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夜的目光落在姐姐身上,在她姐姐眼中,有着她很少见过的亲昵和温柔。

宁夜静静地从旁看着,过了一会儿,终于挑眉:“姐,你和孙珂相处得怎么样了?”

韩越没太在意:“就那样呗,你看最近你和石头人闹腾得我每天都不省心,我哪有那闲工夫呢。”

闲工夫……

宁夜苦笑了下,信步走到了落地窗前,声音中有一丝无奈:“姐,如果你不喜欢孙珂,其实也不用勉强,找一个人结婚,还是要看对眼的,随便找也不会幸福。”

可是韩越却并没有察觉到妹妹的心思,她只是随口说道:“啊,哪有那么严重啊,我挺喜欢孙珂的啊,和他相处很舒服的,只不过最近忙,也没工夫搭理他。”

宁夜望着窗外渐渐西落的太阳,看着那艳红色的余晖,没再说话。

可是韩越却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夜夜,我记得你从小经常做梦,是吧?”

宁夜点头:“是。以前经常做,最近两年倒是不做了。”

韩越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你都梦到什么呢?”

宁夜垂头想了想:“我的梦里总是很模糊,记得梦里有火,有血,周围都是废墟。”

韩越听到这个,越发肯定了,点头:“没错了,萧秩说了,他家女王陛下最后是*殉国死的,看来你果然是楼兰女王的转世。”

宁夜倒是没在意:“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她转过身来,纤细利索地站在落地窗前,窗外如火的夕阳将她逆光的身影剪成一个黑影。

“一来我并不信那些前世今生的事情,二来就算是信,那又怎么样,我只知道这辈子我是宁夜,是你的妹妹,我们爸妈都早早走了,两个人相依为命。上辈子什么楼兰什么将军什么女王,我全都不知道,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干?”

摸了摸从出生就带在身上的玉:“假如说这个玉原本属于楼兰女王的话,那我把它扔掉好了。”

说着她摘下来,随手放在一旁。

抬头,纯粹的眸子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这些真得和我没关系。无论是,还是其他人,甚至萧秩,他们来了,如果目的是这块玉的话,我给他们。如果他们想找什么楼兰女王,这里没有。”

韩越其实是明白妹妹的意思的。

她只是希望好好地过现在的生活,并不想牵入这些是是非非。

不过韩越心里却有一种预感,这并不是自己想扯清就能扯清的。

事实上从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她一脚撞上了石头人开始,她们姐妹两个怕是都已经牵扯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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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人看起来是变不成正常人了。

韩越心里确实挺失落的。

宁夜要亲自出去查古董店老板的事儿了,不过她不放心韩越,找了公司两个小弟在附近巡逻,暗中保护着韩越。

她还采购了一堆的食材,让韩越没事别出门,就在家里宅着吧。

“小区保全挺好的,只要你自己注意着点,那个什么就是再高明,还能明目张胆地冲进来抓人啊!”

叮嘱了韩越好一番后,宁夜自己离开了。临走前,她把玉留了下来。

“如果你觉得这个玉能让他恢复过来,没事就试试吧。”

在宁夜走了后,韩越拿着那块玉,各种实验,各种贴着萧秩,可是萧秩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接着,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头一夜睡去,满心期盼着第二天萧秩能够在pad上好歹留下一点字迹,或者他已经做了什么动作,以便给自己传达点信息让自己知道如何救他。可是第二天,当她期待地来到客厅里,却发现石头人的姿势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后,她心中泛起不妙的感觉。

当下忙拿过来pad看,却见一夜过去了,pad上一个字没有!

石头人萧秩的手,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那个姿势。而他的身体,也是当初在车上重新变回石头人后的那个姿势。

韩越手心发冷,一种让她不敢相信的猜测从心底涌起。

会不会,从此后,眼前的这个石头,就真得只是一个普通的石头了,再也变不回萧秩。

甚至,它连动都不会动了?

韩越猛地抓住萧秩的手,摇晃着他:“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好歹说话啊!”

她又赶紧拿来了那块碧灵玉:“你不是说这是你家女王陛下的玉吗,用了这块玉,你就能恢复过来的啊,你赶紧恢复啊!”

然而萧秩却依旧是一动不动,他双目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前方,望向远处虚无的地方。

韩越沮丧地靠在这冰冷坚硬的石像肩膀上,无奈地说:“你该不会就这么死去了吧?现在我说话,你能听到吗?”

