣意,如果真的能无所畏惧,那该多好。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对他说。

  严均成感到放松。

  他知道她听得进话,她有主见,却不固执,性子包容。

  ……

  东城。

  季柏轩却没了过除夕的兴致,听着秘书的汇报,他确实没想到严均成会婉拒邀约。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虽然说博兆跟成源并没有重大业务上的往来,他也不必太过上赶着要跟严均成交好,可严均成再三的婉拒,还是让他感到心烦。

  他这般是为了谁?

  如果不是为了给儿子铺路,他又何必这样自损面子?

  季方礼已经被接回了季家老宅。可季家的佣人也都在观望,大家对这位少爷客气有余,亲近不足,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不愿意卷入这豪门争斗中,更何况他们好多都是季太太招聘进来的。

  季太太虽然没有理会他,却也交待下去,不能苛刻了季方礼,她绝不会让人捏住什么把柄,她心里清楚,季方礼不过也是季柏轩手里的一颗棋子,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博弈,是季家跟陈家的博弈,她实在犯不着去为难一个孩子。

  因此季方礼在季家住得还算舒服,除了——

  季雅宁站在台阶上,她穿着公主裙,抱着洋娃娃,神情傲慢:“这是我的家,我不允许有外人住进来!”

  季方礼神色一僵。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却对他充满了敌意。别说叫他哥哥,她每次见了他总要出言为难一番。

  他大季雅宁六岁,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快成年了,而季雅宁还只有十岁,如果他们发生冲突,即便是季柏轩,也只会觉得他不懂事。

  “雅宁。”季方礼语气温和地说,“吃过饭了吗?”

  短短几天,季家的佣人对季方礼的印象也算可以。

  季方礼外表清俊,待人温和有礼,哪怕被季雅宁这样出言挑衅,他也不见一丝恼怒。

  “我讨厌你,也讨厌爸爸!”季雅宁大声说,“你们男孩子真的太坏了,只会欺负我妈妈!等我长大了,你们都要跟我妈妈道歉,我一定会把你赶出去的!”

  整个客厅都回荡着小女孩尖利的声音。

  可不管是管家,还是阿姨都充耳不闻,继续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人……

  会为季方礼解围。

  季方礼知道,无论季雅宁对他做什么,说什么过分的话,都不会有人帮他。

  因为季雅宁有季太太,有外公外婆,即便她才十岁,她的分量也比他要重得多。

  季方礼自然没有同这个不懂事的、十岁的妹妹计较,他一脸平静地回到房间。

  他一点儿都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