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所得,本该欣喜,毕竟确定了白神医还活着。
但转念一想,八年前白神医虽是活着走的,可这都八年了,会不会……?
在鱼铺时她便提出了这个猜想,当时她和杨福都沉默了。
然而人必然还是要找的。
且必须要尽快……
据严军医此前所言,萧牧剩下的时间,至多只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要去寻人本就十分紧张了,而她当下却丝毫头绪都理不出来。
阿翁当年赠予白神医的那幅画,是如今唯一的线索和机会!
“姑娘笨?姑娘若还笨的话,那婢子们怕是只能一头撞死了。”翠槐笑了一声,柔声道:“姑娘别急,有些事越急越乱……您都画了半日了,吃杯热茶歇一歇,婢子替您揉一揉手腕。您静下心来,说不准就想起来了呢。”
她将一盏茶递到衡玉眼前,衡玉抬起脸,接了过来。
此时,门外传来吉吉的声音:“姑娘,萧夫人使人来请您同进晚食——”
“姑娘去吧,人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啊。”翠槐笑着道。
衡玉稍收拾了一番,便去了萧夫人处。
“有故友使人送了年礼过来,我瞧了瞧有几壶好酒,便想着让我们阿衡也来尝尝……”萧夫人满脸笑意。
衡玉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那空着的位置。
她本想着,萧牧或也会来——
将她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萧夫人眼中笑意更浓几分:“景时那臭小子,成日说是在忙什么公务,使人喊了他也没来……不管他这没口福的了,今日这好酒,咱们娘俩分了就是!”
一旁的婆子听得眼皮直跳。
“娘俩”这种词怎么都冒出来了!
萧夫人本人也险些掩口。
糟了,一个上头,又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看来夫人这是真心拿吉姑娘当亲女儿看待了呢!”春卷在旁及时说道。
“啊,是……瞧我这张嘴,净说心里话……”萧夫人赶忙接过话,不甚好意思地道:“阿衡,你可别怪伯母太厚脸皮才好。”
“伯母说得哪里话。”衡玉笑着端起酒杯:“我便借花献佛,先敬伯母一杯。”
见局面稳住,春卷缓缓松了口气。
好在夫人没将“娘俩”说成“婆媳俩”,否则她救也不知该如何救了!
衡玉一盏酒入喉,却是微怔。
这酒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永阳长公主府上的浮玉酿。
虽说浮玉酿并非长公主府独有,但别处所酿,论起醇香却皆差了一等。寻常人或辨不出太大区别,然她阅酒无数,又吃惯了长公主府的这一壶,几乎一口便尝出来了。
所以,萧伯母方才所说的使人送了年礼来的故友,是长公主殿下吗?
殿下从未与她提起过和萧伯母母子二人有旧。
而萧伯母和侯爷,也从未与她提起过……
衡玉不由又想到了出京前永阳长公主亲手系在她身前的那块玉令——
故交……
当下的定北侯府,看似与长公主府可谓毫无交集。
反而是当年的舒国公与长公主同为她阿翁的学生,二人又有着一同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情谊……
与萧夫人母子有旧,殿下未说,只能是不便说。
殿下与她之间,自无甚不便。
如此便只剩下一个解释——要替他人保守秘密。
既是秘密,便理应要被保守的。
衡玉未多问半字,点头称赞道“果然好酒”。
此酒醇香绵长,却不轻易醉人。
衡玉自萧夫人处离开罢,吹着夜风,眼神反而愈发清明。
她遥遥看了一眼萧牧居院的方向。
他今日未来,并非是因为公务繁忙吧?
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公务。
她轻呼口气,道:“翠槐,明早去请严军医来一趟,替我诊看头痛之疾。”
虽尚无具体方向,但今日所得,总要和严军医通一通消息才行的。
“姑娘头痛?那婢子现下去请严军师吧?”翠槐忙道。
“现在还不疼呢。”衡玉煞有其事地道:“只是酒后吹风,最易头痛了。”
翠槐费解。
头痛这种事……竟还能预定的吗?
这厢预定了头痛的衡玉慢慢走着,萧夫人那边则正查看着一折礼单。
“殿下今年送来的东西尤为地多啊。”身边只一位贴身嬷嬷在,萧夫人笑着感叹道:“怕是因为有阿衡在。”
“是,有七八车呢……”嬷嬷笑道:“殿下一贯仁厚念旧……”
“是啊。”萧夫人笑意渐收,眼神有些虚远。
好一会儿,收回神来,忽然道:“景时那小子近来是不是过于体弱了些?怎么瞧着像是又瘦了,虽说公务压身,可三天两头不是风寒便是头痛……该不是旧伤复发,不敢同我说吧?”
