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心里其实已经猜到扶苏的身份,可听蒙恬这么喊出口,还是觉得很难相信秦国那位传说中虎背熊腰的大公子长扶苏这样。

听到蒙恬问起自己,项羽有点不服气小孩这个称呼,毫不畏惧地瞪向蒙恬。

蒙恬好歹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身上早已染上几分凶煞之气,一般小孩见了都会害怕。

这小孩不仅不怕,还昂起脑袋朝他瞪过来,蒙恬越发觉得这小孩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不由看向扶苏等着扶苏回答。

扶苏说道:“他误闯我的住处被跳跳逮住了,自称是楚国项大将军的孙子,要去找项大将军。”

蒙恬听明白了,扶苏是想全了这小孩的心愿。

项燕是被单独关押起来的,这人乃是楚国大将,影响力非同一般,等闲不能让人去见。

现在嬴政在这边,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不能因为这项羽是个六岁小孩就掉以轻心。

“这事我不能做主,还是要跟大王说一声。”蒙恬十分谨慎地说道。

嬴政游览了半天,刚拿出本书准备看着放松放松,就听有人来报说蒙恬和扶苏求见。

扶苏才刚回去,这会儿又找过来了,一准是碰上什么事。

嬴政叫人把两人宣进来,扶苏将从跳跳爪下捡到项燕孙子的事给嬴政讲了。

项燕这人嬴政还挺欣赏,楚国没打下来前他对这位楚国大将就非常关注,完全是把他当攻下楚国最大的拦路石来布局。

现在楚王已经降了,项燕这硬骨头却还不愿降,嬴政也不着急,先关押起来看看,反正项燕已经没兵没粮,降不降都没差,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没什么可纠结的。

“那小孩在哪?”嬴政听到项羽能从俘虏营里跑出来,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扶苏回道:“在外面,跳跳看着呢。”

嬴政让人把等在外头的一人一熊领进来。先进来的是跳跳,一颗只有黑白两色的脑袋先探进来看了看,看见扶苏便目标明确地走了过去,项羽和跳跳也算不打不相识,迈着小短腿紧跟在跳跳身边走向扶苏,走到近前才停下来看向坐在那儿的嬴政。

嬴政见这小孩长得虎头虎脑,一看就是将门养出来的小子,便问道:“你是项燕的孙子?”

项羽脆生生地应道:“对!”他仰起头看嬴政,“你就是秦王吗?”

嬴政说道:“对,怎么?你听说过我?”

项羽说道:“听说过!”这小孩明显初生牛犊不怕虎,当着嬴政的面说出了大实话,“我们平时玩打仗游戏,都是打秦王的!”

嬴政闻言哈哈一笑,问道:“那你打赢过吗?”

“我每次都赢!”项羽骄傲地说道。

“可惜游戏只是游戏。”嬴政毫不留情地打击小孩,“你们楚国输了,你祖父也输了。”

项羽不吭声了。

嬴政随手从旁边指了个人,叫对方领着扶苏两人去见项燕。这么小一小孩,他还不至于忌惮什么,项燕真要还能联合其他人做点什么,那正好当是拔除隐患。

等扶苏他们走后,嬴政才吩咐蒙恬好好处置俘虏营以及扶苏住处周围那些值守的士兵,这些废物连个小孩都看不住,还能让他误闯到扶苏的住处。

如果那不是小孩而是刺客,保护扶苏岂不是还要靠那只竹熊?

嬴政无法容忍这样的失误。

蒙恬心中一凛,领命而去。

另一边,扶苏领着项羽见到了被单独关押着的项燕。

项燕独自坐在那儿,背脊挺得笔直,双目紧闭,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已不太关心。

“祖父!”项羽冲过去喊道。

项燕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孙儿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带着孙儿过来的扶苏。

扶苏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虽然长高了不少,一张脸却还是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稚。

项燕曾听过不少关于这位秦国大公子的传言,据说扶苏天生神异,常得仙人授梦,许多秦国独有的新事物就是出自扶苏之手。

去年冬天一场大雪困住了秦师,本来项燕还松了一口气,结果秦国那边反应很快,不仅军粮充足,据传咸阳那边还给军中将士送去一种轻便又暖和的新冬衣,秦军上下士气大涨,不畏严寒一鼓作气拿下了楚国王都。

