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放孩子满月,大摆满月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扬州。在摆完满月酒之后,南宫放将带着如夫人和儿子,去郊外的观音庵向送子娘娘还愿的消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南宫豪却是知道这消息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他知道后的第二天,关于南宫入带夫人孩子敬香还愿的行程安排。也就送到了云襄手中。

不知推翻了多少个设想,一个计划才渐渐在心中成熟起来。云襄在心中又设想了方方面面可能出现的意外,直到感觉有九成的把握,这才推门而出。直到这时他才感觉腹中饥饿,正想叫下人做点吃的,却发觉天色漆黑,四周鸦雀无声,原来已是深夜。

云襄不想麻烦旁人,便独自来到厨房,打算找点剩饭先填饱肚子。就在这时,突听内院关着的阿布在不安地低吼,跟着就听后院传来“咕咚”一声响,像是有人翻墙跳了进来。云襄自忖这里十分隐秘,除了南宫豪没人知道自己藏在这里,应该不会是仇家找上新高度来。

那声响动也心动了舒亚男和明珠,外面传来她们的喝问声。云襄怕她们有失,连忙出去查看,就见于个黑影毫不掩饰行踪,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尚未走近就突然摔倒在地,半晌挣扎不起,似乎受了重伤。

云襄忙用灯笼一照,才认出是前不久离去那个影杀堂的杀手。此刻只见他浑身血污,已经结痂的伤口多处迸裂,竟不比原来伤得轻。

云襄连忙招呼下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入房中,只见老者一脸惨然,眼神空洞,半晌无语。云襄挥手令下人退下后,轻声问道:“老伯为何去而复返,且伤势未愈,又跟人动手?”

那老者将空洞的眼眸转向云襄,泪水渐渐夺眶而出,他突然翻身向云襄拜倒,哽咽道:“我一家老小,已被影杀堂处决,老朽如今孤独一身,已无处可去。”

云襄连忙将老者扶起:“这是怎么回事?老伯慢慢说。”

老者老泪纵横,声色喑哑地泣道:“前日老夫赶回堂中复命,因无法解释失手后如何逃脱,更没人相信我是被公子所法庭,所以被堂中当成了叛徒,一家老小皆被处决。老夫奋力杀了害死我家小的刑堂长老,拼命逃了出来。老夫原本不想再活,但念着公子的救命之恩尚未报答,所特来投奔!我筱不离从此追随公子左右,望公子收留!

原本他叫筱不离,云襄总算知道了他的名字,忙道:“想不到筱老伯遭此大难,在下愿尽全力相助。只是报答之说,筱老伯休要再提,不过我这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筱不离再次翻身跪倒,就要磕头,云襄连忙将他扶起,关切地问道:“筱老的遭此大难,必定将影杀堂恨之入骨,若有有得着在下的地方,尽可开口。”

“公子误会了。”筱不离连忙摇头,“我来投奔公子,并非想要公子替老夫复仇。老朽将那刑堂长老击杀之后,对影杀堂也不谈不上什么仇恨了。”见云襄有些不解,筱不离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影杀堂虽然江湖名声不好,但也绝非外人想象的那般邪恶。当初,影杀堂乃是由几个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武林高手共同设立,他们不甘心空有一身武功,却养不活全身老小,于是设影杀堂卖命换钱,他们将所有人的家小集中起来,立誓任何人行动失手,他的家小将由其他人共同抚养,并立下三不杀的堂规。”

云襄好奇地问:“什么叫三不杀?”

“忠臣义士不杀,妇孺老幼不杀,大仁大善者不杀!”筱不离眼中闪出一丝自豪的微光,“他们分工合作,有人的负责接活儿,有的人负责行动,并在江湖上招募同样穷困潦倒、需要养家糊口的武人。后来他们陆续去世,但影杀堂的规模去越发壮大,堂中杀手如去,却始终没有一个堂主。权力由长老们共掌,并严格遵守前人留下的堂规。它是武林中人最后的避难所,任何人只要武功足够高,都可以申请加入影杀堂,如果有决心永不背叛,可以将家眷也托付给它,只要不违反堂规,他的家眷影杀堂都会永远负责抚养。”

云襄皱眉质问:“它以杀手的家眷为人质,一旦背叛就杀别人全家,难道还不够邪恶?”筱不离摇头道:“公子出身富贵,根本无法想象贫穷者的艰辛。凡加入影杀堂者,无不是被生存的压力逼得走投无路的武人。交家眷交给影杀堂为质,在他们看来是救了老婆孩子一命。而影杀堂以杀手的家眷为质,也是为了维护大家共同的利益,我虽全家被杀,却也只恨那糊涂的刑堂长老,并没有因此就仇恨影杀堂。”

云襄闻言心神大震,虽然他不是出身富贵人家,但也没怎么感受过生存的压力。无法想象一个武人为了生存下去,不惜将家眷交给影杀堂为质,并以杀人为业的无奈和艰辛,作为武人好歹还有一技之长可以出卖,如果是普通人,交如何应付生存的压力?仔细为筱不离包好伤口,见他伤后十分疲惫,云襄安慰两名后悄悄退了出来,跟着出来的舒亚男悄声问:“你相信他的话?”云襄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见舒亚男欲言又止,他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留个心眼,不过我相信,阿布都知道报恩,人应该比狗更有感情吧。”

