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珏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几日一直躲在暗处替姓云的坐车,差点憋死我了,要是东乡不上当,我非找他算帐不可。”

筱伯忙赔笑道:“我家公子知道东乡的诡计,所以才请南宫公子出马。南宫公子果然不愧江南第一快剑,我家公子没有看错人。”

“狗屁的第一快剑!”南宫珏笑骂道,“我这第一快剑,还是败在云襄的六脉神剑之下?杀东乡这等扬名天下的大功,真该留给他的六脉神剑。”说完忍俊不禁,纵声大笑。

筱伯知道云襄以六脉神剑大败南宫珏的往事,闻方不禁莞尔,而张宝不知,傻傻地问:“公子会武功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筱伯笑着摆摆手,对南宫珏拱手道:“我家公子已在杭州盛云楼备下酒宴,为二公子庆功!”

“好!咱们走!我虽从不喝酒,不过跟云襄却是例外。”说完南宫珏率先而行。筱伯与张宝将东乡的尸体抬到车上,由张宝拉车而行。

三人赶到盛云楼,就见俞重山带着几个剿倭营将领迎了出来,见礼后,南宫珏见云襄不在楼上,就问:“姓云的呢?他不在这酒就免了。”

俞重山知道南宫珏飞剑成痴,不懂人情世故,因此也不介意,只道:“云公子本在此恭候南宫公子,不过方才收到一封书信后,就匆匆告辞离去。他让俞某替他向公子赔罪,改日再亲自到府上请罪。”

南宫珏奇道:“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俞重山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从未见过云公子神情如此紧张。”

筱伯和张宝一听这话,二人连忙告辞,俞重山和南宫珏知道他们担心云襄,也就没有挽留。

第四章 备战

筱伯与张宝匆匆赶回杭州城的别院,刚进门就见厅中停着一具棺材,令人不寒而栗,而云襄则独自跪坐在棺材前方,眼神木然。

二人一见俱大吃一惊,筱伯惊讶问道:“公子,这是......”

云襄恍然惊觉,回头黯然道:“你们不用惊慌,这是我去世多年的师父。”

筱伯和张宝连忙将云襄从地上扶起,张宝有些恐惧地打量着棺木问道:“公子的师父?以前怎么从未听公子说起?”

云襄神情复杂地望着棺木,手抚棺盖黯然道:“当年我在扬州蒙冤下狱,被发配边关服苦役,在苦役场遇到了令我脱胎换骨的恩师云爷。是他传我千门之道,教会我以智胜力的道理。可惜后来他死于仇家之手,我当时无力厚葬师父,只得将他草草葬在了一片废弃的矿井中。我曾托天心居替我寻找师父遗骸,没想到她们已将我恩师的遗骸送过来了。”

筱伯迟疑道:“这......真是公子恩师的遗骸?”云襄点点头:“我掩埋时曾做过记号,天心居弟子就是照着我画下的地图和记号找到遗骸的。恩师的遗骸虽然已经腐烂,不过他手臂上的疤痕我还认得。”

筱伯舒了口气,忙道:“既是如此,我这就去请和尚道士做法事和道场,超度亡灵,让他老人家早日安息。”

云襄摆摆手:“不必了。恩师的仇敌还逍遥世上,手眼通天,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恩师的死讯。再说现在魔门蠢蠢欲动,瓦刺虎视边关,我没有时间为师父做法事,你即刻在附近寻一风水宝地,替我将恩师遗骸秘密厚葬,待我替师父报仇之后,再到坟上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筱伯连忙答应,立刻出门去办。

张宝见云襄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忙劝道:“待此间事一了,公子去看看佳佳吧,咱们好久没有去看他了。”

听张宝提起赵佳,云襄嘴边不由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赵佳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所以云襄将他寄养在金陵一户老实厚道的人家里,让他们送他去学堂,并按月送去寄养费,因魔门之事,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看望他了。

云襄望向棺木,点头道:“待咱们安顿好事务,就去看望佳佳。”