那冬衣同样是出自扶苏的手笔。

兴许这些都只是秦人自己在军中以及民间造势,可事实就是眼前这个半大少年给楚国带来了重创。

项燕心情非常复杂,他入朝时大王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有了那么几根苗儿,还被人污蔑说是春申君的私生子,以至于朝中上下起了好几次波澜,近几年更是迎来了接连两次王位更迭,诸公子之中挑不出哪个是能重新扛起楚国王室的。

相比之下,秦王嬴政子嗣众多,公子公主接连不断地生,还重点培养出一个公子扶苏,小小年纪就在民间、在军中皆有极高的声望。同样都被造过谣、谋过反,怎么嬴政这秦王做得越来越稳,还隐隐有问鼎天下之势?

项燕抬头打量着扶苏。

扶苏也打量着这位和李牧一样曾经给嬴政带来不少烦恼的楚国大将。见项燕朝自己看了过来,他上前朝项燕问好:“项将军。”

项燕说道:“藉儿为什么会同公子一起过来?”

扶苏便把项羽误闯自己住处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项燕。

项羽见项燕只顾着与扶苏说话,忍不住又喊了一声“祖父”。

项燕的目光这才落回项羽身上。

楚王降了,楚国亡了,他作为楚将可以毫不犹豫地慷慨赴死,可是他的孙子才六七岁,根本还不懂什么家国天下。

人不在眼前也就罢了,人到了眼前,他怎么舍得让这么个孩子懵懵懂懂地与自己一起共赴黄泉。

秦国以前非常嗜杀,动不动就抄家灭族,近几年倒是宽和了许多,至少连韩赵魏三国的王室贵族都还活得好好的,李牧他们手里虽没了兵,但性命是无忧的。

若是项家一家以身殉国能够保住楚国,项燕不会有太多犹豫。

可是,楚国已经没了啊。

楚国没了,死了也是白死。

项燕板起脸道:“不许乱跑,好好和你祖母她们待在一起。”

项羽说道:“孙儿担心祖父。”他抓紧项燕戴着锁链的手,“祖母也担心,阿娘也担心,都担心。”

项燕听着孙子稚气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说道:“我没事,你快回你祖母身边去。”

项羽见项燕神色虽然憔悴,却没受重伤,身上的旧伤口似乎也被人上过药,看起来确实性命无虞,这才不舍地走回扶苏身边。

扶苏没与项燕多说什么,领着项羽往俘虏营方向走。他把人送到了项羽祖母手上,带着跳跳一起往回走。

张良早把刚得的一卷新书给看完了,瞧见扶苏从外头回来,也没问那小孩怎么样了,只与扶苏汇报起搜刮楚地藏书的进展。

自从去齐国弄走一批书之后,张良对于收集别人藏书这件事就极为热衷,这次他跟来楚国主要也是这个目的。

张良自己出身韩国世家,很清楚六国之中不仅大量财帛珍宝流入民间,很多珍贵的藏书也在民间藏得严严实实,等闲是不会给外人看的。

以前扶苏怂恿嬴政给他找书看,从各国弄了一批民间藏书回国,不过他们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感觉还能再找找看,所以张良建议扶苏往这次出行队伍里塞了个云阳学宫那边培养出来的抄书小队。

抄书小队的成员们字写得又快又好,还整齐清晰,非常适合干快速抄书的活。

对于楚地民间那些愿意连人带书一起去咸阳的当然最好,直接连人带书捎走;要是碰上不愿意挪窝的,那就得抄书小队带这家伙迅速把他们家的书抄上一份。

这两天扶苏跟在嬴政身边,张良就负责指挥抄书小队去拜访当地藏书多的人家。

抄书小队一起同过窗、一起考过试,配合十分默契,呼啦啦地抄完一家,又呼啦啦地前往下一家,其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那些不敢把人拒之门外的楚地藏书大家都一阵恍惚:刚才真的有人来过吗?他们真的把书抄了带走吗?

更令他们不愿相信的是,他们随随便便就扛进来一箱子裁剪好的纸,那纸不仅好写,墨汁干得还快,在楚国价格卖得很高,还经常买不到。他们却随随便便扛来一大箱!