扬州郊外的观音庵,虽算不上什么名胜古迹,却因这里修行的姑子,大多是出身江南的豪门望族,显得与众不同,也因此为富贵人家的女眷所喜爱。传说这里的送子娘娘特灵,所以那些刚结婚或久婚不育的女子,都喜欢到这赶时髦来许愿,在送子娘娘这里求得一男半女。在顺利生养后,则会到送子娘娘跟着还愿,以感激娘娘送来子女。

这日一大早,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在一位骑着骏马、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护送下,缓缓来到庵堂外,随行的丫环仆佣立刻张罗着在马车旁搁下绣凳和地毯,然后搀扶着一个略显憔悴的少妇下得马车,少妇身后的乳母怀中,则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

迎客的小尼认得马车上有南宫世家的标志,连忙恭敬地将那少妇一行迎进庵堂,护送她的富家公子正想进去,小尼姑合营企业十阻拦道:“公子,这里是庵堂,请公子在门外留步。”一个随从立刻喝道:“难道就不能破例?”

小尼姑年纪虽小,却颇有大家气度,不卑不亢地道:“只要是男人,就不能进入庵堂,这是天下所有庵堂的规矩。”那随从还想纠缠,那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已摆手道:“你不用说了,咱们就在此等待,谁也不许妄入庵堂一步!”

却说了少妇和乳母在小尼姑的引领下,抱着婴儿来到后面的送子殿。祈祷完毕,她示意随行的丫环奉上早已准备好的香火钱,女尼立刻笑道:“请夫人去后堂看茶,让妙得师父为孩子批个命吧。”

“那可就多谢师父了。”那少妇忙道,随着小尼来到后堂坐定,一个蓄发修行的妙龄姑子就奉茶进来。那姑子似乎刚入空门,完全不像别人那般呆板拘谨,甚至依旧保持着少女的活泼和天真。看到乳母抱着的孩子,不禁连声称赞:“这孩子好可爱哦,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能否能我抱抱?”

少妇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示意乳母将孩子给她抱抱。那姑子抱着孩子一边逗弄,一边对孩子说道:“好可爱的小不点儿,姐姐带你去看蝴蝶好不好?”说着就往外走,乳母一看,连忙跟了出去。

那姑子抱着孩子在庵堂中左穿右插,转眼就没了踪影。乳母以前随夫人来过这观音庵,知道在这儿修行的女尼或姑子都出身大户人家,完全可以信赖,所以也不怎么着急,只是独自四下寻找。不过这儿殿堂重重,如迷宫一般,一时半会儿却哪里找得到?

却说那姑子甩掉乳母,径直来到庵堂的后门,对等在门旁的一个打杂的农妇低声道:“姐姐,得手了。”

那农妇头也不回地低声道:“快关回去。”

“为什么?”那姑子有些惊讶。只听那农妇急道:“是云大哥的意思,立刻把孩子送回去!片刻也不要耽误!”那姑子听说是云大哥的意思,虽不乐意,却还是抱着孩子就走,刚转过照壁就遇到找来的乳母,她立刻将孩子交给了乳母,然后回头去找那农妇,只听那农妇神情紧张地小声道“趁着一溜烟没暴露,立刻离开这里。后门有人接应,回扬州再说。”

那姑子依言离去后,农妇才从另一方向离开。直到她们离去后,在庵堂后的山坡上,扮成樵夫的云襄才暗松了一口气。他是在最后关头才发现蹊跷改变主意,计划太顺利,南宫放更是太大意,这突然让他生出了警觉。想起南宫放屡次识破自己的计划,立刻让他明白这是个圈套。他连忙示意负责接应的舒亚男放弃,总算没有被当场抓住。

挑起柴草若无其事地向山下走去,云襄自信只要不与南宫面面相对,就没人认得出自己。而南宫放已经带人冲入观音庵,大约发觉圈套败露,想要对观音庵进行彻底搜查。

在经过停在庵堂外的马车时,云襄突然愣在那里,他看到那个略显憔悴的少妇由丫环搀扶着,正好从庵堂中出来,明显还带有产后的虚弱,虽然她的模样改变了不少,但云襄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曾经深受过,现在却无比痛恨的赵欣怡!

他忘不掉她送来的雨花石,让他掉进了南宫放设下的圈套;他也忘不掉自己流徙千里服苦役的同时,她却嫁给了南宫放;他更忘不掉自己在夺役场为生存苦苦挣扎的时候,她却在豪门做少奶奶。尤其是现在,看到她两次与南宫放设下圈套来对付自己,他的仇恨就如火山般喷发,这一瞬间,他对她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对南宫放!

赵欣怡也看到了云襄,她脸色蓦地变昨惨白,一动不动地僵在当场,云襄虽然伪装得巧妙,可又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她曾无数次在梦中与面前这男子重逢,可真正重逢,她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似在这一瞬间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