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偏执暴君今天病更重了上一章:第25章
  • 偏执暴君今天病更重了下一章:第27章

一团模糊的影子从尸身里飘出来,它慢慢地抬起手,捧着那颗拧过半圈的脑袋,把它旋了回去。

小女鬼的声音失落至极:“他不爱我。嘻嘻嘻。不是卫王和王后姐姐那样。嘻。”

梅雪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腔壁中,她腾身而起去突袭魇魔要害之时,曾隐隐感觉到腰间一紧——当时这只胆小的女鬼爆发了巨大的勇气,跟上了她。

所以,小女鬼见证了梅雪衣化身为血雾吞噬魇魔的那一幕,也见证了卫今朝深情吻上梅雪衣半边脸庞的那一幕……

在小女鬼的心中,‘爱情’已有了标准的答案。

慕龙龙的表现显然不合格。

沉默了一路的妖龙忽然闷闷地开口说了一句:“他怕黑、怕鬼,不是故意的。”

鬼修执念深重,自然是听不进去。

模糊的影子拼命摇晃,忽而拉成长长一条,忽而缩成圆圆一团。它剧烈地颤抖,声音尖利呜咽。

“他根本不知道做鬼有多难!嘻嘻嘻嘻!全身都有酸火在烧,有利爪在撕,比死还难受,嘻!我极度厌弃嫌恶憎恨我自己,嘻!一万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尖叫,问我怎么不去死啊!嘻嘻!我为他变成这样,他却这样对我!嘻嘻!”

世间魔修常见,鬼修却寥寥无几。逝者强留于世,每时每刻都在承着天谴,都在渡劫,自然是苦不堪言。

它悬在半空乱舞了一会儿之后,晃晃悠悠钻进了慕龙龙的腰带。

“我要跟着他盯着他折磨他!等我不高兴了,我就杀掉他!嘻嘻!”

梅雪衣轻声叹息:“不一样的。我和陛下那些过往……不要经历那样的事情,才是幸事。”

她没有记忆,倒还算好。

卫今朝就……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病态偏执、狂热隐忍。那些无法言说的深情,那些刻入骨髓的伤痛。

这个男人,他背负了太多。

梅雪衣忍不住悄悄探出手,摸进卫今朝的宽袖,指尖轻轻触碰他冰凉的肌肤。

细碎酥麻的触感自指尖传回,钻向心脏。

他没动,依旧正襟危坐。

梅雪衣坏意地反握着他的手,手指像拨弄琴弦一般,挑动他的腕脉。

把他的命门攥在手中。

卫今朝淡淡地笑,笑得风华绝代。

他忽地大手一翻,扣住了她那只捣乱的手。带着茧的手指,重重摩挲她。

掌心、脉门。

她的眸光忽然便软了。

呼吸微乱,不自觉地倚向他。

身体对他的记忆,实在是过于深刻。

他低低笑着,松开手,单手揽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知道,他要独占她眸中的水波,不让任何人看见。

飞舟忽然重重一晃。

慕龙龙醒转过来,手舞足蹈胡乱扑腾着,闭眼大叫大嚷:“心宜!心宜!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你不要走!”

梅雪衣:“……”

只见这傻小子闭着眼睛爬起来,飞快地撑开半道眼缝,从睫毛缝隙里模糊向外瞄一眼,然后战战兢兢摸向姜心宜的尸身。

“我不晕了心宜,你看我,看我,我不晕了。”摸到那具冰冷的身体之后,慕龙龙把牙根咬得‘咯吱’一响,用慷慨赴死的姿态扑了上去,将它死死搂在怀里。

束带的尖端轻轻晃动。

“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怕黑,怕鬼,但是!我不怕你!你回来!你再回来吓我一次,我保证不晕,真的!”

虽然眼睛没睁,虽然脊背颤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但他还是捧起了她的脸,一口亲了过去。

一根束带温柔地兜住了他的嘴巴。

“心……宜?!是你!”慕龙龙终于反应过来了,“在幻境中你就一直陪着我!”

束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一人一束带嘀嘀咕咕地诉起了衷肠。

慕龙龙越聊越大声:“所以心宜啊!像我这样,本来非常非常害怕鬼的人,为了你可以克服恐惧,这才叫真的爱情,明白了吗?原本不怕鬼的人,看见女鬼敢扑上去,那不叫爱,而叫见色起意!懂吗?那有什么可感动的?”