那用纸的态度潇洒得让他们都忍不住提醒说:“这些书很垃圾,没什么必要抄。”

“我们学宫没有的书都得抄。”抄书小队的成员解释道,“我们学宫已经有的,内容有不同的也得抄。”

家里藏书丰富的人大多是爱书之人,听他们十分笃定地拿起几本书说“这本我们学宫有”“这本我们学宫没有”“这本的内容和我们学宫的藏本不太一样”,明显扫上一眼就知道手里的书属于哪一类,忍不住问起他们那所谓的云阳学宫到底都有哪些书。

提到这个,抄书小队立刻就来劲了,当场给他们科普了一番云阳学宫的藏书楼占地多广、藏书多丰富,说什么赵国魏国那些读书人来了以后都不愿意走的。说着他们还掏出一本厚厚的藏书目录,给对方看看学宫到底有多少藏书!

张良给扶苏讲了目前的进展:一开始很多人态度都很冷淡,满脸写着“去秦国是不可能去秦国的,要书你自己抄去,反正我又反抗不了”,后来已经有不少人主动打包自家藏书,决心要跟着自家宝贝书去咸阳看看他们有没有撒谎。

张良把整理好的名单和书目给了扶苏。

于是在御驾启程返回咸阳时,队伍最后头除了一车车楚国国库取出的珍宝之外,还多了一列运书车队,长度看起来比前面押运珍宝的车队还长,而且防护得更为严密,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后面这些才是无价之宝!

作者有话要说:

张良:抢书的事能叫抢吗?

扶小苏:子房说得对!

嬴政:你们高兴就好。

第122章 传承

回程途中遇上场雨,抄书小队和那群随行的老学者老书虫都急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跑个不停,自己身上都湿了,还要把书都搬到可以停放车辆的草棚底下才安心。

要不是张良出面说上头的布挺能防水,装书的箱子也盖得很严实,他们怕是还要把书一本本往屋里搬才安心。

只是放心是放心了,人却还是不愿意走,都挨着车休息吃饭,生怕有人把他们的宝贝当垃圾给毁了。

嬴政带着扶苏进了临时驿站避雨,窗门大敞着,吹进屋的不止秋风秋雨,还有外面那一番热闹的动静。

嬴政饮了碗热茶,驱走了这场秋雨带来的寒意,听到外面那么热闹,便走到窗边看看外面在忙活什么。

他看到的正好是那些读书人手忙脚乱地拖动那一车车书,他们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身板看起来还是要比武人弱上不少。

可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时,他们迸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仔细看的话配合得还挺好,连那些个白胡子老头都不怕扭着腰,一个劲地把书拖到了能躲雨的地方。

直至张良带着人过去劝说和帮忙,这场热闹才算圆满散场。

不就是点书吗?

这句话在嬴政嘴边打转,随后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莫名想到自己少年时的那些遭遇,那时候他要看书不太容易,偶尔借到一本还得早早还回去,期望下次还能借到新的。

当年借书给他的人是谁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当时从书中读到了什么他也不太记得,人总是这样,想要淡忘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时,连带也会把愉快的部分抹去,甚至抹得比不愉快的那部分更为彻底。

人走得越高,想要的越难得到满足,不像年少的时候只要能在某个地方安顿几天、看上几卷书就心满意足。

“父王。”扶苏喊了一声。

嬴政转头看向扶苏,眼前这么个半大少年浑身上下没一处和他相像,相貌应该更肖似母亲,性情也不知像的谁,反正不是像他。

天下一统之后,许多事都要提上日程,新的制度,新的称谓,那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大秦帝国,他也将会是天下唯一的主人。

到那时,天底下的芸芸众生都得臣服于他脚下,天底下所有的山川湖海都将归他所有,这样一个位置是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者的,可他并不确定扶苏是否合格,更不确定该不该把扶苏立为太子。

嬴政心中思虑万千,面上却没显露分毫,反倒指着远处那群和一车车书一起挤在草棚底下的读书人说道:“你跟着来楚国一趟,就弄回这么些书和这么些痴人?”

说是痴人真不为过,明明自己身上都湿透了,还在那担心书有没有被淋湿,难道不是人更要紧?

