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面面相觑,又嚎啕大哭。

  黑花狸猫哭道:“黄金箱不在小的们这儿,小的们出城之后,在树林子里被三个强盗打劫了,黄金箱被强盗抢走了!”

  黄花狸猫哭道:“小的们好命苦!这世道简直不给野猫活路!”

  白姬嘴角抽搐:“你们是猫妖,竟会被人类打劫?!”

  黑花狸猫哭道:“小的最怕刀了!小的小时候被刀伤过,一看见刀腿就发软!”

  黄花狸猫哭道:“小的最怕人了!一看见人,小的就想跑!”

  白姬嘴角抽搐:“你们……”

  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抱头悲哭:“小的们好命苦!这世道简直不给野猫活路!”

  元曜有些同情这两只野猫,对白姬道:“既然黄金箱在强盗那儿,我们赶紧去找强盗吧,不然天都快亮了。”

  白姬道:“我累了,懒得再跑动了。黄金箱是它俩弄丢的,得它俩去找回来。妖怪被人类打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连连摆手,道:“强盗十分可怕,杀猫不眨眼,小的们不敢去!”

  白姬瞪着两只野猫,眼神锋利如刀,不怒而威。

  黑花狸猫哭道:“白姬大人饶命!小的去就是了!”

  黄花狸猫哭道:“小的拼却猫命,也会把黄金箱抢回来!”

  白姬限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三天之内把黄金箱送回缥缈阁,两只野猫哭着答应了。

  折腾了一晚上,眼看着天也快亮了,白姬、元曜骑着天马回缥缈阁了。

  这一天,又是春雨濛濛,天街小雨润如酥。

  白姬在二楼补觉,快中午了还没起床。

  离奴趴在青玉案上,伤心得不肯做饭。

  翠娘幽思无限,站在桃花枝上婉转地唱着歌儿。

  元曜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不敢催离奴做午饭,只好央求翠娘帮着看店,自己去西市买吃食。

  元曜买了他和白姬一天份的吃食,又寻思着离奴意志消沉,得让它振作,又绕了一段远路去给离奴买香鱼干。

  元曜提着一大包吃食,举着紫竹伞走在西市中,在路过一家首饰铺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店里买首饰。

  那人虎背熊腰,身材十分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嘴角的轮廓有些冷峻。不是刘章又是谁?

  元曜十分好奇,他悄悄地走到首饰铺外,偷偷向里面望去。

  刘章正在挑选女人戴的步摇,他仔细地挑选着,神色十分温柔,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各种样式的步摇,最后拿起一支金枝点翠步摇。他温柔地笑了笑,也不问价钱,就让店老板包起来。

  店老板笑道:“刘大人,又给夫人买首饰了,刘夫人嫁给您真是好福气!”

  刘章笑道:“娶了玉娘,才是我的福气。没娶她之前,我不知道人生可以如此阳光,如此温暖,她给了我家,给了我人生目标,让我如同再世为人。”

  店老板又恭维了几句,才把用素帛包好的步摇递给刘章,刘章把步摇放进衣袖中,转身离开了。

  元曜急忙闪去一边,才没跟刘章撞上,刘章满心欢喜,也没有注意到躲在一边的小书生。

  元曜看着刘章远去的背影,心中十分愤怒,他对裴玉娘一往情深,却对翠娘无情无义,这种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简直太无耻无德了!

  元曜愤愤不平地回缥缈阁了。

  第二天,裴先来到了缥缈阁,他还带来了一个人。

  来人是一名年轻少妇,她梳着时下流行的堕马髻,气质温婉娴静。正是刘章的妻子,裴先的堂妹,裴玉娘。

  那日裴先回去之后,将刘章的事情告诉了他的叔父裴宣钰,裴宣钰对刘章这个女婿十分满意,虽然十分震惊,但是不肯相信裴先的话。裴先让刘章来缥缈阁见翠娘,刘章大怒,根本不肯来。裴玉娘得知了这个消息,私下来找堂兄,说她愿意与翠娘一见。裴先寻思,无法带刘章来缥缈阁,带裴玉娘来也是好的,就带她来了。

  白姬接待了裴玉娘,裴玉娘礼貌地提出要见翠娘一面,白姬同意了。

  白姬将相思鸟带出去,不一会儿,她牵着一名身穿翠色罗裙,披着水蓝色披帛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翠娘有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但是眼神却黯淡无光。

  翠娘见礼之后,在裴玉娘对面跪坐下来。

  裴玉娘望了一眼翠娘,想到这是她深爱的丈夫的前妻,心中酸涩而悲伤。

  翠娘虽然眼盲,但心中应该跟裴玉娘是同样的心情。

  裴玉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刘章的妻子?”

