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松叹,“只盼她能渐渐懂事。”

“你这话我都听不下去。”宁姨娘嗔,“太太不弃,让我帮着管家,照顾莫如便是我分内之责。先不说莫如性子就是如此,哪怕她真的对我有些别个看法儿,也是人之常情。我毕竟是妾室,阿忧阿芝他们对我恭敬,是因为他们是我生的,总有生养之恩在。莫如是嫡女,本就不可一概而论。那孩子,聪明能干,太太二叔都喜欢她,我也喜欢,你却这样说她,可见是你的问题,不是莫如的问题。”

谢松笑,“说来说去,倒成我不是了。”

“可不就是你的不是么?”宁姨娘笑着为丈夫布菜,柔声道,“你呀,只管放心吃饭吧。你管着阿兰他们些就行了,男孩子要怎么教怎么管是你们男人的事,莫如莫如都在内宅,花儿一样的女孩儿,有太太看着,我也能打个下手儿,哪里还用你一个爷们儿操心。”

谢松笑笑,不再多说。

谢莫如回了杜鹃院,张嬷嬷笑眯眯的迎上来,服侍着谢莫如洗漱换衣裳。张嬷嬷笑问,“二爷的生辰宴可还顺利?”

谢莫如点头,“都好。”

静薇一面给谢莫如卸的钗环,一面笑,“嬷嬷是没见,那么多太太奶奶,都夸咱们大姑娘能干呢。”

张嬷嬷那叫一个欣慰,每一根皱纹里都透出欢喜来,笑,“也不枉大姑娘辛苦这些日子了。”先跟谢莫如回禀方氏午饭用了些什么,好叫谢莫如放心。主仆正说着话儿,牡丹院着人送来清粥小菜,谢莫如命人收下,对静薇道,“去跟送饭的小丫环说,有劳她们姨娘想着。”

静薇出去打发小丫环。

张嬷嬷皱眉,轻声道,“咱院儿里有小厨房,我也预备下了,她打发人来送这个做甚?”

谢莫如想了想,道,“我并不饿,叫人去散给丫环婆子用吧。”

张嬷嬷道,“这也好。”肚子里嘟囔句假模假样,继续服侍谢莫如换好家常衣裳,不放心的问,“厨下有七宝素粥,熬的正好。”

“是真不饿。”谢莫如道,“午间也没能睡会儿,我补个觉。”

张嬷嬷笑劝,“眼瞅着再一个时辰就能用晚饭了,这会儿睡了,晚饭时叫醒姑娘,夜里怕不好安眠。索性别睡了,姑娘去园子里走一走,看看花草,也就不困了。”

已是五月,杜鹃树上的花都渐次开了,那一树繁花似锦,铺满大半个花园。谢莫如到园子的时候,方氏正在杜鹃树的荫凉下置了藤榻歇凉。谢莫如经过时放轻脚步,怕吵着她娘。要知道,谢莫如是个细心人,见她娘身盖锦被躺的笔直面无表情,谢莫如不禁有些担心,便唤了声“母亲”,也没反应。她娘不说话惯的,但有个动静也好啊,不料竟半点动静皆无。谢莫如有些担忧,见园里也没人,便俯身伸手去试她娘鼻息,这下直接吓死了,怎么没气息啊!

谢莫如手脚冰凉,正要喊人,忽见她娘猛的睁开眼,谢莫如直接给她娘吓完了,方氏却促狭的眨两下眼,呼出一口气,侧身睡了。

谢莫如一屁股坐榻上:她娘,这是在逗她吗?