虽说御驾肯定有太医随行,但太医们可不是为这些老穷酸准备的,等闲肯定不可能去给他们瞧病,他们病倒了只能自己熬过去。

扶苏也看到了刚才忙乱的景象,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他们只是爱惜书而已。数百年前能读书的只有公卿贵族,寻常人别说书了,连字都没机会学,还是后来百家之学兴起,先有孔仲尼广收门徒,后有稷下学宫广纳百家之言,这才让寻常人有机会求学。这一机会来之不易,但凡对此有所了解的人绝不会不知珍惜。”

嬴政看着外面飘飞的雨幕,耐心听着扶苏娓娓陈述自己的看法。

其实不止读书,除了读书之外的许多东西也都是过去一般人绝不可能触及的。

大秦一路走来,大多时候靠的都是自己手里握着的武器,他们秦人不怕死、不怕败,千百年来屡落低谷,如今还是成为了天底下最强盛的帝国,原因就在于许多东方诸国无法坚持的、无法推行的举措,他们大秦坚持下来了,也推行下去了!

现在大秦的对手仅剩下躲进辽东的燕王和一直坐岸观火的齐国,这两边拿下来只是迟早的事,他们确实该考虑怎么把打下来的天下治理好了。

嬴政问扶苏:“你觉得可以靠这些痴人治理好天下?”

这问题就有点大了,扶苏斟酌片刻,直截了当地回道:“不能。”

嬴政转头看他。

“术业有专攻,他们爱书,叫他们做学问,他们肯定比谁都在行,可要是让他们治理天下,他们不一定能胜任。”扶苏说道,“别说治理天下,就是杀猪,也不是看看书上的记载就能做到的。杀猪的步骤就那么几个,详细具体地写到纸上让识字的人读完并熟记都用不着一炷香,可他们记下了,就真的能杀猪了吗?”

嬴政:“…………”

怎么又说上猪了,这小子以前就经常跟猪较劲,现在讨论治理天下还拿猪来举例!

嬴政说道:“那你煞费苦心培养和拉拢那么多读书人有什么用处?”

扶苏认真回道:“读过书的人会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遇事懂得该如何去应对。我听陈平说,他以前因为能识字会算数,乡里就十分爱重他,祭祖分祭肉时都会让他去分,碰上问题也会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可见寻常人虽没机会读书,心里也都明白读书的好处。”

“读书虽不能让人学会动手杀猪,可要是给他几个人手,他便知道怎么把人安排到适合的位置去,怎么让他们配合起来把猪杀了。”扶苏仰头看着嬴政,“为人有度,遇事有方,这便是让人读书的好处。所以孩儿觉得我们大秦的读书人当然越多越好,明理知礼的人越多,天下治理起来就越轻松。”

嬴政未置可否。

扶苏接着说道:“凶猛的野兽也会圈地。比如老虎身强力壮时可以让整个山头的飞禽走兽都退避三舍,算是兽中之王,可是这只老虎老死以后,没有人会记得它曾是那个山头的主人,更没有人会去了解它的先祖是谁、来自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因为野兽再厉害也只是野兽,圈下的山头再大,也无法在世上留下太多痕迹。”

这话嬴政不太喜欢听,但也没打断。

扶苏说道:“可是我们不一样。自从我们的先祖掌握了语言与绘写技巧,就开始记录他们见到的所有飞禽走兽、花草树木,记录他们走过的山川湖海,给每一样东西起一个独有的名字,再把它们一一教给自己的后代,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我们看每一座山、看每一条河流,都有了有别于野兽的感情。走过先祖经行之处,我们会想这是千百年前我们的先祖到过的地方;走过先祖未及之处,我们会想祭告先祖让他们知道我们看到了什么样的风光。”

所以,光靠武力一统天下是不够的,光靠律法约束百姓也是不够的,他们要做的事还多得很。

只有当他们的武力、文化、经济全面发展起来,才能让所有成为大秦子民的人都真心实意地愿意当一个大秦人,真心实意地为大秦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

文化之所以那么重要,就是因为它让人和飞禽走兽有了根本上的区别。

如果秦国始终只靠武力统御天下,那么当有一天他们无法再轻松控制这只猛兽,能够站出来拉住缰绳的人会少之又少,所谓的千秋万世更是痴心妄想。

到那时,他们大秦一统天下的盛景说不定只能昙花一现,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只会任人书写,因为他们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足够多也足够深的印记,他们没有让那些迫于无奈才归附于大秦的人打从心底认同大秦!

