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武胜文头也不回地答道,“我要亲自把明珠和娇娇找回来,将劫走她们的千门公子襄碎尸万段!”

“站住!”武延拍案而起,“如今瓦剌已在长城外虎视眈眈,你岂能随便离开?再说你去了又能起什么作用?你要找公子襄,却还不知公子襄就在你的面前,真是糊涂!”

“他在哪里?”武胜文急忙问,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云襄身上,他不由盯着云襄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就是公子襄?”见云襄微微点了点头,他一把便扣向云襄肩胛,谁知他刚出手,就被一旁的赵文虎出招格开。二人拉开架势正待动手,陡听武延彪拍案高喝:“住手!”

武胜文转头望向父亲质问:“既然这家伙就是公子襄,为何不将他拿下?”

武延彪怒道:“云公子是俞将军的朋友,今日才刚到大同府,岂会是劫持郡主的劫匪?”

李寒光也解释道:“是啊!咱们随公子从江南千里奔驰赶来大同,途中不敢有半点耽搁,哪有时间去什么十里坡?”

武胜文见父亲和李寒光皆这样说,而云襄又是一脸坦然,他只得将目光转向武忠。龙-凤中-文网武忠忙摇头道:“劫走夫人和小姐的劫匪虽然与这位公子年岁相仿,却并不是同一个人。”武胜文闻言只得收回手,瞪看云襄悻悻道:“就算那劫匪不是你,你也脱不了干系!”

“放肆!还不快向云公子道歉!”武延彪急忙喝道。

云襄连忙摆手道:“武公子说得没错,在下刚到大同,就有人假冒在下名号犯下这等大案,在下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就请允许在下帮忙寻找明珠郡主吧。”

武延彪沉吟道:“听闻公子襄专门替人解决各种疑难问题,千门弟子更是遍及江湖,这事有你帮忙,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你需要多少兵将,多少报酬大可开口,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尤其是千门中人的人情。”

云襄看看跪地不起的武忠,沉吟道:“找人的事,人越少越好。若带大军前去,匪徒早已闻风而逃,反而坏事,我只要这位将军和他的部下就够了,至于报酬,”云襄顿了顿,道“我要镇西军一个大营三个月的指挥权,不受任何人指挥的指挥权。”

武延彪一怔,断然道:“这不可能!一个大营满员有上万人,如此庞大的一支部队的指挥权,谁也不敢私相授受。”

云襄紧盯着武延彪的眼眸,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俞将军能将剿倭营的指挥权委托给在下,武帅手下兵马比俞将军多出数倍,难道一个大营的兵马都拿不出来?我只是暂时借三个月,又不是真要武帅私自授我兵权。”

将上万部队的指挥权私自交给一个布衣书生三个月,这完全违背朝廷律法。直接将兵权交给云襄肯定不行,不过稍加变通也不是无法可想,武延彪不禁在心中踌躇起来。

武胜文也听说过公子襄的大句,见他愿意帮忙寻找妻女,不由对父亲争道:“爹!明珠和娇娇在你心目中,难道还不如一万兵将三个月的指挥权重要?”

明珠显然比一万兵将更重要,毕竟是福王的千金。想到这武延彪终于下了决心,他抬头盯着云襄的眼眸,沉声道:“这世上没有只赚不赔的生意,如果你找不回我儿媳和孙女,该当如何?”

云襄一怔,突然意识到方才武延彪让他提出报酬,就是要逼他尽全力去寻找明珠,若找不回来便要付出代价,但武延彪却不知明珠在他心中的分量。所以云襄明知这是圈套,也断然答道:”如果找不回明珠郡主和她的女儿,在下愿以性命相赔。”

“好!我答应你!”武延彪展颜一笑,向云襄伸出手,“咱们击掌盟誓,从现在开始,如果我儿媳和孙女有任何意外,公子襄,你可就得为她们赔葬!”

