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清池宫将近,上古想起刚才两军静默的景象,笑了起来,揶揄道:“对了,你还没说,当年我觉醒,怎么闹的动静大了?”

“当然动静大,你觉醒的地方是白玦在下界的居所,苍穹之境,至于觉醒的时间…”天启顿了顿,声音意味不明,却又有着淡而莫测的慵懒:“是白玦大婚的日子。”

前面走着的人兀然回首,苏醒以来神情中的淡然头一次被打破,她看着天启,神色古怪,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句:“你说什么?白玦成婚了?和谁?”

天启站在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神情有些莫名的悠远,声音极轻极淡。

“上古,我忘了告诉你,白玦一百年前要成婚的人,是暮光和芜浣的女儿,名唤景昭。”

祥云上有片刻的安静,天启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一眨不眨张大眼看着上古面上的表情。

对面的女子挑了半天眉,朝天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半响后声音都变了调:“天启,白玦娶了暮光的女儿,那按道理我岂不是要称暮光一声‘伯父’,芜浣一声‘伯母’?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天启满心的紧张在上古这一声憋屈的‘伯父’,‘伯母’中荡然无存,他眼底浮出一抹笑意,耸了耸肩,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现在还不需要担心,一百年前你觉醒的神力祸及范围太大,那场婚礼没进行下去,已经拖了一百年了,不过景昭如今执掌苍穹之境,也算是半个女主人吧。”

上古摆摆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池宫,慢悠悠道:“没过门就好,你跟白玦说一声,这一年就不要让那个景昭到处乱晃了,等我回了上古界,随他在下界怎么折腾。”

两人说着已经近到了清池宫大门处,天启随意道:“为什么不让景昭在外面晃?”

上古回转头,眼底瞳色分明,理所当然道:“我总是要出门的,不让她避着,难道还要我避着?她不过一介仙君,让我避着,岂不是折了她的寿元,损了她的福荫,我可不干这种缺德的事,更何况本神君几千万年的清名,怎么能毁在她身上!”

天启脚步一顿,嘴角实在无法抑制,终于上扬了起来,道:“我明白了。”

上古满意于他的顺从,摆手道:“你别跟着我了,总归就这么大点地方,连我搁脚都不够,不会迷路了就是。”说着便消失在了清池宫门口,自顾自的朝里殿走去。

玄色的身影逐渐不现,天启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缓缓隐下,他朝华净池旁看了看,眉一挑,道:“凤染,出来吧。”

凤染从池边假山后走出,道:“我没指望能瞒得过你,怎么样,上古界能开启了?”

“一年后就可以了,凤染,去天界一趟,告诉暮光,以后三界中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起后池当年的事,包括清穆和古君的存在。”

“他如今只能管得了仙界,妖界的事他可插不了手。”凤染耸了耸肩,道。

“妖界你不用管,只要让清池宫里的人不要乱说话就是,我会亲自去一趟苍穹之境。”天启揉了揉眉角,淡淡道。

“你就那么想将后池的一切掩埋,不要忘了,就算她是上古,可她同样也是后池。”见天启面上的无所谓,凤染沉下眼,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凤染,选择放弃那段记忆的是后池,不是上古。你知道为什么上古苏醒后连问都没问古君和后池的事吗?”天启抬眼,定定看向凤染,深紫的瞳孔中一片幽深。

凤染微微一怔,抿住唇不再出声。大殿之上,上古问了上古界,问了四大真神,就连天后芜浣也有所提及,可是却偏偏对清池宫原本之主古君和自己以前的宿体后池只字未提。

“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她是上古,对她而言,下界之事根本就不值一提,清穆也好,柏玄也好,古君也罢,都只是后池至亲至爱之人而已,她是上古真神,这世上,她若不想,根本不会为任何人顿足,后池的记忆,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凤染顿在原地,见天启的背影隐隐已不可见,闭上了眼。

“那阿启呢?为什么你篡改了所有事,却偏偏没有跟她说阿启不存在,你是真神,只要你想,要藏起阿启根本不是难题。只要连阿启都没有了,她才是真正的上古,和后池没有半分干系的上古,不是吗?”

跨进殿门的身影微微顿了顿,没有回答,消失在了殿门口。

天启,你要如何解释…阿启的存在?

