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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衣盯着他的脸,仍有些难以回神。

三只傀儡效忠了一辈子,最后俱是为她而死。

它们是她唯一能放下心防的对象。

眼前这个沈修竹……怎么和她的傀儡一模一样?

相貌、身形、瞳色、气质,就连发线的弧度都一样。

“你右边锁骨下方,可有一粒红痣?”她问。

沈修竹白净的双耳‘刷’一下就红了,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

是她的傀儡,没错!

梅雪衣盯着这张熟悉的脸,一时有些激动,也有些茫然。她的心神震荡得厉害,错乱繁杂的念头纠结在脑海里,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傀儡竟然变成了大活人出现在面前。

还是很要命的沈修竹。

她逼着自己冷静清醒下来。

这个人,必须保住,他的身上很可能有非常重要的线索。

她收敛了表情:“你马上出去,离开这里。”

“不要怕,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沈修竹非常小心地抬起手,抚向她放在美人榻上面的手背。

梅雪衣瞳仁收缩,夺回了手。

“卫王。”她说,“他可以伤害我,也可以要你的命。”

沈修竹的目光复杂了一瞬:“卫今朝……他……”

梅雪衣心中一动,原来昏君叫卫今朝。今朝之梅永不凋谢?她的心头浮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沈修竹顷刻便下定了决心:“雪衣妹妹,不如将错就错,我趁乱先送你离开京都!”

梅雪衣蹙起了眉,心中不耐:“我说,让你离开。你要忤逆我?”

傀儡最让她喜欢的,就是唯命是从。

沈修竹恍惚地笑了笑:“你呀,任何时候都在为他人着想。无需担心,那个昏君还倚仗我父亲替他镇守边关,就算他怀疑我,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梅雪衣可不这么认为。昏君不仅是昏君,还是个疯君。

“快,跟我走!”他再一次向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形很特别,五指极长,指节异常粗大。

是傀儡的手。

梅雪衣刚要说话,忽闻外头传来了冷肃的喝杀声:“定国公世子沈修竹,勾结金陵人,意图谋反!陛下有命,杀无赦!”

其实,在沈修竹踏入凤辇的那一刻,就已经走不了了。

她摁着额头起身,越过沈修竹,撩开了金色的帐幔。

举目一望,只见战圈外围,身着玄甲的禁卫军已像黑色潮水一样无声接近,停在街道正中的凤辇就是黑色海浪之中一块小小的金色礁石。

生存还是覆灭,全在那个人反掌之间。

劲弩发出了‘咻咻’的破风声,蒙面的金陵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去,顷刻就被铲除干净。

禁卫军面目冷肃,踏着满地血污,围住凤辇,寒光凛凛的剑戟直指沈修竹。

“拿下。”慵懒沙哑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

尊贵、傲慢、生杀予夺。

沈修竹没反抗几下就被击落了宝剑,拧住胳膊,摁跪在凤辇下方。

梅雪衣深吸一口气,回眸望去。

只见美人榻旁边的主位上,端端正正地坐着黑袍君王。

玉冠束了发,他微垂着眼睑,看不出喜怒。

“陛下……”

饶是她这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此刻也不禁微微有些心惊——他什么时候上车的?!

“孤说过,每一个眼神、动作、一字、一句,孤会亲眼看着。”他顿了顿,抬起眼睛,“不会打搅。”

他望过来的一瞬间,她竟感觉到了威压。

他很瘦,但是坐在宽大的主位中,并无违和感——他的阴沉气势已占满了整驾辇车。

糟糕。

今日是来断情绝爱的,没想到一不留神,竟在昏君的逆鳞上翩翩起舞了。

她轻轻抿了抿自己花瓣般娇嫩润泽的唇,缓步走过去,柔若无骨的身体倚向他,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沉沉瞥过一眼,身体一动不动。

“陛下生气了?”她柔声问。

他勾起一点唇角,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右边锁骨下有一粒红痣么。”

梅雪衣:“……是很久很久之前看到的,不是陛下想的那样。”

“很久之前?所以你对他念念不忘。”他眯起眼睛,“无妨,只要剁得够碎,就再看不出什么红痣了。”

第5章 竹林约会

只要剁得够碎,就再看不出什么红痣了?

梅雪衣用双臂环住了昏君的肩。

“不要杀沈修竹,好不好?”她凑到他的耳畔,软声呢喃。

他冷笑着咳嗽了两声:“自身难保,还想护他。”

她盯着他看。

她知道他不会杀她。至少暂时不会。

原因很简单,梳妆台上,他并未尽兴。如果杀了她,那么就会留下一个永久的遗憾,他没必要让自己留下这样的遗憾。

正因为如此,她敢放心大胆地找他谈条件。

“陛下若是答应我不杀他,下次……”她冲着他的耳朵轻轻吐息,气音婉转,“我会叫陛下的名字。”

尾音缱绻,绵长甜蜜,勾进他的心底。

香喷喷的饵料,不信他不咬钩。

凤辇外,一片冷寂,落针可闻。只待君王开口,决定沈修竹的命运。

凤辇中,金色纱幔掩住一片旖-旎。

他的目光凉凉地落到她的脸上。

“你以为我会答应?”

