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某不是信你,而是信它。”寇焱将《千门密典》和玉扳指推到云襄面前,“你年纪轻轻就有千门门主信物,寇某就算心存疑虑也不敢轻视。这密典我方才已看过,它对寇某毫无用处。‘《千门密典》,得之可谋天下’这话,恐怕是指拥有《千门密典》的千门传人。公子既有千门门主信物,当不会令寇某失望。”

_云襄心知若是投靠寇焱,固然可以借魔门的势力为自己复仇,但命运恐怕从此就与这天下第一的邪恶势力纠缠在一起,再难摆脱,不过现在已容不得自己拒绝,想到这云襄长身而起,对寇焱恭恭敬敬一拜:“晚辈云襄,愿从此追随门主,一展胸中抱负。”

寇焱对云襄的拜伏没有感到意外,只淡然道:“我知你未必出自真心,不过寇某有信心让你对本门死心塌地。千门高手俱是不甘寂寞之辈,对翻云覆雨的渴望超过了江山社稷本身。当今世上,也只有魔门能为你提供足够的筹码,让你一展平生所学,与天下英雄一搏高下。不过,你虽然有千门门主信物,但依然要先证明自己。”

“如何证明?”云襄问。寇焱道:“诸葛孔明未出山前,便以一篇《隆中对》三分天下,天下大势了然于胸。你至少要替本门办成一件事,寇某方可以大事相托。”

“什么事?”云襄忙问。寇焱没有直接回答,却聊起了江湖形势:“中原武林虽同根同源,却又各凭实力割据一方,影响和主宰着黑白两道势力。比如金陵苏氏、扬州南宫、巴蜀唐门。尤其是蜀中唐门,借巴蜀的闭塞,经过数百年经营,使巴蜀几成唐家天下,铁板一块水泼不进。本门僻处昆仑,欲图中原必先扰乱巴蜀,正所谓天下未乱而蜀先乱。公子以为然否?”

“你要我替你对付唐门?”云襄立刻明白过来。

寇焱笑着摇摇头:“唐门在巴蜀经营数百年,已根深蒂固,若非万不得已,不能与之正面为敌。不过唐门毕竟是武林世家,其他方面并不擅长,所以要笼络各种人才为其效命,比如蜀中巨富叶家,世代商贾,颇擅经营之道,唐门便与之结为儿女亲家,使之成为经济上的一大强援。若能搞垮叶家,就如除去唐门一只臂膀。”

云襄心知今日之事,已容不得自己不答应,所以毫不迟疑地点头道:“我会竭尽所能,完成门主心愿。”

“我欣赏你这种自信,”寇焱微微一笑,“老夫将在人力、物力上为你提供足够的支持。不过十八年前老夫与人赌斗失利,寇某发誓:在对头有生之年,魔门中人决不再踏足中原半步。所以本门高手不能为你所用,唯一可支持你的,就只有金银钱财。”

云襄有些惊讶,正想细问,寇焱已转开话题道:“不过魔门中人虽不能帮你,但幸好眼前还有更合适的人选。”说完冲门外高喊,“来人!”

一名黑衣汉子应声而入,寇焱吩咐道:“去将元杰和唐先生叫来。”

不一会儿,锦衣公子和中年文士联袂而入。寇焱向云襄介绍道:“这是犬子元杰和唐门叛逆唐功奇,你都已经见过。元杰虽是我儿,却没有参加过入门仪式;唐先生乃唐门宗主唐功德亲弟,十年前被其兄用卑劣手段抢去继承权,差点丧命,无奈投靠本门。你们三人都不算魔门中人,由你们三人去巴蜀,老夫也不算失约。唐先生对巴蜀了如指掌,有他助你,定可使你省却许多麻烦。元杰年少无知,江湖阅历甚浅,这次随你前去,是要向公子学习,增加一些江湖阅历。”

云襄尚未有所表示,寇元杰已惊叫起来:“他不过是个赌场老千,我一根手指就能将之捏死,爹爹竟要我向他学习?”

“你怀疑为父的眼光?”寇焱一声冷哼,顿时让寇元杰闭上了嘴,他接着道,“就这么定了,我会让人准备好银子,你们择日便可动身去巴蜀。”

“等等!”云襄突然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门主能答应。”

“请讲。”

“听说魔门魍魉福地,搜罗有天下武功十之七八,云襄求门主开恩,能容我自由出入。”

“你未立寸功便提这等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寇焱冷冷问。

云襄笑道:“我要完成门主所托,自然需要多下些工夫。”

寇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想学武?”