扶苏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嬴政。

这些话听起来就不太中听了,毕竟天下才刚有要统一的迹象,扶苏就开始唱衰说统一有可能“昙花一现”,有他这样说话的吗?

嬴政淡淡说道:“你想法倒挺多。”

见嬴政不大高兴,扶苏不吭声了。他也知道这样泼冷水不太好,可是以后拍马屁闭眼吹的人肯定会很多,有些话即使明知道嬴政不会爱听,他还是想说出口。

父王不高兴归不高兴,话还是会听进去的,而且并不会因为这些话就生他的气。

嬴政也没再说什么。

外面雨停了,天上的阴云散去,转眼又是晴空一片,连吹来的风都少了几分秋凉。一行人随意用过晚膳,歇了一宿,第二日便又启程回咸阳,一路经行之处自然有引起不少热议,渐渐地还有人讨论起今年的秋试来。

楚王刚降,楚国这边本是赶不上今年秋试的,不过嬴政来了这一趟,公告天下说有志于去咸阳考明年春试的可以先参加楚郡今年的秋试,考过的人在郡里领了通行令统一到咸阳赴考。

以前楚国没亡,楚人都能到秦国出仕,现在楚国都是秦国的一部分了,秦国当然也会欣然接纳楚国的人才。只要是真的有才干,什么都可以商量!

嬴政一行人回到咸阳时,丞相王绾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咸阳城中也是万人空巷,都出来一睹大王风姿。

嬴政一行人回到宫中,王绾等人便来禀报秋试事宜。

各地的考场都准备好了,咸阳这边的考场征用国子监当场地,今年先用来进行咸阳一带的秋试,明年再用来进行各个衙门的招考笔试和面试。从直邸那边上报的情况来看,各行各业的人报名都很积极,朝廷应该会收获一大批可用的人才!

嬴政外出这么久,堆了挺多政务没处理。

眼下新官制还没正式实施,嬴政瞅了瞅堆积如山的奏本,毫不犹豫地把扶苏逮了过来当苦力。

不加班是不可能不加班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活一起干,有班一起加!

作者有话要说:

扶小苏:奴役童工犯法!

嬴政:只是让你做点家务而已!

第123章 秋试

沛县,丰邑。

自从楚王降秦,楚国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怕传言中蛮横霸道的秦人会对他们下手。

沛县丰邑地处东南,气候温暖湿润,粮食丰足,风气也十分开放。丰邑一处酒馆中,一位年约三十的男子正敞着腿坐在那喝酒,姿态极不雅观。

这些地方上的小酒馆规模不大,大多是私人悄没生息地开着,招待的大多是当地的闲汉帮工。

这男子便是丰邑有名的闲汉刘季,他少年时最景仰信陵君,也跑出去当游侠儿,浪荡了好些年,拜了好几个山头后,回到家乡也混成了当地一个游侠头子,这么胡混到三十,他突然自己一事无成,老婆也还没娶,现在楚国都亡了,他顿觉前路茫茫,回家跟他爹讨钱不成,便又厚着脸来赊账。

刘季虽然囊中羞涩,却交游广阔,嘴巴也很会说话,有钱了也会还酒钱,老板娘自然不赶他走,还送他一叠小菜下酒。

刘季百无聊赖地瞟了眼老板娘有点发福的腰肢,又收回目光接着喝酒。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喝完一碗酒往外看去,却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正往邑东走去。

东边有户人家姓萧,乃是丰邑有名的大户,光看那一身衣着打扮便与旁人不同,更别提对方通身温文儒雅的气质。刘季朝那人喊道:“老萧,来喝酒啊,我请!”