她微笑着,花朵一般的面庞轻轻贴过去,唇瓣与他的薄唇若即若离。

甜蜜的气息缠上他。

她贴着他的唇角,轻声说:“不然陛下就把我和他一块儿杀了,让我们在九泉之下双宿双栖。”

他的额上立刻就迸出了青筋。

平置在膝上的手陡然握紧,杀气冲冠。

梅雪衣并不惧,她缠着他:“陛下是要成全我和沈世子泉下相会,还是……想听我叫你的名字呢?”

她使了个小花招,把一件要命的事情,拆成了两个一目了然的答案。

她的凭仗,就是他现在对她有执念、有不甘。

他动了动眼皮。

长睫在眼底投下了一圈鸦青的影。

他笑了:“好。不杀。”

她把口脂印在了他略嫌苍白的薄唇上以示奖励。

他垂眸睨着她,用舌尖缓缓舔掉了鲜红花脂。

“沈修竹说错了一句话。孤,不必倚仗任何人。定国公若敢有一丝异心……”他的声音缓缓沉下去,唇角浮起狂妄的笑意。

梅雪衣暗暗在心里补了一句:‘自大。’

他总算把大手从銮椅扶手上挪到了她的腰间,将她往怀中狠狠一扣。

眼看一场风波就要消弥于无形。

不料,被押在凤辇外的沈修竹按捺不住,忽然放声呼喊:“卫今朝!有什么只冲着我一个人来,放过她!”

天之骄子毕竟年轻气盛,未婚妻被夺已是憋出内伤,今日又遭设计陷害,沈修竹已然有些神智失控。凤辇中的声音传不到外面,他难以想象梅雪衣在里面遭遇着什么,终是沉不住气了。

梅雪衣:“……”

卫今朝轻轻吐了一口气,沉声哑笑。

他扶她起身,缓步踱出辇车。

人间帝王不同寻常,他的身上环着一股难言的气势,阴森、威严、不可忤逆。

黑袍泛着暗纹流光,站到阳光下,仿佛把九幽炼狱的气息带到人间。

沈修竹挣扎着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落到卫今朝身上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站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就连梅雪衣也觉得心头隐隐有一点发寒。

他居高临下,沉沉瞥下一眼,满身肃杀的禁卫军也被压低了气势,齐齐垂首敛眸。

“沈世子,对孤有怨?”君王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沈修竹额角青筋直冒。

视线一转,看见梅雪衣团在华丽的雪狐绒大氅中,一张小脸娇艳又清丽,眸光潋滟,红唇欲语还休。

心头那口气忽然就泄了。

他扯了扯唇角,苦笑:“要杀要剐随便吧。”

只要不伤害她就行。

是他多虑了,这样的女子,放在怀里疼惜尚且来不及,谁会舍得伤她?

“呵……”卫今朝低低地笑起来,“定国公府满门忠良,沈世子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国之重器,孤岂会忠奸不辨。方才之事只是误会,叫沈世子受惊了。”

梅雪衣瞥过一眼。

是谁要把人家剁得看不出红痣来着?这个男人的鬼话,真是一句也信不得。

沈修竹愕然看着他。

卫今朝笑容更加和煦:“孤知道,王后与沈世子自幼相识,是知交好友,时常在国公府紫竹林外谈经论道。今日,想必你们二人还有话要说,便去那里。”

他温柔地执起了梅雪衣的手。

“王后,孤昨日便说过,信得过你。去吧。”

他轻轻抚着她,像是在抚一件最珍贵的死物。

她抬眸看他,却看不进他的眼底。这个人就像一潭黑暗的深水,光芒连水面都照不透,并且深不见底。

“去。”他垂着眸,哑声说,“想说什么,只管放心说。”

梅雪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嗯。”

她踏下辇车,走到沈修竹身边:“沈世子,走吧。”

沈修竹紧紧蹙着眉,艰涩地向卫今朝施礼:“臣,告退。”

*

和沈修竹走在一起的感觉十分奇怪。

傀儡会保留生前的习惯,沈修竹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让梅雪衣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身边有‘竹’陪着。

它是她的大杀器。

最初她魔功未成,论实力还不如它。那个时候,它是她最大的倚仗。

这也是她现在完全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当时究竟是用多狠的心、多强大的毅力来炼成了这只傀儡的?为什么自己竟毫无印象。

她忍不住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

沈修竹白皙的耳朵被她盯得通红。

他的脸上清晰地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端方淑雅、克己守礼的梅雪衣,只是进宫了三日,如何就变成了眼波流转的娇媚可人儿?卫今朝对她……都做了什么?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进入肃穆庄重的定国公府,穿过重重拱门,来到梅雪衣毫无印象的紫竹林。

卫今朝并没有派人跟随。

沈修竹望着飒飒作响的竹林,半晌,开口问道:“他待你好吗?”

