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走!放我下来!”巴哲边大叫边挣扎,他没想到这个貌似柔弱的女人,竟有如此心机,会巧妙地利用树枝的弹力做成陷阱;他更恨自己,竟然被一个简单的机关算计。

拔出靴子中的匕首,巴哲总算割断吊着自己的绳索,落下地来。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势,立刻追了出去。只见树林外,舒亚男骑着自己的马,牵着巴哲的战马,徐徐向东南方向驰去,巴哲对着她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大叫:“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你加倍付出代价!”

旭日初离海面,给翻滚不息的大海抹上了一层金黄。在海风猎猎的沙滩上,两个步战营、一个水军营一千多名官兵,如雕塑般肃穆而立,等待着演习前的最后训话。

云襄登上点将台,俯瞰着台下这一千多名俞家军兵将,纵声道:“相信大家都已知道,这次咱们的对手是俞将军。我知道俞将军在诸位心中的地位,但是,如果你们因此就心存畏惧或容让之心,那就是在侮辱俞将军。每一个真正的英雄,都希望在战场上用实力来证明自己,而不是靠对手施舍胜利。所以,如果你们尊重俞将军,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十二分的勇气,向他证明,你们无愧于他的教诲和训练。”

云襄的目光徐徐扫过一千多男儿,最后落到前排一营点检牛彪身上,他突然放声高呼:“勇士安在?”

牛彪一愣,立刻领悟,纵声答道:“我在!”

云襄再呼:“勇士安在?”一营将士随着牛彪齐声高呼:“我在!”

云襄目视全场,拔剑再问:“勇士安在?”“我在!”一千多名将士纷纷拔出兵刃,举刀齐呼。云襄举剑遥指海上俞重山的舰船,高声喝问:“倭寇就在海上,可有勇士与我共击之?”

“有!”一千多名水步军战士齐声答应,声浪盖过了大海的波涛。云襄举剑一挥:“登船!”

海上波涛汹涌,战舰起伏不定。云襄立于舰首,遥望前方一字排开的战舰,木然无语。他身后立着水军营点检张龙和步军营点检牛彪、赵文虎,三人都在等着他布置战术。虽然云襄已在陆战中证明了自己的用兵能力,但这次是在海上指挥十余艘战船上千名水、步兵将联合作战,且对手又是身经百战、水陆皆能的俞重山,三将心中都有些七上八下,不敢想胜,只求别输得太难看,受俞将军责罚。

“大战在即,三位有什么高见?”云襄收回目光,回头问道。见三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他不禁笑道:“怎么?对手是俞重山,你们就束手无策了?”三将沉吟片刻,面白无须的张龙拱手道:“俞将军这次排出了雁行阵,按兵法咱们或以雁行阵相抗,或以长蛇阵突击。不过俞将军用兵多变,还看不出他有什么后续手段,所以末将不敢拿主意。”

云襄将目光转向牛彪,他立刻道:“我最烦这变来变去的玩意儿,依我说咱们直接将船靠过去,用铁锚勾住敌船,像倭寇那样用绳索从桅杆上荡到敌船上,直接抢船!”

云襄笑着点点头,将目光转向赵文虎。只见这面目儒雅的年轻点检沉吟良久,方缓缓道:“以俞将军在军中的威信和战场指挥经验,正面对敌咱们必败无疑。”

云襄赞许地点点头,用目光鼓励赵文虎说下去。经过这一个月的训练,他不仅在军中立下威信,还摸清了手下几名将领的性格禀性。张龙虽谙熟海战,但一向没什么个人主意,只是个习惯听令而行的营官;牛彪和他的一营,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是冲锋陷阵的好手,但不是运筹帷幄的良将;只有沉默寡言的赵文虎,颇有心计谋略,所以云襄最想听听他的意见。

得到云襄的鼓励,赵文虎沉吟道:“俞将军用兵,向来沉稳谨慎,末将也没有好的破敌方略。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字——拖!”

“拖?”云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拖到什么时候?”赵文虎抬头看看天色:“至少也要拖到日落之后,天色一晚,海上一片朦胧,而水军夜战训练不是很多。这样一来,可以抵消对手大部分优势。”

“老七,你这不是玩赖吗?”牛彪满脸不屑地嚷嚷起来,“咱们这次演习,就是要训练水军和步兵联合作战的能力,又不是真的打仗。你拖到天黑,所有海上战术都用不上,还训什么练?”