谢莫如其实并不了解方氏,方氏的性格,方氏的喜好,她均一无所知。她对自己母亲知之甚少,母女两个平日里也罕有交流,但她一直希望自己母亲能一直平安的活着。

有一种人,只要她在,你就觉着安心。

迄今为止,能给她这种感觉的,只有母亲方氏了。

她衣食无忧的住在杜鹃院,宁姨娘不得不贤惠周全的十来年,依靠的就是母亲方氏。

她姓谢,她生活在谢家,可是庇护她的人并不是姓谢的人,而是她的母亲。

谢莫如胡思乱想着,或者是仲夏的下午太过温暖安静,或者是谢莫如没歇午觉真的有些困倦,她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一直到晚饭时方被张嬷嬷叫醒。醒来的时候,谢莫如身上盖着那一床杏子红绫锦被,身畔已是空无一人。

第17章 分晓

天渐热,谢莫如就打算换个院子住了。

前头已说过,甭看这杜鹃院里人声冷落,说宽敞是谢家的头一份儿,松柏院都不如它。整个杜鹃院,除了方氏住的主院,还有四个小院,譬如现在谢莫如住的小院,因遍植紫藤,又被谢莫如称为紫藤小院。这紫藤小院,谢莫如是春天搬来的,冬天她不住这儿,冬天有落梅小院儿可居。故而,暑日天热而紫藤花落,谢莫如便要再搬一次家了,夏天她住梧桐小院,那院里藤萝掩映,梧竹至清,最凉爽不过。

张嬷嬷看着谢莫如长大,自然知晓她的习惯,早有准备,笑道,“我已命梧桐带人将梧桐院收拾出来了,要搬也容易,无非是箱笼细软,半日就能理好。”

谢莫如笑,“也好,那今天就搬了吧。”

于是,在谢柏过来杜鹃院时,就见谢莫如换了住所。谢柏见此院中两株梧桐如盖,遮出大片荫凉,沿墙遍植藤萝碧竹,满院绿意,暑意尽去,不禁道,“这院子正合夏天居住。”

谢莫如起身相迎,笑,“二叔来了。”

谢柏手里拿着个盒子,递给谢莫如,“不知道你搬了院子,这算是迁居之礼。”

谢莫如接过,请谢柏一并在梧桐树下的竹桌畔坐了,一面问,“是什么?”

谢柏接过静薇奉上的茶,笑,“打开来看看。”

谢莫如打开盒子,见里头是一张竹雕的桌屏,只看一眼,谢莫如便赞,“这刀工真传神。”桌屏并不大,拢共也就一尺左右的宽度,却精巧的分了四折,雕的是一个汉初著名典故:鸿门宴。竹雕碍于材质,不算名贵之物,但此竹雕不同,虽是写意手法,寥寥几刀,已将种种剑拔弩张的情境展现的栩栩如生,有若亲临。

谢莫如十分喜欢,取出来放竹桌上,笑问,“真是好东西,二叔打哪儿得来的?”

谢柏笑,“我一位同窗,他书画是极好的,只是来帝都的时间不长,名声不显,这是他游戏之作,放文玩铺子里多日售卖不出。你瞧他这刀工,这功底,放眼帝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不要说寻常匠人,便是古今大家,也不遑多让。我一眼就瞧中,想着你定也喜欢,就要来给你赏玩。”

谢莫如深觉不可思议,“这样好的东西,竟卖不出去?”

谢柏想着谢莫如年岁小,对外头的事不甚知晓也是常情,便一笑解释道,“世人多是喜花开富贵,或是连年有余、蟾宫折桂之类的吉祥寓意,他刻一套鸿门宴,又是竹雕,不甚名贵,根本有人买,被铺子退了回去。要我说,赏玩的东西,那一老套的富贵吉祥真是看腻了。还不如这个,刀工精湛,故事也有趣。”

“是啊。”谢莫如点头,来回把玩,爱不释手,“既是赏玩之物,原就不该拘泥于材质寓意。何况,历史典故,总能发人以深思。”

谢莫如道谢,“多谢二叔想着,我很喜欢。”

“可见我眼光还不错。”谢柏笑呷口茶,惬意道,“你这院子真好。”想着前几年偶听丫环闲话儿,说大姑娘张罗着大兴土木收拾院子什么的,不禁一笑,道,“主要是住这院子的人好。”谢莫如是他见过的最懂生活的人。

谢莫如笑,“是二叔觉着我好。”

谢柏挑眉,“要是有谁觉着莫如都不够好,那定是个瞎子。”

谢莫如但笑不语,谢柏见她手边一卷书,伸手翻了几页,见是一本西蛮语的书,有些意外,道,“莫如你还懂西蛮语?”

