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雾心当初不同,仙侍们对这个新师弟,从一开始就很尊重。
或者,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带着点疏离的敬畏。
小剑将师弟的打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尤其着重端详了他腰间的玉笛玉佩,然后十分笃定地说:“这个小郎君,应该是来自清光门。”
雾心一愣。
清光门这个词,她倒是有了点印象,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她绞尽脑汁地开始回忆,但她当时肯定没有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过,死活还是记不起来。
小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雾心一眼,对她解释:“清光门是修仙名门,擅长修心之术,放眼三界,无第二家可与之敌。
“而且,清光门是仙门大派,和我们花醉谷这样仙君隐世而居的小地方不一样,他们门派地界宽广,境内光是大型仙城就有五座!门下外门弟子数以万计,还保护着上千万百姓!
“在清光门的庇护之下,其界内年丰岁稔、穰穰满家,比在任何地方生活都好。更不要说真正的门中弟子了,即便是外门弟子也不可小觑,内门弟子则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了!”
雾心是个俗人,一愣一愣地听完小剑这番话,她只想问:“这么说来,师弟他家里,果然很有钱了?”
小剑抱头表示不满:“这是钱不钱的问题吗?!重点是仙道!侠风!护佑一方百姓的高风亮节!”
雾心“噢”了一声,然后又问:“所以是很有钱吗?”
“……”
“……”
“……你说清光门的话,非常有钱,富可敌十国,所以门中弟子通常生活也都很不错。不过这个小郎君已经离开了清光门,就不知道他原本家境如何了。都能在清光门中修炼几年,想必不会太差吧。”
雾心虽然很好奇这个问题,但得到答案以后,却也没有太大反应。
她只是又“噢”了一声,然后评价道:“真不错。”
小剑却还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可是为什么呢?他都能在清光门中修炼了,为什么还要来我们花醉谷呢?没道理啊,世界上难道有人会主动离开清光门吗?”
雾心奇怪地道:“师父不是天下第一剑仙吗?既然已经是天下最强的,自然没有人比师父厉害了。他会放弃你所说的清光门,当然是觉得跟随师父修炼的机会更为难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话是如此……”
小剑仍是纠结。
无论是拜千州上仙为师,还是进入清光门下修炼,无疑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是认真比较的话,大概确实还是拜千州上君为师难一些。
可是……
小剑说:“你不明白。清光门不是普通仙门,它有上万年的底蕴。千州上仙固然厉害,但即使是千州上君,当年也是在清光门中修炼过的。
“清光门引以为傲的是修心之术,他们会以乐器陶冶性情,门中弟子多善音律,而我们剑修以剑修身,是修身之术。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并不冲突。
“看他这个年纪,肯定还不到出师的水平。好不容易已经进了清光门,何不好好修炼,等到出师再来游历,到时再来想办法拜千州上君为师,也不迟啊!”
得知师父以前也曾在清光门修炼过,雾心恍然大悟。
难怪师父说,以前欠过师弟父母的人情。
这样就说得通了。
看来,师弟一家都是清光门的人啊!
不过,她看着小剑费解的样子,随口道:“说不定是师弟天资普通,在清光门那样竞争激烈的大门大派难以得到重视,所以倒不如来我们花醉谷,比较清静,师父又只有两个弟子,能顾得过来。”
雾心只不过是随口一言,谁知,她话音刚落,小剑看她的眼神更惊悚了。
小剑难以置信地道:“——你没发现吗?”
雾心莫名其妙:“发现什么?”
“——以这位小郎君的天资,无论在哪个门派中,都绝对会是极受重视的天才!即使是在清光门!也就是我们仙君眼界高、心大,才会将他就这么普普通通地放着。”
“啊。”
雾心意外地睁大了眼,但反应还是很平淡。
“这么厉害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因为你是凡人出身的,没有经验,而且人又傻!”
小剑翻了个白眼,他一指师弟身上,解释道:“你看他左手的手腕上,是不是套了三个碧色的细环?那个叫作灵环,是约束灵气用的。
“普通人出生时一干二净,都很纯粹,如果要修仙的话,都是从头开始,日后再慢慢积累,用不着这种东西。但是如果是两个修为高强的修仙者生下的孩子,会有一定几率感应父母的灵气,在娘胎内就有修为。
“天生自带的强大灵气,对不会控制的孩童来说太危险,父母就会给他们戴上灵环,让他们像普通人那样从零开始修炼。等到他们心智逐渐成熟,能力也跟得上了,再慢慢将灵环一个个解下。
“这小郎君手上的灵环,足足有三个!这说明他一出生,起码就有三重修为了!”
