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陈淮望下了飞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见屋里隐隐透出灯光,他以为又是丛涵不请自来,结果刚进去, 突然从厨房的方向窜出一道人影,跳到他的面前,兴奋道:“surprise!”

昏昏欲睡的夜晚仿佛被这一声大喊叫醒。

比起收到惊喜的人,制造惊喜的人似乎情绪更为激动, 脸上的喜悦在灯光下不加掩饰,看得人的心情跟着好起来, 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陈淮望的脚步停住。

刚才还在电话里和他商量明天搬家计划的人转眼便出现在他的面前,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他感到意外,问道:“怎么提前过来了?”

“我这两天正好有空,就开始陆陆续续把东西搬过来啦。哦, 我还给你准备了晚饭, 再给我两分钟, 很快就能吃了, 是不是很开心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隔多天终于见到了他,尤霓霓今天好像格外积极,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朝里走, 活脱脱一贤内助。

可没走两步,又察觉陈淮望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发现他还站在原地。

尤霓霓以为他在不高兴她瞒着他的事,又折了回去,拉着他一起走,同时不得不舍弃良心,把队友供了出来。

“钥匙是丛涵学长给我的。”

言外之意,要算账的话别漏掉他了。

然而陈淮望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视线还落在她的身上,追究道:“这也是他给你的?”

“嗯?”

尤霓霓低头一看,见他指的是她穿的围裙,解释道:“不是啊,这是我自己的。家里没围裙,我只好暂时用一用我家崽崽的周边了。”

说到这儿,她好像很心疼似的,两只手捧起围裙下摆,用脸颊蹭了蹭少年的脸:“对不起啊,妈妈不是故意让油烟伤害你的。”

这还不够,蹭完又嘟着嘴巴,打算用亲亲弥补错误。

谁知还没亲下去,一股力道突然阻止了她,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道黑影伴随着一个吻落了下来。

尤霓霓睁大眼。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爱吃醋呢。

回神后,她拿小气鬼没办法,只能积极努力地回应着他,尽管对于接吻这件事她依然有些陌生。

没想到误打误撞。

看在她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陈淮望没有怎么折磨她,很快结束了这个吻。

只可惜尤霓霓没有珍惜机会。

她还保持着手捧围裙的姿势,低头时一不小心正好对上围裙上面那双纯洁的眼睛。

……

她的脸色一变,猛地抬起头,翻脸不认人,认真地控诉道:“你怎么能当着我崽崽的面对我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结果可想而知。

这番控诉并不会起到什么正面作用,只会换来一个比刚才过分一百倍的吻。

尤霓霓被亲得腿软,再次被放开的时候,差点站不稳。

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心想再这样下去该出事了,只好本着能伸能屈的原则改变作战策略,一只手抵着陈淮望的胸口,提醒他。

“今晚的菜单里没有包括我本人,所以你有什么不好的冲动最好及时打住哦,赶紧在位置在坐好吧,我要去忙了。”

说完,她飞快溜进厨房保命。

幸好陈淮望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哼笑了声,并没有跟上去。

尤霓霓在厨房里忙活了一小会儿,确定外面的人已经冷静下来后,她才一一端出对于一个人来说过于丰盛的六菜一汤。

虽然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卖相好得完全不像是出自她的手。

陈淮望一眼看穿。

“外卖?”

“……这可不是普通的外卖,是我亲自去店里打包的,每一道菜里都包含着我浓浓的爱!”

由于她的厨艺烂得深入人心,就算她想不要脸地假装这些全是她做的也没办法,于是在承认的基础上,尤霓霓稍微美化了一下。

这次陈淮望没有拆穿她,很给她面子地动筷子尝了几口。

尤霓霓很满意,在他的旁边坐下,歪着身子,单手撑着脑袋,工地监工似的监督他吃饭。

等这一切结束,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一点之前,尤霓霓终于爬上了床。

虽然困得不行了,但她还是坚持没有睡,一边强忍着睡意刷微博,一边等陈淮望洗完澡。

听见里面水流声停下,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想要的动静,于是提醒道:“把头发吹干了再出来哦,吹风机我放在了左边第二个抽屉里。”

安静了半瞬后,浴室里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尤霓霓继续放心地玩手机,直到看见他出来,才放下手机,做好就寝准备,乖乖躺好。

灯一关,整间卧室陷入一片黑暗。

多亏了上一次同床共枕的经验,这一次她熟练许多,一感觉到陈淮望在身边躺下,立马钻进他的怀里,用力地抱着他,仿佛他会跑走似的。

难得热情是好事,但这个行为和平时的她不太一样。

“怎么了?”

陈淮望察觉出她的异样,有点意外,想开灯看看她的脸,却被她抱得更紧了。

尤霓霓完全埋在他的胸口,像是故意把自己藏起来。

见状,陈淮望没有强求,任由她抱着,下颌轻抵着她的头顶,低声问道:“受什么委屈了?”

尤霓霓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看来问题有点严重。

陈淮望深思了片刻,这次没再一味地提问,而是效仿她的思维,语气肯定,了然道:“哦,那就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结果话音一落,怀里的人身子僵了僵,似乎真的被说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犹豫着开口,说道:“朋友圈的事其实不是你记错了,对不对?我问了路程,他全都和我说了。你为什么要假装没有这回事?”

