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毅与觉能出门后,就见筱伯面色凝重地进来,将手中的草图递给云襄:“老奴在北京城呆过几年,对那里的大街小巷也还熟悉。从觉能所画的地图来看,虽然圆通两次下车的地点都不相同,但却是在同一座府邸的后门和侧门附近,那一带也只有这处府邸最值得留意。”

“是谁的府邸?”云襄忙问。

“福王府!”筱伯肃然答道。

“福王府?”云襄满面惊讶,继而皱眉沉思,喃喃自语道,“难道圆通与福王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圆通在少林被敲诈一百万两银子、因祸得福名满天下之际,突然借闭关悄悄赶到千里之外的北京面见福王,难道福王跟这事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他只感到脑海中有如一团乱麻,完全理不清其中的因果关系。

筱伯点头道:“从圆通亲自伏击觉能,欲灭其口来看,他极有可能是想掩饰与福王的关系。”

“他为什么要拼命掩饰与福王的关系?”云襄双眉紧皱,在房中来回踱步,“旁人若是与朝中权贵有这种关系,炫耀还来不及呢。他圆通可不是什么清静淡泊之辈,为什么在这事上却如此低调?”

筱伯沉吟道:“恐怕他与福王当时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直到现在也不敢让人知道。”

云襄若有所思得微微颔首道:“莫非当年少林请贼上门,是出自福王的授意?可少林今日为何又要与魔门结盟?这岂不是站到了福王和朝廷的敌对面?圆通若与福王关系匪浅,为何要这样做?”

筱伯笑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在利益面前,有时候敌人可以成为朋友,朋友也可以成为敌人。”

云襄点头道:“没错,人之行,利为先,这是《吕氏商经》开宗明义的一句话。不过,要说圆通会不顾与福王的关系,公开与魔门结盟,这实在违背了‘利为先’的法则。除非……”说到这里云襄心中一震,顿觉眼前一亮,“除非这是出自福王的授意!可是,福王为何要授意圆通与魔门结盟,助长魔门声势?”他又陷入了新的迷惑。

筱伯沉吟道:“听说福王在朝中大权独揽,招致满朝文武忌恨防备,已有言官上书朝廷,要福王分权。若在此时,魔门势力突然壮大,天下动乱纷纷,朝廷恐怕就只有仰仗福王平息动乱。如此一来,福王的地位将稳如泰山。”说到这筱伯一顿,叹道,“令少林与魔门结盟的主意若是出自幕僚,那福王身边必有告人,若这主意是出自福王,那福王之心机和智谋,足以令天下人胆寒!公子若要与福王为敌,可得三思而后行!”

云襄哈哈一笑:“多谢筱伯提醒,不过无论谁视天下人为刍狗为鱼肉,我都要替天下人奋起抗争,无论他是福王还是朝廷。”说到这,他一扫先前的迷惑,沉声道,“圆通与福王的关系,看来是最怕让新盟友得知,难怪连杀人灭口这种粗活,圆通也不敢假魔门之手。如果魔门得知圆通与他们的结盟是出自福王授意,恐怕就得掂量掂量这个盟友的可靠程度。以魔门和寇焱的一贯作风,定会先下手为强!”

筱伯神情一怔,诧异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要将圆通与福王的关系,暗中通知魔门?”

云襄微微颔首笑道:“在魔门眼里,福王就代表着朝廷。若魔门得知少林积极与自己结盟,乃是出自福王授意,咱们再令少林做出些让他们误会的举动,你想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筱伯沉吟道:“他们自然认定圆通有阴谋,以魔门的作风,定会先下手为强!”

“如此一来,少林与魔门的结盟就会烟消云散。”云襄慨然道,“释、道、魔三教的结盟也会土崩瓦解,魔门势力会受到削弱,福王妄图助长魔门声势以巩固自己地位的阴谋也会落空!”

筱伯望着神情慨然的云襄,忧心忡忡地提醒道:“我不怀疑公子有着将三方势力玩于股掌的智谋,不过如此一来,恐怕公子会成为少林、魔门及福王的公敌。这其中任何一方的力量,都足以使天下人战栗,公子还请三思而后行。”

云襄嘴角泛起一丝冷厉的微笑,从容道:“以天下人为敌者,天下人当共击之。我云襄既为天下人中一分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筱伯一看云襄表情,便知他主意已定,只得无奈问道:“公子想怎么做?”

