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巧云瞪大眼,这,她要真体谅父母,不是该说不要钱吗?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咱们都跟谷家说好了,哪能随随便便变卦!”毛巧云嗔了叶蔓一眼。
叶蔓见招拆招:“没事,可以先定亲,结婚的事过一两年再说嘛。你要不好意思,我去跟谷家说。”
毛巧云被堵得脸色发青,耐着性子哄道:“咱们能等,小敏的肚子等不起啊。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好了,妈知道你委屈,等有钱了,妈给你补上,这总成了吧?”
“不成,少一块钱,我都不会踏出这个家门!”叶蔓一口拒绝,明明白白地表示,没钱她不会答应嫁人。
毛巧云差点气炸,很想发火,可看到的叶蔓平静到极点的表情,这火又没法发出来。
她恼怒地摔门而去,木门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哐响。
叶国明听到声音,皱眉:“你轻点,别把门摔坏了。”
毛巧云气冲冲地坐在他面前,指了指叶蔓的房间,哭诉道:“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堆讨债的,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你听听她刚才说的话,少一块钱就不嫁!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养到这么大,她却这样逼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叶国明瞥了一眼叶蔓的房间,也很是恼火,可女儿大了,他这个当父亲的也不好说太多。
“行了,哭什么哭,她要砸锅卖铁想办法凑给她就是!”
叶蔓在屋子里听到这话,撇了撇嘴,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嘛。这两口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还声泪俱下的卖惨,不就是想让她答应不要钱吗?
凭什么,那都是她上班挣的,她只是拿回自己的钱。
叶蔓拉了灯,躺到床上,裹着被子睡觉。
毛巧云两口子演了半天,都不见叶蔓有什么动静,又气又恼,回卧室,毛巧云还在抱怨:“这老三真是替人家养的,还没嫁人呢就逼自己的爹妈,使劲儿往婆家扒拉,早知道她是这样的,我当初就不该生她。”
叶国明听得不耐烦:“行了,别念了,给她钱,尽快把婚事办了,小敏的肚子拖不起。”
不然再过两个月,谷小敏的肚子大了,大家都会知道。他们不急,谷家人也不可能答应。
想到儿子和未出世的孙子,毛巧云再不乐意也只得答应,第二天上午就将钱给了叶蔓。
可能是看出了叶蔓对这桩婚事有怨言,这几天,她也不喊叶蔓做事了。
叶蔓乐得轻松,每天照常上班,主要是看报了解目前的政策相关信息。
将前面几个月的主要报纸都翻了一遍,叶蔓大致搞明白了上回他们说的引进彩电生产线的事。
85年全国掀起了引进国外设备的浪潮,不少国营企业花巨资向引进设备,报纸上时不时地有消息传来。
只是引进的设备良莠不齐。有一部分设备提高了企业的生产力,让企业焕发出新的活力,重新占领市场,但也有很多企业买到了老旧、坏的设备,还有没法使用的设备,导致有不少设备都没开箱就闲置了,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红星电视机厂购进的生产线就属于后者。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买回来一个月了还不能用,刘厂长天天焦头烂额,时不时地还要去市里做汇报。
厂子的效益本来就差,已经亏损好几年了,如今出了这么个状况,雪上加霜,红星电视机厂的前景堪忧。难怪没过几年就倒闭了呢!
叶蔓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妮叹什么气呢?你下班后有空吧?你婶子给找了间房子,就在我们隔壁的筒子楼,你要不要去看看?”赵部长放下扳手过来问道。
叶蔓高兴地说:“当然要去看,麻烦赵部长和婶子了。”
下班后,她直接跟赵部长去了他家。
赵婶子刚下班买菜回来,听到声音,放下东西就带叶蔓去看房子。
隔壁的筒子楼是农机厂的职工宿舍,三层的楼房。赵婶子打听到的房子在二楼,一室的单间,没有厨房,只能在阳台上用炉子做饭烧水,厕所则是一层楼公用。
“这房子原是李家四闺女在住,他们家人多,分的房子也多。不过随着闺女陆续嫁人,这房子就空了下来,听说我在找房子,他们就托我问问。三妮,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赵婶子热心地问道。
说实话,不怎么样,跟几十户人家一起公用厕所就有点让人接受无能。
不过现在条件就这样,全国人均住房面积只有几平米,她一个人能住十几平米的房子,已经算很不错了。至于厕所的问题,只能暂时克服克服,以后有钱了买个院子吧。
叶蔓笑道:“挺好的,麻烦婶子了,多少钱?”