束带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地点头。

*

飞舟缓缓停在了一座巨城之下。

仙域的云雾是灵气凝聚而成,时常飘在距离地面不到十丈的地方。此刻便有一片云遮在刻了‘龙临府’三个大字的牌匾之上,更显仙气飘飘。

当然,这样的景象仙域中人早已见惯,谁也不会抬头望上一眼。

慕龙龙把姜心宜的尸身收进了乾坤袋保存起来,抚了抚腰间束带,道:“这次试练是龙临府主亲自点的各宗弟子,我若搞砸了,娘又得应付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心宜,委屈你跟我再耽搁几日,待回到宗门,我会让娘亲想办法救你。”

束带温柔地贴了贴他的手背。

“走吧!”

慕龙龙取出通行令,帮助身份可疑的梅雪衣三人顺利进入城中。

“卫王大哥,王后姐姐,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到清静门寻我,我慕龙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潇洒地拱手躬身,行了个大大的礼。

梅雪衣看着这傻小子,幽幽叹了口气。

感觉就像第一次送娃子去学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为自己即将鹏程万里报答双亲,殊不知老父亲老母亲还要为他操碎一堆堆的心。

卫今朝偏偏头,示意妖龙随慕龙龙去。

梅雪衣微愕:“陛下,这是仙域。”

好不容易得了妖龙这么大一个助力,他居然把它派去保护她的糟心娃子?

“许多地方要与王后单独去,许多话要与王后单独说。有我在,还用得着谁。”卫今朝温和自负地笑着,执起她的手,径直踏入左边的华道。

这座城便是整个龙临府地域的核心所在,城中两两巡逻的修士,修为皆是元婴之上,放在寻常宗门已是长老级别了。

梅雪衣隐隐有些担心。两个凡人这么大摇大摆在仙域晃荡,合适吗?

仙域毕竟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杀人夺宝那种事情屡见不鲜。她与卫今朝虽然没露什么外财,但是二人的容貌放在仙域也是非常扎眼,总会被有心之人惦记。即便在城中不敢做什么,但就怕被人盯梢跟踪。

梅雪衣一生打打杀杀,看尽了人性的阴暗面,不得不多虑。她仔细留神着周遭的人。

逛过半条街之后,梅雪衣慢慢把心脏放回了胸腔里。正如卫今朝所料,城中修士看不穿他二人修为,下意识地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化神期道侣,神色间颇为恭敬,根本不敢冲撞。

她问:“陛下今日有何打算?”

“购置些刀剑防具。”他道,“方便我一统天下。”

梅雪衣深以为然:“不错。哪怕最低阶的入门弟子佩剑,在凡界也是绝世神兵。”

卫今朝垂眸正色道:“王后,你我的将士,自然要用最好的东西。荡平四洲之时,冲锋陷阵的得是他们。他们若顶用,便省得我御驾亲征。”

梅雪衣:“……嗯嗯嗯。”

转过两条街,卫今朝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平静:“王后,这便是你常与沈修竹共赴的仙灵泉么?”

梅雪衣方才便觉着这条街眼熟,循着他的视线一望,只见一间店铺的二层楼栏上系着飞练,像一道悬空的彩虹,落往城外青山腰。

店铺上方悬着一块竹叶匾,上书“仙灵泉”三个大字。

梅雪衣是魔修,根本沾不得灵气,不过她的确常常光顾仙灵泉——洗傀儡。

三只傀儡经年累月陪她出生入死,是她最忠心的属下。

它们越是摆出无欲无求的脸,梅雪衣就越是想要好生照料它们。傀儡不会吃东西,她便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

在仙灵泉洗澡舒不舒服梅雪衣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它是最贵的。

最贵的就是最好的。

次数多了,总会被人撞见。那些老贼打不过她,弄了不少艳-情话本来编排,像仙灵泉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令人浮想联翩、文思泉涌。

梅雪衣总算是回过味来了,她怔怔地望向卫今朝,迎着他略微扭曲的视线,缓声问道:“陛下介意我与沈修竹,莫非不单是因为出城一事,还有我夺舍柳小凡之后,在仙域发生的事情么?”

他看到那些话本了?他不是死在阵前了吗?难道……他入了鬼道?!

