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娘负责躺赢》作者:花气薰人欲破禅

文案
又名:《熹贵妃的吃瓜日常》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为雍亲王府钮祜禄格格的宋嘉书,认真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五年后,夫君会当皇上。
十八年后,儿子会当皇上。
我会活到八十五,做最长寿的太后。
宋嘉书:原来除了躺赢我什么都不必做。

内容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嘉书 ┃ 配角:四爷的后宫
一句话简介:吃瓜看戏躺赢
立意:哪怕知道拿了王炸,也要好好打完人生这一局

 

第1章 命
灯烛的光朦朦胧胧漏进来,隔着纱帐像是一团团发亮的绒球。
宋嘉书睁开眼睛。
外头的声音传来:“咱们格格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命不好呢!”
听了这句,她抬了一半要撩帐子的手顿住,饶有兴致等着听外头人的下文。
命不好?
对宋嘉书来说,这次穿越的心路历程极为复杂:起初发现自己穿越了是惊,再通过旁人的口发现自己穿成了一个王府的小妾,可谓是惊中有悲,悲中有丧。
然而峰回路转,三天前,当她搞明白自己穿越的是谁后,悲痛中又带了庆幸:这位原身是如今雍亲王府的侍妾,未来雍正爷的熹贵妃兼乾隆皇帝的亲妈,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这辈子就生了一个儿子,但人家数量不够质量来凑,虽则就生了一个孩子,但还就生准了,一生就是个皇帝。
从自由自在的社会主义社会穿成封建社会的小妾——对她的打击无异于从人类变成动物这般的悲痛。但不幸中的万幸,由人变成动物很惨,但变得动物是熊猫国宝级别,也算得以安慰。
——
“咱们格格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命不好呢!”
说这句话的声音,这几天她已经听熟了,正是她屋里服侍的宫女白南。
白南话音刚落,宋嘉书就听到“啪”一声响和白南的闷哼,显然白南是被人拍了一下。
接着是软底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帘帐就被人轻轻揭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露出来,带着甜甜的笑:“格格醒了?是要再歇歇,还是起身呢?”
宋嘉书见到她这样红扑扑苹果似的脸,心情也好,笑道:“起来吧。”她记得,这苹果脸的宫女叫白宁。
白宁的动作跟嘴巴一样麻利。
她边将莲青色洒着几个桃花骨朵儿的帘帐挽起来挂在两侧的银钩上,嘴里边道:“格格别生气,白南这丫头嘴里就是没个把门的,就爱瞎叽咕,刚才我都拍了她一巴掌了。”
旁边的白南也连忙赶上来将格格床前的家常绣鞋摆正,然后笑嘻嘻地伸出胳膊,撸起袖子仰着脸道:“格格快看,白宁姐姐好狠的手,这都给我抽红了。”
白宁的眉毛就立了起来:“背后议论主子,让正院的嬷嬷们听见,你最轻也要挨十个手板子。”
白南继续不服气的叽咕:“这不是在咱自己屋里吗……”
白宁的苹果脸气的更红了,看起来几乎要冒烟。
宋嘉书笑眯眯看着。
别的不说,原主钮祜禄氏这调教人的功夫实在不错,年轻时候就能看出几分未来太后的潜质。
钮祜禄氏被送进府的时候,只是格格,家里的丫鬟是一个也带不进来。如今使的人,全是王府里分配的丫鬟。
钮祜禄氏是康熙四十三年被指给四爷的,那时候她才十三岁,这也还不是雍亲王府,只是贝勒府。
如今已是康熙五十五年了。
这十二年来,丫鬟们来来去去也不知多少个了,最后大浪淘沙,贴身的就这两个。
这两个丫鬟,一个稳重一个憨直,性情迥异。
难得的是,两人对钮祜禄氏都是忠心耿耿,为了她连命都能豁出去不要。别看白南这会子叽叽咕咕,但前几日钮祜禄氏高烧不退,却正是她把脑袋拎在手里,闹了起来这才及时请来了府里的大夫,才有了后来宋嘉书能过来的机缘。
否则只怕钮祜禄氏这会子都入土了。
“格格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您这脸色还白着呢。”白宁白南两个人哼哈二将似的在两侧搀扶着,几乎是把宋嘉书架到了临窗的榻上,然后拿了个银红撒花的锦褥给她靠着。
彼时正是夏末秋初,窗外的树木开始泛黄,宋嘉书看着一片萎黄的落叶打着旋儿的飘落在地上。
“秋天了。”
白宁生怕主子看着这秋日落叶心情不佳,于是上来打岔问道:“格格醒了,要不要沏碗茶来喝?”