“一个月八块,按月付,你要租,我就带你去楼下找李家人定下来。”赵婶子爽快地说道。
这会儿因为人口流动性小,都是熟人,所以租房什么的也很简单,下楼打了个照面,介绍了彼此的身份后,李家就将房子租给了叶蔓,每个月初付房租,没有押金。
拿了钥匙,叶蔓抽空将房子打扫了一遍,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后将自己的东西每天挪一点到房子里。
她的东西不多,就一箱书和几件衣服。而且这些衣服不是厂子里发的工作服和劳保用品,就是姐姐们以前穿过的旧衣服,不用全部带。叶蔓只挑了几件补丁少些的,其他的都留下了。
等忙活完也到了新一周的周末,结婚的日子。
这桩婚事定得仓促,加上谷建城毁了容,面目狰狞,又是二婚,到底不大光彩,因此叶家也没有大办,只请了亲戚和几家关系好的近邻。
不过这会儿家家户户孩子都多,哪怕是叶、乔两家的亲戚加上邻居好友,也有好几十人,热热闹闹地聚在叶家,将不大的房子挤得水泄不通。
外面闹哄哄的,叶蔓的房间却极其安静。
叶大妮和叶二妮无奈地看着叶蔓:“三妮,一会儿接亲的队伍就要到了,你怎么还不换衣服?这套衣服多好看啊,听说是谷家特意托人从沪市带回来的,你快穿上试试!”
叶蔓还是穿着自己的旧衣服,微笑着说:“不着急,晚点穿,免得将衣服弄脏了。”
闻言,叶大妮松了口气,赶紧掏出一支口红,递给叶蔓:“三妮,你看这是什么?听说现在大城市的姑娘,很多用这个的,来,让大姐给你涂涂。”
叶蔓仍旧拒绝:“等会儿吧,免得沾到衣服上。”
叶二妮见不得叶蔓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酸溜溜地说:“听说你结婚,妈给了你一大笔嫁妆。谷家也给了不少彩礼,买了全新的冰箱,还答应把你弄进开关厂,妈可真偏心!”
叶蔓好笑地看着她:“二姐要喜欢,你嫁啊!”
她这个二姐最自私,偏偏又好面子,总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什么都不干。不过生在他们这种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女孩子自私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好你个三妮,怎么对二姐说话的……”叶二妮气恼不已,当场站了起来,指着叶蔓的鼻子就要开骂。
叶大妮赶紧拦住了她:“好了,今天是三妮大喜的日子。你少说两句。”
她看了一眼时间,又去哄叶蔓:“三妮,都快11点了,客人们都到了,赶紧将衣服换上吧!”
“客人都到了啊,那咱们出去吧!”叶蔓站了起来。
叶大妮和叶二妮对视一眼,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叶大妮拉住了叶蔓:“你还没换衣服呢!”
叶蔓拨开了她的手:“不用。”
说完,微笑着推开了门。
门外,叶家的客厅里坐满了人,门敞开着,外面的过道、阳台也全是人。叶国明和毛巧云正在热情地招待宾客,添茶倒水,上糖果瓜子之类的零食,好不热闹。
听到声音,正在嗑瓜子聊天的客人纷纷停了下来,抬头往叶蔓的方向望去,叶家二婶笑呵呵地打趣:“来,看看咱们漂亮的新娘……”
等看清叶蔓身上陈旧宽大的蓝色工装后,她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叶蔓。
其他宾客也都很诧异,这个点了,新娘子还没换衣服梳妆打扮,大家都下意识地看向毛巧云两口子。
叶国明紧皱着眉头,给毛巧云使了一记眼色。
毛巧云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托盘,几步走到叶蔓跟前,抓住她的手往屋子里推:“你这孩子,怎么没换衣服就跑出来了。大妮,二妮,让你们帮三妮打扮呢,你们都在干什么?”