那人转过头往酒馆看去,只见刘季大马金刀地岔着腿坐在那,丰腴的老板娘闻声也朝外看来,看见他后便两眼一亮,笑着招呼:“萧郎,来喝酒啊,刘季请不起你我请你。”

刘季这厮喊人“老萧”,这人其实也不过虚长刘季几岁,生得就是白面书生模样,俊秀又温和,瞧着就不像是这个小县小邑能有的人物。他出身萧家,名叫萧何,自小好读书,萧家大小事务也归他管着,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从容斯文。

萧何本要归家去,见刘季他们热情招呼,不忍拂了他们的美意,顺势入内与刘季相对而坐。

老板娘又过来给他们添了个下酒用的酱菜,菜里竟还能看到几块肉丁,刘季见了不由挤兑道:“你看看,我来只有豆子,你来都能吃上肉了。”他说完了,又抬手给萧何倒满酒,问萧何,“老萧你见识广,要不给我说说现在是什么个情况?眼下这光景,我们心里没底啊。”

萧何说道:“我打听过了,秦国待各国之人都还不错,只要家中不干那些出格的营生,大多都可以留在原籍接着过自己的日子。不过,你那些武器之类的怕是不好在玩了。”

他们萧家在丰邑算是“大户”,可搁在整个沛县就不算什么了,再往上头数还有数不清的富户豪强顶着,迁居咸阳的事怎么轮都轮不到他们头上,是以并入秦国这件事对他们这些小地方上的人影响其实并不大。

见刘季懒散地坐在那里嚼豆子,萧何便给刘季讲了秦国朝廷组织秋试的事。

这秋试要是考上了,便能到咸阳去参加明年的春试,到那时还能考上就能当秦国的官了,哪怕很可能只是小官,那也是官来着,总比平头百姓强。

要是秋试没过,还可以报考当地的一些小职位,不如接下来楚郡之中每隔十里就要设一亭,选身强体壮的人出任亭长管治亭内治安。

在萧何看来,三十岁的人该把家业立起来了,总不能还和十几岁那样浪荡乡间,每日胡搞瞎混。有了正经差使,说亲也更容易,要不然每天游手好闲,偶尔还去钻寡妇门,谁家肯把女儿嫁你?

萧刘两家小有交情,萧何又虚长刘季几岁,免不了便趁着两碗酒的功夫按着自己的想法劝了刘季。

刘季是不喜欢读书的,不过他家有点小钱,想法和普通人不同,非逼着他去读。

因着家中经济宽裕,他少年时跑出去追求梦想也没吃什么苦头,还长了不少见识,不管武艺还是思想境界都比一般闲汉要高那么一点。

刘季也老大不小了,最近一个人躺榻上,也在琢磨成家的事,和他年龄差不多的萧何、卢绾早都成亲了,连在外求学的异母弟弟刘交都已经讨了个媳妇,只他自己还是光棍一个,想想就很不得劲。

“那你明年肯定是要去咸阳考了。”刘季把萧何的话听进去了,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反而还举起酒碗招呼萧何喝酒,“我先祝你考个头名,往后大富大贵可别忘了乡里兄弟啊!”

萧何谦道:“天下能人无数,头名哪有那么好拿。若是能侥幸考过秋试,能去咸阳参加春试碰碰运气,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又聊着天喝了两碗酒,萧何便要回去了,他这次出去就是去领报名表的。

楚地刚成了“楚郡”,各个衙门的事务十分繁忙,但这次秋试是全国统一考试,刚上任的郡守哪怕什么事都不干也要把这事干好,所以嬴政刚启程回咸阳,郡里接受秋试报名的消息就在各地传开了。

萧何得了消息,考虑了一夜以后决定去郡里试一试。

他们这些小地方的小门小户,从前能谋的不过是隶卒之流的职位,不能肖想更多,可按照县里的布告,他若是通过了秋试,完全可以去咸阳考取自己出任的职位,哪怕只能从小官做起,也算是有了条明确的晋升之路。

萧何出发那日,刘季鼓动了好些人来给他们送行。

刘季想来想去,还是不想参加郡里的秋试,因为他已经好多年不碰书了,估摸着自己肯定考不上,不想去丢那个人,他决定等地方上开始选小吏自己再去报名,这个简单很多,认得几个大字就能糊弄过去。

现在好兄弟要去闯大关了,刘季便领着乡里乡亲来相送。

萧何见刘季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感动又是为难,感动自不必说,为难的则是要是自己没考过,岂不是没脸回来了?

萧何朝刘季等人一拱手,独自骑着驴往郡中赴考去了。

丰邑里头除萧何外其实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不过他们自知学识不过关,便想先等萧何去试试水再说。这样一来可以从萧何口里打听应考经验,二来萧何真要考上了也可以拉他们一把!

这样的情况发生在楚郡,也发生在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