梅雪衣瞳仁收缩,心脏猛地攥紧。

他的笑容更加温柔,一只大手轻抚着她鬓边的发丝:“不如一边共浴,一边如实交待。”

梅雪衣:“……其实我现在就可以解释。”

他笑着,不由分说把她带进了仙灵泉店铺。

一炷香之后,梅雪衣第一次泡上了仙雾氤氲的灵泉。

灵泉呈半月形,池壁和池底用的都是摸上去很有弹性的橙色软玉,泉水很烫,呼吸之间却是清爽的灵息,令人心旷神怡。

冰冷的身躯阴恻恻地贴在身后,他环着她,耳语低沉:“王后可以解释了。”

“沈修竹他不是人。他是傀儡。”梅雪衣一句话就交待得清清楚楚。

她最厌烦就是心思弯弯绕绕,彼此猜来猜去。

“我遗忘了所有与凡界相关的事情,所以一直想不起第一只傀儡的来历,我只知道它叫竹,我带着它屠了飞火剑宗。后来我又炼了两只傀儡,一只叫白一只叫黑。白就是慕龙龙,黑还没有出现,我只大约记得是在南大洲那边捡到的。”

“傀儡不会说话,无法进食,傀儡……不是男人。”她转过身,面对着他,身体坏意地在他身上蹭了蹭,“与陛下不一样的。”

他的眸色蓦地深沉。

他叹息,音色彻底沙哑:“妖精。”

她的脊背撞上了池壁。软玉微微凹陷,承托着两个人的重量。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即便不是人,可他还是伴了你日日夜夜。”

梅雪衣:“……那陛下打算如何罚我?这样么?”

她让他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妖精。

卫今朝:“……”

仙雾肆意翻腾,如有蛟龙在水中迅猛穿梭。

“陛下分明就不吃慕龙龙的醋,”她攀住他的肩,声音软且破碎,“偏要借沈修竹来欺负我。你不如干脆今日一次欺负够了,算完这笔帐,将姓沈的翻篇吧!”

她心中打着小算盘。

如今她未修魔道,灵泉对于她来说就是十全大补汤,身躯的疲惫迅速就能消解,随便他怎么折腾。

反正她的身体很喜欢他。

他低笑着咳嗽起来。

咳了一会儿,将她打横抱出灵泉,压在池边的软玉上。

梅雪衣:“……”

“王后,”他嗓音沉沉,“想征服我?我拭目以待。不过现在,你还不行。”

他覆下来,唇从她的唇角开始进犯。

等到梅雪衣迷迷糊糊再一次被抱进池子里面时,就连灵泉也救不了她了。

她倚着他,任他替她清洗汗湿的头发。

“陛下,”她有气无力,“前世,你入了鬼道对不对?”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之后,胸腔闷震,低低应:“嗯。”

“你为何不来找我?”她道,“难道你找过我了,但我那时已经忘了你么?”

“不,你没忘。”

她错愕地偏过头,仰起脸来看他:“我以为夺舍柳小凡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以致我忘记了过去,只记着要复仇。”

“不是的,你记得。”他不假思索。

“那你为何没有找我?”她问,“你又不是扭捏纠结之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难道我还会在意你是人是鬼?况且严格说来,我入了魔道,同样已经非人。”

他半晌不语。

她回眸看他,见他唇角浮着惨笑:“王后,我找错了地方。”

梅雪衣凝视着他,心脏不禁紧张地悬了起来。

“我遍寻不见……”他垂下了头,“以为你已下了黄泉。”

梅雪衣倒抽了一口长长的凉气:“所以,你到幽冥寻我!”

第32章 昏君本色

幽冥。

没有一个活人知道真正的幽冥是什么样子。天地初分, 清气上扬、浊气下沉,一切极恶的最终汇聚之所,便是幽冥。

梅雪衣曾在与生死守界人那一战中, 瞥见冰山一角。

那里的恶,浓郁成了魑火,永燃不熄。

那是真正的修罗炼狱, 她只看一眼便已觉得窒息。即便狠绝如血衣天魔,也不愿想象自己身处幽冥之下, 呆上一刻半刻。

而身后这个冷冷冰冰的男人,正是从九幽炼狱中爬回来的不灭之魂!