梅雪衣下意识地想起了几个画面。

呼吸微微一滞,她说:“很好。”

“……那就好。”

梅雪衣不知道卫今朝到底希望她和沈修竹聊什么。她有种奇怪的直觉,卫今朝好像在病态地、自虐般地盼着她红杏出墙,一旦她真的那么做,他就可以杀掉她——诡异的直觉,毫无来由。

默了一会儿,她问:“你记得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吗?”

沈修竹微愕,垂着头沉思了片刻,他郁郁道:“都记得。”

梅雪衣不知该怎么问。

犹豫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特别痛苦的呢,你有印象吗?你或我,特别痛苦。”

如果他曾是傀儡‘竹’,那么炼制时候的剧痛烙印应该会留在魂魄中,就算借尸还魂也无法摆脱。

沈修竹的肩膀晃了晃,艰涩地说:“你指的是……梅乔乔吗?”

梅雪衣:“???”

沈修竹苦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在意。雪衣,乔乔虽是庶出,但也是你的亲妹妹。她有心疾不能受刺激,这你是知道的,我和她真的什么也没有,你怎就误会那么深?”

梅雪衣:“……”

确实是她误会了。

就凭这几句话,他已经丧失了做傀儡的资格。这种拎不清的男人,只会遭她厌憎。

“‘竹’不是这样的。”她恍惚地笑了笑,转身就走。

衣袖被牵住。

“雪衣,你听我解释!”

“放手。”她冷冷地说。

沈修竹有些焦急:“乔乔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把我当兄长,从来没有想和你争什么。入宫前夕,你身边大丫鬟突发疾病去世,乔乔不是还把身边最妥帖的丫鬟红云送给了你么,她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因为我,对她抱有成见。”

梅雪衣的眉梢轻轻一挑。

哦,勾结金陵人,想要害她的贴身婢子吗。

“原来是这样啊……”

“雪衣,我不是怪你。”沈修竹叹息,“我知道,即便卫王没有下旨封你为王后,你也打算和我退婚了,虽然你还没说,可我……是有感觉的。我也知道,乔乔一日没有出嫁,你就会一直介意她,所以我已经替她留心着适龄的男子……”

梅雪衣回眸看了他一会儿。

不知为什么,听到梅雪衣早有退婚之意,她的心情莫名地松快了一些,大概是因为这个女人还不算蠢,让她感到欣慰。

她微笑启唇:“沈修竹,你真是个好人。”

他动了动嘴唇:“雪衣……”

“可惜我不喜欢好人。”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的男人,眼睛里只能有我,别说什么心疾,哪怕别的女人跪在他面前,万刃穿心,他也绝不可以低头看一眼。”

她唇畔的笑容至艳至邪,他心头一凛,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松开了攥住她袖口的手。

“雪、雪衣……”

“叫我王后。”

“你待我,真的没有任何情意了?”他的声音溢满了痛苦,“只是因为乔乔吗?可她是你的亲妹妹啊,我待她亲切,也只是因为你。她并没有对我说过任何越界的话,你看到的那次,是她心疾发作,我扶了她一下而已。这样你都不能容么?”

梅雪衣脚步微顿。

“去和你的乔乔好好道个别吧。”梅雪衣语气飘忽,“本宫……妒嫉成性,要对她出手了呢。”

她走出了一段,妖精一般勾魂的尾音,仍萦绕在他的心头。

第6章 孤是昏君

梅雪衣轻笑着,缓步踏上紫竹林旁边的青色鹅卵石小道。

紫竹林的上方,天空仿佛特别蓝。

蓝得像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从前,手上总是沾着血,不是自己的血,就是敌人的血。如今自己干干净净,娇弱得就像一朵金尊玉贵的花。

不过,蕊依然是黑的。

那个叫梅乔乔的庶妹,招惹到她了。

她把双手负在身后,唇角笑容渐渐扩散。

她想通了一件本来不太合理的事情。

昨夜那个阴灵声嘶力竭地向她报信,最终只说出两句话,一句是‘别信他’,另一句是‘他杀我’。

寻常的人,死了便是死了,浑噩的魂魄复归天地,不复存在。

只有怨气特别重或者执念难消的人,才能勉强维持魂力不散,凭借本能杀生,吸收被害者的魂力来稳固自身,逐渐变强,成为危害一方的厉鬼。

而昨夜的阴灵,意愿那般强烈,心心念念惦记着向她报信,却只带来两个毫无价值的消息。

昏君不可信、昏君杀了人,这种事情太显而易见了,没道理会变成执念。

这不合理。

从昨夜开始,梅雪衣的心头就一直萦绕着淡淡的疑惑。

直到方才沈修竹提起,梅雪衣从前的贴身大婢女在入宫前夕暴病而亡,身边无人,于是庶妹梅乔乔‘好心’把自己最得力的婢女红云送给她、随她入宫。

她忽然就明白了。

昨夜看到的阴灵,根本不是跪在那里的婢子红云,而是那个入宫之前‘暴病’枉死的可怜人。

它说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她’——‘别信她,她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