“不然!”云襄沉声道,“演习即实战,不能为演习而演习。倭寇最擅长夜战和偷袭,咱们这回就学学倭寇,先拖到天黑,再寻隙而动。”见三将不再有异议,他回头对传令兵道:“号令船队,掉头向南,先后退二十里。”

传令兵立刻登上桅杆,用旗语向船队法令。片刻后,十几艘战船在逆风中缓缓掉头,向后退却。

十里外的战船上,负责了望的哨兵在桅杆上高声禀报:“敌船掉头了!”副将张宇然疑惑地嘟囔道:“这个公子襄,不战即退,在搞什么鬼?”

俞重山笑道:“这小子,将演习当实战了,又来倭寇那一套。”说着他看看风向,又看看天色,对传令兵道:“传令船队停船,原地待命。另派小艇跟踪敌船,随时回报。”

张宇然有些不解地问:“咱们为何不追?”俞重山摇头道:“现在风向不合适,就算要追也追不上。不过今晚风向要变,到时候我看那小子还怎么逃!嘿嘿,想跟我玩夜战,这小子还嫩了点。”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在舱中蒙头大睡的云襄终于开门出来,不领会几个将领焦急的目光,径直来到船舷边一个老渔民的身旁,问道:“孟老伯,你看今晚的天气、风向会有怎样的变化?”

孟老伯是云襄特意请到战船的老渔民,在海上讨了大半辈子生活,与他同时在海上讨生活的老伙伴,大多已葬身海底,只有他顽强地活力下来。这除了运气,更多的是他对海上的天气变化,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经验和直觉。云襄虽然对海上气象知之甚少,但他深知知人善用的道理,所以特地以最隆重的礼节,将孟老伯这个海上活神仙给请上船来。

“公子请看!”孟老伯手搭凉棚,遥指海平线尽头,“海上除了低飞的海燕,再也看不到任何海鸟,今夜海上必起风浪,时间大概在丑时。”

“风力和风向会怎样?”云襄忙问。孟老伯看看天上的乌云,沉吟道:“风向由东及南,风力不好说,不过总要在海上掀起三人多高的大浪。”云襄点点头,对焦急等在身后的几个将领招招手:“都到中舱议事。”

巨大的海图铺在中舱桌上,云襄指着海图道:“今夜有由东到南的大风,咱们的对手也在等着这股大风,好乘风追上咱们的船队,咱们就给他这个机会。”说着他指向海图上一处海湾,“这个小海湾我曾去看过,在风浪袭来时,是一处避风的良港。咱们将船驶到这里,以俞重山用兵的谨慎,必定不敢轻易追入,定会守在港口先探虚实。这时咱们便在海湾中安心休整以逸待劳。等他们吃不住海上风浪避入海湾时,咱们再发起攻击。”赵文虎看着海图沉吟良久,自语道:“就算是这样,咱们也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云襄笑道:“赵将军勿需担心,除了以逸待劳,咱们还有最后一招,沉船!”“沉船!”几个将领都是一惊。云襄解释道:“当然不是真沉。咱们只需将三艘大船用铁索相连,然后拦在海湾入口,用信号灯告诉俞重山这三艘船咱们主动沉掉,他的整个水军就被困在这海湾中了。我问过渔民,这海湾入口狭窄,三艘沉船足以堵死航道。”

张龙疑惑地挠挠头:“这次演习,好像没有沉船这个战术。”

“要把演习当实战,实战中,任何战术都可以用到。”云襄话音刚落,赵文虎就点头道:“不错,这是唯一困住俞将军的办法。不过就算是这样,咱们最多也只是打个平手啊。”

云襄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如果咱们所有部队均在海湾中,自然是平手,但如果咱们两个步兵营事先登岸,并在地势险要处埋伏下来。这一战就能分出胜负了。”

牛彪与张龙面面相觑,并未真正理解云襄的意思。只有赵文虎恍然大悟,击掌赞道:“高明!在夜幕降临时,咱们先将两营步兵偷运到海湾埋伏,然后再将水军作为诱饵,引俞将军进入海湾,最后沉掉战船堵住海湾出口。此时我两营步兵已完全占据险要地形,俞将军的船队进退不得,自然就是输了。”

云襄摇头道:“作为演习来说,咱们做到这一步,战术上算是成功了。但真正实战之前,对手可以弃船登岸,集中力量突击一点,咱们仅两个营的兵力,是困不死他们的。”

赵文虎笑道:“公子过谦了,如果对手是倭寇,咱们做到这一点,就已经算是大获全胜。”

云襄见牛彪与张龙脸上闪过恍然大悟的喜色,显然已领悟到自己的意图,便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三人立刻垂手而立。云襄拿起令签,道:“夜幕降临时,水军先将两个步兵营送到海湾埋伏,在风浪起时佯装迂回袭击敌军侧翼,在敌船队发现迎击时顺风后撤,将战船驶入海湾。待对手船队进入海湾避风时,再沉掉三艘大船,然后弃船登岸。做到这点,就是首功!”