云襄不顾李寒光和赵文虎的眼色,伸手与武延彪一击掌,慨然道:“成交!”

离开将军府时,李寒光忍不住连声抱怨:“公子,你怎么能将自己的性命与一对失踪的母子绑在一起?万一她们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说到这不禁连连摇头。

云襄从容道:“劫走明珠母女的不是一般盗匪,他们敢在官兵手中冒险劫人,可见是冲着明珠郡主的特殊身份去的。而她们只有活着才有利用价值,所以她们很安全。”另一个理由则是,他一直觉得欠着明珠一份真挚的感情,他愿意用一切偿还,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将军府外,云襄看看暮色四合的天空,停步对赵文虎和李寒光道:“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们去新军营报到,我连夜赶去十里坡。”

“那怎么成?”李寒光急道,“这事我们也有份,怎么能将担子扔给你一个人?”

云襄拍拍李寒光肩头:“这是我的私事,你们是吃朝廷俸禄的职业军人,岂能将时间浪费在我的私事上。你们不用担心,替我通知筱伯和张宝,让他们连夜赶到十里坡和我会合。”说完云襄翻身上马,对领路的武忠喝道:“咱们走!”

武忠立刻扬鞭催马,两人两骑转眼便消失在夜幕渐临的长街尽头。奔马过街,片片枯吓随着马蹄声飘然而起,转眼被秋风吹到不可知的角落,秋风中隐隐带着山雨欲来的萧条和肃杀……

由于明珠遇劫,十里坡小镇早已被十几个军士闹翻了天,当云襄与武忠赶到时,那些军士已将全镇百姓集中到上唯一的那家客栈外,盘查劫匪的线索和下落。百姓已被十几个军士拘押了一整天,人人疲惫不堪,眼里充满了怨恨和不满。

见云襄与武忠赶到,那领头的军士立刻领着当地的里长过来禀报:“咱们已将镇上所有人拘押起来,他们中间定有人知道劫匪的来历和下落,如果找不到线索,就唯他们是问!”

“胡闹!”云襄愤然道,接着转向武忠质问,“你们镇西军,平日就是这样罔顾国法、欺压百姓的吗?”

武忠连忙解释:“公子误会了,平日咱们也不是这样子,只是这次郡主在咱们手上被劫走,兄弟们自感责任重大,所以才出此下策。”

云襄一声冷哼:“这样若能找到线索,那一定是老天瞎了眼。快将百姓们都放了。”

那军士见云襄只是个布衣书生,却有一川天生的统帅气度,虽不知他的身份来历,却也不敢顶撞,只得将目光转向武忠。就见武忠面色一沉,不满地喝道:“还不快照云公子的命令,将百姓都放了!”虽然来之前武延彪并没有让武忠听令于云襄,但云襄的冷静和从容以及在剿倭营时养成的统帅气度,令武忠不知不觉已将他视为首领,所以对他的命令没有丝毫怠慢。那军士见状只得招呼同伴,撤去围着众百姓的岗哨。

岗哨虽然撤除,但百姓依旧不明原委,全都还留在原地,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新来的奇怪书生。就见那书生登上高处,对众人团团抱拳,诚恳地道:“乡亲们,武将军的部下因为武夫人被劫,一时乱了分寸,将大家拘押,实在多有冒犯。我代武将军向大家赔个不是,请大家看在武将军的面上,原谅兄弟们先前的无礼和过失。”

官兵不仅要放了所有人,还请求大家原谅,这在十里坡百姓看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众人只茫然地望着云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襄见状,突然跪倒在地,对百姓拜道:“在下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却代表镇西将军武延彪前来处理这里的一切事务,兄弟们的错就是在下的错,乡亲们若不原谅,小生只好长跪不起。”

这一下不光众百姓,就连众军士皆悚然动容。场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终于有德高望众的长者开口道:“公子折杀咱们了,快快请起。武将军家眷既然在咱们十里坡遇劫,咱们多少也有点干系,配合军爷们调查也是应该。花-容月毛,咱们不敢有任何抱怨,只求调查快些结束,好让大家早点回家。

云襄忙道:“这是自然,大家现在就可回去,若有知情者,请立刻到这客栈向我或武忠将军通报。若能提供有关劫匪的任何线索,我愿以百两纹银酬谢;若能提供武夫人的下落,在下愿以千两纹银酬谢!”

