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煜吩咐罢,就径直转身离开,没有多看姜韵一眼。
等周围安静下来后,姜韵捏紧了包袱,才茫然地看向张盛:“张盛公公,殿下这是何意?”
张盛有些拿捏不住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姜韵。
她先是贵妃宫中的一品宫女,和他在这府中的地位不相上下,又因她是宫中的人,平白就比他高上一头。
可姜韵往日会做事,待他素来客客气气,岐王府和延禧宫的这关系,叫他和姜韵姑娘之间倒也可说是点头之交。
最终,张盛还是稍低了声音:
“姜韵姑娘先随我来吧。”
不卑不亢,稍带一丝恭敬和疏离。
进了这王府,以前的身份就作不得数了,日后可能是主子爷的枕边人,他这般态度,总出不来错的。
姜韵浅眉,温和地抿唇笑了下,跟在张盛身后往前院走去。
只不过,她回头朝付煜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眸色不着痕迹地稍暗。
王妃身子不适,不论是真是假,都很明确地摆出了一个态度——王妃不欢迎她的到来。
姜韵倒是没有意外。
只是有些没想到王妃这般沉不住气,到时传进贵妃耳中,恐怕王妃又讨不得什么好了。
以往这些,对她来说没甚关系。
可她进了府,做了殿下身边人这个身份,这王府中的一切就都和她紧密相关了。
姜韵低了低头,脸侧的发丝落下来,遮住了她姣好的眉眼。
另一侧,付煜刚踏进正院,就看见王妃脸色惨白的模样,他沉着脸,漠然不语。
正院中一惊,纷杂声倏地戛然而止。
岐王妃也没有想到付煜会来得那么快,她怔了一下,很快地回过神来,她费力站起了身子,遂弯腰一行礼:
“妾身见过王爷。”
语气颇为平静,丝毫叫旁人看不出她方才因婢女的一句话险些站都站不稳。
付煜眉眼情绪淡了下去:“你怀着身孕,该知晓何为重。”
总归不会是赌气。
思及赌气二字,付煜颇有些不耐地耷拉下眸眼。
王妃被他这态度一刺,心中顿时凉飕飕的。
她有孕后,王爷就免了她的行礼,如今她身子不适,却强撑着蹲了半晌,王爷却视而不见。
明明是他叫旁的女子走了正门,让她受了委屈,他怎还一副不耐的模样?
她情绪有些绷不住,没有继续为难自己,踉跄地起身,盯着付煜半晌,一字一句地问:
“听说今日爷带女子从正门回府了?”
付煜一顿,眉眼的不耐散了几分。
许久,他才平静道:“是本王疏忽。”
岐王妃呼吸停了一瞬,她闭上眼:
“……爷一句疏忽,就要将此事带过吗?”
话音甫落,她泪珠子倏地从眼角掉下。
付煜眸色稍凝。
王妃出身国公府,礼仪规矩从未出过错,她是他嫡妻,在她之前,他府中就有侧妃,甚至让侧妃早她诞下长子,是以,他往日素来爱惯着她些。
她性子倔,不爱让步,往日不高兴时,也偶尔会对他冷脸。
付煜不在乎这些,可也许就是这样,才叫她相较于刚进府时,多了些骄纵。
到后来居然会肆无忌惮地和贵妃对上。
她性子太骄傲,以至于,她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掉眼泪,叫付煜如何也想不到。
付煜的那抹不耐烦早就消了去,眉心渐渐拧在一起。
许久,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终究是退了一步:
“那你想如何?”