叶蔓撇开了她的手,目光看向在场的诸位宾客,面带微笑,语气平静,但说出的话,却如平地一声雷,震惊了所有人:“不用了,我不嫁!”


第4章
毛巧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张着嘴,哆哆嗦嗦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是妈耳鸣,听错了对不对?”
叶蔓没说话,只是用黑沉沉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
毛巧云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捶打着叶蔓:“你这死孩子瞎说什么呢,宾客都到齐了,迎亲的队伍马上就到,你说不嫁就不嫁啊?你别使小性子了,赶紧回去换衣服。”
叶大妮和叶二妮也从震惊中回过神,赶紧把叶蔓往屋里拽。
叶蔓抓住门框不松手:“你们别白费心机了,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一个酗酒打老婆的男人,连他老婆都忍受不了,宁愿不要工作不要孩子也要摆脱他,你们凭什么让我嫁给这种男人?”
此话一出,亲戚朋友看叶国明的眼神都不对了。
叶国明尴尬极了,脸上火辣辣的,真是恨死叶蔓了。他三步并两步,走到叶蔓面前,也顾不得伪装了,强硬地说:“婚事都谈妥了,嫁妆彩礼也都准备好了,你今天嫁也得嫁,不嫁绑着都要把你送去谷家,你给我消停点,进去换衣服!”
看着他狰狞的眼神,叶蔓不惧不避,冷笑着问:“爸,妈,你们当着亲戚朋友的面说说,你们真的有把我当女儿吗?谷建城瞎了一只眼睛,左脸也毁了,坑坑洼洼的,他今年30岁了,我才20岁,他还结过婚带着个孩子,你们却要将我嫁给他,有这么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吗?”
听到这个爆料,不少亲戚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尤其是跟毛巧云不大对付的二婶更是刻意拔高了音量说:“哎呀,这好好的小姑娘嫁那么个对象,大嫂,谷家这是给了多少彩礼啊?”
分明是在指叶国明两口子卖女儿。
毛巧云真是有苦说不出,她根本没收谷家的钱,嫁个女儿还倒贴钱了。可儿子搞大了谷家闺女肚子的事更不能说,不然传出去要是被人举报到派出所,她儿子可就惨了。
也顾不得跟妯娌争论了,毛巧云哭泣着握住叶蔓的手说:“三妮,妈求你,算妈求你了,你别说了,赶紧回屋换衣服好不好?你要钱妈也把钱给了你,你还要怎么样啊?”
外面本来跟人吹牛的叶宝华听说了这事赶紧跑了进来,眼巴巴地凑到叶蔓跟前,苦兮兮的样子:“三姐,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临时变卦了?你就帮帮小弟吧,小弟一辈子都记得你的这份情!”