自从那天晚上从路程口中得知了六年前的真相,这两天她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问陈淮望,毕竟他之前的回答已经表明了他想让这件事翻篇的态度。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她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

闻言,陈淮望轻拍她后背的手一顿,找到了她特意制造惊喜的原因。

难怪她今天晚上有那么多反常的举动,原来是知道这件事了。

和她的低落比起来,陈淮望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嗓音如常,回道:“因为不关你的事,当时是我弄错了。”

“可是,如果没有那条朋友圈,你也不会去美国吧。”

虽然朋友圈确实不是她发的,但陈淮望总是因为她承受太多不该承受的痛苦也是事实。

尤其以他的性格,既不会主动交新朋友,又不常和国内的老朋友联系,遇见事情全都自己扛,一个人在美国肯定特别孤单。

尤霓霓没办法忽略这一点。

不过陈淮望好像压根儿没把她说的这些回事儿,开导她似的,又换了个思路回答:“如果不去美国,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尤霓霓一听,更难过了。

这种时候他还想着安慰她,让她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或许她最应该和陈淮望说的不是那句告白,而是这句道歉吧。

对此,陈淮望有些伤脑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这么擅长反省,而且锲而不舍,似乎非要他和她计较计较才肯罢休,于是只好按照认错道歉的流程,假装承认她的错误,确认道:“那你以后还会再犯吗?”

“当然不会!”尤霓霓的声音稍微有了一点力气。

“嗯。”

陈淮望亲了亲她的额头,圆满收尾:“原谅你了。”

“……”

就这样?

太随意了点吧。

原本严肃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变了个样。

尤霓霓拿脑袋撞了撞他的胸口。

他的语气太过轻松,显得这些问题根本不算什么,更弄得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她太小题大做。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因为他没当回事儿,和他这么一聊,她好像也没一开始那么憋得慌了,想通了一些事。

比如,比起懊恼过去,珍惜当下和将来才是正事。

这么一想,尤霓霓不再迷茫,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充满斗志地保证道:“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绝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以及盲目的喜欢!”

盲目的喜欢?

虽然用词稍欠考虑,但碍于今天情况特殊,陈淮望不打算纠正她了,哄道:“好了,睡吧。”

“嗯!”

尤霓霓知道,无论她如何努力,在喜欢这件事上都无法超过陈淮望。

她能做的只有比喜欢更喜欢他一点,这样积少成多,总有一天能追上他吧。

在心底种下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后,尤霓霓放开了他,老老实实睡在自己的枕头上。

殊不知踩雷了。

陈淮望一晚上心情都很平静,此刻却被她这个“过河拆桥”的行为刺激到,低哼了声,一把将她重新拉回怀里。

“嗯?”尤霓霓不解,“要抱着吗,这样睡你会难受吧。”

“不会。”

……

那好吧。

尤霓霓没有再劝他,自个儿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真的打算睡觉了。

谁知就在进入梦乡的前一秒,她突然想起残酷的现实,提醒道:“对了,如果我妈妈知道你回来了,到时候肯定会各种邀请你来我家吃饭。要是你不好意思拒绝,或者没空的话,就告诉我,让我来……”

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儿。

看样子是终于抵挡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见状,陈淮望摸了摸她成天只知道瞎琢磨的脑袋,轻叹了口气。

其实今晚的这番谈心并不在他的预料内,因为之前对她有所隐瞒就是担心她会自责。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刚才那些话不全然是为了安慰她。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她,又或者说是放过自己。

可想又有什么用。

他可以克制住回国找她的**,却没办法控制因她而跳动的心脏。

所以,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其他任何事他都可以不计较。

大概是因为睡前提了一嘴程慈,尤霓霓当天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全是关于程慈利用各种手段逼她把陈淮望带回家的。

醒来后,她依然心有余悸,每天想尽办法躲程慈。

没想到的是,现实居然和梦境完全相反。

也不知道程慈是不是想通了,之后都没有再和她提过要见陈淮望的事。

尤霓霓当然更不会主动提这件事。

不过她倒不是因为吃醋才刻意阻止陈淮望和程慈见面,只是觉得就现阶段而言,太过热烈的情感可能会给他造成一定的心理负担,所以她决定暂时把见面的事往后放一放。

没了外界压力,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安稳地过着。

立夏过后,雨水不断,气温还没来得及上升便又跌回早春。

直到小满天气才渐渐转热。

原本稍微闲下来的工作也随之重新忙碌起来。

五月下旬,尤霓霓连续加了快一周的班,严重睡眠不足,幸好终于在倒下之前得到了半天时间的调休。

结束上午的工作后,她连饭都懒得吃,只想快点回去,路上顺便和陈淮望发信息说了说这事儿。

不过没收到回复。

她也没在意,一到家,洗了个澡就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当陈淮望开完会,看见她发来的消息的时候,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他知道,尤霓霓发这条消息的次要目的是为了提醒他到时候别吵醒了她,但回去后,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卧室看看。

一打开门,果不其然出现了预想画面。

只见床上的人又舍弃了枕头,整个人不规矩地横躺在床上,被子也踢到了地上。

比起每天早上叫尤霓霓起床,纠正她睡觉的坏习惯才是真正考验人的事。

因为她睡觉的时候动作幅度总是大得像是在和人打架,也难怪每次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喊自己腰酸背痛。

这个景象无论看多少次,陈淮望都无法习以为常,有些无奈,走了进去,打算调整她的睡姿。

谁知刚把她重新放回到枕头上,突然醒了。

尤霓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他,又闭上眼睛,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你回来了啊”。

听她声音,陈淮望以为她还要睡,正想放开她出去,却见她突然伸出一只手。

看样子是不打算睡了。

借着他的力气,尤霓霓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但整个人似乎还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一言不发地靠在他的身上,双眼失焦地盯着空气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