她的心脏真真切切地为他狠狠疼痛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一次,我在妖域的盘龙平原被慕苍白设计围杀,幸遇幽冥现世,魑火烧了仙门八千人, 助我死里脱生。那件事,是陛下的手笔。”

她用的是肯定的句。说到后头, 尾音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要做到这样的事情, 必须撕开生死守界人的封印结界。‘界’的反噬之力非同小可, 再加上守界人的攻击……他定是殒落在那里了。

她以为的好运,其实是他为她付出了全部。

她回过身去, 抬起手,抚上他苍白的胸膛。

“陛下……”

他低低笑了起来,攥住她的手指。

他比她高许多,弯下腰来,平视她的眼睛,语气淡淡:“王后,我自幽冥而来,大杀四方, 灭尽想要欺负你的臭道士。那些火多灿烂,是为你燃放的焰火。我身披火光,为你而来。”

梅雪衣听他语气怪异,愕然抬头看他。

“我以为定能叫你再度为我心折。”他微笑,“可是王后竟一眼也不看,又一次随沈修竹而去。”

梅雪衣:“……”

第一只赶来救驾的傀儡,的确是竹。

“怎么罚你才好?”他掐住她的下巴,目光冷酷又温柔。

梅雪衣知道这事是真过不去了,撕开生死之界从幽冥爬上来的恶鬼之王,偏偏看见了执念最重的那一幕……即便如今已经知道竹是傀儡,亦是执念难消。

他能忍住没撕了她,可真是一个奇迹。

她捧住他那张绝世俊脸,踮脚吻了上去。

这个吻与往日不同。她的心绪是沉重的,但唇上的动作却像羽毛一样轻柔。

她缓缓地辗转,一点点触碰描摩他的唇线。

鼻尖时不时擦过鼻尖,她仔细感受他的呼吸,清幽的、极淡的味道,如今已经非常熟悉。

描过一遍之后,她将上下唇一起印上去。

捏住她下巴的那只冰凉大手变成了亲吻的阻碍,它沉沉缓缓地向下一滑,覆在她的颈部。

他手大,几乎环住了整个纤细的颈子。手指微收,不轻不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颈脉在他的薄茧下面跳动,也能感觉到他将再一次因她而迷乱放纵。卸下一个爱自己的男人的杀意,实在是非常简单。

“罚我,”她断续道,“一辈子跟在你身边,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旁人看我的每一眼,看的都是你拥有我的证据。”

他闷闷地笑起来。

她趁机突破他的牙关。

分明是她主动进攻,不知怎么吻着吻着变成了由他主导。

心跳越来越疾,好像多久都不够。她从来也想不到,亲吻而已,竟令人如此沉迷。

他的手松开了她的颈,托住她的后脑勺,极尽缱绻。

终于他按捺不住,重重吸了一口气,将她带向池边。

“陛下那一次便为我丢了性命对么?”她睁开迷蒙双眼,凝视着他。

他低低地笑:“怎可能。我还没有抓住你,怎舍得死!那一次……我险些就灭杀了黑的。”

生死守界人一黑衣、一白衣。

梅雪衣怔怔眨了下眼睛:“难怪我最终与他们交手时,黑衣守界人实力要远远弱于白衣者。那一战我也只是险胜,如此说来,若不是陛下为我铺路,我根本走不到最终那一步。”

她以为自己踽踽独行,谁知每一个重要的步子里,都有他无声的付出。

她不禁再次眼热。

她怎么会忘了他呢,她怎么能忘了他呢?

今生忘记了他,前世除了复仇似乎也没为他再做过什么。她一个人带着傀儡们肆意快活得很,最终只差一步便能成仙成神。若她当真走了,岂不是要将他永远抛弃在炼狱之中?

“我欠陛下良多。”脱口而出的声音里微微带着颤意。

“不。”他捧起她的脸,“王后,若不是你……”

一阵恐怖的震荡打断了他的话。

灵泉、软玉以及浮在两个人身侧的灵雾非常诡异地散开了一瞬,就像被轰成齑粉那样,但是眨眼的功夫里,它们又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卫今朝缓缓沉下眉眼:“不可说。”

梅雪衣难以置信伸出手指去触碰灵泉:“连水面都散了。难道这一切并非真实,我们其实一直置身于虚妄幻境?”

他摇头:“不是幻境。无事,走到那一日你便知晓。在此之前,我会竭尽全力,为王后弥补遗憾。”

“我其实没什么遗憾。”她那一生,身边除了三只傀儡之外什么都没有。

傀儡与她的交情是在人身死亡之后,所以那三个人的死其实并不能算作她的憾事。

“你有,只是忘了。”他淡笑着,欺身而上,再一次将她抱起,环上他的腰。

他的凶狠每一次都能拓展她的认知。

*

离开仙灵泉的时候,梅雪衣腿都是软的。她目光涣散,下意识地垂着头,生怕旁人一看见她的眼睛,便从晃动的波光之中,窥见灵泉中发生的那些狂浪事。

她迷迷糊糊,任由卫今朝牵着她,踏入一间异常宽敞的竹制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