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点,无论什么时候提起,尤霓霓都会生气。

那就是婴儿肥。

明明两个人小时候都是一样肉肉的圆脸,可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抽条,如同一棵蓬勃生长的小白杨,婴儿肥没了,五官也逐渐立体显现,慢慢变得轮廓分明。

哪像她,脸颊上的肉一直对她不离不弃,也不知道要为她效劳多久。

被他这么一泼冷水,尤霓霓顿时清醒,一把推开他,却又被拉回来。

路程不逗她玩了,重新抱着她,埋在她的肩上,低声说道:“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我?”

也许是家庭教育的缘故,路程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觉得说这些话有多难为情。

所以,除了长得好看,他也是尤霓霓人生里遇见的第一个这么会撒娇的男生。

对于这样的他,她只能哄着:“想啊。昨天我和我同学吃饭的时候还提起你了呢,没想到你今天就出现了。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想吃牛魔王了。”

“……”

牛魔王是桐市本地的一家烤肉店,不管是不是节假日都生意火爆,必须提前预约才吃得上。

说完,路程还补充了一句:“顺便来看看你。”

尤霓霓微笑着,重新一把推开他,“你最好是顺便来看我!”

这次路程没再把她拉回来,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捧着她脸左看右看,发现了一个疑点:“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人模人样,要出门约会?”

……

完了,差点忘记正事了!

一听这话,尤霓霓这才猛地想起原本的计划,连忙从路程的身边探出脑袋,望向马路对面。

被她遗忘的人没有离开,仍站在红绿灯旁,表情不明地看着她所在的位置。

她在心底暗叫了一声“糟糕”,这下没时间和路程斗嘴了,赶紧和他确认一件最重要的事:“你什么时候走?”

“吃完烤肉啊。”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啊,位置我都订好了。”

“…………”

尤霓霓给了他肚子一拳,又交代道:“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急忙朝马路对面跑去。

一来到陈淮望的面前,她便双手合十,态度诚恳地和他说明情况,祈求原谅。

“对不起啊,我朋友突然从外地跑来找我,而且晚上就走,所以今晚我可能没法和你们吃饭了。你帮我和哥哥还有丛涵学长他们说一下吧。”

虽然尤霓霓追星追得疯狂,但当它和现实生活出现冲突的时候,她还是可以理智地做出决定。

比如,就算今晚见不了江舟池,也可以等到开学再见。

可路程不一样。

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桐市,而下一次的见面还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选择后者。

闻言,陈淮望的视线从马路对面收回,转而移到她的脸上,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见状,尤霓霓还以为是自己的解释不够有力,立马竖起手指,再三保证道:“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鸽你们!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来!真的!”

几秒后,陈淮望“嗯”了声,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转身离开。

……

这是……生气了?

不会吧,难道是她刚才那段解释没有一丁点说服力?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尤霓霓望着陈淮望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不安。

这时,路程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跟着她一起看背影,同时问道:“新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是不是打算背着我乱来?”

“……”

三句话里,没一句能听的。

尤霓霓整理好心情,回头,温馨提示道:“你可能不知道,为了你这顿饭,我放弃了和我哥哥同桌共餐的机会,所以你今天最好别惹我生气,要不然等着我的绝交通知书吧。”

看她表情认真,路程识趣地闭上嘴巴。

“走吧。”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不管她现在再怎么绞尽脑汁地想,结果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于是尤霓霓决定暂时把爽约的事放一边,先陪路程来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家烤肉店。

至于其他的,等晚上回去,再好好想想办法吧。

等所有菜上齐,在铁网烤架上发出悦耳的滋滋声时,尤霓霓再次向他确认道:“你大老远跑来真的只是为了吃顿烤肉?”

她还是有点不相信他刚才说的那个理由,严重怀疑他另有目的。

比如,打着来见她的幌子,偷偷带女朋友出来玩之类的。

路程不知道她的猜想,一听这话,笑了笑,一双桃花眼迷人,“怎么,不是专程为了你来,失望了?好吧,其实我是因为想你想得不得了,所以才来这里,以解相思之苦。”

“……才怪!”

尤霓霓懒得搭理他的骚话,继续问正事:“aimee知道你来这儿吗?”

“不知道啊,要不然我刚才怎么可能和你说吃完就走。”

“……”

虽然和他认识了十多年,但尤霓霓是真的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么一顿哪儿都能吃的烤肉,居然不惜离家出走,简直快被他的诚意感动哭,干脆给他出了一主意。

她指了指收银台旁的胖老板,提议道:“这样吧,你去求烤肉店老板收你为干儿子,让他把独家秘方传给你,省得你以后来吃顿饭都和做贼似的。”

“这你就不懂了。”

路程给她夹了一块烤得正好的牛肉,头头是道地说着歪理论:“就是因为有这种做贼的刺激感,这顿饭才会这么香,让人一直吃了一次还想吃二次。”

“……”

尤霓霓踢了他一脚,却被他躲开,又听他问道:“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刚才在马路边和你说话的那人是谁?”

“问那么多干什么,吃你的肉吧,不是专程来这里吃它的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夹了一块烤得正糊的牛肉。

见她这么明显地回避这个问题,路程放下筷子,好像突然没胃口吃饭了。

他难过道:“以前你什么都和我说,怎么现在有小秘密了,是不是交了新朋友,就不要我了?”