嬷嬷点头:“侯爷是清减许多……”
“将殿下此番送来的药材都拿去严军医那里,叫严军医看看有无可用的,都给他用上!”萧夫人叹气道:“年纪轻轻,身子可不能垮,我还等着早日抱上娇孙呢……”
嬷嬷笑着应下来。
次日,严明替衡玉“诊看”罢,离去之际,心情喜忧参半。
接下来数日,衡玉几乎成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而多思总易多梦,夜间入睡时,脑子也总不得清静。
这一夜,她又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这梦一反常态,竟极安宁。
梦中是些旧时情形,她与阿翁同游山川,登山观日出,赤脚过浅溪,追蜻蜓,捉小鱼……
肥嘟嘟的花猫甩着尾巴,阿翁于葡萄藤下作画……
四下陡然变暗,黑暗中葡萄藤诡异伸展着,她连忙抓住阿翁的衣角,却觉手指逐渐无力,眼睁睁看着阿翁的衣袍被自己松开,而阿翁仍自顾往前走着,似还不知落下了她,她又急又慌地喊出了声——
“阿翁,等等我!”
衡玉猛地张开眼睛,入目室内已然光亮。
“姑娘!”
吉吉快步走来,她听到了姑娘那声喊,姑娘这是又梦见阿翁了——
“吉吉……”
“姑娘,婢子在呢,都是梦……”吉吉来到床边,放轻声音说着,拿帕子替衡玉擦着额角汗珠。
衡玉呼吸不匀,眼神变幻着,声音也有些涣散一般:“快去……”
“姑娘要婢子去做什么?”
“取纸笔……”衡玉的声音忽然变得清醒,似同朝阳刺破迷雾:“取纸笔来!”


第113章 我那好吃懒做的师侄
“啊?好……婢子这就去!”吉吉转身就出了内室,跑去了书房。
“做什么呢这是?”刚起身的蒋媒官瞧见吉吉抱着纸笔飞快跑回内室,“啧”了一声道:“那丫头该不是魔怔了吧……”
这几日成日闷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甭说出侯府了,便是连院门都不曾踏出过。
据说侯爷近日也未露过面,说是忙于公务……
前些时日眼瞅着不是挺有苗头的么,怎都突然变得如此不务正业了?
满脑子装着“正业”的蒋媒官,朝衡玉房中行去:“我倒要看看这丫头究竟在瞎忙活些什么。”
“姑娘近来事忙,蒋姑姑晚些再来吧。”她刚靠近门外,便被翠槐笑盈盈地拦了下来。
看一眼房中的方向,蒋媒官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这一撮刚不容易燃起来的小火苗,该不会就要灭了吧?
内室中,衡玉披散着一头乌发,将纸铺在临窗的小几上,借着晨光,凝神执笔。
见她尤为投入,吉吉将墨磨好之后,便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姑娘这是画出来了?”
见吉吉出来,翠槐小声问。
“哎,不知道呀……”吉吉叹气,心疼地道:“姑娘近来一日常要画上七八个时辰,哪儿有这么个画法儿……我方才瞧着,那手腕上像是都肿起来了。”
“那我去找严军医要瓶药油回来,给姑娘揉一揉。”翠槐说着,就要去寻严明。
“翠槐!”
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忽从内室传出。
“欸!”翠槐应一声,忙进了内室。
“去找严军医来,还说我头痛——”窗边,立在曦光中的女孩子拎起画纸,轻吹了一口气,匆匆交待道。
“好,婢子这就去。”
翠槐刚应下,只见衡玉回过身来,忽然道:“等等,往常这般时辰,严军医应当在药圃吧?”
近来她与严明明里暗里来往颇多,对对方的习惯也有了些了解。
严明一般每日晨早都会去药圃查看药株长势、打理浇水避寒。
翠槐:“应当是,那婢子直接去药圃找人?”
“不用了,我直接过去寻他,快帮我更衣梳发——”衡玉说话间将画纸放下,最后看了一眼画中之景。
应当就是此处了!
她匆匆更衣洗漱,洗完了脸连香膏都顾不得让翠槐去抹,便将那画纸卷起抱在怀中,跑进了晨风里。
药圃中,一座避寒的药棚下,严明蹲身拿水舀浇着水,印海在旁抄着衣袖,叹气道:“这两日将军的情况愈发差了,膳食也只用了往日不到一半的分量……”
严明皱着眉:“都这样了,他还要去参加明晚裴府的寿宴?”