*********
姜韵被带到前院,因她如今身份不明,张盛不好安排她,只好让她呆在耳房中等着付煜回来。
几乎天色将暗时,姜韵才听见院中传来动静。
她放下手中已经有些凉的茶,刚出了耳房,就撞上站在长廊上的付煜,姜韵一惊,忙忙停下来。
“殿下安。”
月色挂树梢,因为今日出宫,又有着另一层意思,她出宫时特意换了身崭新的宫装,浅紫色透着雅致,发髻上别着支玉簪,没甚特殊的,甚至有些朴素,偏生如此,越发衬得她肌肤白皙,少女韵味盎然。
付煜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瞬。
想起适才在前院答应王妃的话,他眸色稍闪。
姜韵候了一日,心中那分焦急早就散去,如今行礼也不紧不慢,平静地等着付煜让她起来。
她这副模样,倒让付煜耷下眸眼:
“起来。”
语气有些冷硬。
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张盛给旁人递了个视线,低头退了下去。
就在他刚退下一个台阶时,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他似乎看见了王爷对姜韵姑娘伸出了手。
张盛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王爷冷着脸将手放在姜韵姑娘面前。
他险些一个踉跄跌下台阶。
不止是他,连姜韵都没想到付煜会伸手来扶她。
她心中有些讶然,脸上也透了些慌乱,不安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似嫌弃她磨蹭,头顶男人传来冷不丁地一声:
“这不是延禧宫。”
几乎要退下台阶的张盛不小心听了一耳,惊得瑟缩了下脑袋。
王爷这话是何意思?
姜韵想起什么,一丝烧热蹿上脸颊,她窘迫地咬了咬唇,半晌,才稍涩地将手搭在付煜的掌心。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拉了起来,离男子只一步之遥。
下一刻,付煜的话打断了她:
“日后,你就留在前院。”
姜韵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他,须臾,才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
倏地,她怔住,适才的那抹烧热顿时褪得一干二净!


第4章
留在前院?
女子皆居后院,即使是王妃,都不好长时间待在前院。
而能一直待在前院的女子,只一种可能——婢女。
姜韵浑身僵硬,可若是殿下只想她做个婢女,方才又作甚亲自扶起她?
平白让她期望。
短短时间,姜韵思绪转了几番。
在从宫中回府的过程中,姜韵确信,殿下绝不是领她回来做个婢女,否则,在她踏进正门时,殿下根本无需拧眉沉思。
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正院中的那位王妃提了要求。
女子似没想到他会这般说,怔愣了许久,才堪堪回神。
付煜想说些什么,可姜韵却倏地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恭恭敬敬地站好,低眉顺眼道:
“奴婢知晓了。”
仿佛适才露出的那抹娇态只是付煜看错了一般。
掌心空落落的,付煜抬眸觑向她,冷不丁地:
“你在闹脾气?”
姜韵不过是母妃赐给他的一个宫女罢了,本就打着伺候他的名头。
如何安排她,还无需他特意给个解释。
许是被他话中的冷淡刺到,姜韵慌忙仰起白净的脸蛋,姣好的眸眼泛着嫣红,泪珠子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她匆匆擦了把脸颊,拼命摇着头,堪堪道:
“奴婢没有,能进府伺候殿下,就已是奴婢的痴心妄想,如今成了真,奴婢再有要求,便是贪心了。”
女子强压着情绪,说话的语调都轻轻细细的,在月光下温柔地不像话。
付煜稍顿,视线落在她眉眼。
较三年前初入宫时,她眉眼张开了,添了三分女子柔和韵味,如今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姣好的眸眼一红,就让世间男子生了不忍。
可以说,付煜是亲眼看着她从稚嫩到如今的含苞待放。
对于她的那番话,若是旁人说来,付煜许是听过就过。
可偏生说这话的人是姜韵。
付煜冷淡的眉眼稍温和了些,他说:“净说胡话。”
“待王妃诞下……”
话说一半,似察觉到此时对她说这话有些不妥,付煜忽地消了声。
倒是姜韵猜到他想说什么,温柔地摇了摇头,抬眸抿出一抹笑:
“殿下不必因奴婢为难,如今王妃的身子才是重中之重,奴婢知晓分寸的。”
和姜韵相比,自然是王妃腹中胎儿更重要些。
可这话由姜韵自己亲自说出来,即使付煜生得一副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对其生了几分怜惜。
日寒夜凉,付煜回来得不算早,一阵冷风吹过,姜韵顿时打了个寒颤。
见状,付煜拧眉,消了声。
**********
半个时辰后,姜韵跟着张盛走到给她安排的住处。
距离付煜所住的主室不远,偏房很大,用屏风隔成两间,最里面摆着床榻、衣柜和梳妆台,外间是圆桌可用来招待。
姜韵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有些惊讶。
短短半个时辰,在前院腾出这么个地方,算不得容易。
姜韵认真地朝张盛道谢。
张盛想起适才听见的话,忙对姜韵摆了摆手,意有所指地笑着说:
“姜韵姑娘客气了,日后你留在前院,我们就都是伺候殿下的人,这些是应该的。”
姜韵眸色稍闪,没说话,只堪堪抿出一抹笑。
对此,张盛倒是理解,明明是进府当主子的,如今却是落成了丫鬟,搁谁心中都不平衡。
张盛离开前,姜韵问了一句:
“殿下每日何时起身?”
