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伯与张宝一直在离天心居不远的一户农家等候着云襄,见他在天心居的教助下终于解了失魂丹之毒,二人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云襄一得知东乡平野郎在魔门长老的帮助下,要再次骚扰海防,但立刻让张宝驱车赶去杭州。

三天后云襄就赶到了杭州,连夜去总兵府见俞重山,只见俞重山在衣冠不整便由内堂冲出,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惊喜交加地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上次平倭一战后,我本向朝廷举荐了你,谁知你却不告而别,害我没法向朝廷交代,这一回你可别想再跑了!”

云襄歉然道:“小弟无心仕途,辜负了将军的好意,还望恕罪。”

“恕罪个屁!”俞重山骂道,“为兄知道你的追求,非我辈俗人可比,所以这官你当不当没关系,只要你每日陪为兄饮酒谈兵,推演兵法,训练兵勇,为兄余愿足矣!”

云襄感动地点点头,正色道:“我这次来,是因为东乡平野郎已潜回东海,并在魔门的帮助下要东山再起,我想借将军之力,除掉这个倭寇匪首!”

俞重山大喜过望,连连点头:“东乡野心不死,就让咱们再次联手,一举歼灭这为患我海防数十年的匪首,走!咱们边喝边谈!”

云襄匆匆将魔门协助东乡东山再起,骚扰沿海以呼应魔门和瓦刺的计划草草说了一遍,俞重山听得惊心动魄,喃喃问:“这么说来,东乡只是魔门举事的一支偏军?”

云襄点点头:“所以咱们不能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办法将他解决。”

俞重山摸摸颌下的短须,疑惑地问道:“咱们连东乡的下落以及行动计划都还一无所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解决?”

云襄嘴边泛起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对俞重山从容道:“请将军将剿倭营借我几天。”

看到云襄脸上那熟悉的微笑,俞重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哈哈笑道:“没问题!你想借多久都没问题。为兄已从你眼中看出东乡平野郎的死期不远了!”

在最前方的东乡平野郎双唇紧抿,双眸时不时闪出令人胆寒的锐光。在中原混迹多年,他的外表已经和汉人没有两样,根本看不出他是倭人。

这片荒岛是东乡补充淡水,会见眼线的秘密所在,远离大明海岸线,在一处背风的礁石后,那魔门探子正向他禀报:“剿倭营这两日有所异动,他们来了个新的统帅,俞重山对他非常推崇。”这探子多次为他送来沿海驻军的调动和布防情报,使他避开了明军的围剿追击。

“是谁?”东乡平野郎冷冷地问。知足者常乐打-自那次几乎全军覆没的大败之后,他在族人中威望一落千丈,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如今他又招募了数千武士,迫切地需要一场大胜来重登霸主地位。

“剿倭营上下都称他云公子,是个外表瘦弱的书生。”探子忙道。东乡平野郎眉梢一挑,眼里蓦地闪出逼人的寒光。他没有忘记这个手上沾满无数大和武士鲜血的仇人,更没忘记就是他阉掉了自己的手下,使自己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他的手不由抓紧了剑柄。

探子继续禀报:“那云公子得知东乡君您重返东海,所以赶来杭州面见俞重山,在俞重山支持下掌控剿倭营,这几日正在抓紧训练水军。”

一旁的魔族长老花眼施百川察言观色,怕东乡被仇恨冲晕头脑,忙提醒道:“如今咱们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剿倭营硬碰硬,还是避其锋芒为上。”

“咱们要躲到什么时候?”东乡怒道,“如今所有族人都在看着我东乡,若不能为被阉的大和武士报仇,谁还会跟着我?”他目光灼灼地瞪着那探子:“公子襄住在哪里,平日都有什么爱好或行止?”

探子禀报道:“他平日几乎都在剿倭营训练兵卒,不过每三天要回杭州去见俞重山,向他汇报水军训练情况。”

东乡追问:“他每次回杭州都有多少兵将护卫?”

探子沉吟:“只有一个老者随行。”

东乡眼中蓦地一亮,拍手喝道:“地图!”两名倭寇立刻将一幅地图在他面前铺开,另有两名倭寇举起灯笼照亮。就着灯笼昏暗的火光,东乡很快就在地图上找到了剿倭营的驻地,它在离杭州百里外的远郊,从那里到杭州要经过一大片空旷无人的海滩。东乡目光灼灼地盯着地图,手指随着地图上的线路慢慢滑行,最后停在一个点上。

施百川见此不禁担忧地问:“东乡君莫非是想在途中伏击公子襄?”