“以前看着书学过一些,也只能看懂大概,并不精通。”

谢柏感叹,“莫如真是无书不读。”

“天下这么多书,我也只看自己喜欢的。”谢莫如好奇的问,“二叔,外头是什么样的?像你说的文玩铺子,里头都卖什么?”

“就是一些文房玩器,有些做工考究,有些是古物,也不一样,还兼卖书画。”又一想,“唉哟,你这么大了,还没出过门吧。”谢柏大手一挥,“明儿休沐,带你出去逛逛。”

谢莫如想了想,她自己倒是挺想出门瞧瞧,不过也有为难之处,道,“不知道祖母会不会允准?”

谢柏笑,“我替你去说。”

“我的事,干嘛叫二叔替我说。”谢莫如道,“我去问问祖母就是。”

谢柏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笑道,“哪里,我带你出门,这是咱俩的事。”

如此,谢莫如方道,“那二叔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道去问问祖母。”

谢柏真是服了谢莫如,你这矜持劲儿像谁啊?!谢柏也学谢莫如一本正经,“二叔现在就有空。”

谢莫如望向谢柏,不解,“二叔笑什么?”

摸脸,谢柏,“没笑啊。”

谢莫如笃定,“肚子里笑了。”都不是头一遭了,总是偷笑。

谢柏大笑,指指自己,“现在脸上也笑了。”

谢莫如也很服了谢柏,她实在不明白她这二叔为何总无故大笑?问还不说,也不知总笑个甚!

谢柏就是特别喜欢听谢莫如一本正经的说话,他又在人家这里吃了大半盘杨梅,牙酸掉满嘴,这才说,“走,咱们去你祖母那里瞧瞧。”

谢莫如先命丫环捧上温水服侍谢柏洗手,道,“请二叔稍坐,我去换过衣裳就来。”

谢莫如非但另换了衣裳,还重梳了发髻,此方带着丫环出来,那不急不徐的模样,谢柏都好奇了,问,“莫如,你不急么?”

“急什么?”

“不急着明儿个跟我一道出去玩儿么。”要是莫忧知道我带她出去玩儿,早坐不住了。当然,后头这一句,谢柏没说,他知道小姐妹两个不大对付。

谢莫如微微侧头,“这不是就要去跟祖母说么,急什么,二叔很急么?”

二叔不急,二叔快给你噎死了。

谢莫如颇是善解人意地,“二叔不用急,咱们这就过去。”

谢柏:…

谢太太见小儿子与谢莫如一并过来,笑道,“你们怎么走一处去了。”

谢莫忧上前见礼,谢柏笑,“莫如也在,那正好。”复与谢太太道,“我刚去看莫如迁了新院子,说起话来,才晓得她长这么大连外头街上都没去过一次,明儿我休沐,左右无事,带莫如莫忧出去逛逛。咱家虽是大户人家,可也不好叫家里女孩儿真就大门不出了,靖江王家的郡主还时不时出门跑马呢,也没人说郡主不端庄。”

谢太太笑,“你都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谢柏孝顺的给他娘剥了粒葡萄,笑,“我哪儿敢定,家里的事还不是娘你说了算。娘你点头,我就带她们去,不成就算了。”

谢太太由儿子服侍着吃了葡萄,看向谢莫如,问,“莫如,你想去么?”