见张盛有些惊讶不解的模样,姜韵抿唇解释道:“我日后留在前院,自然要熟悉这些,才好伺候殿下。”
张盛对她这么调整好心态有些讶然,不过想到她进宫短短三年就爬上贵妃心腹的位置,这份讶然又渐渐消了去。
“殿下每日卯时一刻就要起身。”
待张盛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姜韵朝身后被关上的房门看了一眼,紧绷的身子才放松。
她脸色变了几番,最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姜韵抬手轻轻擦过眼尾,她在宫中几年,仗着是贵妃身边的贴身人,得的好东西不少,这张脸养得也没甚瑕疵。
也正因此,她这身肌肤被养得娇气,稍稍一哭,眼角就敏感得泛红,许久才能好。
将从宫中带出来的凝脂膏,均匀细致地擦在眼角周围,姜韵才收了手,终于有心思去想今日发生的事情。
姜韵望着铜镜中的女子,眸色晦涩难辨,她压住心中的懊悔。
不该贪图那一时的虚荣,从正门踏进来的。
若非如此,凭借她是贵妃赐下来的人,以及往日在宫中和殿下相处的情谊,一个贵妾的身份,她总是可得的。
王妃本就因贵妃不喜她,再加上从正门入一事,恐是王妃心中对她已是生了厌恶。
这般一来,与其进了后院落在王妃手中,还不如留在前院。
世间的情感皆是相处出来的,她留在殿下身边日日相伴,总比进了后院,见不得殿下的面好些。
三年的宫人都熬过来了,何必在乎眼前的身份。
姜韵闭了闭眼眸,再睁眼时,她眉眼又恢复了以往在宫中时的温和,让人见之就心生亲近。
忽然换了休息的地方,姜韵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心中记着事,翌日,还未到卯时,姜韵就立即起了身,坐在铜镜前小半个时辰,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阵冷风吹来,姜韵裹紧了袄子。
此时外间夜色还甚浓郁,即使点着灯笼,都弥漫着暗涩和清晨的凉意飕飕。
姜韵迈上长廊时,刚好撞上张盛,姜韵对其笑了笑,张盛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真的这般早就赶了过来。
可没时间耽误,房间里传来付煜的声音。
张盛忙忙压低声:“姜韵姑娘一起进来吧。”
话落,房门就被轻轻推了开来,姜韵没想在第一日就抢风头,进去后,就安静地站在一旁。
婢女点了灯盏,房间内一下子灯火通明。
付煜刚睁眼,就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她。
她刚进府,还没有领过府中婢女的衣裳,一身粉色袄夹衬得身段玲珑,即使低眉顺眼地站着,却依旧十分显眼。
付煜抬手捏了捏眉心,解了些刚睡醒的烦躁,他低声稍沉:
“姜韵,过来。”
姜韵稍惊,就见刚刚准备上前的张盛退了回来,给她使了个眼色。
姜韵立即回神,堪堪咬住唇瓣,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
她在宫中做惯了伺候人的活计,如今动作倒也不生疏。
往日,皆是张盛伺候他洗漱,如今换了个人,付煜难得没生出不适应。
付煜垂眸,安静地看着她围着自己转来转去,倏地,他冷不丁问了句:
“何时起身的?”
