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觉得莫名其妙。
他如往常一般躺在书房里看书,无官无权无前程,除了看书还能怎样。
蒋氏不肯跟他去书院,嫌弃那里荒山僻壤,他何尝不嫌弃,但没办法啊。
不过以后就能了,人死为大,换来皇帝顾念一下旧情,给楚氏一个正经差事,人死万事空,冒犯皇帝忤逆大罪也就揭过去了——
楚岚喝了口茶,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
下人来报“老爷,外边来了好多人。”
楚岚愣了下,虽然无官无职,他到底是博学多才,也不是籍籍无名,也有很多人相交,这是新朋旧友来了与他喝酒饮茶说笑了吗?
下人一开始也这样认为,但——
“都不认识,而且,他们说——”下人说,怯怯看楚岚一眼,“要找楚氏女。”
楚岚莫名其妙,他知道他的女儿阿棠聪慧博学多才,在京城颇有小名,但那都是在女子们中闻名。
听闻消息来过来的蒋氏也不解,她以为是楚岚的客人,来质问不提前告诉她胡乱请客,没想到不是找楚岚,是找楚氏女。
从来没有一群人上门来找一家女儿的,当然,说亲除外。
但说亲,也没有一群男人一起上门来吧。
“不是说亲。”又一个下人跑进来,比起先前下人的怯怯,神情变得惶惶,“老爷夫人,他们说要跟楚氏女比试。”
蒋氏更不解了,比试是什么意思?
但楚岚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他先前就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惹了什么麻烦,原来如此!
他手里的握着的书啪嗒掉在地上。
“大的未去小的又来。”他大喊,“冤孽啊!”
……
……
“到了到了。”齐乐云说,掀起车帘看外边,“望春园现在人真多。”
她再看缩在车厢里的楚棠,楚棠拿起一把扇子遮住脸。
“不至于吧。”齐乐云好笑,“哪里就见不得人了?”
说着就要下车,但被楚棠拉住。
“人太多了。”楚棠说,“你别去。”
望春园本是皇家行宫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但因为文会引来无数读书人聚集,此时除了宫门被禁卫把守,其他地方都站满了人,甚至还有小商小贩,到处都是人,人多眼杂,她们两个下了车,肯定被人盯上。
楚棠让婢女下车去。
齐乐云问楚棠:“你是不是想多了?怎么就出事了?”
先前在酒楼被人打断后,楚棠说是认错人了,女孩子们也并不在意,她们生的美貌出身高贵,装作各种借口来接近的人多得是,不过家世门第高,跟着的婢女仆从多,不用担心有人意图不轨。
但楚棠一直心不在焉,散了场其他女孩子们都走了,她拉住齐乐云。
“我家可能出事了。”她低声说,“你帮我一个忙吧。”
齐乐云不喜欢楚棠,因为楚棠总是一副瞧不起她的模样嘛。
但看到楚棠牵着自己衣袖一副不安的样子,就忍不住得意,瞧不起她还不是要求她帮忙,立刻就答应了。
她本以为楚棠是被酒楼里突然冒出的男人吓到了,楚棠虽然跟她们一起玩,但身份地位可不如她们,也没有豪车和仆从相护。
但楚棠坐她的车却不是回家,而是来望春园,路上楚棠也不说话,神情凝重,不时叹口气,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搞得齐乐云也不由紧张。
“你惹了什么仇人了?”齐乐云再次问。
楚棠看着她:“我啊,惹了命,命给我个妹妹。”
什么乱七八糟,齐乐云瞪眼,还要再问,婢女急急忙忙跑回来了,声音颤抖“小姐,小姐,不好了——”
婢女被楚棠呵斥上车,车帘车窗都拉上,车内昏昏,婢女的小脸发白。
“阿昭小姐的名字,在望春园门口。”婢女颤声说,“上面说,要想入望春园,就要胜过楚氏女,楚昭。”
齐乐云震惊地转头,问楚棠:“楚昭竟然这么有才了?连三皇子都知道她?”
