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西斜时,离奴回来了。

离奴神色古怪,道:“主人,事情非常奇怪,大家都说您昨天去向他们求亲了。离奴解释说主人不会乱求亲,他们一定认错人了。他们却笃定地说,绝对是您,不会弄错。因为您求的亲太多了,大家都很生气,说您戏耍他们,太无礼了。”

元曜、苏谅偷眼去往白姬,想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白姬捧着酒杯,望着月亮,轻轻地“哦”了一声。

离奴顿了顿,道,“主人,离奴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次确实闹大了。长安城中的千妖百鬼都十分愤怒,说您欺人太甚,拿婚姻大事来儿戏,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他们打算联合起来,屠龙,斩猫,烧掉缥缈阁。”

白姬捧着酒杯,望着月亮,又轻轻地“哦”了一声。

离奴咽了一口唾沫,又道,“离奴没有害怕,只是觉得‘众怒难犯’这句俗话也有一定道理。不管怎样,主人您还是带着离奴去哪里躲一躲,避一避风头吧。缥缈阁留给书呆子看着,应该没有问题。”

元曜闻言,生气地道:“离奴老弟,请不要乱出馊主意!小生可不愿意留下来给千妖百鬼塞牙缝!”

白姬喝了一口桂花酒,道:“轩之太瘦,恐怕连塞牙缝也不够。”

离奴同意,“书呆子还很酸,恐怕要用蜂蜜腌渍一下,才能入口。”

元曜很生气,但又不敢反驳,只能呐呐地争辩,“小生不是食物!”

离奴道,“主人,离奴这就去收拾细软,连夜躲去洛阳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回长安来解释。”

白姬想了想,道:“今天太晚了,先去睡觉吧。明天再说。”

于是,弦月西沉时,四人分别去睡了。

第七章 化形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秋风和煦。白姬早上飘出了缥缈阁,不知道去了哪里,过午了还没有回来。离奴今日不敢出缥缈阁买菜,就使唤元曜去,“书呆子,快去买鱼,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

元曜想起之前白姬嘱咐他不要独自出门,也不敢去,“离奴老弟,买菜做饭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去。”

离奴不肯去,挥舞拳头,威胁元曜,“书呆子,你去不去?”

元曜道,“不去。”

离奴和元曜互相推诿,吵闹了一个上午,苏谅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抓起菜篮子,卷出缥缈阁,买菜去了。

漫漫秋日,时光悠闲,元曜拿着鸡毛掸子给货架弹灰,离奴坐在柜台后面愁眉苦脸地吃鱼干。

离奴愁道:“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要离开长安的那一步,爷收藏的帽子可怎么办?”

元曜道:“帽子乃是身外之物……”

离奴道:“那不是身外之物,那是爷要送给阿黍的礼物。”

元曜道:“小生说一句离奴老弟不爱听的话吧。从你的描述来看,你和那位阿黍相交也不深,只是童年记忆中的朋友。这多么年过去了,阿黍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你,认不认得你,你留着帽子恐怕也没有什么用。”

离奴神色一黯,有些伤怀。

突然,有人走进了缥缈阁。元曜、离奴抬头,原来是白姬回来了。

白姬穿着一袭云纹长裙,臂挽月下白鲛绡披帛,倭堕髻上斜簪着一朵胭脂色的秋海棠。她瞥了元曜、离奴一眼,径自飘向了后院。

元曜、离奴没有在意,一个继续给古董弹灰,一个继续吃鱼干。不一会儿,后院中传来一阵砰砰咚咚的声响。元曜、离奴觉得奇怪,急忙跑去后院,看发生了什么事。

秋叶纷落,金草起伏。白姬正在各处堆放木材,并往廊柱、门扇上泼松油。看样子,她似乎是想纵火。

元曜的脑袋“翁”地一下,他颤声道:“白姬,你在干什么?”

离奴也吓了一跳,“主人,您这是在干什么?”

白姬回头,诡异一笑,“烧了缥缈阁呀。”

元曜道:“好好地,你烧缥缈阁干什么?缥缈阁是你多年的心血,你怎么忍心烧了它?”

