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笑道:“让裴将军久候了。”

  “是我太兴奋,来得太早了。”裴先从衣袖中拿出一枝棠棣花,递给白姬,笑道:“我出门时看见这棠棣花开得正好,忍不住摘了一枝,拿来给白姬姑娘共赏。”

  白姬掩唇笑道:“裴将军这棠棣花应该送给轩之才对。”

  裴先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白姬笑道:“诗经之中,棠棣指的是兄弟友爱。棠棣花是送给兄弟的花,裴将军跟轩之才是兄弟,应该送给他。”

  裴先恍然,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个武人,没读过多少书,不懂棠棣花还有这层含义,真是唐突佳人。轩之,送给你。”

  元曜只好接过棠棣花,道:“多谢仲华兄。”

  白姬笑道:“事不宜迟,我们去拜访刘大人吧。”

  裴先同意了。

  白姬、元曜、裴先走在去崇贤坊的路上。

  裴先问道:“不知道白姬姑娘找我堂妹夫有什么事情?”

  白姬笑道:“我是替缥缈阁中的一位客人去拜访刘大人。那位客人是刘大人的故人。”

  裴先奇道:“我这堂妹夫早已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居然还有故人?”

  白姬笑着问道:“刘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裴先道:“我跟他平日没有什么私交,不好说。大体印象中,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不过,他很有上进心,工作勤勉。不出意外,马上应该能作为补缺升为令史。”

  白姬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元曜听见刘章仕途畅达,在心中为翠娘愤愤不平。

  说话之间,三人已来到刘宅外。

  这一次,因为有裴先在,白姬、元曜很顺利地进入刘宅,并且被刘章奉为上宾。刘宅的客厅十分气派,一应陈设都价格不菲,但是品味却有些俗气。而且,刘章作为读书人,待客之处竟没有一副雅致的字画,都是些俗气的金器银器。

  刘章虎背熊腰,身材十分高大。他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嘴角的轮廓有些冷峻。虽然,他穿着文人的儒衫,但却丝毫没有文人的儒雅气质,总散发着一股草莽气息。

  裴先为双方作了介绍,刘章勉强堆起一丝笑意,与白姬、元曜见礼。双方礼毕,寒暄了几句,坐下喝茶。

  刘章道:“但不知,白姬姑娘找刘某人何事?”

  白姬笑道:“刘大人可还记得翠娘?”

  刘章脸色突变,似乎想要翻脸,但是看见裴先,他忍住了。

  刘章道:“不认识,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元曜忍不住道:“翠娘是你的结发妻子!刘大人,你怎么能装作不认识!圣人有云,糟糠妻,不可弃。刘大人你也是读书人出身,怎么能违背圣人之训!”

  刘章突然翻脸了,他一把将茶杯摔在地上,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堂兄,你怎么什么市井无赖都往我这儿引荐?!刘某人还有要事,不奉陪了!”

  说完,刘章甩袖离开了。不一会儿,有家仆进来扫客出门。

  白姬、元曜、裴先被赶出了刘宅,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裴先道:“连我也被讨厌了!不过,白姬姑娘,轩之,你们说的是真的吗?刘章有结发之妻?!”

  元曜道:“是的。刘章的结发妻子叫翠娘,从岭南来长安寻夫,现在住在缥缈阁。”

  裴先道:“这事可大了!如果你们所言不虚,刘章坑了自己的仕途不说,还害了我裴家!”

  按照唐朝律例,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

  刘章有原配妻子却再娶,他自己要判刑。裴宣钰知情而嫁女儿裴玉娘给刘章,也要判刑。裴宣钰不知情而嫁女儿给刘章,虽然不判刑,但是却会因错识人而毁了裴家的家声,遭大家耻笑。而裴玉娘与刘章离异之后,也不好再改嫁。

  不过,唐朝的重婚罪也是民不告官不究,当事者不报官,重婚者就不会被治罪。如果翠娘不千里迢迢找来长安的话,刘章倒可以安枕无忧。如今找来了,一旦翠娘报官,那就麻烦了。

  裴先心念电转,作为族中长男,他十分忧心裴家的声誉。出于私心,裴先道:“翠娘来长安找刘章是想要银子吗?她想要多少,我裴家都可以给她,只要她不报官。”

  元曜有些生气,道:“翠娘不是来找刘章要银子的,她自己家就是当地富商,不缺银钱。她是相思成狂,想见刘章那个负心人一面。”

  白姬一直没有做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她突然开口笑道:“裴将军这么担心翠娘报官么?”

  裴先道:“事关我裴家的声誉,不得不忧心。”

  白姬笑道:“裴将军,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裴先问道:“什么交易?”

  白姬道:“看刘大人今日的态度,我跟轩之是没办法再见到他,说动他去见翠娘了。但是无论如何,我得让他与翠娘见一面,所以有劳裴将军再做一次翠娘的引荐人。作为交换,我向裴将军保证,翠娘不会去报官。有什么隐情,我们都可以私下解决。”

  裴先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再好不过了。让刘章去与翠娘见一面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我也想知道刘章这小子到底是一个正人君子,还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伪君子!”

  双方计定,白姬准备回缥缈阁,裴先不想这么早便与白姬分开,借口要去缥缈阁买宝物,同白姬一起回缥缈阁。因为刘章的事情还必须拜托裴先,白姬没有拒绝,带裴先回到了缥缈阁。

  裴先第一次来到缥缈阁,兴致盎然。他东看看字画,西瞅瞅古董,只觉得到处都是有趣的东西。因为离奴还没回来,元曜去沏了一壶阳羡茶,给白姬和裴先端了上来。

  裴先笑道:“白姬,翠娘在哪儿?可否请她出来一见?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事关我裴家声誉,想多问一些与刘章有关的消息。”

  白姬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绿釉麒麟吐玉双耳瓶,相思鸟正站在瓶中插的一枝桃花上,以喙梳理美丽的羽毛。——因为翠娘是生灵,裴先看不见它。

  白姬掩唇笑道:“男女有别,不方便相见,还是等裴将军请来刘大人,我再让翠娘出来相见。”

  裴先同意了。

  裴先又问道:“恕我冒昧,白姬姑娘,你为何至今独身一人?”

  白姬笑道:“因为尚不懂相思之意。”

  裴先还要再说话,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哭声。

  白姬示意元曜出去查看,元曜跑出去一看,是离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正坐在地上哭泣。

  离奴一看见元曜,嚎啕大哭:“书呆子!爷的命好苦!”

  元曜小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奴哭道:“小蝶被人买走了!爷再也见不到小蝶了!爷好伤心!”

  元曜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离奴,只好道:“天涯何处无美鱼,离奴老弟不要太过伤心,保重身体要紧。”

  离奴一听,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了。

  白姬在里间听见离奴的哭声,坐不住了,出来看一个究竟。

  裴先也跟了出来。

  离奴一看见白姬,扑上去扯着她的衣袖哭:“主人,离奴的心碎了。”

  白姬迷惑,元曜解释道:“离奴老弟去晚了,月眉蝶鱼已经卖出去了。”

  白姬安慰道:“离奴,不要伤心了,等那家店里再有月眉蝶鱼时,再买一条就好了。”

  离奴大哭道:“我只要小蝶,不要别的月眉蝶鱼!”

  一听见离奴哭,白姬就头疼,道:“那你去问问店主把小蝶卖给谁家了?”

  离奴哭道:“离奴问过了,小蝶昨天被卖去中书侍郎裴宣钰家了!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小蝶是路人,我再也见不到小蝶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