“……”

这一次,尤霓霓成功踢到他,警告道:“好好说话,否则这片烤得最好的土豆归我了。”

嗯,真是一句毫无威胁力的威胁。

路程假装被她吓到,语气恢复正常,看她不愿意,倒也不勉强她什么,重新挑了个话题问。

“之前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自从尤霓霓搬来桐市,路程每天晚上都会和她打一通电话,就算这段时间手机被没收也保持着这个习惯,因为这种手段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用。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他愿意,就能找到对应的解决办法。

然而这一点并不是只有他一人想到了。

因为尤霓霓回道:“aimee让我最近别和你联系啊,好让你好好反省反省。”

“……你是我的朋友,还是我妈的朋友?”

“你的啊。”

尤霓霓回答得不假思索,这下路程占了理,正打算好好教育她一番,谁知她又话锋一转,“可我也是aimee的女儿啊,百善孝为先,我当然要听她的话。”

“……”

这话路程没法反驳,否则显得太不孝,只能扯了扯她头顶的小啾啾出气。

尤霓霓没拦着,吃了几口肉,又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好奇道:“对了,你不是说大学之前不谈恋爱吗,怎么突然春心萌动,捅出早恋的篓子?”

闻言,路程收回手,叹了口气,像是被一种甜蜜的烦恼困扰着,看着她的眼睛很真诚,说道:“因为她太漂亮了,实在很难不春心萌动。”

“……俗气!”

路程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坦然收下这句评价,顺便反问:“难道你不看脸?”

“……我也俗气!”

这个问题真是直击尤霓霓的灵魂深处,却没什么好否认的。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就是颜控的事实,接着问了一个更俗气的问题:“有照片吗?我看看。”

路程并不介意和她分享,爽快地拿出手机,屏幕朝向她。

尤霓霓赶紧放下筷子,凑过去,可一看,哪有什么照片,没有亮起的屏幕上只映出她的脸。

她无语道:“你锁都不解给我看什么?看你屏幕有多干净?”

“哦。”

像是被点醒般,路程拿回手机,低头翻了翻相册,很遗憾地通知她:“没了,都删了。”

“……你删了干什么!”

“怕半夜翻相册不小心看见,忍不住做一些不健康的事。”

“…………”

真是奇了怪了。

春天不是明明还有好几个月才到吗,怎么一个二个都开始发春了?

面对他如此坦荡的理由,尤霓霓还能说什么,只能体贴道:“那待会儿的韭菜还有生蚝交给我吧,你别吃了,一根一颗都别吃,免得晚上欲/火焚身,更睡不着觉。”

路程笑了笑,没再说话。

说是陪他来吃,结果最后尤霓霓吃得最多。

她由衷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裙子,要不然裤子扣子肯定已经解开好几颗了。

从烤肉店走出去的时候,正好七点,天刚擦黑。

把她送回去后,路程没有久留,连她家都没去,真的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吃完这顿就回去。

当然了,既然他是偷偷来桐市,那么尤霓霓就有义务替他保密,连程慈都不打算告诉,要不然下一秒肯定得传到aimee的耳朵里。

于是,回家后,她一概不回答程慈提出的关于和江舟池吃饭的问题,美其名曰:“这是少女的秘密,我要一个人珍藏。”

程慈倒也不强求,只悠悠道:“行吧,以后追星经费别找我要了。”

“……妈妈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不过先等我洗完澡好不好,出了一身的汗,好难受。”

在金钱面前,尤霓霓毫不犹豫地低下高贵的头颅,但是出卖路程还是不可能的。

洗澡只是她的一个借口,主要目的是为了利用这个时间,好好想一想应该怎么才能凭空编造出一个和江舟池吃饭的故事。

幸好这点要求程慈还是没意见的,点头同意了。

一得到许可,尤霓霓便拿上换洗衣物,冲进浴室,洗完澡吹干头也没急着出去,而是打开手机,在“微信”和“通话记录”两个程序间来回切换。

今天下午的事就像根刺,一直哽在她的心头,让她过意不去,所以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她特意给陈淮望发了好几条微信,还打了好几个电话。

可是都这会儿了,他也没有回一条微信,一通电话。

该不会真生她的气了吧?

尤霓霓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打电话问问丛涵,手机却突然响起。

她下意识以为是陈淮望打来的,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扔了,结果等看清来电显示,顿时冷静下来。

又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接通后,声音也是陌生的,说道:“你好,申通,请问是江舟池的圈外女友吗?你有个快递到了,是给你放在门卫室,还是你这会儿出来拿?”

尤霓霓正沉浸在失望里,没怎么听,直到快递小哥又说了一遍,她才回过神,看了眼时间。

见还不到八点,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正好可以再多争取一点时间。

挂断电话后,尤霓霓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又和程慈说了一声,出门拿快递了。

谁知道这一趟还真的来对了。

当她取完快递,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忽得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坐在昨天那家药店外面的长椅上。

只见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小男孩,正在抽陀螺玩,可惜过程不太顺利。

因为每当他把陀螺放在地上,那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大哥哥便仗着腿长,往前一伸,轻轻松松踢倒他的陀螺。

……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次过后,小男孩的世界坍塌了,捡起陀螺,哭着回家找妈妈告状去了。

然而罪魁祸首毫无悔意。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又换了一个方向,重新面向另外一群正在玩竹蜻蜓的孩子,似乎准备把魔爪伸向他们。

……

尤霓霓惊呆了。

在她的印象里,陈淮望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稍微走近了一些,试探性地叫了声:“陈淮望?”

有些轻的声音几乎被嘈杂的喧嚣淹没,但是该听见的人还是听见了。

于是随着话音落下,幼稚鬼的动作一顿,而后转过脑袋,仰头看她。

本就明显的下颚线条因为这个动作更加清晰,流畅利落得没有一丝赘余,只在喉结处稍作停顿,莫名流露出几分性感,模糊了少年和青年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