“什么有才啊。”楚棠用扇子盖住自己的脸,“这是报复啊。”
果然她猜对了。
“楚昭在酒楼跟我哥比试的事被三皇子知道了,她抢的是我哥的帖子,但这帖子是三皇子给我哥的,被她说庸才不配,这就是骂三皇子识人不清。”
“三皇子生气了,要报复她,她用比试赢了我哥,三皇子就让所有人都来跟她比!”
“楚昭能赢了我哥,但她能赢了所有人吗?”
齐乐云从震惊中回过神,听完更加目瞪口呆,那这可真是——
楚棠拉住她的手:“阿云,我是暂时不能回家了,让我住你家吧。”
谁让她也姓楚呢。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
……
“楚氏女出来!”
“楚氏女出来!”
“楚氏,真是太无礼了!”
楚宅门前聚集的人已经开始喊了,他们已经报了名讳,也说了来意,但楚家非常无礼,不仅不开门,还把门从内锁上了。
“既然你质问三皇子选人无能,以博学多才自居,如今三皇子如你所愿,你为什么又不敢出来?”几个读书人愤怒的喊。
然后响起更多的询问声“怎么回事?”“这个楚氏女是什么来历?”“从没听过这等人物,为什么三皇子如此推崇?”
当时楚昭和楚柯在酒楼的事只是一件小事,如同京城每天发生无数打架斗殴骂街,更何况那天酒楼还有谢三公子在,楚柯楚昭这两兄妹的口角,被当时在场的人一笑便抛却了。
望春园的门外除了原本的三关,突然又悬挂了一道题,说让与一个叫楚昭的楚氏女比试,比赢了她才能算过关,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于是少数知道的人将那日的事添油加醋讲来,内容也不再是楚昭因为父亲受辱而跟兄长争论,变成了嫉妒兄长拿到文贴,怨恨三皇子有眼无珠,当众赢了兄长夺走了帖子,说自己才是有资格参加三皇子文会的人。
如此猖狂!
听着门外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嚣,蒋氏脸色发白,楚岚愤怒又绝望。
“你惹的好事啊。”他说,看着被叫过来的楚昭,恍若看到了二弟,“你,你们父女,真是我楚氏的冤孽!”
楚昭神情平静,虽然事情的发展也出乎她意料。
三皇子竟然会注意到这件小事?是谁告诉了三皇子?是谁挑拨激怒三皇子?
不过,也没什么意外,当时在雅趣阁和楚柯的事,的确很容易让人添油加醋变成了对三皇子的不敬。
她本就是对三皇子不敬!
这种凶徒,害死了京城那么多人,也让大夏彻底陷入混乱,还有脸自称读书人,以血统高贵自居,就是个无耻的小人!
这个小人没什么好下场。
不过那是以后,现在这个得罪了这个小人,他能让她没有好下场。
楚昭双手在身前握紧了。
“我去把他们打走!”阿乐喊。
大老爷真是废物,竟然纵容那些人在外无礼,家中这么多仆从出去打走就是了。
没关系,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能打他们。
“贱婢住口。”楚岚骂,“那都是我大夏的读书人。”
他再看楚昭。
“你,去向他们认错,把那张帖子交给他们,把这件事了结了。”
楚昭说:“好。”抬脚走出去了。
楚岚余下的话还没说完,断在喉咙里,差点呛到自己,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恨恨拍桌面:“楚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造孽啊,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第三十八章 对局
紧闭的宅门突然打开了,门外喧嚣的人们反倒被吓了一跳。
以为是仆从出来赶人了。
但没有仆从,只有两个女孩儿走出来,其中一个原本挤在前头,迈过门槛后,被后边的女孩子伸手推到一旁去了。
那女孩儿一步迈出来,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神情平静。
“我是楚昭。”她说,“你们找我什么事?”
她就是楚昭?比想象中小得多!原本以为是个老姑婆呢!