云襄负手遥望虚空,如老僧入定般静寂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对筱伯缓缓道:“你立刻去将阿毅找来,这事必须要仰仗他的应变能力才行。”

筱伯没有多问,立刻去找罗毅,没多久就将他带了回来。听他说已将觉能一家送到了安全地点,云襄放下心来,这才将自己与筱伯的分析以及拟定的计划详细地对他说了一遍,最后执着他的手叹道:“阿毅,静空大师从小就教你做个诚实君子,而现在我却屡屡教你去骗人,这实在是难为了你。”

罗毅笑道:“云大哥不必多虑,我分得清是非曲直。如果诚实善良不能为少林拨乱反正,我不妨试试云大哥的方法。”

云襄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有些担忧地叮嘱道:“你一向淳朴善良,但这次要面对的,却是以毒辣狡诈著称的魔门少主和光明使,而且你与他们还照过面,稍有闪失就可能丢掉性命,我实在不忍让你去冒这个险。”

“云大哥不必多虑。”罗毅笑道,“我从小就随静空师父苦练过禅定功夫,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惊慌失措,你若要找反间者,我就是最好的人选。”

云襄望着从容淡定的少年,心下稍宽,终于拍拍他的肩头道:“去吧!我对你有信心!”

罗毅走后,云襄立刻让筱伯传令下去,他从江南悄悄带来的人马,将依照计划在暗中接应罗毅。现在万事俱备,就看罗毅最后的表现了。

少林寺暮鼓响彻嵩山,宣告暮色降临大地。天边晚霞如血,为嵩山平添了几分肃杀。就在嵩山山腰隐秘处,有几座严整的营帐静穆而立,帐外有黑衣汉子守卫,帐后的旗杆上,恭然飘扬着魔门的烈焰骷髅图。自释、道、魔三门结盟以来,魔门已无须在掩饰其行踪了。

营帐之内,明月使缓缓从寇元杰后心收回手,小声问:“少主,感觉好些了么?”

寇元杰长长舒了口气,点头道:“嗯,好多了!”那日在济生堂被“夺魂琴”音剑所伤后,直到现在他才感觉伤逝基本复原,而被孙妙玉所伤的净风和力宏,至今却还卧病在榻,天心居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

自与少林结盟后,圆通曾力邀魔门教众在少林寺客房落脚,但却被寇元杰婉言谢绝。这次少林对释、道、魔三教结盟表现得太过热心,令寇元杰不得不多个心眼。因此他坚持在这处易守难攻的山坳中落脚,择吉日再与少林、武当共商结盟的具体事宜。

活动了一下手脚,寇元杰精神一振,缓缓步出帐外。就见外面已是天色蒙眬,四野无光,夜色已降临嵩山。他一声轻啸,拔剑迎风而舞,随他出来的明月使立刻赞道:“看少主的剑势,果然伤逝已痊愈,属下这就放心了。”

“明月,你我年岁相仿,你尚长我几岁,以后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谨。”寇元杰收剑道。明月忙拱手道:“少主在上,圣教尊卑有别,明月不敢不恭。”

寇元杰叹了口气,心知光明四使从小就受到父亲严苛的训练,在自己面前早已养成了这种奴才一样的秉性,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要将他们训练成爪牙俱利、忠心耿耿的狗。从目前来看,父亲的目的达到了,但寇元杰却一点也不开心。虽然他身边有着无数忠心耿耿的教众,但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说心事的朋友,这让他倍感孤独。

缓缓收起长剑,寇元杰正待回帐,突听不远处传来衣袂飘忽的声响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寇元杰立刻目视明月:“去看看!”

明月身形一晃,如大鸟般没入黑夜。片刻后他拎着一个僧袍破烂、乱发披散的男子过来,随手扔在在地上,对寇元杰道:“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方才还有两个少林僧在紧追不舍,被属下使了点小手段引开了。”

寇元杰看看那居士的模样,只见他面脸血污,看不清本来面目。他用脚拨了拨那人,随口问:“怎么回事?”

那人惊慌地叫道:“施主救命,掌门方丈要杀我!”

寇元杰一怔,忙问:“圆通大师为何要杀你?你是谁?”

那人喘息道:“在下……在下觉能。”

“觉能?”明月有些惊讶,“就是那个盗了《易筋经》,正被少林戒律堂追缉的觉能?”

那人点点头,跟着又连连摇头:“我……我没有盗经!”

少林戒律堂在追缉一个盗经的弟子,寇元杰早已从眼线哪里得到了密报。当初并没有放在心上,今见对方说得奇怪,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没有盗经,戒律堂为何要捉拿你?”