  翠娘坦荡地道:“是的。”

  裴玉娘道:“我怎知你不是说谎?”

  翠娘坦荡地道:“我与刘章做了三年的夫妇,苍天可鉴,父母为证。在我们遥远的岭南家乡,人人都是见证人。”

  裴玉娘心中百味杂陈,她眼前闪过跟刘章成婚这两年内的点点滴滴,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对她充满爱意,对她体贴关怀,无微不至。这两年多来,他们那么恩爱,那么珍惜彼此,她感激上苍让她找到了世间最好的良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然而,这一切都是幻觉,这一切都是欺骗!他居然曾经有一个妻子!他居然是那种停妻再娶,始乱终弃的小人!

  裴玉娘十分伤心,翠娘也一样伤心,两个悲伤的女子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白姬喝茶无语,元曜不敢插话,裴先也不敢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裴玉娘才开口道:“翠娘姐姐,刘章是您的丈夫,也是我的相公,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仍爱他。如果您也真心爱他,想必会跟我的心情一样,不忍责怪他,愿意包容他的过错。您一个柔弱女子,不远万里找来长安,对相公的这份感情令我动容,我今后愿与姐姐您姐妹相称,共同侍奉相公。还望姐姐宽宏大量,不要去官府告发相公,一切以相公的前程为重。”

  元曜一惊,他没有想到裴玉娘得知真相之后,竟会选择原谅刘章的欺骗。她仍爱着刘章,一切以他为重,为了他的前程,她这个高贵的士族千金,竟肯在商女出身的翠娘面前放低姿态,提出与翠娘共享她挚爱的人。这种宽容到忘我的爱,莫非也是一种深沉的相思?

  元曜想起昨天在首饰铺看见刘章为裴玉娘挑选步摇的情形,他觉得刘章也是发自内心的挚爱裴玉娘,毫无虚情假意。

  有那么一瞬间,虽然很对不起翠娘,元曜竟觉得刘章与裴玉娘之间并没有翠娘的位置,她似乎显得有些多余。

  然而,不知相思为何物的小书生也只是迷惑了一瞬间,他还是站在翠娘这边的,世间万事总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人情百态也有一个礼义廉耻,刘章始乱终弃绝对是一件有违圣人教诲,让人唾骂的事情。刘章与裴玉娘再相爱,也改变不了他们伤害了翠娘的事实。

  翠娘愣了一下,她心中百味陈杂,眼泪不断地涌出眼眶。她深爱刘章,但她的爱与裴玉娘的爱不一样,她只想与刘章在天比翼,在地连枝,她不能接受与别人分享他。她的爱至情至深,要么是一,要么是无,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可能性。也只有如此炽烈,痴狂的爱,才能令一个柔弱女子化身为飞鸟,不远万里飞来长安寻找爱人。

  翠娘哭道:“刘章是我的夫君!只能是我的夫君!你让刘章来见我,我要见他!”

  裴玉娘忍下心中酸楚,柔声道:“还望翠娘姐姐三思,一切以相公为重。您可以怨恨我,请不要怨恨相公。”

  听裴玉娘这么说,翠娘根本无法怨恨她,哭得更伤心了:“你让刘章来见我,我要见他!”

  裴玉娘道:“我会劝相公来见您。还望姐姐三思,考虑我的提议,相公有情有义,必不会薄待姐姐。我也并非妒妇,也会善待姐姐,如同亲姐妹。”

  裴玉娘如此通情达理,翠娘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只是哭着要见刘章。

  裴玉娘答应会劝刘章前来向翠娘赔罪,又安慰了翠娘几句,才告辞离开了。裴先也不多留,护送裴玉娘回去了。

  裴玉娘走后,相思鸟站在桃花枝上伤心不已。离奴思念小蝶,也趴在绿釉麒麟吐玉双耳瓶下哭泣。

  白姬不忍心听翠娘和离奴啼哭,找出一壶罗浮春,走到了后院。她坐在后院的回廊下,一边喝酒,一边发呆。

  元曜被哭声吵得看不进去圣贤书,也跑来后院陪白姬喝酒。

  白姬望着盛开的桃花,道:“轩之,人类的感情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何出此言?”

  “轩之,你说翠娘与玉娘谁更爱刘章呢?”

  元曜想了想,道:“不知道。”

  翠娘对刘章的思念如山一般坚固,故而她能化为飞鸟,千里迢迢寻来长安。裴玉娘对刘章的相思如海一般深沉,故而她能包容他的一切,原谅他的欺骗。这两种相思都让人钦佩,没有办法做出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