小剑眼中透出惊异之色:“天生有修为的孩童,本来就已是极其罕见的事了,哪怕只是带一点点灵气都不得了。他竟然生来就有三重灵气修为!这种天赋,这么多年来,不要说亲眼所见了,我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他父母此前必是将他保护得极好……可既然如此,他到底为何会来我们花醉谷?且不说他自己的意愿,清光门又怎么会舍得放他出来?”
师弟不知他们谈论,正在那里认真练剑。
师父教了他基础的招式,师弟便在那里自己练。
他天生到底有几重灵力,雾心不知道,不过光从练剑看的话,他确实头脑比较聪明,手脚也跟得上。
师父只不过教了他一遍,师弟自己练了几次,就已经像模像样,动作几乎与师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比起小剑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雾心则是若有所思。
修炼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修身,一个是修心。
要成仙,身心皆要成正果,缺一不可。
心修的是善恶,善为仙,恶为魔。
身修的是修为,修为共分十重,七重以前仍是凡人,而七重以后算是大道修成,即可称仙,从此可以容颜不老、寿与天齐。
不过光是能修到五重以上者,已经寥寥无几。
师父身为天下第一剑仙,是九重修为,其上再无他人。
所谓的十重修为,只不过是理论和想象而已,从未有人见过。
就连师父的九重,都是世间第一人。所以说,通常来讲,九重就到顶了。
按照师父所说,天地公平,对绝大多数情况来说,无论人兽草木,生来皆在人间,既无善恶,亦无修为。所以既没有天生的仙,也没有天生的魔。
最后会走到什么地步,要看其本身后天的造化和选择。
像师弟这样天生居然能自带修为的人,可谓得天独厚,百年难遇。
雾心端详了他一会儿,然后拿起剑,站起来,欲走过去。
小剑见她此举,吓了一跳,一把拦住她:“你做什么?!”
雾心说:“我想和他比试一下。”
雾心想得简单。
一直以来,她在花醉谷中,都没有其他人可以比较。
而且,她也好奇,所谓天生三重修为的天才,到底有多厉害。
小剑却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严词劝诫:“别试了!我知道你游历在外时,在同辈弟子中胜多输少,但这种天生自带修为的天才,与普通人天差地别,可谓有天堑之隔!
“他虽然名义上是你师弟,可实际上只怕修仙的年头,比你早到不知哪里去了。饶是他有三重灵环压制,又是刚刚开始修剑,也绝不是你可以匹敌的!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然而,小剑这样说,雾心反而愈发好奇。
她给了小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拿起剑,向师弟走去。
师父是个颇讲意境的人。
故而在花醉谷中,无处不飞花。
两人平日修习的庭院中,有一棵大梨树,在师父的剑意滋养下,一年四季开花,落花如雪飘。
师弟正在练剑。
他练的还是很基础的剑式,但因为他身体修长、容颜清美,上手又快,姿态显得十分优美,飘花之下,颇赏心悦目。
他见雾心走过来,似是一愣,便停下了剑式,站直身体。
师弟望着雾心,有些意外,又有些紧张地唤道:“师姐。”
雾心开门见山地说:“听小剑说,你原本在清光门中,应该是个足以被称为天才的弟子。”
师弟先是一愣,紧接着,微微蹙起眉头,好像对这个说法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师姐不用听旁人说那些有的没的。”
师弟语气生硬地道。
“我只是我,与别的事情都没有关系。”
雾心问他:“你愿意和我比试吗?”
“我?”
师弟微显错愕。
他说:“我才刚进师门不久,何德何能,来与师姐比剑……”
雾心偏头:“你是担心入门才只有几天,所以剑术使得不好?这么说也是,如果规定比剑的话,好像是我欺负你。要不这样吧,你以前在清光门中,肯定也有惯用的武器对吗?你就用那个好了。”
雾心想了想,生怕师弟是谦虚,所以不敢动手,又补充道:“你别担心,我心大得很,就算输了,也不会去跟师父告你小状的。”
“我——”
师弟欲言又止。
但他看雾心已取出仙剑,看上去对比试颇为期待的样子,犹豫片刻,终是改了口,道:“那……好吧,请师姐赐教了。”
言罢,他收起师父给的仙剑,放到梨花树下不用,转而,却取出了腰间那支玉笛。
果然,玉笛才是师弟原本惯用的武器。
雾心稀奇地看了眼,便问:“你准备好了吗?”