一人忍不住确认问:“你就是三皇子说的楚氏女?”
楚昭说:“我不知道三皇子说的什么,如果你们要找楚昭,就是我。”
果然是她啊,另一人上前:“楚小姐,是你宣称三殿下望春园文会请的人徒有其表,连你都不如?”
楚昭笑了笑:“我这话是说我哥哥的,不过——”她的视线扫过诸人,“你们要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徒有其表,我也可以跟你们比一比。”
什么?
门外的人们还没反应,门内被楚岚派来偷听的仆从脸都白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是来认错的吗?
楚昭小姐这分明是下战书!
完了完了完了——仆从转身跌跌撞撞向内跑去,听身后门外再次响起喧哗。
“大家安静一下。”楚昭拔高声音。
阿乐比她声音更大:“都住口!”
喧嚣声停下,诸人看门口的女孩儿。
女孩儿脸上有浅浅的笑:“大家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吗?怎么听我说了还这么惊讶?”
门外的人们神情有些复杂,因为大家没想到她会真比试啊。
三皇子门外贴了这样的告示,但得知原委后,大多数人也知道并不是这楚氏女多么博学多才,被三皇子奉为师,可以考核众人。
三皇子是要给她一个教训。
当然,三皇子不是睚眦必报,是为读书人出气,告诫这小女子不要太猖狂。
他们也不认为这小女子敢猖狂,他们找来,质问一下,这女孩子低头认错,说自己比不过,先前的行径孟浪了等等,然后把那张帖子拿出来奉还,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谁还真跟一个女孩儿比试,有失体面。
没想到这女孩儿竟然真要与他们比试,这真是小儿无知无畏了。
“楚小姐,你当真要比?”一个男人问。
那小儿脸上带着笑,眼睛黑亮:“当然啊,既然三殿下已经昭告天下,岂能儿戏,不过。”她握着手认真的想了想,“既然是来与我比试,就要听我安排,否则乱哄哄的不像样子。”
她来真的啊,一人犹豫一下问:“自当如此,楚小姐要怎么安排?”
楚昭含笑说:“三殿下有望春园,小女家中也有个园子,就请大家入园,我们对坐比试。”
……
……
“她要跟这些人比试!”
躲在书房里的楚岚听到仆从的回禀,更加惊魂不定。
蒋氏也带着仆妇婢女跑进来:“老爷,那些人都进来了,都向楚园去了,怎么办?”
怎么办?人已经进来了,只有他这个家主出面才能把人赶出去,那岂不成成了他得罪这些人了?
楚岚再次拍桌子:“跟他爹一样啊,就会给家里惹祸,惹祸啊!”
蒋氏急的也拍桌子:“快说怎么办吧!那么多人,拦不拦?赶不赶?或者,招待吗?”
怎么拦?怎么赶?怎么招待?楚岚将桌子一拍:“看她怎么收场,自取其辱!”
那就是不管了?蒋氏又是无奈又是不安,头隐隐的痛,当初接这个楚昭回来,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麻烦。
其实早该想到的,毕竟有个那样的爹。
“夫人。”一个婢女小心翼翼说,“阿棠小姐捎信说,她这几日暂时住在齐小姐家,与齐小姐作伴。”
蒋氏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好好,还好阿棠反应快,让她别回来了,让阿柯也快出去避一避。唉,这叫什么事,二叔累坏你一辈子,如今他的女儿又要累害你的儿女。”
楚岚面如锅底黑,倒头在榻上面向内一语不发。
只怪他命不好吧。
……
……
蒋氏和顾岚如同不在家一般,楚昭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伯父伯母的性情她这几天已经看清楚了,胆小怕事,遗憾的是她上一世那么蠢,一辈子也没看清,对他们又敬又畏,觉得他们说的都对,事事处处要讨好他们,听他们的。
其实这个楚家完全可以她说了算。
楚昭让阿乐安排仆从们,引领诸人来到楚园,再唤家中的仆从准备茶水点心,桌案。
蒋氏和楚岚都避而不见,仆从们也不知道怎么办,老爷夫人能躲起来,他们不能躲起来,所以当阿乐来驱使他们时,只能乖乖听话。
楚家因为园子常常待客,极其的熟练有条不紊,来到园子的人们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都没有想楚家的主人。
嗯,那个楚小姐已经在一处厅堂前安坐了。
“我与我哥哥比试的是望春园门外的三关。”她说,“与大家比试便也按照这个来吧。”
除了茶点,厅堂前摆放了桌案笔墨纸砚。
虽然已经进了家门了,但大家还是再次心里感叹一下,这女孩儿来真的啊。
“我和我哥哥在酒楼是围观的人们做评判,那这次也是如此,就由在场的大家评判吧。”
诸人你看我我看你。
楚昭看着他们:“那么,谁先来?”