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不但没让叶蔓心软,反而激起了叶蔓心底潜伏已久的愤怒和恨意。
这个弟弟被家人宠坏了,肆无忌惮地算计自己的亲姐姐,利用她们的爱和善良,丝毫怜悯同理之心都没有。她上辈子就是被他的巧舌如簧和善于伪装的脸给骗了。
“小弟,谷小敏真的怀孕了吗?”叶蔓忽地凑到叶宝华的耳朵边,悄声问道。
叶宝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一脚踩到毛巧云,差点摔倒,还是毛巧云扶住他。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她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威胁你了?”毛巧云见儿子脸色煞白,一副撞鬼了的模样,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叶蔓。
叶蔓冷笑不语。
叶宝华下意识地摇头:“没,没……”
然后推开毛巧云,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事情暴露就开溜,将烂摊子丢给父母,如此没担当的东西就是毛巧云和叶国明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他再差,再不中用,但就因为他胯、下多了二两肉,叶国明两口子还是会无条件地向着他。
这也是叶蔓没有当众拆穿叶宝华跟外人合谋欺骗家里人的原因。即便拆穿了又怎么样?叶国明他们不会怪儿子,反而会怪她不早点说,怪谷小敏不是个东西,带坏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最后错的还是她。即便这次逃过了嫁给谷建城的命运,下回还是会拿她去换高昂的彩礼给他们的儿子娶亲,这才是小地方重男轻女家庭中女儿最终的宿命。
只有将事情闹大了,不管她以后是留在本地还是离开,他们才没法左右她的命运和人生。
见儿子惊慌失措地跑了,毛巧云很担心,也顾不得那些宾客了,拽着叶蔓质问:“你刚才跟你弟弟说什么了?”
叶蔓没回答,而是压低声音说:“让我走,不然我就去派出所举报叶宝华搞大了谷小敏的肚子!”
“你……”毛巧云指着叶蔓的鼻子,差点昏过去。
这个女儿真是太不孝了,竟然拿儿子的前程性命来要挟他们两口子。
叶大妮、叶二妮也都变了脸色,像是第一次认识叶蔓一样:“三妮,你疯了!”
姜还是老的辣,叶国明当机立断,掰开叶蔓的手,强硬地将她推进了屋,然后给毛巧云使了个眼色。
毛巧云赶紧拉着两个女儿进了屋,然后啪地一声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没了外人,毛巧云痛心疾首地说:“三妮,你说说,我跟你爸,哪里对不起你,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叶蔓不作声。对不起的事情多了去,他们两口子的偏心说到天黑也说不完,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毛巧云总能找到理由,你是姐姐该让着弟弟,你是姑娘家就应该做家务,谁家的姑娘不是这样的云云。
大家观念不同,立场不同,没什么好说的。
看毛巧云气得不轻,叶大妮连忙拽了一下叶蔓:“三妮,赶紧给妈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叶蔓面无表情,还是不吭声。
屋子里的气氛愈加的沉闷。
叶二妮按住叶蔓的肩头:“你还委屈上了是吧?是你自个儿答应嫁的,临到头却反悔,让亲戚朋友看咱们家的笑话。你说说,怎么跟谷家交代,怎么跟亲朋交代?”
叶蔓一把扯开了她的手,不急不徐地说:“二姐不必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这门婚事容我说不吗?事已至此,你们还是想着怎么善后吧!”
她就是要让叶家难堪,就是要撕破叶家伪装的和善表象,就是让要叶家在亲朋好友中声名狼藉,抬不起头来。
“你,你这么搞,你自己的名声也坏了,以后谁敢娶你?”叶二妮怒道。
叶蔓笑了一下:“那也比嫁到谷家强!”
叶二妮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段时日不见,这个小妹跟换了个人一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也没辙。
她们还没劝服叶蔓,外面突然响起了鞭炮声,谷家的迎亲队伍来了,叶国明赶紧带着几个亲戚出去迎接谷家人,出门前,他刻意提醒了毛巧云一句:“他妈,让三妮准备好,谷家来接人了!”
毛巧云猛然回过神来,目光从门板挪到叶蔓身上,黑睃睃的,透着瘆人的光。
叶蔓打了个激灵,戒备地盯着她。
毛巧云却飞快地挪开了视线,吩咐两个女儿:“大妮帮我按住她,二妮,去拿绳子!”
三个女儿都吓了一跳,叶国明比较大男子主子,家里大事他说了算,毛巧云平日里并不强势,对女儿们更多的是哭诉卖惨,这样强硬的手段还是头一回。
叶大妮有点不忍:“妈,咱们再劝劝三妮吧,她,她只是一时糊涂。”
然后又推了推叶蔓:“三妮,你就跟妈认个错,服个软吧,别这么倔了!”