师弟说:“可以,师姐先出手吧。”
雾心也不与他客气,既然小剑说师弟的修为很厉害,那她当然不可掉以轻心。
雾心左手二指竖于唇前,右手立剑与背后,口中默念心诀。
不过眨眼间,剑光亮起,银剑出鞘。
师弟仿佛没料到她用心诀的速度如此迅捷,有些慌乱地将玉笛抵到唇边,一曲泉水般的笛声悠然响起。
随着笛声奏起,漫天梨花都顿时转了方向!
天旋地转,灵气被笛声搅动,花瓣飞散如流漩,无形的灵风化作有形的刀刃,尽数向雾心飞去!
雾心沉静如初。
她右手持剑,一个旋身,便将削向她的飞花统统打掉。
兵刃与灵风相接,发出奏乐似的乒锵声,与师弟吹奏的笛声相和成曲。
雾心长发与裙摆一同飞旋,她身法伶俐,一气呵成,打掉飞花后便踏在师弟掀起的风刃上,步步紧逼,转瞬已逼到师弟面前,长剑抽出——
师弟躲闪不及。
此时,在相天远眼中。
少女靛裙粉带,轻如飞燕,白剑染霜。
她面容秀丽,一双眸子沉寂如夜。
少女整个人便如一场夜雪,倏忽而至,寂静无声。
飞雪对自己的美丽无所觉察,本无引人注意的意思,却绚烂如梦,冒冒然入人心田。
所见之人,原是偶然抬首,却从此再难忘怀。
他不由呆立。
砰!
须臾间,少女的白剑已至眼前。
相天远此时在回过神,张皇往后一躲,却跌坐在地上。
只见眼前,师姐已轻易挑开他手中的玉笛。
她挽了个剑花,将仙剑收起。
玉笛在空中飞转了数圈,少女抬手一接,笛子便落入她手中。
少女看了看笛子。
然后,她弯下腰来,将笛子递还给他,说:“师弟,还你。”
相天远伸手,怔怔接过。
他有些茫然,却又忍不住弯唇笑了下,轻言道:“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雾心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师弟慌了神,微微脸红。
雾心眨了眨眼,倒也不以为意。
她主动向师弟伸了手,打算拉他起来。
谁知,师弟一看她的手,便愈发慌乱,无措道:“手……师姐,这怎么……我怎么能……男女授受不亲……”
雾心看着师弟涨红的脸,不解:“啊?”
师弟却没有解释,躲开她的手,自己利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慌张道:“我去找师父!今日多谢师姐指教,我先走了!”
言罢,师弟脸红得像个煮熟的虾子,逃也似的跑了。
雾心看着他的背影,略感迷惑。
好奇怪的师弟。
跟火烧屁股一样。
不过,雾心倒也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雾心看了看自己的手。
方才,她对付师弟,只不过用了三成实力,还来不及用全力,就结束了。
所谓的天才师弟,好像也没有小剑说得这么厉害嘛。
还是说,师弟有三重灵环束缚,所以也用不了全力?
雾心稍微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便作罢。
她想起差不多到该给师父做晚膳的时间了,忙回过神,挽了挽袖子,往厨间的方向去。


第4章
恍惚间,数月时光已过。
几个月后,雾心已经习惯花醉谷中多了个小师弟。
其实,若不是小师弟时不时会闹莫名其妙的别扭,他总体而言,还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修剑颇为勤勉认真。
虽然这师弟的出身门第恐怕不低,但他身上并没有雾心过去见过的那些贵门子弟身上的傲慢习气。
相反,他踏实刻苦,谦逊低调,给他指出错误后,他也会老实改正,意外地让雾心体会到了几分当师姐的乐趣。
甚至于,师弟看到雾心每天给师父做饭以后,误以为这是花醉谷的规矩,主动承担了给师父洗衣服的任务,还有给雾心洗碗的工作。
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以前自然没做过这些,连皂角都认不出,刚上手时异常艰难。
雾心瞧着稀奇,经常爬到墙上偷偷看师弟干活。
师弟常被几件普普通通的衣裳搞得焦头烂额,雾心却莫名觉得有趣。
不过,这师弟倒真是个聪明孩子。
没过几天,他就已经掌握了七八分技巧,无论是洗碗还是洗衣服,都能做得像模像样了。
只是便宜了那三个仙侍,在花醉谷中的工作近一步减轻,变得像吃干饭的。
*
师弟并未将自己当成少爷,雾心便也以寻常态度待他,既与师弟一起练剑,有时也指使师弟干活。
这一日,两人一起收拾库房。
千州仙君是个风雅之人,不仅要给仙谷起好听的名字、在谷中种好看的花树,还喜好收集各种雅致的物品来装点门面。