“咱们现在的实力无法和剿倭营硬碰硬,但要刺杀他还是绰绰有余。”东乡往地图上重重一指,冷笑道:“这里是去杭州的必经之路,离大海很近,我要带人趁夜潜上岸,刺杀公子襄!”

施百川有些担忧地看看地图,迟疑道:“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东乡哈哈笑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公子死在我手中,谁还敢对我东乡不服?”

施百川还是有些顾虑:“万一失手......”

东乡挥手打断施百川的话,自信满满地道:“就算万一失手,我也可以潜入附近丛林,凭我现在的样子,谁能认出我是东瀛人?”见施百川还有些担心,他笑道:“施长老放心,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出手,无论是否得手我都远走高飞,决不恋战。”

施百川心知行刺与和剿倭营直接对抗相比,把握大一些,他对探子叮嘱道:“严密监视公子襄,一旦发现他去杭州,立刻飞鸽传书!”探子领令而去后,东乡手握剑柄遥望西方,眼中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施百川对东乡平野郎拱手道:“在下预祝东乡君马到成功!”

东乡傲然点头,龙步虎步地登上战船,向黑黝黝的大海一指:“出发!”十几艘战船悄然启航,像怪兽般缓缓驶向西方......

海浪涌卷,撞在岸边林立的礁石上顿时乱涛飞溅,轰然作响,令人心惊胆战,东乡平野郎像狼一般地伏在乱碎之中,紧盯着离海不远的官道,他已得到探子的飞鸽传书,公子襄一大早便离开剿倭营赶去杭州,而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这计划堪称万无一失。

一辆马车终于出现在官道上,缓缓向东乡埋伏的地点驶近,车辕两边分别坐着一个面相憨厚的车夫和一个花甲老者,二人边赶车连小声闲聊着,一脸的轻松,东乡一眼就看出那老者就是公子襄身边的老奴,他立刻挥手向埋伏在乱礁中的几个手下示意----动手!

几名倭寇像影子般扑向马车,车夫立刻挥动马鞭反击,老者也跳了下来,大声喝骂抵挡,二人武功虽然不低,但在围攻下却也脱不得身,就听那老者在对车夫高呼:“张宝,你快护送公子离开,老夫替你殿后!”

车夫立刻驱车而逃,那老者则奋力拦住倭寇,众倭寇按计划缠住老者,使他不得脱身,却将马车放过,马车疾驰而来,东乡一跃而出,长剑应声出鞘,一剑割断了马颈,足尖在马头上一点,挺剑刺向车夫,这一剑挟凌空下击之威,声势骇人,那车夫吓得面如土色,翻身滚下车辕,狼狈闪避,东乡径直刺向车帘子紧闭的马车中,狞笑道:”公子襄,你死定了!”

东乡的长剑刺入车厢,剑上并未受力,显然是刺在了空处,几乎同时,一道寒光从车厢中倏然刺出,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妙入毫厘,东乡大惊失色,百忙中仅避开了心窝要害,就见那道寒光带着逼人的杀气,径直刺入他的胸膛。

东乡捂胸跌落在地,惊恐地瞪着紧闭的车帘,方才那一剑无论速度还是角度都为平生罕见,就算正面对敌,东乡自忖也难以应付,他想不出公子襄手下怎会有如此高手?

车窗缓缓撩起,就见一个面目冷峻,衣衫一尘不染的披发男子端坐车中,他用剑挑开车窗,目视东乡淡淡道:“我南宫珏不屑暗剑伤人,不过你为祸边海多年,手段残忍,行事乖张,无论妇孺老幼,你都从不放过,所以,我已不将你当人。”

话音刚落,东乡就感到方才那一剑的剑劲在体内爆发,如万千利刃在体内透出,将他的身体刺得千疮百孔,鲜血如喷泉般从无数裂口中喷出,使他看起来就像个喷血的血人。东乡惊怖地一声大叫,一头栽倒在地。

东乡一死,几个围攻筱伯的倭寇顿时心胆俱裂,争先恐后想要夺路而逃,就见南宫珏一人一剑如天外飞来,准确地拦在几个倭寇去路,不等几个倭寇反应过来,他的长剑已发出死神般的锐啸,接着锵然入鞘。

张宝望着那些陆续倒下的倭寇,惊恐地喃喃道:“二公子这剑......二公子这剑......才真是杀人的剑法!”