回答她的是叶蔓伸出的双手:“来吧,是要捆住双手,还是将身体也一块儿绑了?对了,嘴巴要不要也堵上,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待会你们将我拖出去的时候,我不会乱说话。”
“三妮,你疯了!”叶大妮皱着眉,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娘发疯就算了,小妹怎么也跟着疯呢。
叶二妮哼了一声:“她就是疯了才会干出这么离谱的事,我把绳子拿过来了,咱们赶紧将她绑上。”
毛巧云接过绳子,犹豫了一瞬,想到最近这两年打得严,去年棉纺厂有个年轻人因为在马上撒尿惊吓到了个女同志,就被以流氓罪的罪名抓了,听说要关十几年。她家宝华这情况,若是谷家去派出所告,那一告一个准。
她怀了七八胎,才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个儿子继承香火,要是儿子有个好歹,他们老两口以后可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她心一横,拿着绳子绑住了叶蔓的手:“三妮,你别怪妈,要怪就怪你太不听话了。身为姐姐,你却不帮弟弟,眼睁睁地看着他落难,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儿……”
叶蔓听得好笑,这是既当又立啊,知道对不起女儿,为了让心里好过,就将责任推到她这个受害者身上。
叶蔓顺从地任他们将自己绑了起来,途中没半点反抗。
这样平淡的反应跟先前激烈的反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毛巧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里越发的不安。
想了想,她抓起一块布堵住了叶蔓的嘴。
“妈……”叶大妮不赞同地喊了一声。
毛巧云没看她,将叶蔓推了起来:“谷家来人了,开门,让他们把人带走!”
叶大妮看了一眼门,有些犹豫:“妈,客人们都在呢!”
“哎呀,大姐,刚才三妮那么一闹,咱们的脸都丢光了。反正已经丢脸了,最要紧的是将婚事办完,免得激怒了谷家。”叶二妮上前,一把拉开了门。
毛巧云低垂着头,走在前面,手放在背后,拉着叶蔓出来,无视了亲戚朋友们探究的目光,拽着叶蔓就往外走。
虽然她刻意做了掩饰,可叶蔓比她还高半个头,根本藏不住,很快宾客们就发现叶蔓被绑上了绳子,嘴里还塞着块布。
大家都哗然了。虽然父母包办婚姻这事屡见不鲜,可这种捆绑着女儿出嫁的方式,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大伙儿有的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有的目光在母女几人身上打转,试图看出点什么。
毛巧云不用抬头都知道大伙以后会怎么议论他们家,这次他们家的脸是丢光了,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赶紧拉着叶蔓出去。
叶国明正好带着谷家人进来,看到这一幕,他眼神一闪,也没多说,直接回头笑着对谷家迎亲的队伍说:“各位怠慢了,家里地方实在太小了,坐不下,我让三妮她妈将人带出来了,你们把人带回去吧!”
谷家人看到叶蔓的打扮就知道新娘子不情愿,虽然不满,可谷建城现在这样子,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所以他们也对眼前的一幕视而不见,笑呵呵地配合道:“好,叔叔太客气了,那咱们把嫂子接回去了。”
谷建城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所以来迎亲是谷家的兄弟。
一行人完全忽视了叶蔓的意见,直接决定了她的命运。
毛巧云将女儿交给了男方家来迎亲的女眷,松了口气,临末似有不舍,轻声道:“三妮,你别怪妈!”
叶蔓看也没看她一眼,乖顺地跟着谷家人走。
但刚走到楼梯口,下方忽然传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跑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中年人。
两个公安看到叶蔓的样子,当即拧紧了眉,他们接到举报说皮鞋厂的家属楼存在着买卖人口的事情,本来还不大信,没想到是真的。
两人当即上前,拿出手铐:“有人举报你们买卖人口,跟我们走一趟!”