云襄摇头道:“我想知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好,我答应你!” 寇焱赞赏地点点头,摘下腰间玉佩扔给云襄,“这是老夫信物,凭之可自由出入魍魉福地。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只能查阅,不能带出,否则以盗窃论,挖眼断手。”

“云襄谨记。”云襄说着,仔细将玉佩收入了怀中。

“你自己的东西也收起来吧,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寇焱指指桌上的《千门密典》和玉扳指,叮嘱道,“魔门虽然碍于十八年前的赌约不能履足中原,但咱们在中原还有不少朋友,可以为你提供必要的帮助。他们大多有钱有势,唯一发愁的是如何让钱变成更多的钱。好好干,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我保证你会有足够的舞台施展才能。”

“我不会令门主失望。”云襄露出自信的微笑。

门外有人禀报:“门主,庄外有人自称金彪、柯梦兰,要闯进来找云公子。”

“那是在下朋友,望寇门主莫要为难他们。”云襄忙道。

“你的朋友还真有几分能耐,居然能找到这里。”寇焱不阴不阳地一笑,“老夫不会跟一般人计较,不过我要提醒你,千门中人实在不该有朋友。”

寇焱离去后,云襄赶忙收起羊皮册子和玉扳指,向远处传来的高声呼喝迎上去,总算在门口堵住了要闯进来的金彪和柯梦兰。

“兄弟你没事吧?他们为难你没有?”金彪喜出望外,拉住他问长问短。云襄来不及与二人细说,只道:“咱们出去再说。”

三人远离那豪宅后,柯梦兰关心地问道:“云大哥,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何这般神秘,连本地的帮会也查不到他们的底细?”

“你们千万不要再查,”云襄忙道,“小心惹祸上身,切记切记!”

“你这样一说,老子反而想惹惹他们。”金彪两眼一瞪,撸起衣袖返身而回。云襄一把没抓住,只得追了上去,可惜脚力赶不上金彪,就见他一脚踢开豪宅大门,径直闯了进去。云襄与柯梦兰忙跟着追进去,就见金彪一脸诧异地由内而出,嘴里连连高叫:“怪事怪事!转眼之间这里就空无一人,甚至连一点生气都没有,难道方才咱们遇鬼了不成?”

云襄环目四顾,只见偌大的宅子静悄悄了无人声,在蒙蒙月色下显得越发寂静幽深。他不由暗叹魔门行事果然诡异莫测,一旦被人发现行踪,偌大的宅子立刻就放弃,仅凭这份迅捷果敢就足以令人感到恐怖。自己将命运与之绑在一起,恐怕今生也难以逃过它的纠缠了。

“云大哥,咱们快走吧,这里阴森森令人害怕!”柯梦兰拉了拉云襄衣袖,胆怯地躲到他身后。

“好!咱们走!”云襄牵起柯梦兰,回头招呼金彪。三人来到外面长街,金彪忍不住问道:“兄弟,拿到柯老板的报酬后,你有何打算?”

云襄遥望天边晦暗残月:“我要先去昆仑,然后转道去巴蜀。”

“去巴蜀?”金彪不满地问,“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去那里做什么?”见云襄闭口不答,他笑道,“反正老子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就陪你去玩玩。顺便跟你学学赌术,好歹总要在赌桌上风光一回。”

“我也去!”柯梦兰定定地望着云襄,眼里满是希翼。云襄躲开她炽热的目光,摇头道:“此去巴蜀不知有什么凶险,我不想让你们冒险。”

“哈!明知我最喜欢冒险,你这样说岂不是让我跟定了你?”金彪一把挽住云襄,不由分说拉起就走。三人一路说笑,渐渐走远。

街角阴暗处,寇焱与儿子并肩而立,二人遥望着云襄远去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夜幕中,寇元杰才突然问:“爹,你真放心用他?”

寇焱淡然一笑:“所以为父才要你和唐功奇盯着他,就算计划失败,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寇元杰神色怔忡地点点头:“不过孩儿还是不明白,爹爹为何要在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身上,花费如此大的心血?”

“你难道不知‘千金买马骨’的典故?”寇焱收回目光望向儿子,“就算他不是为父需要的人才,但千门中却不乏高手。古往今来,哪一个开国之君能离开千门高手的襄助?”