“所以让你帮着开副药,且于人前撑一撑,以免叫人看出异样来——”
“没有。”严明没好气地道:“没有这种生怕死的不够快的药!”
印海无奈摇头:“你何必较这份劲……将军做事,自有分寸思量在,咱们做下属的,听命行事便是了。”
“我只是个郎中,听不懂你们这些成日挂在嘴边的正事大局!于我而言,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严明气愤之下,拔草时失手薅掉了一株药苗,顿时火气更大了。
印海见状恐引火烧身,忙点头道:“好好好,我不当这说客也罢,你倔,他一贯也不差,且看你们谁倔得过谁吧……”
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时,忽听有女孩子的声音传来。
“严军医!”
听得这道喊声,严明丢下水舀,一个激灵站起了身。
四日前吉姑娘将白神医多半还在世的消息告知了他,并道找到人的关键或在一幅画上,而她在试图将这幅画重现——
此时亲自来找他,莫不是……!
严明脚步极快地出了药棚:“吉姑娘!这儿!”
衡玉循声转头,疾步朝他走来。
印海轻“咿”了一声,好奇地看着走来的少女。
少女白皙的脸颊被晨风吹得发红,呼吸有些不匀,显是一路疾走而来。
“吉画师怎来了这药园里?”印海含笑问。
衡玉也早已看到了他,此时随口便道:“今晨画了幅山水,特来与严军医探讨一二。”
她不怕印海听出异样,印海与此事也绝非敌对的立场,此前她只和严军医私下商议,一是因为她几番言辞试探萧牧均是避开,他无意让她知晓,她便也装作不知。二来,则是因线索未明,寻人之事难有进展——
可眼下不同了。
无论她的猜测是否准确,既得此线索,接下来便要尽最大的能力去寻人,是也不能只靠严军医来安排余下之事了。
“哦?我竟不知严军医竟还精通书画之道——”印海笑着问衡玉:“不知在下是否也有荣幸一观?”
“印副将随意。”衡玉将手中画纸递出。
印海要接过画时,看到了少女手腕处那片微微隆起的红肿。
一只手快他一步将画纸抢了去,迅速展开来。
印海便往严明身侧靠近一步,探头去瞧。
有山水跃然纸上,虽下笔颇灵气,一看便知画技熟练绝佳,但若论起探讨品鉴,却也不甚谈得上——
只因这画显然是匆忙画成,能省下的皆省下了,只为叫人能够看明所画为何即可。
不过……
印海眉头一挑,又细看了看。
“吉画师可知此处是何处?”严明看了两眼立时问。
衡玉摇头:“我幼时曾与阿翁同游此处,但彼时年岁太小,不过五六岁稚龄,阿翁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也不懂去问此时是在何地,故而虽记得此一方景,却不知是何处之景。”
是的,她也是曾去过此处的。
所以在梦中依稀看到了阿翁于葡萄架下所作那幅画时,便于记忆中的某处重叠在了一起。否则她便是有天大能耐,也无法单凭一个梦,便凭空画出此景。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她所画之处的确是真实存在于这世间的,但阿翁当年画的究竟是不是此处?万一梦中所见只是她逃避挫败的假象呢?
从醒来后的振奋,到一气呵成画出来,再到跑来寻严明——
此时的衡玉冷静下来,反而有些摇摆了。
但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便是赌,在没有更明确的方向之前,她也只能暂时将赌注押在这里!
是以她道:“可先将此画临摹出来,加派人手尽快去各处询问打听。”
严明郑重点头之际,只听一旁的印海笑着道:“与其去别处,不如先同我打听打听如何?”
“此事非是你能拿来插科打诨的,容后再与你细说。”严明不欲理会他,当即就要将画纸卷起。
印海伸手拦下他的动作:“啧,怎不信呢?此山名为青牛山,我再熟悉不过了。”
“青牛山……”衡玉看向印海:“印副将当真能确定吗?”
严明也猛地转头,正色看向他。
“若说别处,那倒不敢保证,但此地可是我长大的地方,又岂会认错?这一桥一河,皆是我每日必经之地。”印海手指轻点那山间露出的塔尖:“而这便是我自幼修行之处,灵泉寺了。”
“这是灵泉寺?!”严明大感惊诧。
吉画师凭着记忆画出来的、却不知为何地的存在,竟就是印海从前修行之处!