她忽然想起那一晚,萧秩一个人落寞地坐在花丛旁的情景,他低哑的声音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是了,他当然没有地方可以去,他的城他的兵他的女王,早已经灰飞烟灭,无处可寻。

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现代社会,他又能去哪里寻他的楼兰古城,寻他效忠的那个女王陛下。

当时他那张太过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韩越却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无奈和徘徊。

可是这些鲜活的伤痛和无奈,如今都没有了,都化为了这冰冷无情的石头。

她凝视着那双刀斧凿刻一般的粗糙双眼,甚至不能明白,在这一双石眼之后,那个萧秩是否依然存活,并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告诉我好不好,你现在到底还活着吗,你能听到我说话,能看到我吗?”

韩越试图将玉放到他嘴里,放到他心口,各种办法都尝试了,依然无济于事。

最后绝望之下,她打开了电脑,开始给石头人播放各种纪录片,上面有关于楼兰的各种介绍,楼兰的历史,楼兰的马匹,楼兰的香料,楼兰的宝石,甚至还有前两年出土的楼兰美丽女干尸。

她把一切都展示给他:“石头人,你还活着的话就看看吧。”

“虽然我妹妹没办法变成你心目中的女王陛下,可是碧灵玉还在啊,你不是说碧灵玉是认主的吗,碧灵玉都认的女王陛下,你怎么可以放弃她不管她呢?”

后来她甚至开始威胁了:“萧秩,你听着,如果你再没有什么反应,我就把你劈成两半,然后再粘起来,再劈开,再粘起来,我要千刀万剐地折磨你,让你痛不欲生!我还要在你面前放雅蠛蝶!”

说干就干,她翻来找去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最煽情的雅蠛蝶,毫不留情地放在了萧秩面前。

“喂,只要是男人,看到这个,绝对不可能没有反应的!你给点反应行不行?”

只可惜,雅蠛蝶放浪地喊了一下午,萧秩依旧是姿势不变,面无表情。

这个时候,韩越真是绝望了。

她忍不住给宁夜打了电话:“夜夜,萧秩……”

“萧秩怎么了?”宁夜那边听起来像是在跑步,气喘吁吁的。

“萧秩他也许死了……”

韩越经过几天的奋斗后,得出了这个她不太想承认的结论。

“死了?”宁夜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粘起来不就行了?”

韩越咬了咬唇:“他彻底不能动了,也许他真得变成石头,再也活不过来了。”

那边的宁夜愣了下:“碧灵玉也不管用了?”

韩越点头:“嗯。”

宁夜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安慰韩越说:“其实他本来就是古代人,这个世上他不应该存在的,现在只是恢复正常而已……”

然而,她话没说完,那边韩越就挂了电话。

宁夜对着被挂断了的手机,看了老半天。

旁边的冯少云拍了拍宁夜的肩膀,笑问说:“发什么愣呢,这几天看你魂不守舍的?”

宁夜无奈皱眉:“看来我姐还真有点动心了……”

可是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感情,她又怎么可能看着她踏入其中呢?

这一晚,韩越根本无法入睡。

她想尽了各种办法,可是石头人依然连动都不能动。

她凝视着这个石头人,想着第一次在他旁边小解和吸冷凝水的事情,心里便酸酸的。

假如石头人再也没有办法动了的话,它就真的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雕像了。

她摩挲着石头人那刚硬的脸,安慰说:“放心,即使你一辈子都是一个石头人,我也不会把你扔掉的,就一直摆在家里没事看看吧。”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想到那个萧秩,她还是低落得不想说话。

以至于晚上连饭都不想做了,就那么凝视着石头人,呆呆地看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终于是累了,半靠在沙发上,歪头睡过去了。

窗外皎洁的月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落到了石头人身上,石头人渐渐发出清淡的光辉。

月光洒在石头上,石头依然无声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沙发上那个睡去的韩越。

第32章 走水了

沙发上睡去的宁夜,做了一堆的梦,梦里光怪陆离,有火,有血,也有砍杀声。

可是具体是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全然不记得了,只觉得心中悲凉,眼里好像有泪。她抬起手来,摸了摸眼睛,并没有的。

她从来不流泪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面前依然站着的石头人,那个再也不能说话的石头人。

恍惚间觉得这是一场梦,其实石头哪里会开口说话的,它也许本来就是个石头人罢了。

一切也许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走到了石头人面前,摸了摸他的脸:“我还是把你收起来吧。”

于是她弯下腰,将他挪到了落地窗的衣柜里,那个里面还有他卸下的披甲呢。

她小心地将他放到了衣柜里,尽量将他摆了一个特舒服的姿势。

她打量了下他全身上下:“你以前是个古代将军,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现代雕塑了。”

她想了想,又给pad插好充电线,摆放到了他手里。

“我觉得你一定能听到我说话吧?假如你依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那就写下来吧。”