姜韵手中动作一顿:“回殿下的话,快近卯时奴婢方才起身。”
往日伺候他起身的奴才都是在卯时前起的身,这个时间算不得早。
只不过,付煜视线扫过女子眼底的青黑,刚想说话,女子就低头替他整理起腰带,修长白皙的脖颈落在他眼前,她动作和她这人一般,甚是温柔,莫名让付煜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等收拾妥当后,已经是半炷香后了。
付煜要上早朝,一般早膳皆是散朝后才回府用,
张盛盯着时间:“殿下,快到早朝的时辰了。”
姜韵初次伺候,有些不知时间,被一催促,忙忙收了手,轻声细语:“殿下,好了。”
付煜稍顿,冷觑了张盛一眼,才转身走了出去。
张盛愣了下,有些摸不清头脑,他哪里惹殿下不悦了?
他没时间多想,忙忙追在付煜身后。
付煜走后,姜韵有短暂的迷茫,若是昨日没出差错,她这时应该是准备着去正院给王妃请安。
可如今情况有变,她伺候殿下洗漱后,倒有些不知做什么了。
她是贵妃赐下来,殿下虽将她留在了前院,却也没说她究竟需要做什么。
姜韵跟着众人退出主卧后,就有些不知做什么。
就在姜韵准备询问旁人时,远处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脸上堆着笑:
“姜韵姑娘,殿下方才特意吩咐,让您现在回去休息,不必忙活。”
话音甫落,姜韵就察觉到周围视线若有似无地朝她打量过来。
尤其是今日跟在张盛身后进内室伺候的两个婢女。
姜韵不动声色地将这些记在心底,似愣了下,待反应过来,脸颊稍稍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来人道:
“劳烦公公跑这一趟。”
那太监道:“姜韵姑娘那客气了。”
姜韵稍稍拧眉,摇头道:
“我和公公同是伺候殿下的人,公公不必称我为姑娘。”
依着她如今的身份,这称呼有些恭敬得不伦不类,被旁人听去,总归会有些显眼的。
姜韵还不至于想要这些虚名。
刘福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只笑道:“是奴才疏忽了。”
绝口不提该如何称呼她。
笑话,张盛是他师父,昨日他亲耳听见张盛称呼她为姜韵姑娘,他若是现在把姑娘二字去了,那成什么了?
至少要问过师父,才可做决定。
姜韵倒不知他心中如何想法,和刘福点头示意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刘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咂舌。
师父伺候殿下多年,如今才一人占了一个房间,这姜韵刚来,就独得一室。
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身份和这前院伺候人的婢女不同。
刘福摇了摇头,刚准备也回房间休息一下,就得了正院那边的消息——想请姜韵姑娘过去一趟。


第5章
正院中,王妃挺着微微拢起的小腹,坐在铜镜前,她虽有孕不便,可却没罢免请安。
婢女秀琦替她梳着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中的女子。
明显人皆可看出她心情甚差。
有孕之人最忌心思重,秀琦是她贴身婢女,见状心中不由得升起担忧。
迟疑半晌,秀琦才堪堪出声试探:
“娘娘今日心情不好?”
岐王妃眉尖一蹙,透过铜镜觑了秀琦一眼,透着些许烦躁:“昨日殿下领回来的那人,被安排去哪儿了?”
果然,娘娘心情烦躁还是因为昨日那女子。
秀琦倒是理解王妃,这种事情,任哪个府上的嫡妻都忍受不了。
只不过,秀琦心中徐徐叹了口气。
昨日娘娘和殿下说,姜韵若是进府为妾,那从正门入,就是将她脸面往地上踩。
所以不许姜韵有名分。
殿下沉眸半晌,最终还是应了。
昨日娘娘在情绪上,秀琦劝不得,可她对娘娘的提议心中却隐隐觉得不赞同。
对于姜韵这个人,秀琦是知晓些许的。
短短三年,让贵妃对其信任有加,也因其是贵妃的贴心人,往日娘娘进宫请安时,对姜韵也是礼遇三分的。
秀琦初次见姜韵,那是在一年前,姜韵刚被调到贵妃身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恍惚间都让人以为她是哪府中的千金之躯。
这般人物被留在了殿下身边,究竟是打压她,还是如她的意?