凤染垂下眼,颓然靠在假山上,久久没有离开。

清池宫的仙君不多,但也不少,不过半日时间,上古真神苏醒的消息便传了开来,好在凤染平时执掌甚严,是以也没闹出什么笑话,只是平日里本来极为安静的宫殿一时间如沸腾了的炉鼎一般。

上古在后山温泉泡了一会,一边感慨天启六万年都没什么长进,只顾着享乐,一边暗自腹诽这地方以后就归她了。

服侍的仙娥小心的将更换的古袍放下,脸憋得通红,在上古期盼的眼神里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神君慢用’就跑走了。

上古女神君个个活了千万年,都是些张扬傲气的主,上古哪里见过如此软绵绵的仙娥,眼睁着好一阵诧异。不久前她见了凤染那跋扈的性子,还以为如今的女仙君没什么变化,却不想竟一个个成了这般弱不禁风、花里胡哨的模样。

下界果然非久留之地,灵气不足也就罢了,还个个长得囫囵,上古嘀咕一句,闭上了眼。

温泉藏在山中,四周小径通幽,极是安静,正闭目养神的上古听到一阵呜咽声,时断时续,明显是小孩子的音调,不由得蹙了蹙眉。

本想不理会,可又想到她如今毕竟也是个做客的,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这千万年的教养也不是白搭的,随即朝温泉石岩旁纷繁舒适的古袍看了一眼,叹口气穿好衣袍朝小径深处走去。

大片竹林后,一个红彤彤的小身影蹲在水塘边,头上的小髻顺着身体的晃动而摇晃,一只胖鸟在他附近忽高忽低的飞着,嘴里脆蹦着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难道是后山刚刚化成形的小精怪?

上古狐疑的靠近,终于听清了那背对着她的小娃嘴里的话,面色古怪的停了下来。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

上古发誓,她千万年的生命岁月里,从没有在一个才几岁的小娃儿嘴里听到过如此哀怨的腔调过。

这情景,简直比六月飞雪,冬日惊雷还要让人惊悚。

难道,才六万年时间,不止是英气威武的女仙君没有了,就连朝气蓬勃的小精怪也绝种了吗?

阿启

静默的池塘边,红袍小娃还在声泪俱下的一遍遍控诉,一旁飞着的胖鸟在围着他转了无数圈后终于发现了他们身后的上古,随即大眼一瞪,‘哇’的欢叫一声扑腾着翅膀朝上古怀里冲来,却在离上古一米远的地方陡然停住,高速转了个圈停滞在半空中,对着上古弯了弯圆滚滚的身子,小翅膀挥到胸前,头略低,恭声道:“碧波见过上古神君。”

这模样,这声音,绝对一本正经,挑不出一点刺来。也亏得是上古在此,要换做是清池宫中任何一个熟知碧波本性的人,定会惊叹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上古神兽也有懂礼的一日。

上古对这只胖鸟的飞行天赋叹为观止,难得分了点注意力在它身上,打量了一眼后,眉挑了挑:“想不到水凝神兽也传了下来,无需多礼。”

碧波拍了拍翅膀,直起身,凌空退后了一步,朝身后嚷道:“阿启,阿启,是上古神君…!”

红袍小孩撅着屁股,晃荡的脑袋不知从何时开始停了下来,声音由凄凉哀怨变得古板老成:“碧波,别叫了,我知道。”

“阿启?真是奇怪的名字…”上古不自觉的念了念,心底生出些许奇怪的感觉来,她抬眼朝转过身的小孩看去,随即顿住。

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红的有些俗气的短袍胡乱的裹在身上,额上的碎发沾了泥土,黏答答的,手上抓着几只不停扭动的蚯蚓,小娃儿直直的盯着她,嘴扁着没有出声。

但无论看上去多狼狈,上古都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的确有比刚才的那一幕更惊悚的存在,那就是她居然在沉睡了六万年后看见了…一张和白玦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

“上古神君…”碧波见上古神色古怪,阿启又一副死活都不开口的模样,试探的叫了叫,道:“他是…”

“我知道。”上古摆了摆手,径直朝面前的小孩走去,神情幽幽。

阿启见她走近,玄色的古袍散在地上,静谧淡雅,他捉着蚯蚓的手缩了缩,不自觉的藏在了身后,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带上了雾气。

“白玦为了那个女仙君,居然把你藏到了我这里。”上古蹲□,拉过他的手,把他手上的蚯蚓和泥土扫掉,挑眉道:“看来,六万年没见,他倒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孩子的模样,和白玦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他们没一点关系,上古怎么也不信。

碧波愣在一旁,为上古强大的思考逻辑感到不可思议,但什么也没说,怏怏的飞到了一旁。

上古挑着眉,问道:“阿启,你娘亲是谁?”

