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不放手,仍然拉扯元曜,婉言诱惑,“公子若去池底,妾身愿意朝夕侍奉公子。”

元曜不为花言巧语所动,任由女鬼百般拉扯,他抱定了一棵柳树不撒手:“小生怕水,且还要等人,请娘娘自去。”

女鬼生气了,她突然变成了一副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可怕模样,吓唬元曜,硬要拖元曜沉入水底。

元曜的力气不如女鬼大,眼看就要被拖走,大明宫的东北方突然响起了一声仿如狮吼的幻音,太液池上顿时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女鬼倏地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灰旧的一物在原地。

一阵寒风吹过,元曜打了一个寒战,醒了过来。

月白风清,水波粼粼,元曜还坐在太液池边的石头上打盹,一切都静好如初。

元曜摸了摸头,难道刚才纠缠他的女鬼,惊走女鬼的狮吼都是幻觉?他抬起手时,衣袖滑落,手腕上有一圈青紫的淤痕。

不,不是幻觉,这是刚才女鬼拉扯他时留下的。

元曜转头望向刚才半梦半醒之间他抱着不放的柳树,发现柳树旁边有一件灰旧的东西。

元曜走过去,拾起那件东西,原来是一块破旧的,湿漉漉的布帛。他抖开布帛,又旧,又脏,又破,已经看不出是一个什么东西了。

元曜正望着布帛疑惑,冷不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元曜吓得大叫。

那人眼疾手快,在元曜还没叫出声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轩之,是我。”

元曜定睛望去,但见白姬站在他面前,一袭月下白披帛随风翻飞,翩跹如蝶。

元曜松了一口气,拍胸定魂,“原来是白姬,吓死小生了。你找到牡丹衣了?”

白姬道:“没有。轩之,先离开大明宫,我们被国师发现了。”

元曜吃了一惊,“国师?那要马上逃吗?”

“必须马上离开。”白姬道,她看见了元曜手中的布帛,微微有些吃惊,伸手拿了过来,“轩之,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元曜道:“刚才,一位女鬼掉下的。”

“什么样的女鬼?”

“一个自称是宫里的娘娘的女鬼。”

白姬笑了,拍了拍元曜的肩膀,“轩之,走吧,我们已经找到牡丹衣了。”

“欸?!”元曜有些吃惊。

白姬也不解释,带着元曜离开了太液池。

白姬、元曜沿着原路出宫,白姬一言不发,匆匆而行,似乎有些心虚。元曜第一次看见白姬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奇怪,“白姬,你害怕国师?”

白姬闻言,不高兴了,“我怎么会害怕国师?”

元曜道:“不害怕的话,你为什么这么慌张?还有些心虚的样子。”

白姬勉强笑道:“我怎么会心虚?牡丹衣也拿到了,我不过想赶快回缥缈阁睡觉罢了。”

说谎。元曜在心中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白姬在心虚。他感到有些奇怪,即使国师是一个道行高深的人,白姬也不可能会这么心虚,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元曜问道:“国师是什么人?”

白姬道:“国师叫光臧,是李淳风的弟子,住在大明宫东北方的大角观中,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颇得天后的赏识和重用。”

“啊?!那他一定会降妖伏魔了?”

白姬道:“比起降妖伏魔,光臧倒是更醉心炼丹术,妄想长生不老。我来时掐算了,他应该在闭关炼丹,怎么突然就出关了?轩之,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元曜又问道:“刚才那一声狮吼,好像是从东北方传来的,那是国师在大角观中发出的吗?”

白姬道:“那是小吼发出的。应该是光臧让小吼警告我们,他已经察觉我们了。”

“小吼又是谁?”元曜奇道。

说话之间,白姬、元曜已经走回了学士院附近。沉沉夜色中,在天马消失的柳树下,静静地站着一只浑身浴火的狮兽。狮兽身形矫健,鬃毛飞扬,两只眼睛如同两盏火红的灯笼。

白姬叹了一口气,指着柳树下的金色狮兽,道:“轩之,那就是小吼。”

元曜定睛望去,吃惊:“一只狮子?!”

狮兽不高兴了,仰天咆哮了一声,雷霆震怒:“我是狻猊,不是狮子!!”

元曜两耳发聩,双腿发软,险些摔倒。白姬扶了元曜一把,道:“小吼,轩之胆小,你不要吓他。”

狻猊不高兴了,道:“姑姑,说过多少次了,我现在是国师的护座灵兽,天后御封的太乙天策上将,你不要再叫我的小名了。我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叫狮火。怎么样,威风吧?”

白姬没听清,道:“失火?”

元曜听清了,纠正白姬:“是狮火。起这么一个名字,它还说它不是狮子。”

白姬道:“这个名字真不吉利。”

狻猊生气了,“姑姑不必五十步笑百步,‘祀人’这个名字也没吉利到哪里去。”

元曜低声念了两遍“祀人”,同意狻猊,“确实不吉利。怪不得白姬你讨厌别人叫你祀人。”

白姬不高兴了,“元曜,妖缘,轩之的名字也没见得有多吉利。”

元曜道:“不管怎样,‘妖缘’也比‘死人’好。”

白姬眼中闪过一道刀锋般的寒光,盯着元曜,笑道:“轩之,你再说一遍。”

元曜急忙改口道:“呃,元曜和祀人其实也差不多。”

狻猊道:“比起祀人,元曜,还是狮火这个名字更吉利。”

“一点儿也不吉利!”白姬,元曜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

白姬、元曜、狻猊为了名字的事情互相嘲笑,争吵,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本该做的事情。直到八名手持桃木剑的小道士飞奔而来,白姬才想起自己应该赶紧离去,狻猊也才想起自己是来抓捕白姬、元曜的。

白姬拉了元曜想遁走,狻猊一跃而起,拦住了白姬,“姑姑难得来大明宫一次,我奉国师之命,请姑姑去大角观喝茶观星。”

白姬心虚,笑道:“都快天亮了,还观什么星?我得回缥缈阁了,改日再去大角观拜会国师。”

狻猊道:“国师说了,不观星可以,但你必须得退回骗走他的七千两黄金。”

白姬笑道:“都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国师倒还记得这么清楚。不过,我用七粒‘玄天长生丸’换国师的七千两黄金,明码实价,公平交易,怎么能说是‘骗’?”

狻猊咆哮了一声,道:“你说吃了鸿钧老祖(1)炼的‘玄天长生丸’,就可以长生,国师才花重金买下。谁知,吃了之后,长生不长生还不知道,但是他的头发,眉毛都掉光了,至今都没长起来。现在,国师每天都戴假发髻,画假眉毛,真是苦不堪言。你还说不是‘骗’?”

元曜忍不住道:“如果这是实情的话,白姬你太坑人了。”

白姬瞪了元曜一眼,对狻猊笑道:“国师一定是听岔了,我当时没说‘玄天长生丸’能长生,只说能延寿。至于掉头发,掉眉毛,这是鸿钧老祖炼出来的仙丹,国师要问责也得去找鸿钧老祖。”

狻猊道:“鸿钧老祖已经不在天地之中了,国师上哪儿去找他?”

白姬又道:“鸿钧老祖的仙丹不可能会让人掉头发,掉眉毛,国师一定是服用的金石丹药太多太杂了,才会掉头发,掉眉毛。你让国师少服一些丹药,也许头发,眉毛就长出来了。”

狻猊道:“无论如何,你得退还国师的银子。”

白姬不肯,“他都把玄天长生丸吃了,哪有退银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