这些收集品,包括但不限于书籍、茶叶、瓷器、屏风、摆件等等等等。
不过,要雾心说,她会觉得师父只是欣赏这些物品的气质和外形,要说多喜欢这些东西本身,倒不见得。
成车运回来的书,他除了剑谱,其他从来没看过。
放满一柜子的名贵茶具,师父除了买回来的时候会玩两天,其他时候就堆在库房里落灰。
要雾心说,师父大概根本不记得库房里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还不如拿不出当掉换钱。
只可惜,雾心没有决定权。
而且,就算师父看上去不以为意,这些物品名义上还是师父珍惜的收藏品,仙侍们不好擅动。自从千州仙君开始收弟子后,收拾贵重物品库房的任务,就交到雾心手上。
仙侍们以前也会礼貌地避开东西最贵重的库房,而千州仙君显然是不会有闲情逸致收拾东西的,所以雾心初初接手的时候,库房内的情况可谓惨绝人寰。
饶是雾心从小做惯了杂活,当她见识到师父数千年不曾拾掇过的库房里积攒的陈年老灰时,也不由大吃一惊。
后来,她费了姥姥劲儿,才好不容易收拾到勉强能走人。她现在练习用的仙剑,也是那时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征求师父的同意后拿来使用的。
现在想想,这剑可真可怜。
明明是把好剑,却被主人遗忘在角落里不见天日。
是以,她学会写字以后,就给这把剑起名叫蒙尘,其中暗含对师父的谴责。
只可惜,当她将这个名字告诉师父后,师父只是点了点头,并诧异地扫了她一眼,说她现在出息了,稍微有点会起名字了。
至于其他的深意,师父一概没有意识到,依旧是我行我素,平时光练剑和往库房里堆东西,对琐事完全不管。
总之,这么糟糕的库房,要完全收拾好绝对是个大工程,雾心至今仍未完工。
好在,现在陪她收拾的,又多了个师弟。
今日,她打算带师弟熟悉环境。
师父的仓库共有三重,落了一把厚锁,要以灵气才能开启。
因为库房并未设窗,且总共只有一个入口,平常光线透不进去,越往里面走越黑,还有些阴潮之气。
雾心熟练地用灵气开门,她提着手灯往里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
雾心回过头,才察觉师弟踌躇地站在库房之外,面色凝重,却不进来。
雾心奇怪看他:“你怎么了,走呀!我们得赶紧开始收拾了。”
“不,师姐,我……”
师弟犹豫不决,看上去想进又不敢进。
雾心微微一愣。
她看着师弟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见他对库房内环境奇怪的反应,稍作迟疑——
“难不成,你怕黑?”
“我我我我怎么可能怕黑!这不可能!”
小师弟当场满面通红,炸毛得仿佛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雾心看他这般,若有所思,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师弟怕黑。
雾心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想了想,大方地对师弟一伸手,道:“来。”
师弟戒备地看着她的手:“你干嘛?”
“我牵你进去呀!放心,里面很平坦,不会摔跤的。”
雾心自觉此举十分大气得体,相当有大师姐的派头,定能让师弟感动不已。
谁知,师弟听完她的话,却登时面红耳赤,惊慌地盯着她的手:“你你你你……”
“我什么?”
“这不成体统!”
师弟方寸大乱,手足无措,碎碎念道:“男女有别,所谓道侣双修,第一重掌心相合,第二重肢体相拥,第三重……反、反正不能太随便。虽说第一重尚在世俗寻常交往范围之内,但你毕竟是女孩子,况且对我来说,你……”
不知为何,师弟的脸色更红了,连耳廓一圈都浮上赤红色,像丢进沸水煮熟的河虾。
雾心听得莫名其妙,偏头道:“这是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是修仙门派了,男女大防还这么重吗?以前在凡间的时候,我们乡下小孩倒是随便得很,要是这也不合礼数那也不合礼数,要怎么干活呢?”
“倒也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只是我对你……会不自觉地……想别的……”
师弟试图解释,可说着说着,却仿佛难以启齿。
雾心:“?”
雾心盯着他看。
师弟好像挨不住她笔直的目光。
忽然,他似乎恼羞成怒,扭开头去,虚张声势道:“总之,你不用管我,我、我自己能走!”