谢莫如的面目表情实在看不出想来,她道,“没见过,想见见。倘是不妥,不去也没什么。”

谢莫如这话,依旧不能叫谢太太喜欢,不过,谢太太并未如上次那般直接堵了谢莫如回去。谢莫如的性子,这次否了,她绝不会再开第二次口。谢太太却是有意同谢莫如缓和一下感情的,想着先前谢柏的生辰宴谢莫如办的不错,谢太太便笑,“这也好,你也大了,现今不比前朝,女孩子外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与你二叔同去吧。带上婆子丫环,记得早些回来。”

谢莫如应了声是,露出欢喜模样。

谢太太暗叹,真费劲,怎么处都处不出那种自在亲热的感觉来。

谢柏看谢莫忧嘟嘴的样子,笑哄她,“莫忧明儿一道去。”

“我不去。”谢莫忧朝谢柏哼一声,皱皱鼻尖儿,挽着谢太太的胳膊撒娇,“明天我跟太太去看三老太太。”

谢柏问,“怎么,三叔祖可是有事?”

谢太太叹口气,“三太爷能有什么事,是三老太太娘家兄弟,听说不大好了,谴人送了信儿来。你三叔祖母娘家就这一个兄弟了,焉能不伤心,听说昨儿请了大夫,我过去瞧瞧她。”

谢柏道,“那是得劝劝。我记得三叔祖母娘家在宁州,离得有些远,既然那边特意谴人送信来,该叫驽堂叔过去看看,倘有能帮衬的地方,也好搭把手。”

谢太太年岁也有了,听到这些事总是不甚开怀的,道,“可不是么。宋家没什么人了,宋老爷膝下只一个弱女,想是要托给你姑祖母照看。”

谢柏道,“这宋老爷年岁也不小了吧?”怎么听着闺女还小的样子?

“这你不知道,宋老爷跟三老太太差二十岁,与你阿骥叔一个岁数。”谢太太感叹,“正当壮年呢。”

谢柏劝道,“寿数天注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到时把孩子接来好生看顾,宋老爷也能心安。”

“是啊。”

谢莫如端坐着听谢太太与谢柏说话,直待天时不早,起身道,“母亲还等我回去一道用饭,祖母,我先回去了。”

谢太太笑,“我正说,今天你祖父大约是回来不早,咱们先一道用晚饭呢。”

谢莫如笑,“祖父既没有特意打发人回来说要晚些回家,想来虽稍迟却不会太晚,祖母略待片刻,想来祖父也就到家了。祖父辛劳这一旬日方有一日休沐,今日该好生歇息。祖母若喜欢我过来相陪,我明日再来是一样。”

谢太太硬给谢莫如感动了一下子,想着谢莫如今日是真高兴,不然断不能说出这般体贴的话来。谢太太笑,“这也好。”

谢柏道,“那我也就回了,娘有好汤,给我送一份儿就成。”

谢太太笑弯了眼,嗔,“什么都少不了你的。”

谢柏便与谢莫如相伴告退,谢柏先送谢莫如去杜鹃院,提醒谢莫如明日出门穿得简单些就成,丫环婆子亦不必多带,四个足矣。谢莫如静静的听谢柏说完,于杜鹃院外驻足,道,“怕是去不成。”

谢柏立刻明白谢莫如话中意,笑道,“你想得多了,三老太太又不是大病,有你祖母过去看看就行了。”再者,他娘要是想让他一道去看三老太太,肯定直说啊。

落日的光落在谢莫如的眼中,谢莫如一笑,眼尾斜飞向上,竟有些光华潋滟的意味,她道,“明日便见分晓。”

第二日晨间,晚辈俱去松柏院请安。谢太太既说去瞧三老太太的身子,这是亲婶子,谢尚书道,“多带些滋补物什。”

谢太太笑,“哪里还用你说。”

谢松道,“我服侍母亲过去。”

谢太太笑,“这才几步路的事儿,哪里还用你,在家歇着吧。这是探病,我带着莫忧去就行了。”