见众人眼中皆是将信将疑的神色,云襄忙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交给方才开口说话的老者道:“这里有二百两银票,您拿去给大家分了,当是在下为兄弟们无故拘押大家的赔偿吧。”

老者将信将疑地接过银票,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追问道:“你放咱们走?还赔咱们二百两银子?”见云襄坦然点头,老者松了口气,展颜一笑,“公子真是个好人,老朽若是推辞,反而辜负了公子一番美意。这银票老朽就替乡亲们收入下了。”有云襄的道歉和二百两银子的赔偿,百姓们先前的愤懑和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不一会儿便散得干干净净。

武忠凑到云襄身边,将信将疑地问:“公子许下重赏,会有效吗?”

“不知道,咱们现在只能回客栈去等。”云襄说着往客栈走去,边走边道,“不过我认为,咱们人生地不熟地去找匪徒,不如发动本地人去找,说不定这些百姓中间,就有劫匪的同党或线人,重赏对他们而言肯定有不小的诱惑。”

武忠连连点头称赞:“云兄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办法比咱们高了不是一点半点。”云襄充耳不闻,他目视虚空浮云,忧心忡忡地喃喃道:“劫匪不是一般人,咱们就算找到他的下落,要想救回明珠,恐怕也非易事。”

进了客栈之后,云襄将自己紧紧关在房中。昨夜一夜疾驰数百里,他早已精疲力竭,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才能保持头脑的冷静和敏锐。哪怕心里再怎么焦急担忧,也不能有丝毫的冲动和失误。因为从武忠对劫匪的描述来看,劫走明珠母女的人,就是自己一生的宿敌南宫放!这将是一场异常艰难的营救和对决。

第六章 交换

朦朦胧胧不知过得多久,云襄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门外立刻传来武忠的小声禀报:“公子,你的办法起作用了!有百姓向咱们提供劫匪的下落!”

云襄立刻从迷糊混沌中彻底清醒,开门便问:“人在哪里?”

“公子先别着急,待老奴伺候公子梳洗后再见客人吧。”一旁传来一个熟悉沧桑的声音,云襄转头望去,脸上泛起暖暖的微笑:“筱伯,你们终于赶来了。”

筱伯笑道:“不只我们赶来了,你看老奴还给你带来了谁?”

筱伯身后闪出一个朴实憨厚的少年,对云襄抱拳道:“云大哥好!”

云襄一见之下惊喜万分,不由拍拍少年的胸膛:“你怎么也来了,寺里几位师兄知道么?伤好了么?”原来这少年正是上次为救云襄而受伤的罗毅,见云襄问起,他挺起胸膛道:“伤全好了!寺里几位师兄听说云大哥要去边关协助镇西军抵御瓦剌人,都支持我来边关帮助云大哥。上次圆通方丈与魔门勾结,幸亏云大哥揭破魔门阴谋,才使少林这千年刹免堕魔道。所以师兄还让我率十八罗汉一起赶来,助云大哥抗击瓦剌。”说着向楼下一指,只见楼下十八武僧,齐齐向云襄合十为礼。

少林十八罗汉曾与云襄并肩作战,围困过寇焱,所以都不陌生。云襄连忙下楼与众僧见礼道:“诸位师父能为国出力,抗击瓦剌,这才是我佛莫大的慈悲,云襄替天下百姓谢谢你们!”说完一揖不起。

众僧纷纷还礼道:“公子过誉了,除魔卫道,原也是咱们的本分。”