觉能突然闭上了嘴。寇元杰见状,假意对明月吩咐道:“既然他不愿说,还是将他送回少林吧。”

觉能吓了一跳,急道:“千万不要!我要是被送回少林,那就死定了!”

寇元杰柔声道:“那你告诉我,圆通大师为何要杀你?只要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真的?”觉能将信将疑地问。明月立刻斥道:“咱们少主的话你也敢怀疑?”

“你、你是魔门少主?”觉能又吃了一惊,见寇元杰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一咬牙,嘶声道:“我不会说,我什么都不会说!就算方丈不相信我,我也决不会出卖方丈!”

觉能越是这样说,寇元杰越是好奇。他对明月使了个眼色,明月立刻心领神会,一掌按在对方前膻中穴上,内力微微一吐,觉能立刻发出瘮人的惨叫。叫声刚起,却又被明月封住了穴道,叫声再发不出来。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我让你想死都死不了。”寇元杰盯着憋得两眼通红的觉能,悠然笑道。他知道明月最擅长严刑逼供,铁打的汉子也禁不起他的阴毒内力。

果然,觉能在坚持了片刻后,终于嘶声道:“我……我说,快松手。”

明月稍稍收回内力,觉能方喘息道:“掌门方丈常常借闭关的机会,悄悄离开少林,每次都是由我赶车。”

寇元杰闻言哑然失笑:“圆通大师耐不住寂寞,偷偷离开少林去风流快活,也不算什么大事,犯得着杀你灭口吗?”

觉能迟疑了一下,急道:“他是怕我泄漏他与朝中权贵有往来,就在这次释、道、魔三教结盟大会之前,,他才从北京悄悄赶回少林。”

寇元杰面色微变,忙问:“圆通与朝中权贵有瓜葛?是谁?”

觉能摇头道:“我不知是谁,只记得每次停车的地点都是青龙巷。”

寇元杰再次变色。他对北京城不算陌生,青龙巷附近只有一处权贵的府邸,那是权倾朝野的福王官邸。若是圆通与福王有勾结,那他与魔门的结盟就……寇元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难怪圆通对结盟如此热心,原来是出自福王的授意!

示意明月将觉能带到帐中,寇元杰又细细盘问了一会觉能,这才得知圆通与福王,早在几年前就关系匪浅。那年少林被敲诈一百万两银子,却因祸得福名满江湖,圆通立刻就赶到京城免检福王,这其中的奥秘令人深思。如今圆通在建国福王后,又主动与魔门修好,这其中必有阴谋!寇元杰很庆幸上天将觉能送到了自己面前。

就在这时,突听帐外传来守卫的惊呼,跟着就见一个黑影傲然闯入帐中,明月一见之下连忙拜伏于地,寇元杰则大喜过望,忙迎上前拜道:“爹,你……你老怎么赶来了?”

原来闯入的黑衣老者,正是魔门门主寇焱,尾随他到来的除了长老施百川,还有一个面如白纸的年轻乞丐和一个神情冷厉的倭人。就听寇焱一声冷哼:“你飞鸽传书说有人公开揭穿了本教天降神火的奥秘,更有天心居高手伤了净风和力宏。天心居固然不可小觑,而亵渎天火的神圣,动摇教徒的信念,这对本教的打击堪称致命,为父不赶来行吗?”

“这都是公子襄所为!”寇元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最后指着一旁的觉能,“幸亏光明神将这人送到孩儿面前,不然咱们还不知圆通与咱们结盟,原来是包藏祸心。”

寇焱一声轻嗤:“无利不起早,你以为圆通与咱们结盟,真是存了冰释前嫌的心思?只是他竟与福王有秘密往来,倒是出乎为父预料。”说着他转向觉能,严重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盯着觉能的眼眸问道,“圆通多次进京面见福王,此事属实?”

觉能的眼眸渐渐迷离起来,魂不守舍地答道:“掌门方丈多次借闭关悄悄进京,但见他去见谁我却不知,觉能只是每次都将他送到青龙巷而已。”

寇焱严重光芒更盛:“这次他可是从京城回来之后,才决定于本教结盟?”

见觉能茫然点头。寇焱再无怀疑,在他的摄魂术之下,极少有人能说假话。他挥手令明月将觉能带下去,然后转向儿子道:“看来圆通是在朝廷的示意下才与咱们结盟,此事必有阴谋,咱们得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