宋嘉书摇头,看着白南,饶有兴致问道:“刚才没说完,你继续说,我怎么命不好了?”
这些日子白南也是为主子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这会子见主子问起来,根本不顾旁边白宁‘杀鸡抹脖子’的各种威胁动作,竹筒倒豆子一样开始往外蹦话。
“论资历,格格十三岁就进府了,也是府里十多年的老人儿了。除了福晋和李侧福晋,谁都比不过格格。”
“论儿子,咱们格格也有四阿哥这个儿子。”
“论为人,前两年爷大病的时候,就是咱们格格昼夜不离的伺候着,真是又有功劳又有苦劳。”
白南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李侧福晋入府的时候也是格格,有了阿哥也熬了十年才由爷请立了侧福晋。有这个先例在前,再往下,这两年怎么也该轮到咱们格格升侧福晋了。”
“可偏生年侧福晋去年入了府,一入府就是侧福晋。”
“但凡她晚进府两年,格格早就封了侧福晋了。”
白南看着宋嘉书,几乎把“格格,你咋命这么苦”刻在了脸上。
虽然侧福晋和格格都是妾室,但入了玉牒,地位可提高了不止一点,起码是个有身份的人,换句话说,侧福晋是国家认证的小妾,还有数目限制,岗位稀少珍贵。而格格这种数目不限的平常小妾,自然就矮侧福晋许多。
一个王府,只能有一个福晋和两个上了玉牒的侧福晋。
从前,人人都把钮祜禄格格当成了未来第二位侧福晋。
可年氏一入府,钮祜禄格格顿时就从待放的堂上花变成了地里的小白菜——府里人人明白,除非哪个侧福晋不幸横死,否则钮祜禄格格这盘菜算是彻底凉了。
差一步成为侧福晋的格格。
差的这一步,就永远迈不过去了。什么叫咫尺就是天涯,看钮祜禄氏就知道了,估计这府里觉得钮祜禄氏命不好的,绝不止白南一个。
这一年来,府里人人都捧着新鲜出炉的年侧福晋,上个月,年侧福晋又刚诊出了喜脉,更是忙得府里养着的三四个大夫,脚打后脑勺一样为侧福晋奔走。
白南看了看自家主子住了十二年的小院,又想起年侧福晋位于府东侧的大院子,心里跟煮了一碗醋似的发酸。
她收拾着桌子上的针线笸箩,低头嘀咕道:“这府里的福晋、侧福晋、格格们,谁没有过孩子?偏生年侧福晋有了,爷就这般看重,宫里的太医五日请来一趟还不算,这府里的大夫更是都拘在东大院后圈出来的几间围房不让走。”
这下连白宁也觉得心酸坏了:自家格格好歹也是生过阿哥的府里的老人儿,怎么发热起来就请不到一个大夫?要不是白南敢闹,真耽搁下去,格格就算救过命来,只怕就要给烧成个傻子,连儿子都不知道便宜了谁呢。
宋嘉书托着腮,听完了白南的控诉。
白南越说越伤心,居然滚下泪珠子来。
“快擦擦眼泪吧。”她解下帕子扔过去,白南手忙脚乱的接住,然后小心翼翼的叠好,这才抽出自己的手帕胡乱擦着脸。
“怎么敢用格格的手帕。”白南说完后起身福了福,嗫喏道:“格格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我是这回的事儿替格格委屈的狠了。这话没规矩的话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宋嘉书点头:“嗯,以后再也别说了。”
也再也不必说了。
因为‘我’的命,史书早有定论。
这一生,老公公做完皇帝,老公做;老公做完皇帝亲儿子继续做。
自己的职称将一路从格格升熹妃再升熹贵妃,最后荣升太后。活到八十五岁,一不小心就创造了史上最长寿太后的记录。
——
白宁的苹果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自打年侧福晋进府,格格着实萎靡了好久,要不是心情差,格格素来体健,怎么会一场风寒病的这么重?