云襄与众人见礼后,招呼武忠安排众僧住下来,然后将罗毅、筱伯带到自己的房间,问起别后情形,才知罗毅被寇焱击伤后,在寺中养了一个多月才好,罗毅从寇焱口中知道瓦剌即将进犯大同,他知道云襄决不会袖手不管,所以伤势痊愈后立刻就禀明寺中长老,请命去边关协助云襄抗击瓦剌。圆安、圆祥感激云襄揭破魔门阴谋,便差十八罗汉追随罗毅前来。罗毅赶到大同后遇到了筱伯,这才随筱伯一起赶来十里坡。

筱伯知道明珠在云襄心中的分量,忍不住问道:“公子,劫走明珠郡主的匪徒,你心里有底么?”

云襄微微颔首道:“劫走明珠,既可阻止明珠回京为镇西军催讨粮饷,又可扰乱武帅心神,必要时还可作为人质向镇西军要挟。这是南宫放在为瓦剌的入侵做准备,他冒我之名行事,就是要将我引来十里坡,以免我协助武帅改进边关的防卫布置。”说到这云襄苦涩一笑,“他却不知道,我在武帅面前,根本就是个闲人。”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筱伯忙问。

云襄道:“咱们先见见送来劫匪线索的百姓,在救回明珠之前,我也没心思干别的事。”

一个容貌猥琐的老者被武忠带了进来,云襄和悦色地问道:“老人家怎么称呼?”老者舔舔干裂的嘴唇,惴惴道:“小老儿姓何,排行老九,所以别人叫我何老九。”

“原来是何老伯。”云襄点点头,“听说你有那些劫匪的消息?”

何老九嘿嘿一笑:“小老儿原来是这家客栈老板的亲戚,生意忙的时候也到这里来帮忙。五天前这里来了几个人,给了周老板几十两银子买下这家客栈。周老板走后,镇上的人还以为他们买下了周老板的客栈接手做生意,哪里想到他们是要在这里干上一大票,那个掌柜小老儿几年前正好见过,他可是这一带鼎鼎大名的人物!”

“他是谁?”云襄忙问,见何老九笑而不答,他让筱伯拿出一张百两银票递过去。何老九接过银票看了又看,然后仔细收入入怀中,这才道:“他原是黑风寨的二当家,人称朱屠户的朱彪。”

“黑风寨在哪里?你又怎么会见过他们的二当家?”云襄皱眉问。

“黑风寨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小五台山上。”何老九说到这突然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前些年小老儿的远房侄子得罪了人,被黑风寨的人掠上山去,小老儿曾上山去求过情。马老大没见着,倒见了二当家朱彪。”

武忠接口道:“黑风寨的老大叫马温,原是走南闯北的马帮老大,后来在小五台山上落了草,手下有百十号弟兄,靠着贩点私盐、抢点镖货赚点辛苦钱。官府也曾派兵剿过,只是那里山势连绵,大军尚未上山,那些匪徒就逃得没了影,大军一走他们又像老鼠一样钻回来,官府剿了几次无功而返,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马温竟敢劫走夫人小姐,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这就回大同向武帅请示,带兵踏平黑风寨!”

云襄摇头道:“兵贵神速,回大同请兵恐怕已经来不及。再说人马太多目标就大,匪徒只要往深山里一藏,咱们就束手无策。”说着他转向何老九:“不知何老伯能否立刻带我们去黑风寨?若能找回夫人小姐,在下愿以千两银子酬谢。”见何老九有些犹豫,云襄让筱伯拿出一张千两银票,他将银票一撕两半,递给何老九半张,“这是定金,只要找到劫匪,我就给你剩下的半张。”

何老九仔细看看银票,“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好!小老儿这就带你们去黑风寨。”

云襄向武忠示意:“你带何老伯去准备一下,一炷香后咱们就出发。务必在天亮前赶到小五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