离奴也道:“主人,如果真的在长安呆不下去了,我们避去洛阳就好了,不用烧掉缥缈阁。”

白姬道:“还是烧掉比较干净。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

白姬继续往各处浇松油,元曜、离奴呆呆地站在回廊下看着。

白姬回头,道:“你们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元曜、离奴没有办法,只好去帮白姬堆柴火,浇松油。不多时,缥缈阁内外已决堆满了木材,浇满了火油,只差点火了。

白姬很满意,掐腰大笑,“火要烧大一点儿,一定要烧得干干净净,哈哈哈哈——”

元曜觉得白姬疯了。他偷眼去看离奴,想让它再劝劝白姬,让她不要冲动行事,一切从长计议。但是,离奴一向为白姬马首是瞻,白姬说什么,它就做什么,它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火烧缥缈阁的行动中了。

离奴指着屋顶,道:“主人,要烧得干净,那屋顶上也得淋上松油。”

元曜心中发苦,道“离奴老弟,你忘了你的帽子了吗?”

离奴道:“主人都不要缥缈阁了,离奴还要帽子做什么?”

白姬赞许地笑道,“离奴,去屋顶淋松油吧。”

“是,主人。”离奴应道。

离奴跑上屋顶浇松油,元曜看得一头冷汗,觉得非常不妥。他回头望向白姬,想再劝说她两句。白姬也正好望着元曜,双眸盈盈如秋水,黛眉淡淡似春山。

没来由的,元曜的心快跳了两拍,脸也有些发烫。他急忙回过了头,不敢再看白姬。

白姬伸手,搭住元曜的肩膀,探头在他耳边道:“我喜欢轩之哟。”

元曜的脸涨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白……白姬,你……你……小生……小生……”

白姬凤目微睨,红唇挑起一抹诡魅的笑,“轩之,我们成亲吧。”

元曜的脸更红了,“这……这……”

白姬道:“轩之不喜欢我,不答应吗?”

元曜心跳如雷,语无伦次地道:“不,不,小生……小生……喜欢……语言也是一种‘因果’……小生……喜欢……”

白姬牵了元曜的手,笑道:“轩之不反对,那事情就定下了。”

“……”元曜心情错乱,他隐隐觉得这一切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白姬说喜欢他时,心中隐隐有一种很愉快,很甜蜜的感觉。好像,有一阵春风吹过死寂的荒原,让皑皑冰雪融化成潺潺清泉,清泉流经的地方,百花缓缓绽放,形成美丽而绚烂的花海。花海之上,蝴蝶飞舞,比翼双飞。

白姬、元曜正在执手凝望,一个人影沿着回廊幽幽地飘来后院。元曜侧目一瞥,觉得来者十分眼熟。那人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穿一袭云纹长裙,臂挽月下白鲛绡披帛,倭堕髻上斜簪着一朵胭脂色的秋海棠。她的面容十分美丽,左边眼角有一颗血红的朱砂泪痣。不是白姬是谁?!

白姬四下望了一眼庭院,将清泠的金眸定格在和元曜执手对望的白姬身上,掩唇诡笑,“嘻嘻,很有趣。”

另一个白姬松开元曜的手,黑眸在一瞬间变作了金色,她也掩唇诡笑,“嘻嘻,很有趣。”

元曜来回扫了两个白姬几眼,一下子懵了,他急忙跑去冲着正在屋顶上欢乐地泼油的离奴喊道,“离奴老弟,不好了!出怪事了!突然之间,有两个白姬了!!”

离奴停止泼油,往下一望,看见两个白姬正在对峙。它大吃一惊,脚底一滑,滚下了屋顶。

元曜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接黑猫。谁知,黑猫在半空中突然变成了黑衣少年,他准备一个猛虎落地式跳跃,干净利落地着地。

元曜没有料到此变,躲避不及,被离奴压了一个结实。离奴也没有料到元曜挡路,回避不及,和元曜撞在一起,滚在地上。

离奴揉着脑袋,坐起身来,大骂元曜,“哎哟,摔死爷了!死书呆子,你挡爷干什么?!”

元曜眼冒金星,抱怨离奴,“哎哟哟,压死小生了!离奴老弟,你突然变成人干什么?”

元曜、离奴吵闹着爬起来,两个白姬一起向他们走来,白衣金眸,泪痣如血,身姿绰约,气质如仙。两人容貌一样,神情一样,举止一样,气质一样,仿佛是一面镜子中的里外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