第5章
自严打开始,不少人谈公安色变。
站在门口的毛巧云听到这话,两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惹得屋子里宾客也频频侧目,嗡嗡嗡地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谷家人更是立马撇清:“公安同志,跟我们没关系,这是他们家自个儿将自己的女儿给捆绑起来的。”
公安没作声,先给叶蔓解开了绳子,拿下她嘴巴里的布巾:“这位小同志,你家哪儿的?”
生怕叶蔓说出对他们不利的话,毛巧云连忙扶着门框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抓住叶蔓的手,焦急地说:“三妮,三妮,你跟公安同志说清楚,咱们就闹着玩的,自己一家人,我这当妈的还能害自己的女儿啊,公安同志你们说是不是?”
公安将信将疑地瞥了她一眼,朝叶蔓一抬下巴:“小同志,有什么情况,尽管说,政府会给你作主。”
这是不相信毛巧云的说词。
毛巧云慌了,扭头看叶国明:“他爸,你快来说句话啊。”
叶国明上前道:“公安同志,这真是我们的女儿,左邻右舍都可以作证。这孩子跟咱们使性子呢,婚事说得好好的,结果她因为不满意新衣服,闹脾气,不肯出嫁。两边的亲戚朋友都等着,亲事要是因为这个就泡了汤,不是惹人笑话吗?我这气得不行,就用绳子绑了她,公安同志,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好好跟这丫头说。”
公安看了眼坐在走廊里的客人和面前摆的果盘,有些相信叶国明的话,真买卖人口,谁不藏着掖着,还这么大办啊。而且根据他们的经验,买卖姑娘这种事一般都出现在偏远山区。
不过他们还是看向叶蔓:“小同志,是这样的吗?”
叶蔓很想说不是,但别说现在了,就是三十年后,爹妈硬逼着女儿出嫁,惊动警察,也顶多是批评教育就放人了,就更别提这个年代了。
她抿了抿唇,苦涩地说:“公安同志,他们确实是我的父母,不过情况不是他们说的这样。他们逼着我嫁给一个三十岁毁容瞎眼老婆跑了的男人,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绑了起来。”
“你明明先前答应了的!”毛巧云恼火地说。
叶蔓没辩解,只是垂下头,绞着手指,声音低落沉闷:“你说是就是吧!”
此处无声胜有声,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可大家更能体会到她的委屈和无奈。
是啊,一个花样年华的漂亮姑娘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二婚带娃毁容残疾的男人呢?又不是脑子怀了。
不过这倒是澄清了买卖人口一事。
公安板着脸说:“虽然她是你们的女儿,但她也是一个独立的公民,她不愿意,你们没道理绑着她,逼她嫁人,哪怕是父母也不行!”
都老子生的,没老子有她啊?怎么就不行了?叶国明心里不服气,可惧于对公安的害怕,也不敢顶嘴。
毛巧云连忙说道:“是,是,公安同志说得对,咱们知道错了。”
家务事,目前也没相关的法律法规做支持,公安也不便管太多,教育几句,公安也只能放下:“再发现这样,把你们带去派出所问话!”
听到这里,叶国明松了口气,可随即恼怒又涌上了心头,把公安都招来了,回头还不知道传得多难听呢。他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办什么喜事,悄悄把这丫头打发嫁人不就完了。
心里不服,他嘴上却很顺从:“公安同志说得是,你放心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公安点头,正欲说点什么走人,后面跟来那中年妇女站了出来:“叶国明、毛巧云,公安同志批评了你们,我也要批评你们。现在是新时代了,婚姻自由,结婚自愿,你们还搞老一套,这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叶国明和毛巧云这才注意到她,有些无语,又有些头痛。
毛巧云连忙说:“梅主任,我们错了,以后不会了。”
梅主任是电视机厂的妇女主任,干了一辈子的妇女工作,脾气暴躁,他们还真不想惹上她。
梅主任果然不好打发:“你们这是思想不行,应该做最深刻的检讨,进行最深刻的反思……”
事情发展到现在,基本上没脱离叶蔓的预期。可还不够,光是丢脸,挨顿批哪行啊。她要这两口子心里狠狠地痛一回,长长记性,不敢再打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