事已至此,他们再畏畏缩缩,倒显得他们理不直气不壮,一个年轻人阔步走出来。
“某,安城刘阳,向楚小姐请教。”
楚昭端坐一礼,伸手:“刘公子,请。”
……
……
楚柯是个废物,不代表其他人是,不用写四篇字,那刘公子大笔落在纸上只写了一个字,楚昭就知道自己输了。
尽管如此,楚昭依旧认认真真地写完一张,阿乐主动拿起两人的纸展示给众人看。
诸人大声说:“刘公子写得好。”
楚昭没有辩驳,也没有羞涩不安,起身来在棋盘前,再次说:“刘公子,请。”
下棋也不用三局,五十手过,楚昭弃子认输:“刘公子,你赢了。”
刘公子淡然一笑。
最后的才艺,楚昭问了一题,刘公子侃侃而谈,诸人一边听一边点头赞许,而刘公子出的题,楚昭倒是知道,只不过论述有些艰难——虽然她入宫后勤学苦练,但后来对萧珣心灰意冷,这些都丢下了已经很多年了。
谁赢谁输,已见分晓。
楚昭对刘公子低头施礼:“楚昭不如刘公子。”
刘公子笑了笑,带着几分不善,拿出一张纸:“虽然这多人见证,但口说无凭,请楚小姐在这张纸张写下来。”
这没必要吧,阿乐攥着手要给这公子一拳。
楚昭神情平静,伸手接过:“愿赌服输,我听公子的。”
她果然认真地伏案在纸上了递给刘阳。
刘阳接过纸,见其上除了写楚昭书棋才艺不如安成刘阳外,还盖了楚昭的印章,他哈哈大笑。
“多谢,我四关已过,这就去望春园取门贴。”
说罢举着这张纸施施然而去。
原来是这样玩啊,有趣,有趣,其他的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哄然涌上。
“我来与楚小姐比!”
“楚小姐,快给我也写认输的凭据!”
有人喊有人笑,喧嚣刺耳,阿乐攥紧了手,又是愤怒又是难过,这些大男人,欺负小姐一个人。
楚昭面色平静,在桌案再次坐下,伸手:“请下一个报上名来。”


第三十九章 继续
楚岚从书房里惊醒,看到满室昏黄。
已经黄昏了?一天过去了,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一阵恍惚后,想到先前发生的事,先侧耳听,隐隐能听到鸟鸣,人轻轻走动,除此之外并没有嘈杂混乱。
楚岚这才喊来人,小厮婢女跑进来,喊着老爷醒了,斟茶倒水。
“外边,怎么样?”楚岚问。
小厮婢女知道他问的什么,争抢说“那些人都走了。”
楚岚松口气,竖眉呵问:“楚昭呢?让她来见我!”
小厮婢女却没有立刻跑出去,而是对视一眼。
“园子里的比试告一段落,送走了诸人,阿昭小姐就让人来和夫人老爷说,累了要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婢女低声说。
意思就是叫也不会来,楚岚将茶杯扔在桌子上:“她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这个家里谁做主?”