谢松坚持,“儿子不在家没法子,既在家,自当服侍母亲。”说着便道,“莫如,你在家可有事?倘无事,就跟你祖母一道过去。你是长女,该为弟妹表率。”

谢莫如道一声,“是。”

谢莫如没啥,倒是宁姨娘不禁瞧向丈夫,谢松见爱妾眼中写满焦虑,便对谢莫如道,“我听你姨娘说你原是要跟你二叔去文玩铺子的,那铺子什么时候去不得,如今只你妹妹随你祖母过去,倘有人问起你来,这不大好。”想想这个长女素来寡淡,难得听说她有什么兴致,这次定是真想去文玩铺子的,遂道,“那什么铺子,下次我带你去也一样,或是你要什么,我买回来给你。”

宁姨娘真想去撞墙,她昨天明明是这样劝丈夫的,“你送母亲过去,便别强求莫如了,她都跟二叔说好了。再者,三老太太病的也不重,又是探病,咱们忽啦啦去一屋子人,倒扰了三老太太的清静。这病人哪,就得清清静静的养着。”

当时谢松倒没说啥,谁晓得今日…

谢松完全是为长女考虑,他说的,就是他想的。的确是这样,谢莫如是嫡长女,有什么事,自然是她打头儿。至于逛什么文玩铺子,等有空在去呗。他倒是没想过宁姨娘,宁姨娘怎么了,这是位贤妾,自来对长女多多照顾,从未说过长女一个不字,宁姨娘当然也是盼着长女好的。谢松明白,许多话,宁姨娘不好说,他毕竟是做亲爹的,就给闺女提个醒儿呗。

谢松一席话合情合理,谢柏也说不出半个字的不是啊。他只是瞧了宁姨娘谢莫忧母女一眼,一瞬时又移开了视线。

第18章 一次性解决

谢莫如去三老太太府上,不必说,那经历也是不大愉悦的。

三老太太并没有什么大病,她老人家年长娘家兄弟二十岁,是出嫁后,继母才给她爹添的老来子。姐弟两个不一个娘不说,三太太远嫁帝都,与这个弟弟见面也有限的很,可这些年,娘家年年都打发人过来问候,给她这位老姐姐送东送西的,三老太太心里就觉着,娘家兄弟心里是有她这个姐姐的。何况在漫长的父权夫权的年代,娘家对女人都有着极其特别的存在意义。一想到娘家兄弟年纪轻轻便病体支离,膝下亦只一弱女,三老太太心里伤感,身子略有不爽。如今见着谢太太过来,刚想同谢太太诉一诉心下苦处,抬眼正瞧见谢莫如安安稳稳的站于谢太太身畔,当下便眉间上火,问,“你怎么来了?”

谢莫如实在不想与三老太太多言,不过,她的定力绝对胜三老太太百倍,她依旧带着一种诚挚口吻道,“听闻三老太太身体不适,奉家父之命来探望三老太太,愿您老人家如意安康。”

三老太太娘家兄弟要死,正是心下不痛快的时候,此刻见着让自己不痛快的人,顿时更添三分不悦,哪怕谢莫如觉的自己诚挚非常,三老太太看来却似毒箭入骨,咬牙道,“你不来,我就如意安康了!”

三老太太发飙更胜以往,连谢环谢珮谢琪都给吓了一跳,唯谢莫忧低头掩去神色,谢莫如的神情冷清浅淡,她的眼睛在三老太太面儿上一掠,遂对谢太太道,“既如此,太太,我就先回吧。”

谢太太其实也不大痛快了,谢莫如好歹是跟着她过来的,三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哪怕有些旧事不愉,到底也与谢莫如无干。只是,她这来探病的,倒不好赌这口气,谢莫如既然主动退了一步,谢太太便道,“也好,先让你父亲送你回去吧。”