南宫珏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几日一直躲在暗处替姓云的坐车,差点憋死我了,要是东乡不上当,我非找他算帐不可。”

筱伯忙赔笑道:“我家公子知道东乡的诡计,所以才请南宫公子出马。南宫公子果然不愧江南第一快剑,我家公子没有看错人。”

“狗屁的第一快剑!”南宫珏笑骂道,“我这第一快剑,还是败在云襄的六脉神剑之下?杀东乡这等扬名天下的大功,真该留给他的六脉神剑。”说完忍俊不禁,纵声大笑。

筱伯知道云襄以六脉神剑大败南宫珏的往事,闻方不禁莞尔,而张宝不知,傻傻地问:“公子会武功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筱伯笑着摆摆手,对南宫珏拱手道:“我家公子已在杭州盛云楼备下酒宴,为二公子庆功!”

“好!咱们走!我虽从不喝酒,不过跟云襄却是例外。”说完南宫珏率先而行。筱伯与张宝将东乡的尸体抬到车上,由张宝拉车而行。

三人赶到盛云楼,就见俞重山带着几个剿倭营将领迎了出来,见礼后,南宫珏见云襄不在楼上,就问:“姓云的呢?他不在这酒就免了。”

俞重山知道南宫珏飞剑成痴,不懂人情世故,因此也不介意,只道:“云公子本在此恭候南宫公子,不过方才收到一封书信后,就匆匆告辞离去。他让俞某替他向公子赔罪,改日再亲自到府上请罪。”

南宫珏奇道:“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俞重山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从未见过云公子神情如此紧张。”

筱伯和张宝一听这话,二人连忙告辞,俞重山和南宫珏知道他们担心云襄,也就没有挽留。

第四章 备战

筱伯与张宝匆匆赶回杭州城的别院,刚进门就见厅中停着一具棺材,令人不寒而栗,而云襄则独自跪坐在棺材前方,眼神木然。

二人一见俱大吃一惊,筱伯惊讶问道:“公子,这是......”

云襄恍然惊觉,回头黯然道:“你们不用惊慌,这是我去世多年的师父。”

筱伯和张宝连忙将云襄从地上扶起,张宝有些恐惧地打量着棺木问道:“公子的师父?以前怎么从未听公子说起?”

云襄神情复杂地望着棺木,手抚棺盖黯然道:“当年我在扬州蒙冤下狱,被发配边关服苦役,在苦役场遇到了令我脱胎换骨的恩师云爷。是他传我千门之道,教会我以智胜力的道理。可惜后来他死于仇家之手,我当时无力厚葬师父,只得将他草草葬在了一片废弃的矿井中。我曾托天心居替我寻找师父遗骸,没想到她们已将我恩师的遗骸送过来了。”

筱伯迟疑道:“这......真是公子恩师的遗骸?”云襄点点头:“我掩埋时曾做过记号,天心居弟子就是照着我画下的地图和记号找到遗骸的。恩师的遗骸虽然已经腐烂,不过他手臂上的疤痕我还认得。”

筱伯舒了口气,忙道:“既是如此,我这就去请和尚道士做法事和道场,超度亡灵,让他老人家早日安息。”

云襄摆摆手:“不必了。恩师的仇敌还逍遥世上,手眼通天,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恩师的死讯。再说现在魔门蠢蠢欲动,瓦刺虎视边关,我没有时间为师父做法事,你即刻在附近寻一风水宝地,替我将恩师遗骸秘密厚葬,待我替师父报仇之后,再到坟上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筱伯连忙答应,立刻出门去办。

张宝见云襄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忙劝道:“待此间事一了,公子去看看佳佳吧,咱们好久没有去看他了。”

听张宝提起赵佳,云襄嘴边不由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赵佳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所以云襄将他寄养在金陵一户老实厚道的人家里,让他们送他去学堂,并按月送去寄养费,因魔门之事,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看望他了。

云襄望向棺木,点头道:“待咱们安顿好事务,就去看望佳佳。”

筱伯办事利落,第二天就在城郊寻到了一处风水宝地,将云爷的遗骸的安葬,垂泪拜别忘师后,云襄立刻去总兵府向俞重山拜别,俞重山知道他要赶往边关,协助镇西军抵御瓦刺入侵,不由拉着他的手道:“云兄弟,镇西军统帅武廷彪乃一代名将,驻守边关多年,战功赫赫,愚兄也佩服得紧。不过他一向眼高于顶,尤其看不起迂腐儒生,你这一去,说不定连他的面也见不着,还好愚兄早年曾与他共过事,还算有几分交情。待我为你写下一封举荐信,他自会对你另眼相看。”