蒋氏和楚柯从外边进来,听到这话冷笑。
“她眼里早就没有长辈了。”蒋氏说,“这个家里早就她做主了。”
楚柯点头:“是啊是啊。”坐下来急急说,“我早就说楚昭疯了,赶紧把她送走,爹,你是没看到她今天丢人的样子啊。”
虽然蒋氏让他躲起来别出屋门,但听到这事,楚柯还是偷偷的从后门摸过去窥探。
“人一个一个的去跟她比试,其他人做评判,她啊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不堪。”
“输了之后对人家施礼,然后大声说楚昭不如某某某,不仅说,还要写下来,双手奉上。”
“这哪里是比试,这是审判,一次又一次审判她,她一次又一次低头认罪。”
楚柯看到最后已经看不下去了,换做是他,直接就跳进湖水里淹死算了。
楚岚虽然猜想过这场面,但真听讲来还是心惊肉跳,对于一个读书人来,实在是不能承受的羞辱,说:“我早就知道她要自取其辱,她跟你比试,自己家兄妹,点到为止,她就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了?”又叮嘱楚柯,“你这些日子一定要避开,否则你作为她的哥哥,一定会被人揪住比试的,唉,我楚家真是颜面扫地了。”
楚柯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蒋氏担心女儿:“在别人肯定也要被取笑。”让婢女带了一匣子钱给楚棠送去,好让她打点左右上下。
一家人在忐忑不安中勉强入睡,但天不亮被仆从叫醒了。
“老爷夫人,那些人又来了。”
楚岚披着衣服坐起来:“怎么又来了?昨日还不够出气吗?楚昭不是已经认输了吗?”
仆从说:“他们说是阿昭小姐让他们来的,说还要继续比试。”
怎么回事?楚岚气让人去唤楚昭,这一次楚昭依旧没有来,但阿乐来了。
“没比完呢。”她给楚岚解释,“那么多人呢,我们小姐一个人,不可能一天就比完,所以小姐昨日和大家说定了,一天比试三个时辰。”
楚岚和蒋氏目瞪口呆,怔怔问:“那要比到什么时候?”
阿乐说:“小姐说,三皇子说以她为关考,那自然是一直要到望春园文会举办的时候。”
疯了,楚岚和蒋氏唯有这一个念头,先前说楚昭疯了是责骂,现在他们则觉得楚昭是不是真脑子坏掉了。
……
……
清晨的楚园里聚集了不少人,比昨日还要多,但没有昨日那么喧哗,大多数人聚集在一起低声说话,也有人在欣赏楚园的风景。
“久闻楚园雅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人感叹。
“只是没想到楚园里有这样一个主人。”旁边的人笑说,“半点也不雅致。”
这位楚小姐原本不认识,这几日打听了一下,虽然刚来京城,但已经打过闺中小姐,骂过梁寺卿家门,的确不是个雅致的人。
大家都笑起来,然后听到前方有乱乱的脚步声。
“楚小姐来了。”“快看。”
诸人互相招呼着看向声音所来,首先看到几个婢女,在婢女身后有个女孩儿缓步。
人群中有昨日来的,一眼就看出,比起昨日的仓促,今日的楚小姐明显打扮过。
女孩儿梳着单螺髻,露出宽阔的额头,柳眉如墨,双眼星辰,樱唇一点点,穿了件鹅黄衣衫,在春日的园子里熠熠生辉。
昨日她不断的鞠躬施礼认输,给那么多人写下楚昭输了的字据,但今日她没有丝毫的颓败惶惶不安,反而眉眼充满了斗志。
“一个一个比太慢了,耽搁大家的时间。”楚昭说,“比如一次十人来吧。”
和十个人比书法到可以,各自写各自的,但下棋和文论呢?那都是要凝神聚力全神贯注思索的,她一人和十人比下棋,论述,那岂不是儿戏。
不过,这本就是儿戏,诸人又回过神,三皇子此举就是要大家羞辱这个楚氏女,经过昨天的比试,这楚氏女不仅不以为耻,反而还猖狂了。
乖乖的低头认错就不行了。
她不肯认错,非要受此羞辱。
“好。”人群中响起喊声,“就如楚小姐所愿。”