好在谢骥之妻李氏尚算机敏,连忙过去挽住谢莫如的手,柔声和气的哄她道,“莫如跟我来这边儿吃果子吧。”拉着谢莫如往外走。其实李氏更希望谢莫忧一并过来哄一哄谢莫如,奈何谢莫忧已在三老太太身畔柔声细语的说话,根本没留意李氏的眼色。倒是谢环年纪最长,见母亲神色如此,人也机伶,一拉妹妹谢珮的手,两人连带谢琪都跟着往外走,谢莫忧也只好跟上来。

谢莫如走到门口就听三老太太与谢太太道,“方家那等谋逆大罪,让她在家安安静静的便罢了,还带她出来做甚。”

谢莫如脚下一滞,李氏手下用力,想拉谢莫如快走,谢莫如仿佛脚下生根,她看向李氏拽自己的手腕的手,提醒李氏,“大太太,你拉疼我了。”真是多谢三老太太神来之笔,她马上就能走了。

李氏连忙松手,干笑,“看我,一时没留心,疼了吧,我瞧瞧。”

谢莫如不愿与这人做出些假模假样的假亲热来,理了下袖口,正避开李氏再伸来的手,道,“不必了,请大太太着人去通知家父,我就回家了。”

李氏含笑哄她,“老太太是病的沉了,莫如你素来懂事,莫要计较这些小事。你姐妹们都等着跟你说话儿呢,我那里有好果子。”

谢莫如客气地,“不了。”吩咐静薇,“你去前头问一声,让父亲安排车马送我回去。”

李氏一个眼色,身边儿的大丫头已挽住静薇的手,笑,“好妹妹,主子不痛快,咱们该劝着才是,哪儿能把主子的气话当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谢莫如不喜这些腻腻歪歪和稀泥的事,她脸上一冷,问,“大太太,你这是要看管我,还是要看管我的丫环?”

她脸一冷,李氏必竟是与谢太太一辈的,又有女儿侄女的在一畔看着,顿时脸色也不好看了,掩口道,“看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好意请你过去吃果子,你倒给我脸色看。早就听说你这孩子有些糊涂,以往我还不信,如今才是见着真的了。”

谢莫如打量着李氏,“我糊不糊涂,家父家母家祖父家祖母尚在,就不劳大太太评判了!”紫藤两步过去,一把推开拉着静薇的那丫头,两人扶着谢莫如走了。

谢松正在前头与三太爷谢骥父子说话,就见谢莫如进来了,谢松吓一跳,问,“你怎么来了?”

谢莫如喜用证据说话,“静薇,你同父亲说。”

静薇立刻将谢莫如与三老太太的对话惟妙惟肖的学了一遍,三太爷与谢骥顿时面生尴尬,谢松看向这父子二人,不解,“这是怎么了?”又问谢莫如,“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三老太太?”

谢莫如道,“我也想问,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三老太太?”

谢骥忙道,“唉,母亲这几日病的昏沉,糊里糊涂的,昨儿我去看她,连我也骂了,莫如你莫要放在心上啊。”

谢莫如望向谢骥,“三老太太还与祖母说,‘方家那等谋逆大罪,让她在家安安静静的便罢了,还带她出来做甚。’,堂叔祖,三老太太这是在说我吗?”

谢松这回真是变了颜色,问三太爷,“三叔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太爷立刻吩咐长子,“去你母亲那里瞧瞧,如何说出这等胡话来!便是些许旧事,与咱们谢家是不相干的。”

谢骥抬脚便要走,谢莫如道,“既然堂叔祖要过去,我便再托堂叔祖一事,刚刚我要过来找父亲,贵府大太太硬要我去她那里吃果子,大太太盛情,我却是不敢过去。即便我年纪小些,也没见过贵府大太太这样请人的。”谢莫如说着伸出手腕,一圈青紫,谢骥脸上涨的通红,谢莫如道,“幸而忠仆相护,不然岂不陷堂叔祖于不义。”

谢骥脸上更添尴尬,低声道,“这个没轻重的。”

谢莫如理一理袖口,转脸对谢松道,“父亲着人送我回去吧。”