云襄拱手道:“多谢俞兄,不过我这次来,可不光是要一封举荐信。”

俞重山奇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云襄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还想向兄长借两个人。”

俞重山心中一亮,立刻知道了云襄的心意,他连忙摇头:“这可不行,朝廷兵将,怎可私自出借,再说他们本人也未必同意。”见云襄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知道这官样话糊弄不了对方,他无奈叹道:“我知道你想要的人一个是赵文虎,还有一个是谁?”云襄笑道:“李寒光。”赵文虎和李寒光当初在剿倭营助云襄败倭寇,给出云襄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一个是难得的将才,另一个是干练的中军总管,能将纷繁复杂的军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俞重山闻言叹道:“你眼光真狠,看上的全是为兄的心肝宝贝。”

云襄拱手道:“我知道兄长舍不得多年培养的人才,不过如今东乡伏诛,海患暂平,这等人才就如杀敌利剑,该将他们用在杀敌立功的最前线,而不是束之高阁。望兄长以天下为重,将人才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俞重山忍不住给了云襄一拳,笑骂道:“你这小子,我若不答应你,便成了自私小人。罢罢罢,我叫他们来问问,若他们愿意追随你,为兄决不阻拦。”说着拍叫手叫来随从,让人立刻去传赵文虎和李寒光。

不多时两个身着戎装的年轻人匆匆赶到,只见一个英姿勃发,一个沉稳凝定,云襄见赵文虎已升为千户,而李寒光也升为游击将军,不由拱手笑道:“几年不见,两位将军俱已高升,真是可喜可贺。”

赵文虎与李寒光乍见云襄,俱大喜过望,二人忙拜道:“我们也是靠着当初追随公子剿灭倭寇立下的微薄功劳,加上公子的推荐和俞将军的栽培,才有今日。”云襄扶起二人道:“现在又有一个杀敌立功的机会,不知你们是否还愿意追随在下?”

二人眼中都有些惊疑,也有些茫然,赵文虎略一沉吟,迟疑地问道:“公子是说北边?”见云襄笑着点点头,他立刻拜道,“在下愿追随公子,杀敌立功!而李寒光虽然也猜到了,但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望俞重山,拜问道:”属下乃俞家军将领,一切唯俞将军之命是人!”

俞重山叹道:“行了!你也别装模作样,作为军人,谁不想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你们虽是俞家军的人,但也是朝廷的将领,当胸怀天下,视天下安宁为已任,我虽舍不得放你们走,不过你们若能杀敌立功,保边关平安,就不负我一贯的栽培和提拔了。你们随云兄弟去吧,所有的手续我会随后办妥。”

二人虽有些不舍,但还是依言拜别。俞重山写下一封推荐信交给云襄。执着他的手道:“愿兄弟助镇西军大破瓦刺,早日凯旋归来!”

云襄收起推荐信,让二人先回去准备行装,隔日再赶到金陵与自己会合,再一起动身赶往大同,交代完这一切,云襄便与筱伯,张宝连夜赶回金陵,一来是去看望赵佳,二来也是盘点帐目,从近年的商业收益中,拿出一笔款项作为助军之饷。

翌日午后,云襄的马车已停靠在金陵汇通钱庄的大门外,这里是他在金陵会见下属、盘点帐目,运筹帷幄的所在。虽然他的秘密产业已像个王国一样庞大。但如果可能,他宁愿在扬州郊外的小竹楼中,享受那与世隔绝的清闲和孤独。

在大掌柜钱忠的引领下,云襄来到二楼雅室,刚坐定,钱掌柜便禀报道:“听说公子回来,几个掌柜一早就等候在这里,就等公子召见。”

云襄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钱忠拍拍手,几个满脸精明的商贾鱼贯而入,他们是金陵商界的后起之秀,主宰着金陵城的房产、钱庄、米行、丝绸、客栈、贸易等行业,在金陵乃至整个江南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他们对云襄都有着不一般的恭敬,因为他们能有今天,全都源于云襄的栽培和提拔。几年前他们还都是科举无望的穷书生,甚至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是云襄慧眼识英雄,为他们提供了发挥才能的舞台。

在接受众人的拜见后,云襄望向钱忠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钱忠忙道:“除了外出未归的田掌柜和穆掌柜,都到齐了。”

云襄点点头,淡淡地道:“大家把今年的帐目报一报吧。”几个掌柜立刻拿出帐本,将自己经营的项目依次向云襄报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