也是,这绝了前途的事儿,搁谁谁心里也不能轻易过去。
可日子总得往下过不是?
俗话说一病如新生,如今瞧着格格,眉宇终于舒展开,整个人平和下来,她也就安心了。
于是点头应和道:“格格说的是,从前宫里的嬷嬷们常说,人不能总是抱怨天抱怨地抱怨命的,否则福气就跑了。”
又上前问道:“格格从病了开始算,到如今也有一旬的时日没去正院了,明儿要不要去给福晋请安呢?”


第2章 东大院
钮祜禄格格的贴身丫鬟去了福晋的正院,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雍亲王府的后宅。
流程众人都很熟悉:请病假和销假。
一旬前,钮祜禄氏以风寒为由开始请假。
风寒、咳嗽、牙疼、跌打等小毛病,各院都备着些成药。否则从福晋处领对牌,再叫人去前院请大夫把脉开药,也是繁琐。
何况自打年侧福晋有孕,大夫都被四爷指到东大院空着的后一进围房里,要请大夫就更麻烦了。
然而七日前,钮祜禄氏忽然发起高热来,一天一夜不退人都晕过去了。
可巧那两日宫里太后身子不安,各王府的爷和福晋都入宫轮番请安伺候,都不在家。
白南见主子实在都烧的气息奄奄的,只得咬牙去敲东大院的门。
偏生门口看门的两个小太监就是不肯通传,只说侧福晋怀着身孕不舒坦早歇了。还是白南顶着要被打板子的罪名,在门口闹了起来,才惊动了年侧福晋身边的嬷嬷。从东大院拉来了刘大夫。
听说刘大夫刚到凝心院一看情形脸都绿了,晚间福晋回府,刘大夫就跪在正院门口说是钮祜禄格格只怕险了救不得了,他先请罪。
好在五日前半夜,钮祜禄氏终于醒了过来,只是有点烧迷糊了,起初连人都不认识。刘大夫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救回来一半算什么事儿呢!
不过幸而钮祜禄氏渐渐明白过来。
雍亲王府众人看着这两日进出凝心院的刘大夫老脸也不铁青了,就知钮祜禄氏虽病的凶险,但到底年轻扛了过来。
今日这叫白宁的丫头出了门往正院这么一走,各院儿心中都门清:钮祜禄氏这是要销假,准备恢复给福晋的晨昏定省了。
——
宋嘉书换了一身绣着石榴与折枝刺梅的鲜亮衣裳,坐在东侧间边喝茶边等人上门。
白宁的出门,就是她不再闭门谢客的信号。
这回的事儿闹得不大不小——怀着身孕的侧福晋留下大夫照看是四爷吩咐过的。但钮祜禄格格病的又急又重,身边的贴身丫鬟急的要在年侧福晋门口撞墙也是情有可原。可到底好说不好听,有些伤了脸面。
事件的两位正主一个安胎不出门,一个烧的起不来,这几日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可如今钮祜禄格格又站起来了,自然要有个了断。
宋嘉书盯着时辰钟。
康熙爷学贯中西,很乐于在宫里摆些外国的陈设。上意如此,自然西洋的玩意儿也流行,雍亲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有个时辰钟,宋嘉书这里的自然比不上福晋屋里的大金座钟气派,只是个小腿高的普通西洋钟。
白宁已经出发一刻钟了。
也该有人到了。
——
“给钮祜禄格格请安。”
宋嘉书对跟在白南身后的两个人,露出了自己晨起苦练半个时辰的‘端庄标准’的微笑。
前身的记忆,对她来说像是蒙着一层灰尘的老照片。
每见到一个人,宋嘉书都觉得记忆清亮一点,脑子像是一扇一点点被擦干净的玻璃一样。
她认出这两位,都是年侧福晋院中的得力人。
年氏入府就是侧福晋,就带了一个嬷嬷,一个贴身丫鬟进来。
来的两位里,一个就是年氏的乳娘寿嬷嬷。说是嬷嬷,其实她并不老,只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容长脸,整个人一看就极为利落齐整。
另一个是年侧福晋院中的太监包林,是内务府分给雍亲王府的太监,原本是服侍四爷的,经过四爷金口说他服侍的好,送去给了年侧福晋,所以在侧福晋处也是首屈一指的红人。