阿启怔怔的看着她,朝握着他的那双手看去,触感温暖清爽,不由得抿住嘴,一声不吭,他眼中的雾气慢慢驱散,反而生出了些许倔强来:“紫毛大叔说她睡着了,不要阿启了。”

睡着了?想起凡间界不少人在亲人亡故后都会以此来敷衍少不更事的小孩,上古呻吟片刻,有了结论,这孩子的娘亲定是凡人,否则阿启也不会看起来神力如此薄弱!难怪他会被送到这里来,对真神而言,和一个凡人有了后代不是什么可以值得夸耀之事,更何况白玦如今还和景昭定了婚约,阿启出现得的确不是时候。

毕竟是白玦的孩子,四大真神存世千万载,还从来没有衍生过后代,头一个难免要看得娇贵些,上古心底罕有的生出了几许疼惜来,孩子还小,心底脆弱难免,她想了想,才道:“阿启,再过些年,你长大了,你娘亲就会醒了。”

轮回转世,就算喝过了孟婆汤,也总能寻得到那女子的踪迹,等阿启懂事些了,她不妨去冥界问问,找到那女子转世之身,也好了了这孩子的心结,让他安心修炼。

几岁的孩子,声音软软糯糯的,眼眶微红,看着上古,扁着嘴说出的话都带了哭腔:“可是,她醒了,不记得阿启了怎么办?没有娘亲,谁给阿启做饭,洗澡,说故事…碧波说没有娘亲,将来阿启长大了连媳妇都娶不上…”

孩子抽抽噎噎的,鼻头通红,一个劲的看着上古,说不出什么感觉,上古一下子就慌了起来,连忙抱起他,安抚道:“没事没事,阿启这么聪明,等你成年了,我让暮光举办三界宴会,哪家漂亮的小姑娘,你看上了我便给你求娶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凌厉的扫了碧波一眼,碧波圆滚滚的身子打了个颤,差点从空中掉了下来,大眼眨了眨,一脸委屈。

突然的拥抱让阿启抽噎的声音陡然顿住,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上古,突然一下子把她抱得死紧,小小的手指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蜷缩起来,头埋在上古肩上,声音小小的:“真的?你不会不要我?等我长大了还会给我娶媳妇?”

这孩子也太没安全感了,上古有些心疼,叹了口气,摸了摸他头上的小髻,掰开阿启的手指,笑道:“自然,我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现在去泡个澡,晚上我给你说故事。”

“碧波,等会让天启来见我。”

上古说完,抱着阿启朝刚才过来的温泉走去。

“讲什么故事,鬼故事吗?阿启最喜欢听了!”

上古脚步一顿,朝孩子精致的小脸看去,声音低了几分:“谁给你讲的鬼故事?”

“紫毛大叔啊!他还说过些时候带我到冥界去看看那些吊死鬼,一点都不可怕,很可爱呢!”

不远处的碧波看那微微有些僵硬的玄色身影,忙用翅膀捂住了嘴偷笑起来。

紫毛妖怪,让你平时惯着阿启吧,这臭小子嘴无遮拦,你有大苦头吃了。

只是,阿启为什么不说实话呢?碧波挠了挠脑袋,打了个旋朝前殿飞去。

“阿启,你刚才在池塘边做什么?”