言罢,他昂首挺胸,大步跨入库房中。
雾心不解其意,提着灯走在后面,既然师弟说他可以,那就姑且当他可以吧。
其实师弟看上去还是有点怕,但他真的走进去以后,过了一会儿,倒像也适应了里面的环境,逐渐放松下来。
他蹙眉道:“里面灰怎么这么大,有股奇怪的味道。”
雾心谴责地看他:“现在已经算不错了,我刚进师门的时候,这里的灰简直有小腿高!我一个人花了好长时间才跟扫雪似的打扫出路来。哎,你怎么不早点来拜师,要是你早点来的话,我也不至于一个人那么费劲。”
雾心本是随口一说。
可是师弟听了她的话,却是一怔,样子忽然有点开心。
只是,他似乎使劲压抑着,不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完全表现出来。
他问:“师姐……难道希望我早点来?”
雾心说:“唔……说不好。但这会儿想到库房的问题,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来吧,能帮我的忙。”
师弟忽然笑了。
他生着如玉的一张脸,笑起来难掩俊朗。
师弟说:“那就好。”
但过了片刻,他脚步一顿,又皱眉问:“师姐,像刚才在门口那样的情况……只要是你的师弟,不管是谁,你都会主动牵着他走吗?”
雾心看了他一眼,搞不懂这个师弟又在纠结些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了,我是大师姐啊,引导师弟是应该的。”
“……噢。”
师弟的眉头拧成“川”字,看起来又不高兴了。
雾心却完全不在意这个小师弟的阴晴不定,只对他怕黑的事有点好奇。
雾心问:“对了,你为什么会怕黑?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怕黑蛮少见的。更何况,听说你修为也不算差。”
师弟顿了顿。
他这回倒没有回避,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两个字:“心魔。”
“你曾经陷入过心魔?”
“嗯。”
这时,师弟看起来又有些不死心,直直地注视着雾心,问她:“……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噢。”
师弟又不高兴了。
他突然态度冷淡下来,摆出有点孤傲的样子,自顾自背过身去,开始整理师父书架上的书。
雾心:“?”
雾心感到不解。
果然还是个怪师弟。
变脸速度好快,跟变天一样。
*
如此半年。
转眼师弟进入师门已有一年,花醉谷一切如常,十分平淡。
但这一日,雾心正在烧饭。
突然间,只听远处练剑庭院传来相当大的骚动,雾心立即放下手里的锅铲,赶过去看情况。
只见小师弟端坐在地,他面前横着一把光芒四溢的白玉似的剑。
那剑莹莹雪亮,锋利无比,美如蟾月。
其灵气之充裕,世间罕见。
一旁的三位仙侍正在用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惊小怪——
“心剑!竟是心剑!”
“小郎君居然修剑才一年,就炼出心剑了!”
雾心走过去,问道:“什么是心剑?”
小剑满脸崇敬地看着师弟,但听到雾心这么问,他又一副要绝倒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跟随仙君这么久了,难道你就没发现,仙君用的剑,和你平时用的普通灵剑,很不一样吗?”
雾心思索。
她当然知道,师父用的剑,和她的不一样。
师父的剑,光如霞色,通透似朝云,剑力之强大,为雾心生平之仅见。
师父的剑,一旦出鞘,便仿佛能与师父自身融为一体。
那种给人的感受很难具体形容。
但在雾心看来,师父的剑简直像他身体的一部分,师父用剑,如同使用手脚一般自如。
那种优雅的连贯感,是雾心模仿他的剑招时,无论如何细致,都学不来的。
在过去,雾心只觉得师父是强大的剑仙,用的剑自然也异常强大,没有多想,不曾知道还有心剑这种东西。
师父过去,的确不曾跟她提过心剑。师父甚至很少说话,只默默教她剑招。
只有一次,师父教了她一句与平常不同的话,说:“不必多想,以心悟剑,剑意自然来。”
眼下,她只得听小剑跟她解释什么是心剑——
小剑说到这个就像打开了话匣子,立即竹筒倒豆子似的吐出来一大堆话,将雾心的脑子塞得满满的——
据说,心剑是剑修毕生所追求的完美之剑,从剑修心中诞生,亦能收回心中,力量强大,是修心与修身的完美合一。
据说,剑修拥有心剑之后,凭借心剑之力,能力会提升百倍以上。这也正是为何在修仙界,剑修会给人战斗力格外强大印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