“吉画师若是幼时来过此地,那说不准也是去过寺中上香的。多年之前,我许是见过吉画师也未可知。”印海笑着感慨:“果然,因缘二字向来妙不可言。”
衡玉显然顾不得去与他谈佛理,忙问道:“既如此,印副将可知这附近是否有宜居之处?”
将她和严明的焦急看在眼里,印海心有猜测,未急着证实,只答道:“过了这座桥,便有两座村落,虽不算热闹繁华,但于不挑剔者而言,倒也勉强算个宜居之所。”
衡玉匆匆点头,立即看向严明:“我此前所拟的白神医画像在何处?”
严明深深看一眼印海:“等着,我这便取来!”
“白神医?”印海眼神微闪,笑看着面前的少女,仍旧未急着多问。
严明很快将画像取来。
虽是同一个人的画像,衡玉却也画了不下十幅,身形面相虽有差异,然细观眉眼仍可辨出是同一人。
严明早已将此装订成册,此时一张张翻给印海瞧:“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见过此人!”
衡玉在旁道:“白神医是八年前离开的幽州,据裴……咳,据闻印副将乃六年前下山入世,或在青牛山附近见过也未可知——”
“这些画像不就是你前些日子交给我,让我派人去寻的么?原来竟是吉画师所画。”印海边对严明说着,边摇头:“我此前也大致看罢了,并未觉得眼熟……”
“画像与真人难免会有出入,你再仔细看看!”严明下军令般督促道。
印海觉得自己被为难了,叹气道:“我又不是吉画师这般神人,纵当真偶然有过一面之缘,时隔这么多年,又哪里会有印象在?严军医能记得住数年前在某处与你擦肩之人是何模样吗?”
“先别说话,你再看看!”严明恨不能将他的眼珠子抠下来帮他看。
印海嘴上虽说个不停,眼睛倒也没离开过那些画像,此时眼见严明翻到最后一张,他忽然伸出了手去:“不对,且慢……”
印海用手遮住了那画像之人的发髻,轻“嘶”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惊奇道:“这不是我那好吃懒做的师侄吗?”
衡玉:“?”
师——侄?!
严明:“你确定?!……此人已年近七十了!”


第114章 不靠谱的靠谱
“七十了么?看起来倒要稍年轻个十来岁……”印海道:“佛门辈分,不论年纪高低,他当年是拜了我师兄为师,依照辈分,不正是我的师侄?”
“……!”严明费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既是你师侄,找了这般久,你竟不知他便是白神医?!”
“他自称姓朱,并不曾透露过自己会医术——”印海也难得震惊了一把,甚至不确定地问衡玉:“吉画师,会不会找错人了?”
“应当不会有这般巧合。”衡玉分析道:“他既假死离开幽州,更换身份隐瞒姓名便在情理之中。且神医早已不愿行医,不肯透露倒也正常。比实际年纪看起来要年轻些,也极吻合,且还有一点——”
少女说着,眼神逐渐肯定:“好吃懒做,的确是神医本人了。”
“亏得你此前还看了这些画像,险些误了大事!”严明一时既觉激动,又免不了埋怨起了印海。
印海只觉颇为冤枉:“若非今日吉画师拿出这幅画来,我先是知晓了神医有可能在青牛山,又岂能凭空联想到身边看似毫不相干之人?须知这人有无头发在,那可是差之甚大的。且你是不知我那师侄,让他提水喊腰痛,让他劈柴手不能提,做早课时更是连床也起不来,真乃是……”
“行了行了!”严明顾不上再追究:“谁要听他有多懒,只要能救将军,那他就是佛祖在世!”
衡玉连忙问道:“印副将近来同师门可有书信往来?可知白神医当下是否还在寺中修行?”
“师父来信已是数月前之事了,人……应当是还在的。”印海转着佛珠,思忖着道。
严明:“应当?”
印海轻咳一声:“师父于信中多少有些想让这位师侄下山历练之意……”
衡玉听懂了这委婉背后的含义。
大约是不堪其懒,难以忍受,想要将这白吃白喝之人扫地出门的意思了……
“不过此一点应无需担心,我这师侄没别的长处,唯独脸皮够厚,想来师父的打算应当也未能顺利施行。”印海客观评价道。
衡玉赞同点头,旋即问:“自营洲前去青牛山需多久路程?”
印海:“来回少说也要二十日。”
“那便耽搁不得了!”严明紧张无比:“速去,立即使人快马加鞭速去相请!”