“种娘亲啊,碧波说等到它开花的时候,阿启的娘亲就会醒来了,我都已经种了一百年了。”小娃娃伸出手,上面一排晶莹剔透的种子,因为握得用力沁出了水渍出来:“昨日红绸告诉我,凡间种东西,都会有虫子松土,所以我刚才才挖了不少。”

上古低下头,微微一愣,叹了口气,这是天界罕有的无花果,即便是种上万年,也不会有开花的时候,想来也是天启糊弄孩子的把戏。

“阿启,以后不要再种了。”上古轻声道,声音有些沉闷。

“恩,以后不种了,有人给阿启讨媳妇了。”小孩子的声音里满是炫耀,让上古笑了起来,刚才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笑道:“阿启,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紫毛大叔说是我娘亲睡着前取的。”

阿启小小的身子突然微不可见的僵了僵,但上古却没察觉到,朗声道:“启万物而开,你娘亲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脚步渐行渐远,声音慢慢的不可闻,假山之后,天启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神情复杂难辨。

后池,如果这就是你沉睡之前想要的,那么,如你所愿。

他封住了阿启体内的神力,哪怕是上古,也不会知道,这孩子自出壳起,便拥有真神之力。

“神君,我已经将当初臣服于您的妖族身上的印记全部消除,日后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追随过您。”紫涵悄声出现在天启身后,恭声道,见天启未出声,犹疑了一下才道:“神君,当初我们隐居在紫月山,为了不让暮光独大于三界,您才接受了那些妖君的臣服,这一百年来我们从来未曾回去过,亦没有插手妖界的事,如今又何必再费周折去消除印记?”

“当初我召回紫月,才使得妖界大乱,妖皇身死和我也有些干系,这么做不过是告诉白玦,日后我不会再插手妖界的事,森鸿的地位将无可争议。”天启摆了摆手,道:“青漓是否回了妖狐一族?”

“没错,她虽然血脉有些远,但到底是上古妖狐一脉的族人,如今仙妖之争愈来愈激烈,多一个战斗力他们想必也是乐意的。常沁这些年一直驻守边疆,对这件事不曾过问。”

天启摇了摇头,道:“以后她的事就不要管了,若是我知道她会惹出这么多事来,当初就不会在她体内留一道神力,你下去吧。”

当年他隐居在紫月山,若非青漓带回了大泽山剑冢的消息,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上古还活着。只是那只小狐狸竟用他赐下的神力骗了森羽几千年,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紫涵点了点头,消失在原地。

天启朝温泉的方向看了片刻,半响没有出声。

明明百年沉睡只是封印了和后池有关的记忆,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就连上古本身的一些记忆和感情,也同样像是被封印了一般。

混沌之劫前发生的事,上古怎么会遗忘?

难道是古君,将属于上古的记忆封印?

天启神情凝重,百思不得其解,叹了口气,朝天宫而去。

埋葬

天宫蟠桃园,枝丫葱翠,蟠桃硕硕,天后正坐在石椅上和仙娥对弈谈笑,天帝信步走了进来,一旁候着的仙娥急忙行礼。

见暮光神色有些不对,天后摆了摆手,让一众仙娥退了下去,脸上犹带笑意:“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我的蟠桃园?”

因着和景昭把话说开,天后最近的心情倒是不错,对着天帝也是难得的没有冷脸。

天帝看了她一眼,沉吟道:“今日天启真神遣凤染传话…”

天后脸色一僵,掩在绣袍下的手瞬间握紧,猛然起身,道:“什么话?”

天帝被她紧绷的模样弄得一怔,道:“你这么急做什么,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让我御传三界,以后谁都不得再提起上古真神觉醒前的事。”

天后亦是微微一愣,将手中的棋子放下,起身道:“你是说禁止再提和后池有关的事?为什么?”

“我也猜不透,当年天启真神把上古真神带回了清池宫,之后就没了上古真神的消息,我猜着她应该是在闭关凝聚神力,所以这些年来我履上清池宫,才没有接见于我。至于天启真神的御旨,我们照办就是,日后自然会知晓原因。半月之后东华寿宴,你要和景昭同往?”天帝提起另一事,问道。

天后点头,重新坐下,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景昭如今执掌苍穹之境,仙妖又有嫌隙,你还是慎行得好。”虽然白玦真神并没有真正统驭妖界,可仙妖百年争端,血仇早已结下,仙界诸仙君对景昭必定是恭敬有余,爱戴不足。

“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白玦真神毕竟超脱三界,没有人敢得罪景昭,怎么,景涧还是不肯从罗刹地回来?”