寇元杰恍然:“爹爹是要借他来向千门中人示好,以招揽真正的人才。”

寇焱颔首道:“千门中人博学多智,最善智计谋略。一个人学得满腹经天纬地的韬略,若无舞台施展,岂不是世间最痛苦之事?所以千门高手从来不甘寂寞。他们对于施展才能的渴望超过了自己的生命,只会为没有对手而痛苦,输赢其实已不重要。不过为父关注的却是结果,是江山社稷,所以要借他们的智慧来为自己谋天下。帝王之术也就是用人之术,智力也有穷尽,唯有善于用人,才能让天下人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地供我驱使。”

寇焱又道:“听说巴蜀叶家祖传有一部《吕氏商经》,为战国时秦相吕不韦所著。此经乃吕不韦一生经营之道的总结,被商家奉为圭臬,叶家巨大的财富便是来自于此。如果财富是鱼,这部《吕氏商经》就是最好的捕鱼技巧。这次巴蜀之行,你可以一事无成,但一定要为我拿到它!”

寇元杰使劲点点头:“爹爹放心,孩儿决不让你失望!”

八、同行

“宋代官窑青花瓷瓶一对!底价一千,每次加价一百两!”高台之上,白衣少年高声报出了拍卖物的底价。这里是成都郊外的桃花山庄,一个巴蜀上流人物才能出入的场合,一个有着多种功能的奢华之地。

青花瓷瓶很快就有人拍走,执拍的少年拍拍手,两个壮汉立刻抬着个镶金嵌玉的木箱上前,搁到高台中央。少年指着木箱笑道:“这是今日最后一件拍品,为了增加点神秘感,我不再说明它是什么。它的起价是三千两,每次加价五百!”众人窃窃私语起来,虽然不知箱子中是什么东西,但还是有人立刻举手。桃花山庄乃唐门产业,凭唐门的信誉,它决不会虚标高价。

“三千!三千五!四千!四千五……”随着执拍少年的不断报价,拍价转眼就翻倍,眼看出价者渐少,突听有人高声喊出:“一万两!”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锦衣公子正顾盼自雄地高举右手。他的面目有几分英俊,脸色却带有酒色过度的苍白。众人认得他乃巴蜀巨富叶继轩的二公子叶晓,也是唐门未来的姑爷,与他在一起的青衫公子,则是唐门弟子唐笑。有他出手,众人便都打了退堂鼓。执拍的少年见再无人出价,正要一锤定音,就见一个角落有人缓缓举起了手。少年忙喊道:“那边那位公子出价一万零五百两!”

叶晓想也没想就直接举手喊出:“一万五!”

话音刚落,就听少年又在高喊:“那位公子出价一万五千五百两。”

叶晓有些意外,他望望角落那个陌生的文弱书生,悄声问身旁的唐笑:“那小子是谁?好像从来没见过。”

“是顾老板带来的新客,”唐笑扫了那书生一眼,叫过一名少年悄声问了几句,然后对叶晓道,“是来自江南的古老门阀,自称公子襄。”

“公子襄?”叶晓一怔,将“公子”这尊称放在名字前面,是一种远古才有的习惯,如今很少有人再用,除非是远古贵族的嫡传后裔。他又望了对方一眼,这才缓缓举手,不知对方虚实,他已不敢随便加价。

“叶二公子出价一万六。”执拍的少年话音刚落,又见那书生举起了手。他忙继续报道,“那位公子出价一万六千五!”

叶晓不甘示弱再次举手,却见那书生似乎对频频举手有些不耐,干脆举起手不再放下。报价的少年口舌不停地不断报价,那个神秘的箱子很快就被二人推高到三万两的超高价。

叶晓犹豫起来,忙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唐笑,只听唐笑悄声道:“今日这件拍卖品,价值绝对超过三万两。”

唐笑的暗示给了叶晓信心,为了速战速决,他毅然喊出:“四万两!”

那神情淡漠的书生依旧举着手没有放下,执拍的少年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报出了新的价格:“四万零五百两!”

“五万!”叶晓再次高喊,声音已有些哑涩。虽为巴蜀巨富之子,不过由他自由支配的钱财毕竟有限,五万两已接近他能承受的极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花大价钱买一件没有见过的东西,也许是对手的孤高冷傲刺痛了他从未遭受过挫折的心。

那书生依旧没有放手,叶晓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再次叫出:“六万!”那书生似乎对叶晓的加价从未放在心上,一直举手不放。叶晓见对方态度如此坚决,终于恨恨哼了一声,无奈收手放弃。

“这个箱子属于那位公子了!”执拍的少年颤着嗓子高叫,“价钱是六万零五百两银子!只要公子付清款项,这箱子里的东西就归你所有!”话音刚落,书生身旁那位面色阴鸷的年轻人,立刻将几张银票递了上来。

“是通宝钱庄的银票,数目正是六万零五百两!”少年抖着手点清了银票,然后对着那书生高声询问,“它现在属于你了!敢问这位公子,你不介意当场展示一下你拍得的物品吧?”