筱伯办事利落,第二天就在城郊寻到了一处风水宝地,将云爷的遗骸的安葬,垂泪拜别忘师后,云襄立刻去总兵府向俞重山拜别,俞重山知道他要赶往边关,协助镇西军抵御瓦刺入侵,不由拉着他的手道:“云兄弟,镇西军统帅武廷彪乃一代名将,驻守边关多年,战功赫赫,愚兄也佩服得紧。不过他一向眼高于顶,尤其看不起迂腐儒生,你这一去,说不定连他的面也见不着,还好愚兄早年曾与他共过事,还算有几分交情。待我为你写下一封举荐信,他自会对你另眼相看。”

云襄拱手道:“多谢俞兄,不过我这次来,可不光是要一封举荐信。”

俞重山奇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云襄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还想向兄长借两个人。”

俞重山心中一亮,立刻知道了云襄的心意,他连忙摇头:“这可不行,朝廷兵将,怎可私自出借,再说他们本人也未必同意。”见云襄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知道这官样话糊弄不了对方,他无奈叹道:“我知道你想要的人一个是赵文虎,还有一个是谁?”云襄笑道:“李寒光。”赵文虎和李寒光当初在剿倭营助云襄败倭寇,给出云襄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一个是难得的将才,另一个是干练的中军总管,能将纷繁复杂的军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俞重山闻言叹道:“你眼光真狠,看上的全是为兄的心肝宝贝。”

云襄拱手道:“我知道兄长舍不得多年培养的人才,不过如今东乡伏诛,海患暂平,这等人才就如杀敌利剑,该将他们用在杀敌立功的最前线,而不是束之高阁。望兄长以天下为重,将人才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俞重山忍不住给了云襄一拳,笑骂道:“你这小子,我若不答应你,便成了自私小人。罢罢罢,我叫他们来问问,若他们愿意追随你,为兄决不阻拦。”说着拍叫手叫来随从,让人立刻去传赵文虎和李寒光。

不多时两个身着戎装的年轻人匆匆赶到,只见一个英姿勃发,一个沉稳凝定,云襄见赵文虎已升为千户,而李寒光也升为游击将军,不由拱手笑道:“几年不见,两位将军俱已高升,真是可喜可贺。”

赵文虎与李寒光乍见云襄,俱大喜过望,二人忙拜道:“我们也是靠着当初追随公子剿灭倭寇立下的微薄功劳,加上公子的推荐和俞将军的栽培,才有今日。”云襄扶起二人道:“现在又有一个杀敌立功的机会,不知你们是否还愿意追随在下?”

二人眼中都有些惊疑,也有些茫然,赵文虎略一沉吟,迟疑地问道:“公子是说北边?”见云襄笑着点点头,他立刻拜道,“在下愿追随公子,杀敌立功!而李寒光虽然也猜到了,但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望俞重山,拜问道:”属下乃俞家军将领,一切唯俞将军之命是人!”

俞重山叹道:“行了!你也别装模作样,作为军人,谁不想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你们虽是俞家军的人,但也是朝廷的将领,当胸怀天下,视天下安宁为已任,我虽舍不得放你们走,不过你们若能杀敌立功,保边关平安,就不负我一贯的栽培和提拔了。你们随云兄弟去吧,所有的手续我会随后办妥。”

二人虽有些不舍,但还是依言拜别。俞重山写下一封推荐信交给云襄。执着他的手道:“愿兄弟助镇西军大破瓦刺,早日凯旋归来!”