当下便有十人走出来,楚昭坐在自己的位席,对他们坦然一礼:“公子们请。”
……
……
三皇子望春园文会已经成了京城人人皆知的盛事,所以楚氏女的名字一出现在望春园门外,立刻也就席卷了京城。
就连皇城内的官吏们也在低声议论。
相比于民众看热闹,他们感触更深几分。
“原来是楚岺的女儿。”“真是没想到,这女孩儿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有什么没想到的,楚岺做过的事哪个不是让人震惊。”
“其实这事跟那女孩儿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忽的插进来说。
聚在一起的几个官吏吓了一跳,忙回头看,见身后站着邓弈。
跟他们的官袍相比,邓弈地位低一些,但这个得罪了赵杨两家的来做守宫门苦差的小吏,经常好茶好酒的侍奉他们。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收过礼,比好茶好酒贵重的礼物也多的是,只不过邓弈出手送礼的气势阔绰又真诚,就像他送的不是礼,而是一颗心。
虽然邓弈得罪了赵杨两家,但并没有得罪他们,他们也犯不着踩着这小吏博赵杨两家一笑。
“邓大人。”他们笑着打招呼,“今日也上差啊。”
邓弈点点头。
可怜,当这个守门小吏,连休息都不能,官员们同情,与他闲谈“邓大人也听到楚岺之女的事了吧?”“为什么说跟这女孩儿没多大关系?”“可有什么内幕?难道是那个楚岺授意?”
邓弈笑了笑:“没有内幕,我的意思是,那女孩儿楚园比试,不是她本意。”
不是那女孩儿本意是什么?明明是她应战要比试的,几个官吏不解。
邓弈说:“因为原本是她和自己兄长的玩闹,家宅私事,但别人因此给她下了战书,她岂能不战而退?”
说罢从几人身边走过,缓步向宫门去了。
几个官吏怔怔,别人?别人是谁,岂不是说三皇子?这是对三皇子不满吗?
几人又回过神,神情无奈,这个邓弈什么话都敢说!
怪不得一边送礼一边被贬,根本讨不到上边的欢心。


第四十章 猖狂
上边的欢心从来不是讨来的。
是换来的。
邓弈一直这样认为,不管是用钱还是用其他的本事,都是换,不是讨。
比如适才那些官吏们说的楚岺。
人人都说楚岺失去了陛下的欢心,但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失去陛下欢心的人依旧在边郡要塞稳居卫将军之位十几年。
那就说明楚岺得到陛下的欢心不是讨来的,是换来的。
先前楚岺拿才能换来扶摇上青云,是人尽皆知的事,但这之后,楚岺获罪而不被惩罚,必然还有这不为人知的交换。
后来中山王请他如果有机会,让自己与楚岺结交,就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当然不介意帮这个忙。
当然,他并不打算结交楚岺,不管是谁,他不结交,只是交换,不过多了解一下才能更好的估价,所以他不介意楚岺女儿的刻意靠近,或者说,讨好。
这个女孩儿毫不掩饰的在讨好他,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
按理她的确应该讨好他,毕竟是来抓她的人,但这女孩儿的性格又不像是愿意讨好他人的人,就算在讨好的他的时候,那女孩儿的眼里也是满满的孤傲。
这一次的事更印证了他的看法,面对三皇子这女孩儿也竟然敢毫不退却。
给三皇子俯首认错?讨三皇子的欢心?她根本不肯,她只肯迎战。
楚岺以及他的女儿,都是很有意思的人,邓弈笑了笑。
此时已经到了内朝门,这是通往皇帝所在的最重一道宫门,门前的官吏看到了邓弈,笑着打招呼:“邓大人今天心情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