见那书生比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少年打开木箱,四周立刻有丝竹管弦缓缓响起。随着音乐的节拍,一个半裸的金发少女从箱子中冉冉升起,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扭动着柔若无骨的腰肢,就像一条随着音乐扭动的蛇。少女肌肤白如凝脂,上半身仅着一条窄窄的胸兜,面上有薄纱蒙面,仅留一双深邃的眼眸在外,如大海一般湛蓝。

“原来是个波斯猫。”叶晓哑然失笑,虽然生性好色,但他还是清楚,就算是极美的西域少女,也决计值不了六万两银子。他暗自庆幸没有继续出价,不然花几万两银子买个西域女奴回去,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她可不是普通的西域女子,”唐笑神秘一笑,悄声道,“而是高昌国的公主。”

“那又如何?”叶晓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虽然公主的身份可以使她身价陡增数十倍,却依然值不了六万两银子。

“前不久高昌国出现叛乱,国主遇刺,公主辗转流亡到巴蜀。”唐笑低声解释道,“前日公主找到桃花山庄,要求自卖自身。她是想找一个实力雄厚的靠山助她复国。看来那小子是知道些风声,才不惜花六万两银子买下这落难的公主,也就买下了一个入主高昌国的机会。”

叶晓心中一动,却还是不以为意地道:“就算高昌国君之位,对本公子也没多大吸引力,更何况我又不能做她的驸马,你又不是不知。”

叶晓与唐门小姐有婚约,就算高昌公主在前他也不敢毁约另娶。唐笑虽不是唐门直系子弟,对此却也心知肚明。虽然与叶晓是吃喝嫖赌、百无禁忌的朋友,但也不敢鼓动唐门未来的姑爷买妾,他忙解释道:“高昌是往来西域的必经之路,无论江南的丝绸还是福建的茶叶,都要经过那里远销西域各国,而西域的羊绒毡毯或金银珠宝,也要经过那里卖到中原。高昌扼守西域与中原的往来咽喉,实乃坐地生财的风水宝地。公子错过这次机会,实在有些可惜。”

“既然那公主如此值钱,唐门何不自己留下?”叶晓笑问道。

唐笑叹了口气:“你知道咱们家那帮老头子,一向谨慎保守,很少踏出巴蜀半步,一门心思只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经营。上次与扬州的南宫世家合作建跑马场,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们,那还是看在与南宫世家结盟的份上。若是要他们将钱投到万里之外的高昌小国,那还不如要他们将钱直接扔到水里听响。”

“说得也是!”叶晓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叶家的生意虽然远达三江,不过老头子年纪大了,再没有年轻时的魄力,已经有五年没有开拓过新的商路。若是要他将钱投到从未去过的西域,那还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所以我有些羡慕那小子,举手投足间就扔下六万多两银子。佩服!”唐笑望向不远处那位貌似柔弱的书生,“走!咱们去结识一下,说不定将来有机会合作。”

二人来到那年轻书生面前,唐笑对他身旁那位肥头大耳的老者拱手道:“顾老板,听说你今日带了贵客上门,怎么也不给咱们引见引见?”

“唐公子恕罪!”顾老板忙陪笑还礼,“来来来!老夫来为你们介绍。这两位是唐门唐公子和巴蜀豪门叶二公子,这位是江南公子襄。”

“幸会!”唐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公子襄?恕在下孤陋寡闻,以前好像从未听说过。”

“很正常,”那书生淡淡一笑,“小生一向深居简出,到贵地游玩更是第一次。不过,虽是初次见面,小生对二位却也仰慕已久。”

唐笑总觉得公子襄有几分面善,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不过他很快又在心中予以否定。对方那种超然物外的从容淡泊,实乃平生仅见,哪怕就见过一面,也肯定无法忘记。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敦厚善良的书生,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不知公子襄一向都做些什么生意?”唐笑随意地问道。

“小生闲散惯了,哪有时间为钱财操心?”公子襄淡然一笑,“我通常是将钱财交给最会赚钱的人,自己从不为赚钱伤神。”

“高明!”叶晓竖起大拇指,“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作派,与公子襄一比,咱们全成了俗人!”

三人相视一笑,顿时一见如故。唐笑征询道:“不知公子襄对什么娱乐感兴趣?桃花山庄什么都有,不如咱们边玩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