宋嘉书见这两位齐齐给自己请安,心里微微落下一点。
不管年侧福晋心里是怎么想的,但面上起码过得去,派出了这两个有分量的人,就是一种软和的示好。
果然寿嬷嬷态度谦恭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回格格的话,侧福晋那几日本就反应重又精神不济,谁知道那起子下人就都反了营,欺上瞒下的,格格身边的人去请大夫,竟然也私自瞒下不往里报。”
“侧福晋知道很是动了气呢,若不是现在忌讳着见血,定要将他们打死算完。如今也早都回了福晋——内务府分的人不好打发,就仍旧叫他们回宫里去领罚,府上自己买的人,直接就打发到最偏僻的庄子做粗活去了。”
寿嬷嬷舌灿莲花解释半晌,悄悄抬眼,就见这位钮祜禄格格,只是含笑微微听着,面上也不喜也不怒,略显憔悴的面容上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悠然。
寿嬷嬷是经过事儿的老人。要不是她能干,年家也不会让她陪着进雍亲王府。她自问算是会看人的,这位格格不是装的淡然,而是真的有种悠然闲散,像是……像是在看戏。
心里也就一突。
于是她把神色再放的卑微些,从太监手里接过捧盒。
因宋嘉书坐着,高度比她低,寿嬷嬷索性也就不弯腰而是直接跪了,将捧盒奉上。
里面是两只白白胖胖手腕粗细的人参。
年侧福晋的人走后,李侧福晋院里也打发了个丫鬟来。不过此事跟她毫无关系,李侧福晋也只是表达下她作为府里资历深厚的侧福晋,对同为四爷女人的‘关怀’,象征性送来一盒子补气的黄芪。
——
白宁从正院出来,正好见到寿嬷嬷回东侧大院。
东为尊,福晋正院东侧的大院,四爷一直命人空着。李侧福晋入府二十四年,前些年再怎么得四爷的宠爱,接连生过一女三子,升了侧福晋还只住了西边的大院儿。
白宁不由想起两年前,四爷其实露出过一点册自家格格为侧福晋的意思。
那时候四爷说:“现在你住的院子也实在是小了点,等过两年把院子扩出去,后面再加上一排下人的屋子。”
格格份例里的下人是有限的,四爷这意思,还不是要提侧福晋?
可就算是有过册自家格格为侧福晋的意思,四爷也从没打算让她住东大院。
偏生年侧福晋一进门,四爷就亲口指了东大院,连这唯一剩下的侧福晋之位也给了……
白宁从小被家人卖了当奴才,自然不读书认字,可跟着主子们也看了不少戏文。
四爷对年侧福晋这样好,这样看重,叫她想起那戏文里千娇百宠的贵妃来。
白宁在格格跟前恨不得拧白南的嘴,怕她说话直伤了格格的心,但心里何尝不跟白南一个想法:自家格格这命实在是差一点,怎么就落下了一步,没在年侧福晋入府前挣上侧福晋呢!
白宁低着头从东大院后面的回廊绕过去,再往东边去的几处小院里的一处,才是她们格格的住处。
——
东大院里间。
年氏正端着一碗棕色的安胎药,秀眉微蹙:“都送到了?你冷眼瞧着,钮祜禄氏没什么怨气了吧。”
寿嬷嬷忙应下:“主子放心便是,可别为了这件事再伤神了。”
旁边给年氏捏腿的绯芦忍不住撇了撇嘴:“主儿是侧福晋,她只是格格,固然是咱们院里的小太监拿大,有些怠慢,可钮祜禄格格处的白南真是个泼辣货,竟然嚷嚷着不给通传请大夫就要在门口撞墙!这事儿闹到爷和福晋处,钮祜禄格格也没脸说嘴,主儿何苦还给她又送人参又为了她发落下人的。”
年氏理也不理她。
抬手将碗里的安胎药一滴不剩的喝尽,又恐损了药效,也不肯喝蜜水也不肯吃蜜饯,硬生生的等着口中的苦味泛上来,涩的舌头都发麻。
只要为了自己跟爷的孩子,这点苦她忍得很干脆。
就像是这次先软一软态度,给钮祜禄氏这个格格示好一样。
别的格格也就罢了,偏生钮祜禄氏,是在自己之前几乎板上钉钉的侧福晋候选人。越是这样,自己才越发不能磋磨她,不能摆弄她。
偏生府里这些下人眼皮浅,仗着自己的得宠,居然就敢在生死大事上为难钮祜禄氏!