秀琦说不出来。
要知晓,即使是自家娘娘,对前院都轻易不得插手。
她心中有些担忧,可秀琦抬眸觑见娘娘眉眼间的烦躁,只能硬生生地将这抹担忧压下,她抿出一抹笑:
“殿下素来一言九鼎,答应了娘娘的事自然会做到。”
顿了顿,秀琦才若无其事地说:“姜韵姑娘被留在了前院,日后也不过是伺候主子的婢子罢了。”
这话,她说得自己都心虚,可她却不得不这么说。
娘娘这胎本就怀得不安稳,若再为此事心烦意乱,得不偿失。
岐王妃明显怔愣了下:“留在了前院?”
秀琦忙忙道:
“不管怎么说,姜韵也是贵妃亲自赐下来伺候殿下,如今进不得后院当名义上的主子,自然要留在前院中,殿下也是不得已。”
岐王妃一噎,心中有些苦闷,可她却知晓秀琦说得对。
殿下已经让步了,真的一点名分都没给姜韵,可殿下却不能不顾母妃的面子。
岐王妃不虞地闭上眸子,须臾,她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才平静道:
“去前院传她过来。”
秀琦一惊,有心说些什么,可余光觑见娘娘的脸色,顿时噤了声,扭头吩咐一旁的婢女去传人。
待传话的人走后,岐王妃眸色稍暗,她虽有孕情绪古怪了些,但却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她知晓,将姜韵留在殿下身边,虽说压住了姜韵的身份,却让她有了可接近殿下的机会。
但是,她不得让姜韵有名分。
否则,姜韵从正门入一事传出去,她还有何颜面?
况且姜韵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只要她平安诞下嫡子,到时是打是罚,还不是由她说得算?
姜韵得到消息时,刚准备和衣躺下。
知晓是王妃传见她时,姜韵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心。
可是她却没耽误,几乎是立即起了身,对来人道:“还请稍等片刻,容我整理一下。”
衣衫不整见主子,视为不敬。
在门外传话的是前院的婢女铃铛,前院婢女甚少,除了两个近身伺候殿下的,只有两个扫洗丫鬟,铃铛就是其中之一。
她今日也听见了刘福公公传的话,当即对姜韵连催促都不敢催促一声,等了片刻,就见眼前的门被推了开来,里面的女子轻步走出来,黛眉弯弯朝她抿唇一笑:
“麻烦了。”
铃铛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艳。
除了晗西苑的侧妃李氏,她还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铃铛不知怎么形容,可女子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好感。
回过神,铃铛当即低下头,小声地说:
“正院的人催得紧,若姐姐准备好了,就请快些吧。”
姜韵眸子稍闪,催得紧?
她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了手帕,知晓这一遭躲不过去。
王妃特意挑在这个时间点寻她,殿下刚去早朝,她根本寻不到理由避而不见。
门口已经有婢女等着她,见到她就领着她朝前走,这是姜韵第一次进岐王府后院,她不动声色将周围环境记在心底。
过了后花园,穿过月洞门,又绕了几条小径,待真正踏上了长廊后,姜韵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了一句,皇子出宫建府后,府邸面积果真甚大。
她进宫时岐王还未出宫建府,那时她受贵妃吩咐给岐王送过东西,彼时皇子居住的地方,和如今相比,大可用逼仄一词来形容。
就在姜韵思绪翻涌时,正院终于到了。
她被留在外面,等候召唤。
姜韵毫无意外,若王妃能让她一到这儿就进去,她恐才会有些惊讶。
如今才过了十一月,长安素来有些冷,前些日子刚飘过一场雪,如今正是化雪时,天寒地冻的。
姜韵被扔在院门外,近乎半炷香的时间,不等适才的婢女出来传话,姜韵就听见正院内传来一阵喧哗声。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人叫着传太医。
姜韵呼吸稍轻,不着痕迹地拧起眉心,心中不禁对王妃身子的情况起了好奇。
昨日,她刚进府,就听说王妃身子有碍请了太医。
怎得今日又要请太医?