张龙接过令签,拱手道:“末将遵命!”

云襄再拿起令签对牛彪和赵文虎道:“你二人率军在地势险要处埋伏,并在阵地前点上篝火作为疑兵,若敌军弃船登岸,便全力出击。”

牛彪接过令签,有些疑惑地问:“咱们若再地势险要处埋伏,就该在开阔处点上篝火作为疑兵啊。在自己的阵地前点上篝火,岂不是暴露了咱们的埋伏?”

云襄解释道:“海湾礁岸地势开阔,仅凭两个营的兵力无法兼顾,所以只能有所取舍。在地势险要的埋伏点燃起篝火,会显得开阔处越加黑暗。对手不知虚实,弃暗就明是人之常情,飞蛾扑火也正是这个道理。我研究过俞将军过去的战例,十之八九他会在燃起篝火的明亮处登陆。”

牛彪将信将疑地自语道:“在自己埋伏的地点点起篝火,这埋伏岂不完全暴露在对手面前。如此一来这埋伏还有何隐蔽的意义?老牛真是不懂,不过云公子的用兵老牛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回自然也会依令而行。”说着手执令签拱手出门,没有半点犹豫。

待三将离去后,舱中就剩下云襄与筱伯,一下子静得有些瘆人。迟疑良久,筱伯小声问:“这一战,公子有把握么?”

“没有。”云襄淡淡道,“我就像个老千,精心布下了一个局,我只能将这个局布得尽量完美,却不敢肯定别人会上当。不过我研究过俞重山的用兵习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会上当。” 初战

红日早已沉入大海,海上一片朦胧,还好月色甚明,照得海上一片银亮。蒙蒙月色下,海风凛冽,卷起浪花朵朵。俞重山将手探出窗外试试风向,喃喃自语道:“风向终于变了。”

“报!”传令兵突然在舱门外高呼,“侦查小艇上发回信号,敌军船队在二十里外聚集,正逆风向我侧翼移动。”

俞重山闻言哑然失笑:“书生毕竟是书生,再精通兵法,也还是纸上谈兵,千算万算,恐怕就没算到今晚的风浪吧?逆风迂回袭击我侧翼,这不是找死?”张宇然也笑道:“咱们只需以逸待劳,就能大获全胜。”

“不然!”俞重山微微摇头,“公子襄毕竟机智多谋,聪明绝顶,一旦发现失策,肯定会立刻改正。咱们不能给他任何改正的机会。”说到这他陡然提高了声音,“传令下去,船队升起风帆,向东南方向全速前进,直击敌军主将战船!”

“呜呜”的牛角号在甲板上悠然回荡,水兵们忙而不乱地升起了风帆。桅杆上的旗兵用灯笼向伙伴发出信号,十几只战船立刻扬帆启航,向黑暗中的对手驶去。

“报!敌船掉头逃了!”了望的哨兵突然在桅杆上高呼。俞重山闻言一声轻哼:“这个公子襄,反应倒快。现在敌船离咱们还有多远?”

“大约三里开外!”哨兵答道。俞重山一声冷哼:“追上去,这个距离,他已逃不脱咱们的追击。”

风浪渐大,卷得风帆猎猎作响。十几只战船如离弦之箭,直射海上的对手。蒙蒙海面上,渐渐能看到对手船队那黑黢黢的影子,像十几只海上怪兽,在猎人的追击下张皇逃窜。

“报!敌船逃入了海湾!”哨兵的禀报令俞重山心中一动,连忙高声下令:“减速!在海湾外抛锚停下!”

“怎么不追了?”副将张宇然疑惑地问。俞重山沉声道:“公子襄虽不是出身军旅,但领兵之能有目共睹,不应该这么容易就乱了阵脚。他既然逃入海湾绝地,咱们只需守住海湾入口,天亮后他所有安排计谋,就都一无所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