年氏听说钮祜禄氏怕是救不得的时候,愁的几乎两天晚上没有合眼。
倒不是她很在乎钮祜禄氏这个人——若不是牵扯着东大院,其实钮祜禄氏怎么样都无所谓。但这回钮祜禄氏绝不能有事,不能连累她在四爷心里落下个小心眼、狠毒的坏印象。
否则真是倒了霉,白白替奴才背锅。
如今听说钮祜禄氏大好了,自家这里也将该发落的发落了,钮祜禄氏处也示过好了。
年氏心情一松,不由疲倦起来。
寿嬷嬷递上一盏温清水,见主儿喝了闭目养身,这才手如闪电提了绯芦的耳朵出去:“闭好你的嘴,不许给主儿添烦恼!去,拿个铃儿去日头底下站一个时辰,铃铛但凡响一声,就再加一个时辰!”
除了绯芦渐渐低下去的哭声,整个东大院一片寂静,恍若无人。


第3章 雍亲王
宋嘉书自然不知道东大院的事儿,她这里依旧迎来送往。
两位侧福晋的人走后,四爷的格格们开始亲自登场。
第一个到的就是耿氏。
四爷子嗣稀少,如今都四十而不惑的年纪了,活下来的阿哥却只有三个。
福晋自打嫡出的大阿哥弘晖早夭后就再也没有生养。
侧福晋李氏这二十多年来倒是连生三个儿子,可惜一个出了娘胎就早夭连序齿都没有弘昐阿哥,另一个是养到三岁上就没了的二阿哥弘昀,唯一养大的儿子就是三阿哥,如今四爷的长子弘时。
加上钮祜禄氏生的弘历,耿氏生的弘昼,可怜四爷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就这么可怜兮兮的三棵苗。
因而生了弘昼的耿氏,在格格里也是有体面的人,旁的格格和侍妾也不敢要她的强,都眼巴巴等着她先动。
——
接待前两批侧福晋的下人,宋嘉书都是‘双端’:坐姿端正笑容端庄,只等着别人福身就行。
到了耿氏这种同事,宋嘉书就得起身迎一迎了。
耿氏是个肌肤晶莹,桃腮杏口,略有些丰腴的美人,眉眼生的很是活泼,说起话来也是脆生生的,一看就是个很爽快的人。一身桃红色明丽的旗装穿在身上,一点儿也不俗,反而有种娇艳的喜气。
到底是年轻。
虽说钮祜禄氏跟耿氏都算是府里的老人,但她们都是十三四岁进府,哪怕如今膝下都有个五岁的孩子,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
她一进正门见宋嘉书从东侧间往外迎,就连忙赶了两步上来。
“姐姐跟我客气什么?你瞧你的脸儿,还白着呢,还不快回去坐了。”说着一阵风似的把宋嘉书半扶半架送回了桌旁,按在座位上。
耿氏体丰怯热,虽然是初秋时分,手里还拿了把扇子。
落座后,耿氏把扇子抵在下巴上,又凑近看了看宋嘉书的面容:“姐姐病这几日,可瘦了一圈。”然后又道:“咱们院子小,一人就一个茶水房,两个小炉子。如今姐姐的茶房要熬药热汤的,只怕腾挪不开,炉头不够用。要是一时想吃个什么小灶,你只管打发人去我那里用炉子就是。”
宋嘉书微笑:这话说的推心置腹的体贴,与年侧福晋送来珍贵的人参,和李侧福晋面子情的黄芪又不同了。
从前年氏没入府时,人人都以为下个侧福晋定是从钮祜禄氏和耿氏里头出。
只是论资历,论儿子的序齿,论自身的出身名姓,钮祜禄氏都稳稳压着耿氏,故而两人走的并不近。
当切身利益互相倾轧时,什么性情相投和睦共处都是瞎扯。
那时候耿氏就算想借炉火给钮祜禄氏,只怕钮祜禄氏还要担心火里有毒。
可年侧福晋横空出世,夺得雍亲王府最后一个玉牒位置后,‘凉凉’两个字,就拆成了两半,一个凉送给钮祜禄氏,另一个凉送给耿氏。
钮祜禄氏固然是落差极大,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可耿氏也就此绝了那两分的指望。