又道:“可否劳烦吉画师写一封书信带去?神医既与令祖父有故交,见到书信,必愿相帮!”
衡玉却是摇头。
“神医性情古怪,且出家隐居多年,说不准当下是否还愿意再牵扯进这些尘事之中——”
“那……”
“且也无需如此麻烦。”衡玉道:“直接将人绑来即可,省时省力,一切等见到人之后再说。”
“?”严明张了张嘴巴。
这合适吗?
毕竟有求于人——
“甚妙!此法甚合我那师侄的脾气!”印海赞成道:“我这便去安排此事。”
严明:“……行吧。”
印海走出药圃,望着那轮朝阳,手持佛珠念了句“阿弥陀佛”,自语般感慨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师父当年命我下山助贵人救世,果真处处皆有机缘在。”
药棚前,衡玉缓缓松了口气。
虽说时间紧张,但至少那些不确定统统已被排除,无论如何,白神医的下落终于明确了!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需等消息即可。此一刻的她,是尽力之后的安定和放松。
“多谢吉姑娘!”严明躬身深深施礼:“此番吉姑娘相助之恩,严某必当铭记于心!”
“严军医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其它的也没做什么。”衡玉道:“纵然勉强谈得上相助二字,那也是因为他值得——”
因觉得对方值得,而尽自己所能去帮一帮——
少女神色坦荡,仿佛在同他探讨“得道者多助”的真谛,这叫严明一时竟觉若只将对方此举归于儿女情长,反倒太过局限狭隘了。
“侯爷这两日如何?”衡玉此时问。
她已有数日未曾见过萧牧,一是忙于复原阿翁的画。
二来,也是心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她若再去打搅,他少不得还要打起精神强撑着应对——若明知如此还要过去看人遭罪,未免多少有点不是人了。
“不太妙。且方才还让印海来朝我讨猛药,说是明晚要去裴府赴宴,不可叫人看出异样!如此将性命视作儿戏,吉姑娘,你说这像话吗?”严明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摆出要让衡玉评理的架势来。
心知严军医心中苦楚,出于安慰,衡玉点头:“的确不像话。”
“吉姑娘能否帮我劝一劝他,叫他安分些时日,好歹留一口气撑到白神医过来!”
衡玉犹豫了一下,带些试探地看着严明:“不然……还是给他吧?”
“?”严明皱眉。
“他要的药,给他吧。”衡玉道:“他行事必有思虑在。且你纵是真不肯给,他也还是要去的——到时若被人瞧出异样,有人趁虚而入对他不利,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严军医到时岂不要后悔?”
严明听得脸色变幻不止。
这是什么歪理?
偏偏如此诛心!
衡玉对这一招很有信心。
毕竟,她和嫂嫂平日里就是拿此杀招来绑架兄长为己所用的,屡试不爽。
果然,倔强的严军医再三欲言又止罢,到底是道:“就看在白神医的下落已经明朗的份儿上,再让他作一回!免得事后怪我误了他的所谓大事!”
衡玉笑微微地点头。
“但严某有一个条件——”严某看着衡玉:“明晚裴府寿宴,还请吉姑娘同去,替我看着他些。”
衡玉:“?”
为何这条件竟落到了她头上来?
哦,是她方才多嘴相劝来着——
“严军医如今就这么信任我吗?”衡玉有了些许玩笑的心思:“不觉得我过于不靠谱了吗?”
严明沉默了一下,诚然道:“如今再看,只觉吉姑娘已是最靠谱的那一个了。”
从前觉得这小姑娘顶着纨绔之名,行事过于随意,多少有些闹腾。
可近日于无形间,他已对面前的女孩子改了观——他逐渐觉得,这小姑娘于不靠谱中隐隐透露出叫人安心的靠谱……
说来矛盾,但的确如此。
印海离开药圃后,立即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为保万无一失,每处细节他皆反复确认叮嘱,派遣出了最得力的心腹前往青牛山,力保每一处都不可出错,且要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人“请”来。
待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天色已经暗下。
印海遂悠哉哉地去见了萧牧。
萧牧已服罢严明午后使人送来的药,此时正与严军师议事,印海进来后,立在一旁静静地转着佛珠,听二人讲完。
“何事?”严军师告退后,萧牧看向印海。
“敢问将军,严军医今日是否来过?”印海不答反问。
萧牧:“不曾——”
他讨药之举,必是让严明在心中骂了八百遍,又岂会愿意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