“他执意如此,罗刹地乃是两军交战最为凶险之处,这些年也亏得他守在那里,森鸿才难以惹出大的纷争来,当年我进攻妖界,本想让三界安稳,却不想森简宁愿以身战死,也不愿让妖界归于我统驭之下,哎,如今想来,倒是我当初一意孤行之错。”天帝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惆怅,他和森简斗了几万年,却不想竟是这般结局收场,如今仙妖仇怨结下,再也难解。

天后摆了摆手,道:“随他吧,他呆在罗刹地,总比一天到晚记挂着那个凤染要好。”

天帝顿了顿,眉一挑,转移了话题:“明日我再去一次清池宫。”说完便消失在了蟠桃园。

天后沉默片刻,起身正准备将仙娥召进,抬眼看到不远处蟠桃树下的紫衣人影,神情骤然僵住,眼底现出微不可见的惊惧来。

紫袍飘曳,神迹飘渺,一如当年,可她心底却再也没了崇敬恭顺之心,唯留下惊惧惶恐。

“见过神君。”天后顿了顿,走上前对着那背影行了一礼,到底统驭了三界几万载,心气早已非当年可比,纵使惊慌,可也没有失了礼数。

蟠桃园中仙气缭绕,越发衬得那人不可亲近,天启久久没有搭腔,天后只得弯着腰,不敢有半分放肆。

“芜浣,这六万年来,最让我意外的,是你。”

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天后微微垂头,瞳色数变,最终沉下。

“我当初还以为你真的对古君情有独钟,改了你那自私的性子,却不想他死后,你依然在天后之位上甘之如饮,毫无悲痛。”

感觉到那股压迫缓缓逼近,天后瑟了瑟,没有出声。

“我们四人死的死,伤的伤,十不存一,可你却毫无思悔之心,不知这六万年天地至尊,你坐得可安好?”天启回转头,看着低下头的芜浣,嘴角勾勒出危险的弧度:“我可是万年来都不敢忘记你当初拜赐给我们四人的大恩大德!”

冰冷刺骨的煞气迎面而来,嘲讽似穿透了骨血一般,无形的大手勒住芜浣的脖颈,将她提离地面,芜浣整个人呈现青白的死气来,她睁大双眼,不敢反抗,面上再也没了往日的高贵倨傲,满是惊恐。

似是过了亿万年那么久,天启看了她一眼,手一挥,将她放了下来。

天后落在地上,腿一软,跪倒在地,声音颤抖:“芜浣自知身犯大过,还望神君看在往日情分上…恕罪。”

天启看着跪倒在地的芜浣,神情中满是嫌弃。当年他们四人身边皆有灵兽陪伴,千万载下来,早已将他们当成了至亲之人一般,可不想他如此相信于芜浣,最终却因她之故害了上古,更致使四大真神相继陨落,上古界尘封。

可是,当年的事他必须瞒下去,对如今的上古而言,芜浣还是那个陪了她千万载的人。

“我可以让你安安稳稳的做暮光的妻子,天界之后,当年的事我也不会告诉上古和白玦。”

天后顿住,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到的却是天启眼底彻骨的寒意。

“但是…芜浣,你记住,若是你日后敢再提起半句关于后池的事,我一定会让你堕入九幽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幽幽的声音在园中回荡,天后握紧颤抖的手,兀然朝天启的地方望去,却看到蟠桃树下空空如也,唯留一支冰冷的紫色灵箭插入地上,泛着凶冷的光泽,随即那灵箭缓缓消失,化为灵气散在了园中。

九幽之地,乃真神天启锻造的炼狱,专押天地间至邪之物,入者永世不得超生,这支九幽令箭已有数十万年不曾出现过了。

天后倒吸一口凉气,握紧的双手隐隐泛白,倒在地上,良久之后,她兀然抬头,神情复杂愤恨,手一挥,蟠桃园中大半仙树全部化为灰烬。

上古,六万年了,你还是阴魂不散!或者我是不是该认为天启千辛万苦瞒住属于后池的一切,也是因为你!

回到清池宫的天启,没有停歇便朝上古的房间走去,临近时,看到一群仙娥轻手轻脚慢行,便也轻轻靠近。

推开房门,上古斜靠在榻上,手里端着一本书,换了一身清爽小白袍的阿启趴在她膝头睡得正酣,两只小手紧紧的抓住上古的衣角,他神情微微和缓,刚才见到芜浣的戾气也消了不少。

“怎么,还有人敢惹你生气?”上古合上书,见天启一脸煞气,笑了笑,抬手拿起一旁搁置的布巾擦了擦阿启嘴角的口水,随即对天启道:“这孩子是白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