大约是同病相怜,也或许是觉得危机,两人不自觉就抱团取暖——自打年侧福晋进府一年来,钮祜禄氏和耿氏的关系可谓是一路高歌猛进,渐渐和睦。
——
宋嘉书笑眯眯听着耿氏叽里呱啦一长串话语:说她化险为夷必有后福,又夸着白南这个丫头忠心耿耿——虽是快言快语,却没有半句不合适的话。通篇里丝毫没有一点对年侧福晋的不敬不满,全都是仗势欺人的狗奴才的错。最多蜻蜓点水似的透了一句,福晋也说了府里的下人该整治了。
耿氏喝了足足三杯茶后才走。她走后,宋嘉书就摸出方桌下云纹小抽屉里的小册子,拿着削尖了画眉的青黛当笔用,用半拼音半英语的记录了几件方才耿氏不经意透露出的府里的格局。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何况宋嘉书现在脑子,还像是隔着薄雾的玻璃;生着绣的齿轮;还未彻底兼容的系统——总有点卡壳。
笔尖微微一顿:方才耿氏提起,福晋要整顿府里的下人了……
她托着腮出神,在白宁领着下一位来串门的格格进来时,随手将小册子塞回去。
雍亲王府不但子嗣少,连着侍妾也少,耿氏之后,宋嘉书又接待了三个人,也就收摊了。
算来,偌大的雍亲王府,除了福晋外,居然只有七个人。
——
过了夏日,夜里就有些寒津津起来。
宋嘉书还不能习惯清人的一日两餐,下午两三点就用晚膳这样的规矩。她总觉得晚上六七点不正式吃顿晚饭少点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不过说是一日两餐,但其实每日还有三顿点心夹在中间,虽不正式摆桌子用大膳,却也饿不着。
雍亲王府的大厨房更是彻夜不断人,预备着主子们叫吃食。
时钟走过了七点,白南就出门了一趟,拎回来甜咸两种粥和四色小菜做晚点。
钮祜禄氏虽不是侧福晋,但也是格格里的头把交椅,膝下有儿子傍身的。兼之最近风声,福晋要整治下人,于是大厨房一点儿不敢怠慢,奉承着就备好了粥菜。
白宁在一旁边将凉拌皮蛋里的姜丝都捡出去,边劝道:“格格少用点,然后早些睡,明儿得给福晋请安呢。”
宋嘉书点头:老鼠拉铁锹,大头在后头。自己今天见的人是前菜,明儿福晋才是重头。
宋嘉书没想到,真正的重头来的措不及防。
她都打散了头发换好了寝衣,屋里薰过了草药,连床都铺下了,外面小太监尖细而略显慌乱的声音忽然传进来:“奴才给爷请安。”
四爷来了。
一屋子顿时乱了起来。
宋嘉书也有点懵。
虽然来得时间短,但她也知道,在这雍亲王府,四爷就是天。他的事情,哪怕不刻意打听也会长着脚跑到每个院落中。
太后凤体见好后,四爷直接都没回府,而是去了京郊的碧潭古寺,说是要为太后祝祷,跟僧人坐而论佛,怎么忽然回府了呢?
就算回府,福晋的正院不去,怀着身孕的年侧福晋处不去,怎么偏生跑到钮祜禄氏的小院中。
宋嘉书心惊肉跳:别是什么隐藏剧情,原主其实是四爷的真爱吧!
别人穿越回来,都会努力做煽动翅膀的小蝴蝶,争取改变下历史为自己争个前程。但宋嘉书正好反着,她生怕自己这个蝴蝶起了一点效应,把自己未来做太后的美好长寿日子给扇没了。
她根本不求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雍正帝的爱情,她恨不得躲开八丈远,小手一揣谁都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