云襄收起推荐信,让二人先回去准备行装,隔日再赶到金陵与自己会合,再一起动身赶往大同,交代完这一切,云襄便与筱伯,张宝连夜赶回金陵,一来是去看望赵佳,二来也是盘点帐目,从近年的商业收益中,拿出一笔款项作为助军之饷。

翌日午后,云襄的马车已停靠在金陵汇通钱庄的大门外,这里是他在金陵会见下属、盘点帐目,运筹帷幄的所在。虽然他的秘密产业已像个王国一样庞大。但如果可能,他宁愿在扬州郊外的小竹楼中,享受那与世隔绝的清闲和孤独。

在大掌柜钱忠的引领下,云襄来到二楼雅室,刚坐定,钱掌柜便禀报道:“听说公子回来,几个掌柜一早就等候在这里,就等公子召见。”

云襄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钱忠拍拍手,几个满脸精明的商贾鱼贯而入,他们是金陵商界的后起之秀,主宰着金陵城的房产、钱庄、米行、丝绸、客栈、贸易等行业,在金陵乃至整个江南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他们对云襄都有着不一般的恭敬,因为他们能有今天,全都源于云襄的栽培和提拔。几年前他们还都是科举无望的穷书生,甚至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是云襄慧眼识英雄,为他们提供了发挥才能的舞台。

在接受众人的拜见后,云襄望向钱忠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钱忠忙道:“除了外出未归的田掌柜和穆掌柜,都到齐了。”

云襄点点头,淡淡地道:“大家把今年的帐目报一报吧。”几个掌柜立刻拿出帐本,将自己经营的项目依次向云襄报了一遍。

听完众人的汇报,云襄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从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欣然道:“这次我突然召集大家,是有重大决定要宣布,近日瓦刺虎视边边,即将入侵中原,镇西军虽然英勇,但缺乏精良的装备和军饷,恐怕难以抵挡瓦刺铁骑。我想从咱们今年的收益中拿出一部分银子,作为支边的军饷,大家算一算,看各自能拿出多少银子。”

云襄话音刚落,几个掌柜顿时面面相觑,十分意外。虽然云襄才是东家,他们只不过是云襄管理产业的掌柜,但像这样白白将银子送人,他们还是替云襄感到肉痛。

一个年仅三旬的年轻掌柜越众而出,对云襄拜到:“公子,你的钱想怎么花小人本不该过问,但我蒋文奂不光当公子是东家,还当公子是朋友,是朋友我就得提醒公子,这银子咱们赚得不容易,这样花是净投入却无产出,实在有些不值。”

云襄转望蒋文奂,不由想起几年前在街头初次遇见他的情形。那时随着经营范围的不断扩大。靠云襄自己已不能处处兼顾,所以他开始为物色人才而头痛。当时蒋文奂只是个乞丐,但却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乞丐。

“公子行行好,赏点吧!”几年前,云襄第一次遇到蒋文奂时,他就是这样出现在云襄面前的。本来云训对这种年轻力壮,却不愿靠劳动挣钱的乞丐有些反感,但不知为何,眼前这年轻的乞丐眼里有种特别的东西让他慷慨地赏了他一块碎银,与这乞丐攀谈了起来。

乞丐在云襄面前很从容,没有一丝卑怯或自渐,像跟老朋友说话一样侃侃而谈:“我第一眼看到公子,就知道公子是舍得施舍的主儿,哪怕你穿得很朴素,身边也没个下人侍候。”

“何以见得?”云襄笑问。“做乞丐,如果连这点眼光都没有,迟早得饿死。”乞丐狡黠一笑,“不要以为乞丐都是靠运气和别人的怜悯讨生活,其实这里面有很多决窍,乞讨也要讲方法。”

“什么方法?”云襄饶有兴致地问。

“如果是同行这样问我,我是坚决不说的。难得公子赏了我不少银子,我不妨给你透露透露。”说着乞丐指指自己,“公子看我与别的乞丐有什么不同?”云襄仔细打量对方,就见他头发很乱、衣服很破、脸很瘦,但浑身上下非常干净,眼里还洋溢着别的乞丐没有的自信和乐观。

不等云襄开口,他笑道:“人们对乞丐都很反感,但公子并没有反感我,这是因为公子心地善良,更是因为我的外表没有给人任何一丝肮脏,猥琐和危险的印象,这就是我最大的优势。”云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确实感觉这乞丐不像别的乞丐那般或令人生厌,或令人恐惧。