摆好了后,她不再看他了,将衣柜的门关好。

接下来的几天,宁夜一直没怎么给她打过电话,她也不想给宁夜打电话。

她心里清楚得很,石头人再也不说话了,宁夜可能正幸灾乐祸呢,她不喜欢石头人,恨不得石头人永远消失呢。她们姐妹两个人关系一向要好,可是宁夜永远无法理解此时此刻她心中的失落和难受。

这晚韩越一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随便看看杂志,其实也看不下去。杂志上面很多字,好像那些字她都认识的,可到底在说什么,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这个时候孙柯来了电话。

这几天孙柯出差,好像在忙什么事儿,时不时信号不好,就没怎么联系过。

孙柯听出来韩越声音有点低落,在那边笑得爽朗:“怎么了?”

韩越叹了口气,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无精打采。”

石头人的事儿,一时她也没法开口。

孙柯见她这样,也有点故意逗她,问她在干什么。

韩越捏着手机,蔫蔫地说:“在看书呢。”

孙柯低笑:“什么书?”

韩越合上书,看了看封面,上面赫然一个醒目的大广告“我怀了去世男友的孩子,男友父母跪在我面前要我生下,我该何去何从?”,再往下,竟然写着“成人之美妇科医院,为你无痛解忧”……

她“咳”了下:“没什么,就普通杂志。”

估计是哪天街上免费发的,随手拿过来打算垫在鞋架子下面的吧。

孙柯那边显然是更加感觉到韩越的失落,在那边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笑了笑,低沉的声音关切地问:“韩越,到底怎么了?”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了,韩越这几天的难过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终于忍不住说:“其实,其实是我家的……我家的小狗死了。”

想了想后,她稍微做了掩饰。

“小狗?”孙柯有点诧异:“原来你还养狗了啊?”

韩越点头,说话也流畅了:“是,上次你来,其实是寄放到了朋友家。这条小狗我养了好久了,开始的时候也说不上多喜欢,不过时候一长,总是有感情的。现在它去世了,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这事儿在她心里憋了几天,要说特难过吧也不至于,毕竟石头人对她来说也就一个住客,未必当回事,又不是她什么亲人的。可是他真就那么一直当成一个石头人了,又替他觉得悲凉。

他就那么自由活动了几天,是不是永远就这么成为石头人了,是不是再过个两千年,他又能活动了,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回忆下在两千年前,他曾寄住在一个叫韩越的人家里。

甚至也许他会给别人提起那个叫韩越的傻乎乎女人,是如何背着一个石像小便的。

这么一想,真是悲从中来。

韩越憋了几天,现在对着孙柯说出话来,心里倒是感觉好多了。

也许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重要,她只是需要说出来而已。

孙柯那边听了她家“小狗”的事情后,叹了口气:“我明白的,其实我小时候也遇到过。”

“嗯,你养得什么啊?”从孙柯那边听着,韩越的声音难得软乎乎的,倒是有点娇憨。

孙柯笑了下:“是一只小马。”

他停顿了下,解释说:“我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住过,那个时候家里的马下了一个马崽,我很喜欢,每天都照料它。”

“那后来呢?”韩越听着孙柯说起这个,倒是有点好奇了。他的声音说不上好听难听,但是很清爽,说起故事来引人入胜。

孙柯继续说:“后来这个小马却得病死了,我也不知道它得的什么病,但是就这么死了,当时我也挺难过的。不过后来,我邻居家的妹妹说——”

说到这里,他声音忽然停下来,仿佛说不下去了。

韩越眨眨眼睛,有点好奇,不过她没问。

孙柯到底还是继续说:“我邻居家的妹妹,也很喜欢这个小马,我和她一起将这匹小马埋葬了,又在那里种下一棵树,她告诉我说,埋下去后,等树长大了,小马就会变成这棵树,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保佑着我们。”

韩越听得这故事,只觉得这个故事很浪漫,可是细细品味,又有点感觉像西方格林童话中的暗黑故事,其实还挺惊悚的。

不过这到底安慰到她了:“你家邻居妹妹一定很可爱吧?她现在呢?”

孙柯那边语气有点低落:“她啊,已经不在了。”

感觉到孙柯那边的语气,韩越有点不好意思,她也没敢问“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就此离开人世,还是已经和孙柯决裂孙柯再也看不到了?

韩越有点尴尬,不过那边孙柯倒是很快仿佛忘记了这件事,他忽然提议说:“天也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韩越半躺在沙发上:“我这几天一直不太睡得着。”

孙柯笑了下,笑得有点温柔:“来,我给你唱一个催眠曲吧。”

韩越有点惊奇:“你还会唱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