她眯了眯眸子,不待她仔细听清,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奴才迅速跑出来,姜韵眼疾手快地朝一旁避开,遂后就见那小厮朝西边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正院,岐王妃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脸色甚白,身子不稳地倚靠在秀琦怀中,她指着台下的一女子,疾声厉色:
“李氏,你放肆!”
被她遥遥指着的女子,安之若素地捧着杯盏,面对指责,也只是轻挑眉梢,娇笑道:
“娘娘作何发这般大脾气?您如今怀着身孕,该心平气和才是,若叫殿下知晓了,恐会以为妾身对您不敬呢。”
岐王妃冷下脸:“你适才的话,足够本妃治你大不敬之罪!”
李侧妃穿着艳红的锦缎裙,头顶戴着满目琳琅的金钗,俗不可耐的发饰,由她戴来,却生生多了几分艳丽,她染着红色的蔻丹,轻轻地拢了拢的青丝,对王妃的怒意视而不见,抬手捂着胸口,慢悠悠似委屈道:
“娘娘何必动怒?妾身不过心疼殿下罢了。”
“娘娘仗着有孕,不许殿下给贵妃赐下的人名分,娘娘倒是爽快了,可有想过贵妃知晓可会不悦?殿下夹在其中,可会为难?”
她一双丹凤眼,携着轻讽和暗笑,连带着她的话生生刺向岐王妃:
“娘娘如今身子娇贵,又素来被殿下宠着,自然不懂妾身等人心疼殿下的滋味儿。”
李侧妃话里话外,看似在心疼殿下为难,却句句指责岐王妃善妒不孝,岐王妃只觉一阵胸闷难忍,控制不住地后退,跌靠在秀琦怀中。
秀琦惊恐:“娘娘!快请太医!”
她怒而看向李侧妃,眼中有着忌惮,却咬着牙道:“李侧妃,我们娘娘有孕,若身子有何不适,待殿下回来,恐是侧妃再如何受宠,也不好交代!”
室内倏然一静,李侧妃眉眼不知何时冷了下来,她冷眼看向秀琦,嗤声道:
“知晓娘娘娇贵,连带着腹中胎儿也娇贵,就是身旁的婢女也敢肆意斥责妾身,妾身是如何也不敢再说话了。”
她慢条斯理地说完,起身服了个礼数,呵笑:“既如此,妾身就先行告退了,省得娘娘见了妾身心烦。”
说罢,她也不看向岐王妃,径直转身就走。
岐王妃被她这无礼不敬的模样一激,险些气得昏过去。
一旁侍妾看得心惊胆颤,忙忙让人去传太医,却不敢像李侧妃一般把人气着了转身就走。
李侧妃有子有宠,且生下来的又是当今的嫡长孙,底气足,自然不惧什么,可她们却还都在王妃手底下讨生活,万万不敢在此时离开。
姜韵还在猜测正院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忽地听见一串脚步声,她稍稍抬眸,就见一女子领着奴才浩浩荡荡地从正院中走出来,端地是从容自在和华贵雍容。
还未见到女子的脸,姜韵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岐王的侧妃李氏,孕下岐王的长子,府中唯一的侧妃,宠爱、子嗣和地位样样不缺。
也怨不得她敢在正院中这般张扬。
见到李侧妃这般走出来,姜韵心中顿时猜到,正院的混乱恐怕就是和李侧妃脱不了关系。
眼见着李侧妃快至门前,姜韵低垂下头,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已经惹了王妃不喜,她还不想再招李侧妃的眼。
可有些事情却不是她不愿,就可以不发生的。
艳红裙裳的女子停在她了面前,姜韵低垂着眸,只能看见来人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珠绒绣鞋。
倏地,她听见一声悦耳动听的娇笑询问:
“你就是昨日贵妃赐给殿下的姜韵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