“做乞丐也要注意自己的仪表。可惜很多同行都不明白这一点。”那乞丐遗憾地耸耸肩,“除此之外,还要懂得分析,要比较优势、劣势、机会、威胁等等因素。”云襄惊讶地张大嘴,第一次听说乞讨也有这么高深的学问。那乞丐自顾自地道:“我做过精确的计算,这里每天的人流量过万,如果每个人都施舍我一个铜板,我每天的收入能令钱庄掌柜都忌妒。龙-凤-中-文-不过不是每个人都会给我钱,我也没时间没精力向那么多人乞讨,所以我得分析,哪些是目标施主,哪些是潜在施主,在这一片,我的目标施主占总人流量的两成,乞讨成功率七成,潜在施主占总人流量的三成,成功率五成。其他人我就选择放弃,因为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他们身上碰运气。”

“那你如何才能确定,谁可能成为你的施主呢?”云襄追问。

乞丐笑道:“首先,是像你这样的年轻公子,外貌打扮虽然朴素,说话行事也不张扬,但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有足够的财富和实力;其次,是那些带着漂亮女伴来这里购物的富家子弟,他们通常都不会在女伴面前吝啬;另外,那些没有男子陪伴的年轻女子也是我潜在的施主,她们都害怕陌生男子的纠缠,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会掏钱打发我。而那些年纪偏大,外表木讷猥琐的男女。我通常会躲着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年轻人花钱的冲动。而且生活的重压让他们早就忘了施舍的乐趣。只的斤斤计较花出去的每一个铜板是不是买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

“那你每天能讨多少钱?”云襄忍不住问。

“至少三百个铜板吧。”那乞丐淡然道。

“这么多?”云襄有些惊讶。三百个铜板相当于三钱银子,这样算下来,他一个月能讨到近十两银子,这比许多饭店掌柜的工钱还高。

“公子是不是觉得,做乞丐都有这么高的收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那乞丐笑道,“不过公子千万别以为,每个乞丐都能有这个收入,这一带的乞丐不下百人,有的人天生残疾,有的人拖儿带女,条件都比我好,可是只有我的收入能达到这个数,他们许多人一个月加起来,有时候还不如我一天讨得我。”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追着别人的乞丐笑道:“你看我那个同行,追着别人走了半条街,将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没有希望的人身上,就算最后讨到一两个铜板,也得不偿失。不知道将有限的时间用在潜在的施主身上,这样的乞丐不饿死就已经不错了。”

云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就听他又道:“道理人人都懂,但实际运用中却不一定能得手,例如街对面那几个人,向哪个人乞讨把握最大?”

云襄顺着他所指望去,就见街对面丝绸庄门口有一对正在等马车的小夫妻、一个单身少女和一个衣着极其考究的富家公子。云襄道:“那少女天真善良,她应该是最有把握的。”

乞丐笑着慢慢分析道:“的确,那对小夫妻正板着脸,多半是刚吵了嘴,这时候去找他们乞讨,肯定会自讨没趣;而那富家子衣衫锦绣,这种人身上一般没小钱,出手必定豪阔,但若直接找他乞讨,多半会被斥骂。”说到这他诡秘一笑,“然而像那富家公子那样自傲自负的显赫公子,在任何方面都不愿意被人比下去,见那少女施舍之后,他必定会慷慨出手,所以应该先找那少女,再找那富家子,则两次都可成功。”

“公子稍等,待我先做了这桩买卖。”乞丐笑道,他径直走过马路,去到那少女面前伸手乞讨,那少女果然掏出一枚铜板打发他。乞丐又转向那富家子,对方迟疑了一下,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扔给了他,乞丐从容收起那看起来不少于五钱的银子,道声谢后折了回来。对云襄笑道:“托公子洪福,今日收入颇丰,公子若不嫌弃,在下愿请公子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